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味正准备回消息,一通新西兰的电话打进来,她接起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带着当地口音的女士告诉她:她是某某出租车总部的客服人员,刚才有人举报了他们公司出租车的故意绕路和超额收费现象,她根据车牌号查询到司机账户的转账记录,通过银行联系到梁可味。现在给她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对这个现象进行核实。
天哪!是谁这么好心!她觉得自己手里的面包都更香了,趁机多啃了几口。然后,她就把自己在机场门口打到车,去到皇后街下车后发现被绕路,这中间的全过程跟客服讲了一遍。
客服对她的遭遇表示十分抱歉,并且表示公司会严惩这种现象,也会尽最大努力弥补她的损失。十分钟之后,客服退还了她超额支付的60刀,还赠送了一张打车优惠券。
“能透露一点举报者的信息吗?我想感谢一下他。”梁可味真诚请求。
客服还指望着举报人给她的服务好评,欣然同意了把举报录音和电话发到梁可味的邮箱。
就在这时,便利店门铃一响。一个穿黑色T恤的高瘦男人走进来,他身形修长迈步很快,没有几步就走到梁可味身边。
这人伏低身子跟她打招呼,“嘿,你好,”他用中文跟她对话,“我刚才在马路对面,看见你遇到了麻烦。如果需要用车,我可以送你去目的地。”
梁可味抬眸看他。他五官深邃立体但肤色偏黄,深栗色的卷发和灯光下并不纯黑的瞳孔,彰显混血的美感。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长相。但是一张冷峻的脸上却挂着友好的笑容。
经历了刚才那个“热情友好”的出租车司机,梁可味已经不敢再相信看上去“热情友好”的人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且他还会讲中文,说不定就专挑华裔下手。想到这里,她用那口标准的英音,回答他,“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到这句,他脸上的笑容没再持续,为了显得认真,他一本正经地把刚才的话又用英文讲了一遍。
他讲的英文有明显的口音,但不是东亚那一卦的口音。梁可味猜想这是当地的口音,他应该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这只能说明他可能是个本地骗子,她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礼貌拒绝道:“谢谢你,我的目的地步行就能到。”
他点点头,没有继续要求送她,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便签纸和笔,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还有电子邮箱。然后告诉她,他在这附近开餐厅,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他。
梁可味没接受这张纸,就任由它贴在旁边,说一句谢谢,目送这人离开。她甚至连上面的名字也没有看一眼。
她现在只想安静地把面包和酸奶吃完,然后看一章漫画书,把今天的不愉快和食物一起消化掉。
妈妈的问候和出租公司的售后邮件一起进入她的邮箱。妈妈的邮件上说,爸爸还在睡觉,她们可以邮件沟通,问她有什么事情。
梁可味把从下飞机,到无良司机,再到找错地址,最后接到出租公司的赔偿,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只是没讲那个看上去像骗子、又会讲中文的本地男人。
妈妈先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又对司机表示愤怒,然后连发几个hug,并且夸她勇敢。告诉她拍下车牌号是很明智的行为,以后可以像那个举报人一样直接给出租公司打电话举报。
这之后是一串可以用于举报的电话。还有一个新西兰出行攻略,里面有详细的交通方式和价格参考。
关于表姑的地址,妈妈说他们会想办法再确认,建议梁可味先找个酒店住几天,定下来想待在哪个城市之后,再找房子。
梁可味打开地图,找了个离她当前位置八百米的酒店,直接线上预定。简单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打算离开。瞥了一眼桌上那张便利贴,没有带走。
她从货架上拿了薄荷糖和巧克力,没有找到蜂蜜芥末酱。结账的时候,黑人女店员夸她可爱又果敢,没有搭理那种奇怪的人做得很好,送了她一个新品棒棒糖,欢迎她下次再来。
她含着棒棒糖走出便利店。月亮是月亮,狗是狗,巴士是巴士,一切都很好。
走出几步,感觉听着导航有点无聊,于是点开从邮件里下载的举报人的电话录音。
“嘿,你好。我想举报你们公司的一位司机,他正在皇后街250号这里跟一个华裔女孩起冲突……”
这个熟悉的打招呼方式,电光火石般的,在梁可味的脑海里,与混血便签男的声音完美重合。看来她真的误会人家了,他确实是个想帮她的好心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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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识回到便利店门口停着的SUV里面。
驾驶座上低头玩手机的大胡子,一下子抬起头来,还伸长脖子去看车外面有没有跟来什么人,什么人也没有,“没泡到?”大胡子有点失望地问。
陈识白了他一眼,“我没有想泡她。”
“那你这又替人家讨公道,又给人家留联系方式的。我属实是看不懂了。”大胡子直摇头,“我上个月还被骗了300刀呢,没见你给我讨公道啊!”
“让你离酒吧那群赌鬼远一点,你不听怪我?人家那么年轻的小姑娘,又一个人刚来新西兰,我想帮帮她。”
“行行行。我被骗是我倒霉。刚那个妹子,英文那么好,看上去也不缺钱,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作为兄弟,我真诚建议你,想泡妞先换一身行头。”大胡子嫌弃地扯一下陈识的T恤,然后冲着窗外努努嘴,“尤其是想泡这种英语好的有钱妞,人家见过的各国帅哥那肯定不少,想入她的眼,得多花心思。”
陈识压根没听大胡子讲话,眼睛只盯着车窗外那个从便利店出来的小小身影。这么小一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真的很让人担心,碰到什么会碎掉。
“跟上去。”陈识说。
大胡子一脸震惊,“你不是吧?我警告你,会被当成跟踪狂的哦!”
“我就想看她安全抵达住的地方。你不开我来开。”陈识甚至要下车抢驾驶座。
大胡子让他坐好,默默发动车子,跟上去。
车子刚开出一小段,两人眼见着这个小女孩又跑回便利店,只好把车再停在路边等。
“你说她返回去干嘛?”大胡子摸摸自己的胡子,神秘一笑。
“东西忘拿了吧。”陈识说。
“我觉得她是回去拿你那张写联系方式的纸了。刚才呢是因为害羞,所以没敢接你的联系方式,后来是忘了。现在又跑回去拿。诶诶,瑞克(Recog,陈识英文名),我觉得你还是有戏的。”大胡子拍一下陈识的肩膀,“等着吧,她会给你发消息的。”
“别废话,她出来了。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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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可味没能取回桌上的便签纸,桌子被上一个店员清理了,而她刚刚换班吃饭去了,现在当班的是另一个店员。
她想要混血便签男的名字和邮箱地址,可惜错过了,现在她只有他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名字打过去显得她很冒昧,而且她刚刚那么冷漠地拒绝了人家。
到酒店的一路上,梁可味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打那个电话,打过去万一人家很生气怎么办,可是不打这个电话,她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这样,她纠结着弄完了酒店入住。
来到酒店房间,刚放下东西,就接到爸妈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后,梁氏夫妇非常郑重地对她表示抱歉,说给她的地址是从明信片上取的,他们把“格林街(Green Street)”看成了“皇后街(Queen Street)”。刚刚已经电话跟表姑确认过了,确实是“格林街(Green Street)”。
表姑听说她来了新西兰,特别高兴,也加入了视频聊天。四个人愉快地聊了一小时,又或者说,梁可味看着三个大人愉快地聊了一小时,她偶尔附和两句话。
最后大家说定了,周末的时候,由表姑一家带着梁可味在格林街附近逛一逛,看看大海吹吹海风。
她其实并不想去,至少现在不想。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抗拒的心理,一定程度上就是受到了粗心父母和无良司机的影响。
父母虽然跟她道歉,但还是不停在聊天中提起这个地名的错误。在他们看来,这是件很好笑的事情,足够反复成为谈资,并且作为话题不断展开。
谁也没有提到她糟心的经历,就好像她来到新西兰的心情并不会被这样的事情破坏。反倒是如果她不够开心,就破坏了他们的心情。
梁可味又开始想念爷爷奶奶,只有在那里,她是可以肆无忌惮撒娇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这时候,中国的太阳可能才开始下山,那边的月亮还没有这边的亮。
她最终没有拒绝去表姑家的事情,只是告诉大家她很累了想早点休息,然后结束了对话。
梁可味当然不会这么早睡觉,她开始用混血便签男的手机号在各大社交平台搜索。终于在ins上搜到他的账号“RecogChen”。
不知道是不是叫陈瑞可,和她的名字有一个字相同。
这个账号的ins上几乎都是美食图片,图片底下的定位都来自于同一家餐厅,叫“Waken Memory·醒时记忆”。
梁可味打开地图搜索这个餐厅,店址恰好就在离她不到三公里的商业街上。
“我在这附近开了一家餐厅,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她想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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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涉及所有街道名字是为剧情设计瞎编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章 悸动
陈识眼见着小女孩进了一家大型连锁酒店。是正规酒店,而且装潢华丽,这家服务态度出了名的好。
他悬着的心才踏实落下,身体一轻向椅背陷过去。
“我就说她有钱吧。”大胡子耸耸眉毛,脸上有得意的笑容,他看到陈识的样子,蓝色瞳仁圆了一圈。
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过。还死鸭子嘴硬。大胡子正在琢磨怎么让这小子原形毕露。
这人冷淡一句,“回去吧。”
那不得添油加醋,继续揶揄他:“不跟上去看看她住哪个房间?”
“我靠,我又不是变态!”陈识斜一眼旁人。
“那你就说吧,到底为什么帮她?”大胡子正儿八经起来。
“我刚来新西兰的时候,跟她差不多大,也是一个人过来。就是在那天,我发现我妈一直给我写信的地址,是假的。我来这里根本找不到她。那之后我失魂落魄了好几天。我不知道这个女孩本来要找什么亲人,显然她也拿到了一个错误的地址。
“我们有过相同的遭遇,我理解她,所以不希望她跟我一样,在异国他乡感到孤独。何况新西兰是个不错的国家,惠灵顿也是很友好的城市,我不希望,因为某些坏家伙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她之后的旅途。
“你也不希望大家对你的国家有所误解,不是么?”
他说得义正言辞,可是又那么的像欲盖弥彰。
“兄弟,我懂你。但是,我越听越感觉你已经爱上她了。”大胡子脸上露出一点点怜悯。不由得为这个家伙担心。
“开你的车。”陈识并不想搭理他,也觉得没必要解释。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我发现我爱上我老婆的时候,就是那天她被老师罚站,而我只是因为自己罚站的时候会感觉不爽,就替她生气了一整天,从此看到那个老师就烦。你说被老师罚站的同学那么多,我怎么就偏偏为她生气呢?”
这是今晚陈识听进去的,唯一一段来自大胡子的长篇大论。
两人把货送回餐厅以后,各自回家。
回家以后,就因为大胡子那句“等着吧,她会给你发消息的”,陈识一整个晚上都在注意手机。
他没有等到那个女孩的消息或者电话,只在准备入睡的时候,收到一条ins的好友申请。
账号名字叫“KeviLiang”,她说,“你好,感谢你在百忙之中阅读这条留言。我在ins上看到你的餐厅在招人。不过,我注意到,那是几个月前的招聘启示了。想问下现在还招人吗?如果还招人的话,能否接受我的自荐呢?”
他看着屏幕上那段的留言,不禁笑出声。正式得如书信一般,她用了几个只有正式场合才会使用的英文单词来表达她的重视,可是结尾又用了一个非常可爱的落款“Kevi;)”。
看完这段留言,他才注意到这个“Kevi”的头像,一个女孩的侧脸,他和大胡子看了快一个晚上的侧脸。
他下意识点进她的主页,她的主页有一些游客照,地点分布在世界各地,她好像不爱笑,每张照片都像易碎品,又或许这些旅行并没有令她快乐。
是她。
他从床上坐起来回复她的消息,“招的。方便的话,可以直接到店里来面试。”
她发来一个跳舞的小人。
是在表示她现在的心情吗?陈识知道年轻人很爱用各种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不太用,充其量就用手机自带的emoji。
可是,这一刻,她用来表达情绪的小人,好像在他心上蹦跶,他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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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可味昨天睡前,临时接到一家杂志社的过稿消息,今天改了一上午稿子。
站起身来腰酸背痛,忽觉空腹感。拿起房间电话点了一份酒店午餐,才想起来她今天下午还要去面试一家餐厅,而她一点都没有准备。
她从来没在餐厅打过工,脑子一热就发了个自荐信过去,得到老板回复之后,又脑子一热约了今天过去面试。
她完全不会做菜,中餐西餐都不会,也不太会服务人,顶多就在家里帮爷爷奶奶洗过碗碟。根本不知道自己去餐厅能干什么,但是她觉得来都来了,干点什么总好过一直在这无所事事。
再说,人家帮过她。但凡她能帮上店里一点忙也是好的,反正她也不是冲着薪水去的。
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她吃完午饭之后,研究了一下去“Waken Memory·醒时记忆”的路线。
根据妈妈给她发的出行攻略,三公里左右的距离,骑自行车过去是最划算的。正好离这里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家e-bike租车点。她步行到这个租车点,租了一辆自行车。
坐在自行车上,她终于可以享受一下这个城市的风景。
现在是南半球的夏季,蓝天白云下,远处是点缀了可爱小羊的大片草坪,近处是穿过树的枝桠落下的斑驳阳光,时不时吹来的凉风和大片慷慨的树荫,并不让人觉得阳光炎热。
不过,她并没有享受太久。
大约骑出一公里的样子,肆意穿过一条长坡之后,车的链条卡住,车轮不转了。
梁可味把车停在路边,握住踏板,反转了一下,链条索性断了。
她看一眼时间,离面试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她现在把车推回去换一辆还来得及。
把车推回租车点之后,老板告诉她最后一辆车在五分钟之前被租走了,这辆链条坏掉的车在店里没有替换的零件,可能要拿到工厂去维修。
梁可味有些犯难,她不知道除了步行她还剩下什么交通方式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