幽冥情录——何双成【完结】
时间:2023-04-16 17:23:20

  严都平霎时沉了脸:“什么有朝一日,不许胡说!”
  杨瞳笑笑:“很多时候感情的事情,并没有太多因果原由,开始,结束,可能都是冲动,所以不能用原则用常规去看待评价,您养我教我这么多年,不就是一时冲动之后,不断在打破原则嘛。”
  严都平看着小徒弟:“的确时时破例,但并非一时冲动,你我师徒,有缘。”
  杨瞳歪着脑袋问:“那缘又是什么呢?是不是老天爷一时冲动?”
  严都平伸手点点她的眉心:“是是是,你说得对,说得妙极。”
  “咯咯咯。”
  二人聊完,杨瞳又乏了,趴下去的时候扯到后背的伤,疼得直吸气,严都平听着觉得不对劲,药泉泡了三日,灼烧之伤不可能还这么疼的:“怎么了,身上疼得厉害?”
  “还好,就是扯着的时候有一点,没什么事儿。”
  严都平皱眉:“趴好了,我看看你的伤。”
  杨瞳觉得不妥:“啊?师父,我不大好意思。”
  “不好意思?那看来是假疼,耍赖呢?”
  杨瞳看师父严肃起来,知道不是矫情的时候,红着脸缩进被子里,自己把衣服拉起来,闷闷说了声:“好了。”
  严都平掀开被角,一时愣住,她背上除了灼伤留下的疤痕,竟有大大小小九道见血的伤口,虽然已经在愈合,但是新长出的肉猩红可怖,凌乱的在她背上交错,眼睛看着都觉得生疼,莫说她穿衣睡觉,不时碰触。
  这九道伤,她应劫那天并没有,严都平可以肯定是后冒出来的。他盯着看了很久,左手紧握,生生忍下了怒气,抬手用灵力帮她缓解疼痛,天雷的伤本就难好,这样深的几道,哪怕日日用药泉洗一遍,也还是会留下疤痕。
  疗完伤,严都平一言不发,杨瞳小心翼翼:“师父,我好多了,没那么疼了。”
  “你自入师门,为师对你只有两个要求,勤奋,守时,你一直做的很好。你,打小身子弱,胆子也小,师父希望你的修为能快些长进,所以比较严厉,你心里可有埋怨?”
  杨瞳支起身子:“怎么会呢,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的,再说,我也不觉得师父严厉啊,教字的先生,教女工的嬷嬷,都比师父凶多了,我怎么可能心生埋怨呢,师父您怎么这样问?”
  “好,不管你心里怨不怨师父,今日起,我们都把规矩改一改,从今往后,以前要勤奋守时的那一套,不必恪守,懒惰也好,散漫也行,全都随你,只一点,饿就说饿,痛就说痛,不满就说不满,不许看师父脸色,不许忍,不许瞒,不许跟师父说一句假话,能不能做到?”
  杨瞳有些疑惑:“我没瞒过师父什么事儿,我也瞒不住啊,您也知道,我说不了谎话的,一心虚手就抖。”
  “没说你说谎,是你有伤不报,有痛不喊,就怕给谁添了麻烦,忍着忍着,要出事的你知不知道!”
  “我,我没有。”
  “还敢抵赖,你后背疼,有几天了?”
  “从四肢不疼以来,差不多有三四天了。”
  “问你疼不疼,总说好多了不疼了,自己熬着这么多天,显得你厉害是吧,人家被针扎一下都要嚎几天,你倒好,被天雷伤成这样了,一滴眼泪也不掉,是谁教你的逞强,趁早给我改了!”
  严都平越说越生气,杨瞳趴着大气不敢出,半晌才小声哼哼:“我,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师父您别生气。”
  “叫你改,能不能改?”
  杨瞳举手发誓:“徒儿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严都平一下没了脾气:“你背上肯定要留疤的,这回师父也没办法帮你去掉,好在不是明处,没什么打紧的。”
  杨瞳背手摸了摸:“我说怎么一动就疼呢,留疤也好,这可是我潜心修行的光荣标记。”
  “美得你,顶多算是被人暗害的屈辱历史。”
  “哈哈,师父笑了,不生我气了。”
  严都平帮她理了理被子:“你啊……睡一会儿吧,昨天夜里是不是又没睡好。”
  “师父怎么知道的?”
  “别说话了,睡吧。”
  “嗯。”
  严都平每天都会等瞳儿睡着了再睡,她醒着,睡着了,呼吸的声音是不一样的,睡着的时候更轻一些,偶尔会说一两句梦话。早先还会哭,后来每天练功累,睡得好,就很少在梦里哭泣了。
  看着徒弟熟睡的脸庞,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生出来,说不清是瞳儿离不开自己,还是自己离不开她。她长大了,和小时候不一样,没办法始终把她当做孩子,想向她倾诉,想听她说话,想看她笑,想她无忧无虑,日日年年……莫不是真像阿旁说的,到了该有个女人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嗖嗖掉粉,是不是该发点啥?但我真不知道应该发啥耶--
第29章 激将
  入夜,严都平在闻道阁坐着,月光洒在茶案上,他沏了一壶茶,两个茶杯,像是在等人。
  后半夜,天雷神君陈文玉过来,立在阁外作揖:“殿下福生无量。”
  “免礼,进来吧。”
  陈文玉步入阁中,严都平抬了抬手:“坐。”
  “小仙失礼。”
  严都平伸手给他沏茶:“之前跟你讲话,语气重了些,本君那时在气头上,神君不要放在心上。”
  “的确是小仙的过失,您骂得对,若不是在下不仔细,瞳儿姑娘也不会伤得那么重,您没重罚,已是慈悲开恩,小人心里有数的。”
  严都平听他叫了声瞳儿姑娘,喝茶的手顿了一下:“小徒在家里行三,阿罗他们都是称三姑娘,神君呼名,不大尊重。”
  陈文玉没想到阎君在意这个,抖了一下:“失礼失礼,小仙失言,殿下莫怪,三姑娘眼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两天能下地走走,今日叫神君过来,是想问问,天雷伤人,除了灼伤,还留下很深的伤口,可是常事?”
  “留下很深的伤口,十个里头大约会有一二,但只要真元没有伤到,好起来很快。三姑娘外伤很重吗?”
  严都平点头:“后背有九道血口,很深,我先头和你打过招呼,所以你行雷的力度并不重,她一伤到,我就带她去药泉疗伤,中间没有耽搁,那么深的伤口,没理由看不到,依我猜测,她后背的伤,那天受了天雷之后没有显出来,是过后才发出来的,神君从前可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陈文玉不大听得明白:“殿下的意思,天雷不仅烧伤了三姑娘的肌肤,还有九道见血的伤口,但当时只见烧伤,几日之后才显出九道伤口?”
  “嗯,差不多是这样。”
  陈文玉感到匪夷所思:“小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如何能做到这般?”
  “我徒弟受伤,我定然十分恼火,但是我现在境况特殊,给她疗伤的一阵子就能冷静下来,即便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也不会去硬碰硬,但过了几日,我徒弟身上又显出几道更严重的伤来,换作是你,会不会忍无可忍,找他理论去?”
  陈文玉有些明白过来:“有人想逼殿下出山?”
  严都平冷笑:“岂止是出山,他想置我于死地,但是如今我在罗酆山不出去,他没办法,忍了这么些年忍不住了,就想出这么一招,用心良苦啊,这笔账我记下,有算的时候。”
  “能在我不知不觉下,对我的法器动手脚,这样的仙家何必非得引您出山再动手?您如今灵力受限,越拖延对他越不利不是吗?”
  “我现在是没什么灵力,但是只要在罗酆山里头,就杀不死我,山脉即我魂魄骨血,唯有在山外灭了我的真元魂魄,同时劈山断脉,才能杀得彻底。”
  陈文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
  严都平倒是淡然,又抿了口茶:“如何能彻底灭了我这件事情,天上地下知道的不多,天尊,圣母,泰山的山图公子,还有我继任之前的北阴帝庆甲,今天再加你一个。现在泰山府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觉得他们会是怎么知道的?”
  陈文玉道:“庆甲已死,在下,怀疑山图公子。”
  严都平笑了:“所以你几百年了还只是个小小的神君,笨了些,欠思量,这事必然与庆甲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早已寂灭。”
  “都跟你说是泰山府了。”
  陈文玉明白过来:“生灵符!”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是你们九重天上,我信任的人不多,除了赵公明,也就是你师父普化天尊可靠一些,你要是愿意,就帮我办点事,自然会有你的好处,要是不敢,那就当跟我闲聊了一夜,什么也没记住,你看是找点乐子呢,还是本本分分继续做你的天雷神君。”
  陈文玉没什么可犹豫的:“跟您说实话吧,九重天上是真的没意思,玉帝只重用那些一直跟着他的老部下,像我师父他们这些空有辈分能力,没有亲近关系的神仙,大多都边缘化了,守着那么点儿差事,过一日算一日的,先头五瘟使者到地府供职去我还说呢,冥界就是幽暗一点,别的真比咱们那儿强。殿下您尽管吩咐我吧,大不了我也除了仙籍,跟着您当差嘛。”
  “别说的跟一去不归似的,没什么难事儿。香山现在住了个清心仙子,你可知道。”
  “知道,过几天是她女儿生辰,好像说是出身有些问题,所以有个劫,正是在下行雷。”
  严都平道:“这个清心仙子是炳灵太子的姘头,那个小仙子是炳灵的私生女,你行雷的时候,手稍微重些,然后跑到泰山府去请罪,看准了,往太子妃宫里去,炳灵这位夫人来头大,不会忍着,我一时半会儿弄不死他,却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要是能在他宫里走动走动,就多走动走动,明白?”
  陈文玉会心笑笑:“明白,殿下放心吧,这点事情,我做得来。”
  “手上有数些,本君希望那小仙子的伤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差不多,像我徒弟那样,就行了。”
  “哎,小仙明白。”
  陈文玉走后,严都平不大想睡,回到招摇峰上,站在杨瞳被天雷打中时坐的那块石头边上,树影斑驳,有些像血迹,他又抬头看了看树,瞳儿总是喜欢坐在这棵树上,一边吃果子,一边乐呵呵晃腿,指着对面的日月峰说:“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从招摇峰飞到日月峰去,就像师父那样。”
  而严都平只是笑而不答,招摇峰和日月峰看着近,其实距离非常远,山谷之下与冥界相连,深不可测,除了功力,还需要很大的勇气才敢飞身过去,她总是嚷嚷着要飞过去,其实试一下的胆子都没有。
  严都平背手伫立,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突然他身后有人说话:“殿下,何故无眠?”
  严都平转身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谦和峰上就只有妾身一人,妾身有些害怕,过来走走。”
  “你是罗刹国的,是怕黑还是怕鬼?”
  带星低头:“妾身不怕黑,也不怕鬼,是一个人待着,有些孤寂。”
  “孤寂,那为什么不走?阿旁拦着你了?”
  女子愣了一下,不知阎君这是为人正派,还是听不懂人家说的话什么意思,只好又面带娇羞地说:“妾身,既然被带到罗酆山来,那就是殿下的人了,往后殿下在哪儿,妾身就在哪儿。”
  严都平再不懂也听出她的意思了:“你这想法不对,是阿旁把你找来的,你是阿旁的人,不是我的人,她办这事儿没跟我商量,你要理论得去找她。”
  带星一下子迷惑起来,她肯到罗酆山来,就是因为想待在阎君身边,得个好前程,她在罗刹国无钱无势,样子是不错,可是样貌在罗刹国是最不值钱的,她不想一辈子平庸,随便嫁个罗刹的恶鬼,惨兮兮过一辈子,凭什么出身低微就不能富贵荣华?她是带着这份心来到罗酆山的,若是能待在阎君身边,哪怕做个侍妾,那也是主子了,再说阎君仪表堂堂,是三界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带星聪明,没再说什么忸怩的话,笑道:“妾身也瞧出来了,是阿旁将军擅自做主,妾身没有高攀的意思,这些日子,三姑娘病着,殿下就容妾身留些时日,给几位做做饭也是好的。反正回去,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儿,这里比我家里好多了。还求殿下不要赶妾身走。”
  罗刹国等级森严,无论男女,高低贵贱是从出生就定好的,王子杀人不犯法,百姓偷针杀头罪,想来她出身不高,才会这样吧。严都平道:“只要你守规矩。”
  带星恭身行礼:“多谢殿下收留。”
  严都平正要叫她下去,脑海里突然冒出“女人”两字,女人,女人,严都平决定和她聊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唤带星,带来之带,繁星之星。”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可是这么取的?”
  带星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眼中难掩惊喜:“殿下真是文韬武略,人间的诗文也这样精通吗?”
  严都平轻笑,撩了撩衣袍在石头上坐下:“本君不喜欢,是我那徒弟,放得下吃喝玩乐,却放不下几首酸诗。耳濡目染,听过一两句。”
  带星也在远处石头上坐下:“殿下如此一说,妾身真想快些见三姑娘一面,她一定是蕙质兰心,气质出尘吧。”
  严都平摇头:“还小呢,看不出什么。”
  “已到及笄之年,在人间可是要许人家的年纪了。”
  严都平皱眉:“她心思简单,又是在山里长大的,不好和一般人间女孩儿作比较,修行之人还说什么许不许的。”
  带星问:“地府十王,成亲的不少,殿下您就从未想过找个相伴一生的神君吗?”
  严都平想了想,他做人的这一生何其短暂,做神的一生又何其漫长,相伴一生说起来容易,这一生是哪一生,相伴又是什么样的相伴?
  这些事情,想是想不明白的,就像瞳儿说的,都是冲动,不堪琢磨。
  带星看他像在认真思索,低眉笑笑:“冥界的人都怕您,今天得幸和您说了会儿话,觉得您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还挺随和的。”
  “你来得巧。”
  “殿下讲话,蛮有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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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朦胧
  那边二人说着话,并不知道远处杨瞳扶门站着,明月清风,树影人重,这么多年了,师父还是第一回 和自己以外的人这般说说笑笑,彻夜长谈,想来,他很喜欢这位带星姑娘的吧。也是,长得好看的女子,只要性格不坏,总是惹人怜爱的,多说上两句话,互相看一看,笑一笑,可不就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嘛,阿旁是对的,先别说师父灵力能不能涨,只要他高兴,这事儿就是好事儿。
  杨瞳转身进屋去,呆呆坐在床边,心里一直想着只要师父高兴就行,可是却不知怎的掉了泪,师父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就会有新的生活,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每日盯着自己练功修行,会有另外一个人时时陪在他身边,那睡榻旁的宝座,就不是自己能肆意坐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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