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五年之期一到,她便趁他不注意,一把火烧了自己,连具完整的尸身都不愿留给他。若非他回来及时,恐怕连她最后那点魂魄都留不住……
“我那么爱她,为何她最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我。”孔莲德的声音彻底消失,灵魂灰飞烟灭。
他消失后,远处云瑶的灵魂也跟着消散了。能够见到女儿,能够得到云翎宫终将覆灭的消息,她已死而无憾。
池落安顿好云靖蓉后,才发现烛君燃一直站在假山下,不曾挪动半步。
她跑过去,发现他双目紧闭,眼睫因痛苦不安而轻颤着,如同陷入梦魇一般。
“玄竹……”她甫一开口,就被他猛地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烛君燃一开始看孔莲德的回忆时,并不觉得自己有何异样。走马观花般迅速过完一遍,他对人与人之间的纠纷没有任何兴趣。他不在意云瑶,不在意南云国子民,自然也不在意孔莲德。
但等到孔莲德彻底灰飞烟灭后,他却如陷入梦境般,那已嫁作他人的女子成了他想象中的池落的模样。
是他愤然杀了她的夫君,那只是团黑影连五官都没有的叫“墨”的一个人。是他把小姑娘囚/禁到了自己身边,明知她心里有恨,仍被她虚伪的笑容迷惑,舍不得放手……
等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化作灰烬,无能为力。
他分不清那些强烈的情绪源自他自己,还是受了孔莲德的“蒙蔽”。只是一遍遍重复着这叫他心如刀割的梦,比先前那十年间的反噬还要叫他难以忍受。
“玄竹……”
待听到活生生的小姑娘的声音后,身体比他的神魂先一步做出反应,把人紧紧抱住。
“喂,你怎么了?”池落隔着衣物,感受到了少年异常高的体温。他的下巴一直在她头顶轻轻蹭着,呼吸急/促,双臂颤抖,叫她觉得好生奇怪,又觉得特别不适。
这拥抱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可不应该啊,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少年怎么就这样了。
她挣了挣,挣不开,正打算开口骂人,就觉少年的手臂一松,头重重靠在了自己肩上。她差点撑不住他的身子,好在谢玉及时赶到,帮她把人扶到了地上坐下。
“别担心,玄竹他只是力竭晕过去而已,休息一天便没事了。落落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玉等到午时等不到池落,去香雪坞也没找见人,觉得事有蹊跷,四下查探时才意外发现了云靖蓉的秘密计划。他通知白虹飞去联系其他人,自己先行一步赶来了瑶水涧。
“孔莲德已经死了。”池落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谢玉后,便一直守在烛君燃身边,其他事情交给了谢玉等人处理。
等事情解决后,一行人烧了瑶水涧和孔莲德的尸身,赶在云翎宫的人察觉到掌门身死前回到了韵京公主府。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烛君燃仍是没醒。
谢玉在照顾云靖蓉,便留了白虹飞和池落一起守在香雪坞。
“落落姑娘,你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玄竹若是醒了,我叫你。”
“没事,我还不困。”池落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时不时看床上的人一眼,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无聊地把玩着从关陵镇带来的傀儡木偶。
白虹飞不禁心生疑惑,若说小姑娘不担心玄竹吧,偏又守着不愿离开;若说担心吧,小姑娘又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面无丝毫忧色。
“落落姑娘,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就一起上路的同伴,没别的关系。”池落现在对谁都是这么回答。
白虹飞点点头,说:“我们还都以为他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呢。”
池落茫然不解,怎么遇到的人,都会误解他们的关系呢。于是她问:“为什么会这么想?青梅竹马也就算了,怎么会觉得他是我未婚夫啊。”
白虹飞外表是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实则已经三百多岁,见多识广,自认为不会看走眼。他摸了摸下巴,笑着分析:“落落姑娘在我面前不必害羞,我在人世间游历三百余年,见过情人无数,像玄竹这样眼里只有姑娘的,定是心里有姑娘。”
池落忍不住反驳:“白仙君,玄竹他眼睛都看不到,里面哪里有我啊,净瞎说。”
“姑娘在这置气,是不是怪玄竹他不曾亲口对你表露爱意呢?”
“呸呸呸,别瞎说。”池落气的差点坐不住了。“我对他一丁点的意思都没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只是…只是父母要求,让我们互相照顾。”
她不好直接告诉白虹飞自己是被少年威胁的,又不想他和其他人继续把他们配成一对,便压低了声音对他说:“而且我告诉你,我家里人早就给我找好了人家,我是有未婚夫的人,我未婚才不是玄竹。”
说话时,她下意识瞥了少年几眼。见人始终没醒,这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说:“我未婚夫温柔体贴还对我一心一意,比玄竹可好一百倍。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找他了。”
想到颜烛墨,她整个人都是开心雀跃的。但她只顾着看烛君燃的脸,没注意到早在她提到“未婚夫”三个字时,烛君燃的手指便动了两下……
白虹飞见小姑娘不像说谎,微微摇摇头,在心底叹息:若果真如此,那玄竹小兄弟可是要伤心了啊。
池落换了个话题,和白虹飞又聊了几句,等到半夜三更才忽然想起来,谢玉是修行者,白虹飞也是啊,符咒传信压根就不用非得找谢玉才可以。
此时少年昏迷不醒,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作者有话说:
先不换文名啦~周六晚继续二合一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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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啊颜、Wind_屏中风、苏格里浪、在晋江养老、唯愿博霄揽星河、杪杪有枳和灵瑶灌溉营养液~
第31章 发现想跑
为了以防万一, 池落还是拉着白虹飞去到了房间外面。
院子有庭燎的火光照着,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请求说出口,本以为就是一张符咒的事, 却见白虹飞面露难色。
“落落姑娘, 我不认识池霄宇, 没有他的‘符印’,没办法即刻用传音符和他联络。”
听他解释了一番,池落立刻就明白了。传音符通信得两个人先“对接”上。这‘符印’,就相当于一个对接暗号。若是想给谁发就能给谁发,重名重姓的那么多, 不就乱套了。
“姑娘先别气馁,我这还有个法子, 就是慢点。各大门派的‘符印’人尽皆知,我可以先传信给光明宗,光明宗的人收到信, 自会转交给你兄长。这样少则一个时辰, 多则两天,必能传到他手里。”
池落欣然同意。
原来各个门派还有统一的“收信点”, 总之都比驿站寄信和飞鸽传书快上许多。她先前在关陵镇寄出去的信一点回应都没有, 也不知已经送到了哪里。
“多谢白仙君, 我想告诉池霄宇我在南云国公主府,等他来接我。其他也没别的了。”
白虹飞点头, 拿出金色符纸, 在小姑娘期待又好奇的目光中,凌空画起符咒。
池落站在他身侧, 视线始终盯着符纸, 一双漂亮的眼睛随着那逐渐亮起的符咒愈发明亮起来。
可就在那符咒还差最后一笔完成之时, 她身后的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被一道劲风撞开。
烛君燃的身影霎时出现在小姑娘身侧,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操纵着无形的红丝线绑着白虹飞的脖子,把人悬空吊了起来。
池落眼睁睁看着那即将完成的符咒在幽蓝的火焰下化为灰烬,心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照明的庭燎随风倒了数个,院中暗下来,犹如黑云压境。
她借着墙角那微弱的光亮看到白虹飞胀得紫红的一张脸,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立刻去捶少年的胸膛:“放开白虹飞,是我求他的,你别杀他。”
烛君燃不为所动,手上力道逐渐加重,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狠。
白虹飞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濒死的滋味。他的术法使不出来,完全使不出来。在他快要窒息而亡时,面前的少年突然将他甩到了地上。
池落本以为少年已经放过了白虹飞,却听他冷笑一声,松开她的腰,一手成爪,面朝白虹飞一步步走去,似是想要亲手挖出他的心脏。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从侧面死死抱住少年的腰,阻止他继续前进。“跟白虹飞没有任何关系,你放他走,我求你,你别杀他。”
池落又急又怕,但无论如何都不敢松手。她知道他在气什么,不得不暂时低头,软了声音继续请求:“我不会给别人传信了,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不要杀人。”
“落落,你又骗我。”
听到声音,池落仰起头,这才发现少年的眸子上像是染了暗沉的血色,暴戾,偏执,让人不寒而栗。
她怔了怔,下意识颤着双腿想跑,但想到被她连累的白虹飞,只得压下恐惧,肯定回答:“我不骗你,再也不骗你了。”
烛君燃微微侧身,让小姑娘贴近自己胸前,然后抬手摸上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落落,你的话,我已经不会信了。”
地上的白虹飞被一阵强风从院中震到了外面,等他站起身想回来救小姑娘时,却发现香雪坞外面已经有了一层结界。
他一个人破不了,只能撑着身体先去找谢玉帮忙。
少年那暴戾凶狠的模样,小姑娘一个人在里面太危险了。
池落不知白虹飞是生是死,一脸担忧:“你杀了他?”
烛君燃没回答,只是在她开口时,顺势把手指往里送了一点点,触碰了几下曾咬过他两次的贝齿。
带尖牙的小鹿,永远学不乖。
池落后倾躲开他的手,低下头,不再去看他那双带了血色的眸子。她僵硬地立在那里,任由少年箍着他的腰,不敢跑,也不想说话。
如今说多错多,既然已经被撞见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烛君燃另一只手从小姑娘下巴移开,绕到她脑后,以手指作梳,动作温柔地顺着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指尖时不时碰到小姑娘的腰背。
每碰一下,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小小瑟缩一下,看来这次确实是害怕了。
“白虹飞还没死。”
池落轻轻“嗯”了一声,但依旧开心不起来。
以后少年只会把她看的越来越紧,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之前已经寄出的那三封信。
只要她再坚持一下,再等等,就能等到池霄宇来救自己。少年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她是真的害怕了。若是刚才那一下摔的是她,她没有灵力护体,必死无疑。
烛君燃冷笑一声,被小姑娘对自己的冷淡态度搞得又开始烦躁起来。
“落落,你想跑,是想去找谁,你兄长,还是你未婚夫?”
“你都听见了不是吗,为何还要来问我?”池落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怕惹怒他连累别人,又补充说:“我以后不找了还不行吗?就这一次,你放过我吧。”
“呵,就这一次?”
“嗯,我以后不会再找我哥了。”
烛君燃眼中的血色更浓了几分。他忽地把小姑娘抱起,全然不顾她的反抗,把人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做什么?我已经知道错了,你放开我……”
房间的烛火早已熄灭,池落在一片漆黑中只能借着屋外的月光勉强看清烛君燃的轮廓,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她凭借着移动方位知道他们正往床那边去,于是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今天的少年太过反常,比以往阴狠地掐住她脖子时更叫她不安。
背贴到床上,床榻是柔软的,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明明应该是舒适温暖的存在,却让池落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吃人猛兽的血门大口之中。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双腿却被少年压住,紧接着整个身子都处在了他的禁锢之下。
“小鸣,救我。”她一边唤着鸣蛇,一边用手去推少年的胸膛,不想让他靠近自己。
在推搡拉扯的过程中,少年的衣襟被小姑娘不小心扯开,露出了他贴身而放的信笺的一角。
池落敏锐地觉得那东西的轮廓分外熟悉,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上去,一封封拿了出来,不敢置信地开口:“这是我的信?”
“是。”烛君燃不觉得自己截了她的信有何不妥,更没有任何愧疚之情。他从她手里夺过信,嫌弃地随手一扔,又在那信落地前让它们烧成了灰烬。
借着信燃烧时的火光,池落终于看清了他脸上的臼恃采袂椤
他眸中的血色更深了,眉眼间饱含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完全不似他以往那种冷情的漠然模样。
在火光彻底消失前,她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少年对她有“占有欲”。
就像谋划了许久的野兽终于逮到一只猎物,不忍心一口吞掉,不容许猎物逃走,更不允许别的野兽觊觎。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只可怜又无助的小猎物。想讨好野兽也没用,因为本就是注定要被吃掉的结局。
“落落,我说过,不要让我知道你骗我。”
显然,她现在已经触了少年的逆鳞,恐怕以后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池落最后那点希望破灭,便也顾不上少年的逆鳞和以后了。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我?看我一次次把信寄出去,看我眼巴巴地等回信,看我在你的掌控下像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一样,很有意思是吗?”
烛君燃并不觉得有意思。
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此时被质问,也不禁跟着想自己为何没有在第一次就杀了小姑娘。
以为他默认的池落怒上心头,不顾一切反抗起来。“小鸣,咬他,帮我狠狠揍他。”
腕上的鸣蛇终于动了,却没像她想的那样去攻击压在她身上的人,反而在她的手被少年抓着举过头顶后,用蛇尾卷着她的两只手腕绑了起来。
像绳子一样牢牢捆住,固定在床头,叫人动弹不得。
鸣蛇的“背叛”让池落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不再挣扎,睁眼看着几乎与自己面对面的少年,胸/脯因气愤害怕剧烈起/伏着。
烛君燃半撑着身子伏在小姑娘上面,并没有完全压下来。他在等,等小姑娘想通了不再逃跑,也在等他自己想明白。
“鸣蛇根本就不是我的契约兽,它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池落仔细回想了一下蛇山洞穴中的经过,又想起鸣蛇几次三番不帮她对付少年,立刻明白了过来。
“它是你的,但你是我的。”
小姑娘的话让烛君燃也想起了蛇山的事。那时候他威胁要“吃”掉她时,只是浅浅“尝”了一下。如今想起来,竟有些意犹未尽。他这么想着,便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