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葭葭心底顿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愧疚和心虚,她不敢再看连霁,端起茶壶,像是逃荒那般火速地快步走出房间。
宋葭葭的身影消失之后,连霁脸上的笑意全无,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满脸怨毒戾气地盯着虚空,眸底一片黑沉沉的波涛汹涌,在夜色之中显得有几分瘆人。
犹如谪仙般的人双腿不复,因为太过无能狂怒,而导致情绪剧烈波动,显露出了原身,整个下身都变成了蠕动的藤蔓,像是章鱼的触须缠绕在一起,又像是摩挲爬行的游蛇。
再不复从前的仙姿玉色,反而像是个阴毒可怖的怪物。
连霁的眸底充斥着阴鸷狠厉,表情扭曲怨毒地盯着虚空,一字一顿从喉咙里恨恨地挤出几个字。
“云听白,你也配?”
连霁的声音喑哑,像是有几分艰涩和痛心地艰难地说。
“葭葭,对不起,这次我不能让你如愿了。”
连霁眼眶微红,慢慢地抚摸着剩下的茶壶,也不管它尚还是滚烫的热茶,就着壶嘴,竟然就这么悉数大口地咽下。
第119章 [VIP]
连霁刚将那一壶茶水一饮而尽, 忽然双眸一紧,猛然看向房间角落。
一只雪貂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 但没有张开眼睛。
就在刚才, 这只雪貂却全无生命体征, 连霁完全感觉不到这个房间有任何生息,而现下却仿佛突然复活。
这不是世间应该存在的生物,还是说这只雪貂和上界有关……?
验证一下就好了。
在雪貂张开眼睛之前,趁着宋葭葭不在, 连霁面无表情地把这只诡谲奇怪的雪貂拧断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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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葭葭端着托盘, 因着耽搁了些许时辰,快步走进云听白所在的别院,连层层叠叠的衣衫, 都被她走路带风飘在空中。
从走廊走进去, 能看见云听白的厢房透着窗纸隐隐约约地晕出橘色的暖光,竟然还未落灯。
云听白虽然早已不需睡觉,但他一心清修向道,大多时候都在闭关打坐,更何况他的修为如此高深, 夜视不在话下,更是不惧严寒酷暑, 向来都像是个野人似的住在山洞里,何曾需要点灯?
倒像是在专门等什么人似的。
难不成今晚有外客拜访?
宋葭葭顿时心头一紧。
若是真有外人在此,那她照着剧情给云听白喝茶下药,岂不是很不方便?
宋葭葭忐忑地走到门扉前, 手指攒成拳头,轻轻地搭在门扉之上敲响,
几乎是在宋葭葭敲响门扉的瞬即,云听白的声音就淡淡地响起:“进来。”
宋葭葭推开门扉,眼见云听白独自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并没有外客,也没有正在修炼。
至于那反常的烛火灯光,可能是被城主拨来伺候云听白的侍人,自以为周到为云听白点上的吧。
宋葭葭心底窃喜,连忙放下托盘。
云听白淡淡地瞥了宋葭葭一眼:“有事吗?”
“师尊,我给你泡了壶热茶。”
“可是上好的枫露茶,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彀而泡,不是旧年蠲的雨水,而是我之前用坛子封存的积雪,装在了乾坤袋之中,用这无根天落水来煮雪烹茶,香气高爽,茶味甘醇。”
宋葭葭连忙狗腿子那般地手脚麻利地把茶倒好。
被连霁用灵气温暖的茶水热气袅袅,茶叶浮沉跌宕,只有淡淡的茶味清香,和寻常茶水别无二致,完全看不出来被下了药。
云听白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云听白盯着宋葭葭手心的那杯热茶,眸光微微有些失神,他下意识地微张了张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眼见云听白不肯接过那杯茶,宋葭葭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但宋葭葭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不然会更加惹来云听白的怀疑。
宋葭葭端着茶水,貌似无辜乖巧地看着云听白,以防多说多错,便不开口。
最后云听白发出一声轻叹,打破了诡异的沉寂:“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深夜前来,找本尊有何要事?”
“也没有旁的大事,那书太多,我实是抄不完了,师尊能否通融一次?”
宋葭葭装作讨好地满脸堆笑,把手里的茶水递过去。
云听白目光淡淡地看向那杯茶水。
宋葭葭浑身僵硬,只觉得胸口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瞬,云听白就伸手接过,浅呷了几口放在了桌上。
宋葭葭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云听白如同往常那般用训斥的口吻,语气略带几分沉重地开口。
“你啊,总是不懂规矩和分寸。其实有时候为师也不想罚你,但若是不惩戒一番让你吃个小教训,以后犯下弥天大错可如何是好?”
宋葭葭连连点头。
“葭葭,我平时对你严厉得不近人情,也不过是为了你好。”
云听白顿了顿,迟疑着慢慢说:“但你若真的觉得我太过严厉凛肃,以后,以后我会试着改掉我的脾性,不再动辄处罚……”
“真的?”宋葭葭双眼一亮,忍不住咧开嘴。
云听白难得露出笑意,温声道:“嗯,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内惟省以操端兮,求正气之所由……”
又开始了。
平日里听见云听白训斥教导,她总觉得厌烦。
如今听着云听白这熟悉的絮絮叨叨,宋葭葭反而彻底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这才证明云听白并没有怀疑她。
然而宋葭葭估摸着过了一盏茶的时辰,眼看云听白还是中气十足地滔滔不绝地训诂:“制水者必以堤防,制性者必以礼法……”
宋葭葭心下觉得奇怪,那药铺的掌柜不是告诉过她,这春/药药性极大,一副药下去,不出半盏茶的时辰,便是贞洁烈男也会受不了。
……难不成她遇到黑心商人,卖了假药不成?
宋葭葭心底又疑惑又紧张,她抬眼望向云听白,想观察一下云听白有没有反应。
宋葭葭的目光忽然投过来,云听白猛然噤声。
对上宋葭葭认真的注目,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竟难得结巴了一下:“孽,孽徒,盯着,盯着为师作甚?”
宋葭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师尊,你有没有觉得浑身燥热,小腹的丹田之处有股热流乱窜,很想要纾解一下……”
云听白诡异地沉默了一会。
他皱着眉头,顺着宋葭葭的话,尽力地感知着身体的四肢八骸。
可是……除了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异样。
“……并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宋葭葭忍不住凑前了距离,更近地观察云听白。
宋葭葭的一张脸猛然凑近,那双眼睛映着摇曳的烛火,能看清他模糊不清的倒影,而宋葭葭的发丝微乱,鼻息微微喷到云听白的颈侧。
云听白怔怔地看着几乎快贴到他脸边的宋葭葭,声音微微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地喑哑。
“孽徒。”
但是随着宋葭葭离他越来越近,身下的确是忍不住有了点反应……
“不好!”宋葭葭猛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把心神荡漾,意乱情迷的云听白吓了一跳,他迅速地别过眼睛。
“师尊,我,我这壶茶,泡得不好,茶汤太淡了,定是我用的茶饼拿错了,用的是积年的陈茶,所以口感才不好。”
宋葭葭神色慌乱,却又带着恳求。
“师尊,我,我重新煮雪烹茶给你端过来品味可好?很快的,耽误不了你修行的时辰。”
“随你。”
云听白面无表情地冷冷看了一眼宋葭葭,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云听白既然没有断然拒绝,那便有回旋之地,宋葭葭立即飞奔着往屋外跑去。
宋葭葭走路带风,因为太过心慌,关门也忘了控制力道,门扉被重重地关上,让屋内的烛火都跟着摇曳轻颤。
烛火乱颤,明明灭灭地似要熄灭,最后却又颤颤巍巍的用暖光包围住整个屋子。
恰似云听白此时此刻,无比混乱纷杂的心绪。
云听白估摸着日子,记得宋葭葭这几日就要作妖了,但有些记不清具体的时日,便夜夜点着烛火等她来。
今天宋葭葭果然端着茶壶来了。
回想起从前这孽徒竟胆大包天敢对他下药,云听白觉得既羞耻又愤恨。
云听白原本打算的是,若宋葭葭还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他一定要像前世那般狠狠地斥责她一番。
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等到成亲结侣之后再做。
可云听白记不清日子,等了好几天,宋葭葭却一直没来,让云听白心底渐渐变得怀疑和恐慌。
他先是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事情和时辰,但很快却又自我否定。
毕竟遭遇这种奇耻大辱的事情,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云听白也永远记得。
那么宋葭葭为何还不来呢?
难不成她被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迷了眼睛,已经对他……不喜欢了吗……
云听白其实能朦朦胧胧地感知到,宋葭葭和前世已经不大一样了。
从前的宋葭葭总是满怀着爱意地痴痴盯着他,只要他多给一个眼神,宋葭葭眸底的欢喜能满溢而出。
而现在的宋葭葭,有几次眼睛里却阴晦地装满厌烦不耐,只不过被她掩饰得很好,根本不易被发觉。
但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而云听白若不是已经对宋葭葭动心生情,又怎么会如此细致地观察她的神情,甚至连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如此敏锐地发觉。
云听白不是没有发现,宋葭葭对他的爱意,不似从前那般深厚汹涌。
云听白不过是一直自欺欺人着,他知道宋葭葭只是因为那些惩处烦恼,并不是真心厌恶他的。
不是的。
所以当宋葭葭真如前世那般深夜而来,妄图对他不轨,云听白的心底,竟然可耻地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至少这表明宋葭葭仍然喜欢他,甚至不择手段地想要占有他。
当看着宋葭葭那递过来的茶水之时,云听白的心底忍不住生出甜蜜的烦恼。
他纠结着接也不是,实在是过于伤风败俗。
可不接的话,会不会因此伤了宋葭葭的心。
云听白纠结迟疑了一会,明知这茶水有鬼,却还是接过了宋葭葭递过来的茶水。
云听白最是看重名节的人,尽管心底清楚宋葭葭这么做,是一件非常不知礼守节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定会惹来无数人的风言风语。
他本该严词拒绝,将宋葭葭惩戒一番让她知道教训,但他还是忍不住心软地放任了。
因为云听白还记得那一次他放下狠话,说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宋葭葭这种心思愚昧狠毒的女人,宋葭葭那悲痛的眼神。
既然为了她,连这无情道都弃得,那么这些细枝末节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着宋葭葭急促慌张地跑出去,云听白忍不住关切地说了一句:“慢点,别摔倒了,本尊等着便是了。”
等到宋葭葭彻底消失之后,云听白才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宠溺。
“怎么会有这般粗心大意的家伙,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马虎糊涂。”
云听白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除了我,也没人能容忍宋葭葭这个粗枝大叶的糊涂精了。”
一想到即将要和宋葭葭共行周公之礼,云听白便觉得面红耳赤。
他活了几千岁,因为之前修炼的是无情道,一心清修向道,从未与女人亲近过,元阳尚在。
云听白顿时紧张起来,害怕宋葭葭嫌弃他没有经验,那岂不是很下脸面。
云听白惊慌地站起来,不自觉地开始踱步,忽然觉得身上也变得不爽利起来。
原来是他的情绪起伏太大,竟然比渡劫之前还要焦灼不安,浑身就像是紧绷的弓弦,后背竟然破天荒地冒了不少冷汗。
这可不行。
万一葭葭嫌弃怎么办?
云听白像是个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地走了几步,连忙跑到后院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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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葭葭正在头脑风暴中。
奇了怪了,春/药怎么会不起效呢。
难不成是那药铺的掌柜骗了她?
不,不对,若是摊贩尚还有可能。
宋葭葭蒙着面的时候,谨慎地找过几个修士打听,这是陵凌州最出名的药铺之一,几百上千年的老店了,应当不会骗人,否则铺子在这里,掌柜吃不了兜着走。
那么就剩下唯一的可能性是……
她把两个茶壶拿反了。
宋葭葭:“!”
艹艹艹艹艹艹艹!
下药下错了人!
她平生第一次生出要拿菜刀把自己砍死的冲动。
宋葭葭此刻是满心满眼的懊悔莫及,她心底悔恨交加,一遍遍地唾弃和责骂自己。
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怎么能傻到把两个茶壶拿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