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收购之后，并不立刻出手，而是囤积起来，心照不宣地继续控制产量，维持永冻晶体居高不下的市场价格。
囤货的风险并不高，这些权贵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一旦这场叛乱有平息的风声，他们就会通过信息差将手里的货抛售出去，让那些跟风的小商人和中产阶级接盘。
杰弗逊想管，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放任别人在他的产业上分一杯羹。
对于永冻晶体的炒作游戏，他又担忧又欣喜。担忧的是叛乱正在削弱他在青空-10C5的影响力，喜的是金融的疯狂让他在出口量急剧减少的同时，利润甚至比平时更高了，因祸得福。
最近来巴结他的权贵也越来越多了，他们希望合作操控市场价格，都想在金融游戏中赚得盆满钵满。借此，杰弗逊建立起了更多的人脉。这场风波结束之后，他的地位只会更上一个台阶。
他这段时间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永冻晶体又涨了多少，以此开启他美好的一天。
这周二也不例外。
九点左右，他自然醒来，从床上坐起，照例粗声粗气地喊道：“亚瑟！显示永冻晶体价格曲线！”
亚瑟，他的AI智能管家用少年清亮稚嫩的声线答道：“是，主人。”
杰弗逊满意地翘起嘴角，却在看到图像的时候傻了眼。“怎么从今天凌晨起数据突然没有了？”
“数据存在。”亚瑟答道。
“不，它明明没有了！”杰弗逊困惑地叫起来：“时间窗口缩小到凌晨一点开始！”
随着他的指令，折线图开始自动缩放，一条平滑的下降曲线出现在他面前。
“跌了一点，不过数据是在的啊？”
杰弗逊把时间窗口调宽，数据又不见了，他迷惑至极。末了，他把图像关闭，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肯定是数据坏了。”
他昂首挺胸地走进早餐厅，见到他的人窃窃私语，空气中有种不寻常的气氛。杰弗逊觉得十分奇怪，家里的仆人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没有修养起来，对他愈发不尊重。
终于，两个男仆上过早餐，在不远处悄悄交谈，并用轻蔑的眼神看向他时，杰弗逊发火了。
“你们！”他大吼道：“如果不想要工资了，就滚出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个男仆冷笑道：“宁有没有钱给我们发工资还不一定呢。”
说完，两个男仆把盘子重重一放，走出大门。
杰弗逊愣在餐桌上。从早上醒来开始，从奇怪的价格曲线、胆敢蔑视他的下人到说他发不起工资的男仆，一切都变得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价格曲线……时间窗口……自动缩放……纵坐标……对了，在看得见曲线的时间窗口内，图像的纵坐标是什么来着？
杰弗逊心脏几乎停跳了，他的刀叉落到盘子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他跌跌撞撞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大叫道：“亚瑟！显示刚才关闭的图像！”
那根略微下降的平滑曲线再次出现，他向纵坐标看去，只是一眼，便眼前一黑，重重地砸在地上，昏了过去。
从午夜十二点开始的时间窗口，数据只是看上去消失了，实际上，永冻晶体的价格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十分的短短十分钟内，暴跌了百分之九十九点六。
不是每个人都像杰弗逊一样，午夜之前就睡觉了还无人打扰。对于这场金融游戏的参与者们来说，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传奇的不眠之夜。
第73章 把桌子掀了
制造99.6%传奇的正是一篇文章, 《永冻晶体的工业合成法》，来自白熊研究所，署名艾许莉。
如果人们在看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时还产生过怀疑, 但是实验测试和名誉担保人的名字彻底把他们的疑虑丢到了外太空去——莫宁。
星际时代的信息流通之快, 人们的反应之迅速, 是从前无法想象的。因为除了实时的信息发布之外，每个组织甚至个人都有辅助AI，时时刻刻尽职尽责地帮他们拦截、分析所有相关信息，并及时向主人通报。
杰弗逊的产业也有类似的AI，事实上，文章发布的一分三十秒后, 杰弗逊的秘书就收到了系统提示。但杰弗逊的起床气很大, 秘书根本不会自寻死路, 都到这份上了, 直接背起家当跑路了，临走前还不忘打劫了几幅藏品。
文章发表仅仅五分钟内, 永冻晶体价格就暴跌了百分之十。不少金融资本家一边抛售, 一边拼命制造舆论, 想让小商人和中产阶级相信这是大机构的骗局, 从而稳定局面降低损失。
但他们的做法不能说毫无作用，只能说适得其反。以星创媒体为首的数十家媒体大肆报道永冻晶体的成果，并用一号标题大写加粗加感叹号地写出：
[“魔术师”阁下表示白熊研究所愿将永冻晶体专利赋予全人类，工业造价约5星币/100克]
而永冻晶体的原价格，大约是1500-2500星币/100克, 价格因市场和品质不等。
开放专利的声明实际上是写在《永冻晶体的工业合成法》最后的, 炒作晶体的金融资本家们只祈祷其他人不要看到这个。这下, 亚特兰星区所有人打开新闻就看到这句话飘在首页, 傻子都知道永冻晶体不值钱了。
接下来就是指数级的爆炸反应，短短一分钟暴跌百分之二十，四分钟之后就几乎跌到底了，接下来的曲线比较平滑，无非是从1%到0.04%的区别而已。
由于事发突然且跌得太快，炒作者们事先没有收到哪怕一点儿风声，根本来不及找接盘的小商人和中产阶级，九成以上的永冻晶体都烂在了这些囤货居奇的权贵手里。
权贵们不能理解，莫宁手握专利，明明能在餐桌上分得比谁都多的蛋糕，她为什么偏偏要直接把桌子掀了。
一时间，许多权贵受不了打击，有服毒的，有跳楼的，还有把自己挂在吊灯上的，千奇百怪。
事实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经过如此沉重的打击，权贵们哪怕只剩下千分之一的资产，也足够他们作为普通人过一辈子的了。但他们偏偏接受不了平凡的生活，闹出了不少日后流传甚广的笑话。
据说有一个顶级风投专家一夜之间家财散尽、众叛亲离，他这才发现老婆原来根本不爱他，只是为了钱和自己在一起，女儿也不是自己的，因为老婆嫌他丑，当初偷偷在生育中心调换了精子，还伪造了DNA报告。
这位为了赚钱坏事做尽的专家哭着给自己放毒气，却被智能空气循环系统救了，他感到只有AI在乎自己，从此爱上自家AI，并呼吁跨物种婚姻得到社会承认。
除此之外，还有在零重力空间站尝试跳楼的，夜闯医院偷安乐药结果注射了才发现是葡萄糖的……堪称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这一番动荡下来，山达星系这种势力盘踞的地方，权贵的影响顿时去了大半。
*
七卫星，绿芽集团总部。
莫宁的目光冷漠地扫过山达星系权贵的死讯，把手里的平板扣在桌面上。
她对面坐着的是洛锦初。洛锦初用略带担忧的目光看着她，语气柔和：“你不必过于愧疚，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莫宁微微扬眉：“我不是这种人。”
“宁狗，我知道你是好人……”
“我的意思是，他们死得还不够彻底。”莫宁解释道：“山达星系的势力树大根深，有好几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超凡机甲师，也有自己的舰队，他们在经济上元气大伤，但在武力上还保有实力，很可能会狗急跳墙。”
洛锦初：“……”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次确实把事情做得很绝，尽管受打击的大多数是山达星系的大权贵，但也有些跟风投资的普通人血本无归，我们得在亚特兰星区出台补贴的政策，以免有普通人亏损太多家破人亡。”
洛锦初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明白。”
她话音刚落，莫宁通讯频道的特别提示音滴滴嘟嘟地响起来。听到这个提示音，洛锦初僵硬起来，站起身离开了莫宁的办公室。
因为这种特别提示音只有两个人拥有，一个是源能机甲师疏影，另一个是王权者威尔逊。
莫宁点击确认，威尔逊的三维投影出现在她面前。
“午安，王上。”莫宁公式化地点头致意。
威尔逊正低头确认着一些文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听见声音，他抬起眼，紫罗兰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你在亚特兰星区动作很大。”
一般人开场就遇到这种问话，大概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但莫宁不是一般人，她不仅有着上辈子糊弄威尔逊的经验，还写下了《面对老板质疑对答如流的一百种方法》。
“因为您不能再放任山达星系的权贵了。”
“你在指导我做事？”
是的，因为你喜欢。莫宁在心里答道。
威尔逊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只有挥霍金钱的才能，却没有治理才能。他也很清楚这一点，但疑心病让他拒绝将大权交给有能力的大臣。
残暴的表象让他周围的所有大臣都战战兢兢，不敢提出有效意见，唯一不怕他的疏影又是一副“我管你去死”的冷漠模样，让他潜意识里形成了一种等式：反驳他=直言进谏=忠心=为他好。
莫宁心里闪过这些念头，嘴上对答如流：“他们越将财富聚集在手里，工业产值增长的潜力越少，您的税收越少，他们就有更多的预算去组建武装势力。山达星系的王权禁卫军弱到了什么地步，您应该清楚。”
“我当然清楚，但他们无法抵抗一个源能机甲师。”
“让疏影阁下去镇压反叛，您是想得到一星系的天体残渣吗？”
威尔逊显然没想到莫宁这么大胆，对他开起了嘲讽。不过她说的的确是事实，疏影每次出手，只在乎自己的目标有没有被消灭，根本不会在乎环境会不会被破坏。
就算他提前警告，疏影也不会听他的。
提到疏影，威尔逊心里又憋了一股气。
“这个话题暂且搁置。山达星系的奇美拉组织已经叛乱数月，你在其中有过推波助澜，是吗？”
“是的。”
威尔逊皱起眉：“倒不失为扳倒山达星系贵族的好工具，只不过，这种工具很危险。用完之后应当销毁。你如今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摧毁这个组织？”
“在等您的指令。”莫宁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
“你请示了吗？”
威尔逊略微有些发怒，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歼灭奇美拉组织的请示。事实上，关于这个组织的汇报都很少，大多数消息都是他从新闻上看到的。
莫宁做出讶异的神情，努力使那双冷酷的银灰色看起来无辜又迷茫。
“当然。”她轻声回答。
这回轮到威尔逊迷茫了，他在系统中搜索一阵，终于找到几份报告和请示，已经被积压很久了。
这群效率低下的官僚……威尔逊在心中骂道。
“尽快消灭奇美拉组织，它始终是个安全隐患。”
威尔逊顿了一下，接着说：“以后有重要的事直接上报给我，用我的私人号码，任何时间都可以。我不希望看到隐瞒。”
“是，王上。”
三维投影一闪，通讯挂断了。
莫宁看着威尔逊的私人号码，嘴角慢慢勾起。
虽然她名义上只是一个贫穷星系的驻军司令，却已经取得了威尔逊的信任，拥有他的私人号码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跟随威尔逊多年的右相叶瀚海、源能机甲师疏影、王权禁卫军最高指挥官柳德米拉元帅，再加上新鲜出炉的自己，如果莫宁没记错的话，这就是目前的全部了。
也就是说，威尔逊的信任圈子，实际只有四个人。
莫宁正盘算着怎么利用或者欺骗其他三人，于莲发来消息，大意是山达星系权贵们有异动了。
贵族势力的超凡机甲师有两种，一种是合作伙伴，一种是家族悉心培养出来的。于莲和她的好友周元凯这样的，看见一个家族快倒了就立刻跑路，还要倒坑雇主一笔；但家族内部的超凡机甲师不一样，家族倒了，他们会不计代价地报复。
山达星系这些家族内部的超凡机甲师，向楚家的矿产星球来了。
莫宁对此早有预料，她把山达星系搅成了一锅粥，本土的权贵势力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她很好奇，这些平时斗得昏天黑地的势力能团结在一起，背后的推手究竟是谁。
第74章 二打四
让安德鲁守好大本营, 她再次从七卫星赶到楚家原辖区，南川星附近。
于莲已经守在这里，她倒不是善心大发想帮助莫宁, 而是因为她在永冻晶体的事件中捞得太狠, 大发横财, 把戴南晴坑得血都吐光。
实力大损、家族又没有武力保障的戴南晴不敢明面报复，但她也没有忍气吞声，而是让山达星系的所有权贵都以为于莲和莫宁是站在一边的。
于莲没有退路，如果山达星系的权贵们赢了，她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一共有多少人？”
25X2大气层外，莫宁问于莲。
“五个。”于莲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过有一个是打酱油的。”
“周元凯？”
莫宁还记得她和于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站在于莲身边的摇滚范儿男人, 他看起来和于莲关系很好。
“他是萨克森家的, 不过, 他肯定不会尽全力。”于莲翘起嘴角：“他喜欢我。”
莫宁一脸冷漠地踢翻了狗粮。
“话说回来，他是不是尽全力对战局影响不大, 毕竟他菜。不管怎样毕竟是个超凡, 可以让他暗地里保护一下25X2, 这星球挺值钱的。”
“所以说, 我们要二打四？好极了。”
“事成之后，给我点儿分成。”于莲笑嘻嘻的，丝毫看不出紧张。
不到半小时，飞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五个红点，正飞快地向她们所在的方位靠来。他们的身上已经覆盖了机甲, 暗蓝色的源能在他们身后拖出气势汹汹的尾迹。
全山达星系的超凡机甲师都聚集在这里了。
莫宁很清楚每个对手的身份。这三男两女, 除去周元凯, 都是大家族的直系子女, 从小选拔上来，享受最好的资源，被家族保护得很好。
一言蔽之，弱鸡。
此时，这几只弱鸡十分嚣张。
“魔术师阁下，久闻大名啊。”欧阳家的长子阴阳怪气地说：“听说您的实力很不错，没想到几个月了，连一个小小的反叛组织都搞不定，简直是丢王上的脸。”
“所以你们今天来，是想帮我一把了？”莫宁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味。
“算你有自知之明——”
“可是我不记得王上给你们下达过类似命令。你们想反叛吗？”
如果换成怀梦星系的总督们，听到“你们想反叛吗”这样的问话，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可惜山达星系的超凡机甲师们不懂如何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