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组很失败,心情很失落。一想到为了保密他们要被关在这里长达半个月,而乘客们却能立马回家,就更加失落。
如今,网上最火的国民列车乘客故事是“丽华小姐千里追爱”,照片中丽华小姐穿着美丽的衣服,头戴蝴蝶结,甜蜜地诉说着和男友的经历,说到动情处,两人还演,每个关节都是戏。
柳蓼歪着头,看着窗外。昨晚的秦皇岛下了一场大雪,美丽壮观,现在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的。
“我们也去吃个炸鸡怎样?”她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七呢。”
“吃什么炸鸡?”徐毅拍板,“去吃铁锅炖!我联系饭馆,咱们去吃小鸡炖蘑菇配苞米面饼子,那玩意带劲。”
……
下午3:33,三人组刚吃完饭摸着滚圆的肚子回招待所时,列车到站锦州。
“走了兄弟们!”裴元亮背着书包,包里是各种特产和明信片。最逗的是谌安宁塞给他一张名片,全英文,他顿时感到卑微土狗的自己还是有点人脉。
“原谅哥,下车记得说词儿!”孟棠喊道。裴元亮刚下车就看到门口站着个记者——随着乘客的逐渐落地,车站放松了警惕。那记者上来就直播:“观众们,锦州站的第一位乘客已经来到我们的面前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Hi,”裴元亮企鹅式摆手,“我最爱吃裴元亮,我是汉堡王。”说完脸一白——完蛋了!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从此他这辈子都多了个甩不掉的外号,比原谅哥还响亮:“汉堡王”。
车里的乘客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其实车辆的隔音效果蛮好的,足以证明昨晚的雪下得多大。他们看着记者和家属都在笑,以为裴元亮在讲什么笑话。
“原谅哥好受欢迎。”孟棠羡慕道。因为穷,他在学校里总是很局促,不敢和家境好的同学们一起玩,也不会玩。大家都说他是小镇做题家,他却不把这当荣耀,他也想变得社牛。
“没事呀,哥带你。”裴元亮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人。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位车上偶遇的好朋友。
他对裴元亮一直挥手,一直一直挥手,直到他和家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他对他衷心祝福。
……
下了快一天的雪终于有变小的趋势,不过仍然是均匀地下着。外面的天空也变为晴朗,大大的太阳竟然露出头,伴随着瓦蓝的天,金黄色的枯草,让外面的景致恢复为鲜活的田园风貌。
吃了一天炸鸡的姜辞墨觉得嗓子有些干,不过一次性吃这么多炸鸡,此生仅此一次,如果人注定死亡,她愿意吃美食吃撑而死。
傍晚时分,火车陆续穿过一些小镇,镇子里的房子红红绿绿的,蓝色的顶,橙色的砖,还有烟囱。打牌五人组不再打牌,他们拿出了麻将。
“歇歇吧,手搓冒烟了都!”陆娜喊他们。于是金启辛下来活动自己的腰,周龙站起来摇摆,摇着摇着,他开始按着节奏摆动,接着哼唱起来。
“怎么,要音乐?”侯佳音拎起吉他,三两下调好弦,周龙就去取师父留下的唢呐,叮咚拿两根筷子当鼓槌,说自己要打架子鼓。
“你来什么?”周龙问金启辛,金启辛苦哈哈道:“我会口琴,阮,风笛和二胡,现在都不在身上,我出个节目,蒙古舞。”
曲超英站起来。
“我也会跳舞!”她扭了几下,“职工大院里舞蹈,每次我都领头。”
“我们跳个ping-pong。”陆娜说,姜辞墨起哄:“trouble maker。”陆娜脸红了,“算了,算了,有老人。”
于是三个女生唱歌,隋风父子打节拍,其他人跳舞。吹弹唱齐活,侯佳音一想,什么歌曲又能跳k-pop,还能跳集体舞和蒙古舞呢?
她选择了拿手曲目《舞台踢踏》。
“我唱着这首歌,啦啦啦啦啦——”
“我走在舞台上,哒哒哒哒哒——”
口水歌就是口水歌,之所以口水,就是因为好记好唱,各种风格都能涵盖,节奏也百搭。07包厢这么一闹,其他包厢的人也都加入进来,一起演唱。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窗外冰天雪地,窗内热情似火,侯佳音永远记得这一幕,在日后的生活中,每当遇到质疑和困苦,都会不觉想起一天,这是她长出的天使翼,心中的能量泉。它反复告诉她,别停,向前,向前。
“我追逐一场爱,在心中亲吻她~”
“千次百次不停留,就在这星空下!”
第65章 二十八,把面发
1月18日晚7:01,列车到达锦州市所属的大虎山。1月19日凌晨,也就是腊月二十八的凌晨0:58,列车到站沈阳北,金启辛依依惜别。
“老哥,祝你夺回孩子。”周龙对他献上自己认为最大的祝福。而陆娜说的是,“祝你的女儿们永远爱你。”
“我明白。”他点头道。
车门打开,门口,迎接他的是父母和焦急的姐姐一家,以及两个女儿。不同的是,金迎运一脸期待,小女儿金乘舟却似笑非笑。
她随手拍着录像,作为混血公主,她可不能错过“老祖宗”回归的时刻,不是要喷她吗?喷到底啊!
姐夫的脸色如同锅底,不用猜就知道,在他失踪的这些日子,父母没少去姐姐家里闹腾,估计对正在念高中的外甥女造成了不小的恶劣影响。而姐姐却直接哭了出来。
一旁,朱丽戴着口罩,可能是怕被拍到真容,毕竟她的职位重要,让人到处说嘴会对公司不好。黑色口罩衬的她小脸煞白,她看着他,睫毛盛满了雪,连眼珠都不动一下,如同冰雕。
高纬的身份尴尬,高欢坚持陪着他们来完全是为了“当哥哥”的尊严,他要在妹妹们认亲之时做她们有力的臂膀!可两个妹妹都没哭,这下子他比他老爹还尴尬。
人人各有玲珑面孔,金启辛一时不知道该先反应哪边。他看见朱丽穿着火红的套装,红底细高跟鞋,就算是半夜接站,白天也没忘记要工作。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的衣服。他下意识称赞合身,他觉得漂亮的程度就像是个职业模特,而不是他的妻子,他在那瞬间彻底放下了。她到哪里都踩着这双高跟鞋,才不会为自己停留。
一时恍惚,他竟然觉得车上的才是真亲人。
“莉莉娅,小姜,”他回过头,声音颤抖。“要带着九人旅行团完成我们的使命,冲向终点哪!”
姜辞墨走过去拥抱他,金启辛高大的背影完全罩住两个孩子,她们的目光流连在他背后,她说好。
火车启动,车窗路过他们一家,他在以同样的方式拥抱两个孩子,像一头笨拙的熊。杜雨晴从窗内凝视着略高瘦一些的女孩,原来她就是素未谋面却早已神交的金迎运。车窗玻璃厚,她听不见,她不知道金启辛正趴在大闺女的耳边,用自己毕生最“娘们”的语气说,我们做你的父母,从来靠的不是血缘。
是你自己啊,你自律要强,你严肃认真。其实你小时候也和舟舟一样活泼过的,那时候你还不是姐姐。
“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以后无论到哪里,你都会被关心照顾,如果你有一天厌倦当姐姐,说明你没有一个好父母,或者好弟弟。”
他不知道这话自己的姐姐听进去没有,反正姐夫是绝对不信,他从不说谎,但太爱说大话。
K203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想起得赶紧看看自己的烧烤店了,这几天的流水和利润没过他的眼睛,他的那些朋友他自己都不放心。
……
韩嘟也在沈阳站下车,她这次来,就是姑姑想让她看看多动症的专家,这位专家最近在沈阳调研,等回北京就会赶上开学,因此他们提前过来。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中,多动症是典型的并发症。理论上它们都不算是真正的疾病,但在社会中生活就要遵循社会的规则,姑姑是想让她的人生容易一点。
她下车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很兴奋。以往的她害怕人群,觉得吵闹,现在在火车上待了八天居然只犯了两次狂躁,姑姑觉得她已经好了一半。
车上的乘客都喜欢这个单纯的妹妹,纷纷祝福她康复。
韩嘟在车站没有人接,直奔医院附近的宾馆。而邀请她来自己家住的,是崔亦芃。
崔大小姐的好闺蜜,本着“苟富贵勿相忘”的原则,分享给她自己家的一套房子和一辆车,崔亦芃准备明天开着它去带韩嘟看病,正好交流一下学术知识——她闺蜜也学医。
……
凌晨5:29,列车到达铁岭。隋风轻轻叫醒叮咚,却发现叮咚早就醒着。
“我梦到大姨姥了,她像是还活着。”
“她跟你告别吗?”隋风问。
“她让我多穿件衣服,说外面冷。”
隋风无言,窗外刮起一阵风,他才发觉车门开了。他拎起行李,叮咚背起自己的小书包。门外站着一大群人。
其实丧事办完,早可以直接回去了,可叮咚父子俩不约而同选择留在铁岭,不知道做什么,只是想多留一阵。谢广芬的声音传入门内:
“啊呀,快给我,我拿,带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真是的。”赵乐善搂住叮咚,小喇叭蹲下来摸着他的头:“我亲爱的小表弟弟,你终于回来啦,急死我啦!看,这是给你带的画册,全是杉树。不是东北这种杉树,是红杉和水杉,长长的气生根扎在淤泥上。”
关河洲沉默地准备开车,母亲今晚陪姥爷喝了酒,有点醉了。姥爷公开说要把自己的墓地迁到沈阳时,大姨打碎了一个碗。
“我爸妈呢?”隋风环视一圈,只发现了关塔那摩亚家的人。赵乐善一甩头,“嗐,他们说你的不是,还叨叨叮咚,被我赶到站外头去了,大厅里坐着呢。怎么,你想见他们?”
“要见我先走了。”白桃撇嘴道,“最讨厌这种人。唾沫都喷到我家多多身上,也不知道捂着,本来冬天就全是细菌,大人身上的病菌小孩子最怕了,噫,没有素质。”赵邈拼命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随便说外人不好,白桃把多多塞给他,自己扭头先走了。
她也得开车,赵邈今晚陪关家宝喝了不少,她作为模特保持着职业习惯,不喝酒抽烟不吃高脂肪,维持体型。
谢广芬一听,儿媳这话是不是在点的她呢?是不是怪她把隋风父母放进来了?她心里打鼓,转头看着隋风发呆的样子,心又软下来:“孩子,瘦了呀,没吃好回去给你煮酸菜汆白肉,今晚他们吃剩的,你不嫌弃就行,还有半锅。这帮大老爷们净喝酒。”
“不提自己!”赵乐诚训她,“你也没少喝,道儿都走不直!”毕德朝和德午黑脸看着这伙家伙只顾自己吵架,德朝咳了一声:“这里有孩子!”赵乐毅老两口立刻闭嘴了。
德夕被夹在他们中间哭,哭得像个39岁的孩子。刚才隋风的父母过来撒泼,直接被关燕两口子架出去,跟拖犯人上刑场似的。关燕可是软硬不吃的主,在家里都没人能治她,阿泰又有气概,体力好,这俩人煞神一般在大厅里看着老人,把团圆留给亲人,膈应留给自己,可谓是家庭雌雄双侠。
赵乐善推了一把傻愣愣的隋风,“还不安慰下小夕,问问她这几天怎么过的?等你们等疯了!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一天到晚都是洋葱新闻,我是一个都不信。”说完又问叮咚:“宝,他们说车里有游戏玩是真的吗?”叮咚却指着不远处的高楼说:“大姨姥!”
赵乐善回头,高高的楼顶闪烁着金灿灿的光,不是楼房的避雷针,是一颗启明星。
隋风忽然大哭起来,他抱着毕德夕,毫无形象的大哭。赵乐善连忙对钟鼎使眼色,钟梦茜动作最快,把两人挡在中间,对车窗里的人们抱歉地摆摆手,示意此处不便观看。谢广芬仍然唠叨着,给隋风掸掉身上的雪,没了大哥,忽然隋风也变高了,谢广芬够不到他的肩头,指挥隋风的亲小舅子。赵乐毅在最前面跳脚:“还走不走?不走发动机熄火,你们在车站熬一宿!”
“那我们就熬着,怎么样?心里高兴,哪里都是家。”一位男士在后头乱喊,隋风看着他眼生,悄悄问爱人:“这是?”
“你好。”那人走过来,“我是乐毅的男友。”这下隋风彻底哭不出来了,叮咚倒是第一个喊出口:“祝99。”他知道班里老师结婚同学们都是这么起哄的。
“那个,大姨他……”
“嘘,”那人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她知道。”隋风笑了,不远处小喇叭正跟叮咚小声说“男生之间也祝99吗?”叮咚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他挠着脑袋,“要不然祝198?”
车门关闭,隋风像是完全忘了车上人的存在,头也不回地走了。众人不免忿忿:
“重亲轻友!”
叮咚回头挥手,众人连忙挥他:
“回去吧,那么客气干什么?”
随车门一起送进来的还有每车一箱的白面大馒头、黑米花卷,以及包子蒸饺烧麦白面条,还有毛毛虫形状的青苹果夹心面包。姜辞墨猜想黄鼠狼们是把“白面发”理解成做面食,所以搜罗的都是各种面。乘客们下意识地把面条剩下,拿走其他东西吃。周龙不信邪,觉得浪费粮食,拿小锅把面条放进去煮,加上剩下的辣椒粉,出来的都是有滋有味的手擀面,贼筋道。
于是面条滞销的事情解决。吃完这一顿紧接着7:32就到达鞍山,谌安宁的家乡在这里,出生时她的“安”是鞍山的鞍,宁是辽宁的宁……至于最后怎么变成这两个字的,那就得怪硅谷了。
她一出车门儿子就扑上来搂住她,大男孩了,当着记者的面害羞不敢抱,谌安宁主动抱住儿子,竖起大拇指对镜头自信一笑,身上的农妇服装和花头巾变得亲切起来:“李连贵熏肉大饼,熟悉的味道像回家,K203少不了它,再也不用担心妈妈。”她儿子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看表情似乎是非常担心妈妈……的精神状态。
正当她儿子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忽然有个戴雷锋帽的小老头,豪气地举着一个易拉宝,比了个左右搂膝绕步,对镜头大喝一声:“嘿!你不对!现在谁还吃李连贵?李先生牛肉面才是面中一霸!吃了它,学渣也能上北大!”
他说完狠狠抹了把眼角,根本没有泪,不过语气带着哽咽:“我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大山里贫苦的小村,原先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小学天天逃学,中学成绩倒数,没想到进城吃了碗李先生牛肉面,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他从此获得了动力,最终考上清华。”
“啊?”一旁的孟棠听呆了,他什么时候不学无术了?什么时候好吃懒做了?他明明从小就很努力好不好!
小老头急忙又打了个白鹤亮翅,在靠近孟棠的瞬间,给儿子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演起来。”
原来经过昨天的广告效应,今天已有商家早早在车站等候,他们十分机智,知道自己无法进入第一线,就花钱让进站的家属给他们代言,不过大部分家属都顾着接人,没心思在镜头前面作秀,可孟老头不同啊,他可从不跟钱过不去。
“啊……哦!”孟棠明白了,举手道:“对!吃了李先生牛肉面,爸爸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他说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把名字挡住,对准镜头——还真是清华的呀!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