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希望沈又容得偿所愿,可也不愿意纪琢借着自己的手勾搭沈又容,这会儿心里憋闷着呢,偏沈又容就很吃这一套。
“罢了罢了,回去看你的花儿罢。”
沈又容立刻欢呼雀跃的离开了。寒冬腊月里,风雨欲来之际,纪琢只用一枝花就安抚了沈又容不安的心绪。
太子去京郊祭天,宫内以淑妃为首,领着百官内眷祭祀。齐国公府里,老太太杨氏李氏按品装扮后入宫,同百官命妇一道虔诚跪拜。
上头当然是淑妃和太子妃,却不见沈清妍的身影。老太太她们几个心下有些急,等侧厅休息的时候,同淑妃见了一面,问道:“太子侧妃呢?”
“这就去请了。”淑妃道。
不多会儿沈清妍来了,穿了件玉色宫装,发髻简单大方,偏偏雪白的一张脸上,嘴角青了一块。
“这…这是怎么弄的?”杨氏大惊。
沈清妍帕子掩了嘴角,太子妃出面打圆场道:“太子殿下跟清妍妹妹拌嘴,推搡了两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脸上有伤已经是极大的不体面了。沈清妍眉眼之间还有些郁郁,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淑妃真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大家都是要在宫里小心生存的女人,凭什么沈清妍就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但在娘家人面前,淑妃还是笑着道:“他们年轻夫妻,手下总没个轻重。不过是些小孩子拌嘴的话,过不多儿就忘了。”
沈清妍哼了一声,心说这个仇我可记着呢。
见沈清妍不接话,淑妃面色也落了下来,道:“罢了,先叫她回去罢。若旁人看见了,更要笑话了。”
沈清妍起身,刚要离开,忽见殿外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祭天途中坠马,重伤昏迷了!”
沈清妍心里一惊,却见上头淑妃一下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几乎昏死过去。
东宫,大雪纷飞,天边堆满乌云,天色阴沉得厉害。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来东宫,太监宫里端着热水布巾等物匆匆地穿行在回廊中。偌大个东宫一声不闻,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寝殿,皇帝坐在外间,明黄色的龙袍之上五爪金龙在云层中狰狞翻滚。淑妃坐在一边,低低地垂泪。太子妃陪站在一边,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子在祭天途中不慎落马,双腿被马匹践踏。尽管太医们一波又一波的会诊,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太子殿下这一双腿,保不住了。
皇帝阖着眼,周身气息阴沉。里间走出来一个年迈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在陛下面前跪下,道:“微臣才疏学浅,求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淑妃便抑制不住的哭泣出声。
皇帝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声音沙哑,道:“太子究竟如何了?”
老太医回道:“若舍了一双腿,还能保住太子殿下的性命。”
皇帝闭了闭眼,“那就去做罢。”
说罢,皇帝起身,离开了东宫。
宣政殿内,大臣们一个个袖手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走到上首坐下。众臣立刻行礼,皇帝叫起,装作看不见底下的暗流涌动。
安国公率先发问:“不知太子殿下伤势如何?”
皇帝苍老的眼睛扫过他,道:“太子伤重,如今还没有醒。”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差不多就有底了。太子双腿被马踏过,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是保住了,古往今来哪有双腿残疾的皇子做皇帝的。
安国公面色发白,难以置信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没了。
郑御史率先站出来,道:“陛下,太子伤重,昏迷不醒。然储君为一国之本,臣请陛下为国本计,暂缓父子哀痛之情,另立太子以安民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郑御史之下,众人犹豫了一会儿,纷纷上书,请求另立太子。
安国公和齐国公都没说话,想必这会儿他们两个心情有些相似之处。
皇帝听了一会儿,道:“依诸位卿家之见,储君另立何人?”
郑御史立刻道:“陛下膝下只有二字,如今太子伤重,自然是立七皇子为储君。”
皇帝看着他,不言语。安国公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激烈道:“太子就是太子,纵然伤重,也有太孙。何况父死子继乃古礼,臣请陛下立皇太孙为储!”
“荒唐!”立时有人出来驳斥,“太子妃腹中之子是男是女仍未可知,如何能与七皇子相比?”
“可七皇子也是垂髫稚子,怎堪国之重任?”
老神在在了许久的齐大学士忽然出列,道:“自来皇位传承不过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今太子伤重,太子妃腹中胎儿男女未知,不堪立太孙为储。然七皇子年幼,未免出现主少国疑,动荡不安之相,臣请陛下效仿古法,兄终弟及,立先帝嫡子端王殿下为储,以正国本,以安社稷。”
齐大学士一席话落下,整个殿里都静了。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眼睛刀子似的盯着齐大学士。
端王是陛下多年来的忌讳,竟有人在这个时候提立端王为储,皇帝几乎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齐修!你找死!”
齐大学士立刻跪下,“国本安稳,臣死而无憾!”
“好!好!好!”陛下暴怒,“来人,齐修冒犯天威,杖责二百!”
朝臣呼啦啦都跪下去了,“陛下三思!”
他们为齐修求情,只是因为不能给皇帝随意打杀大臣的权利,不代表这些都是端王的人。
然而在暴怒的皇帝看来,这些人全部都与他作对,全部都投靠了纪琢。
第46章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画眉从外头跑进来,搓手跺脚,道:“这天儿也太冷了。”
杜鹃从里头出来,道:“熏笼上有姜茶,你喝一碗去去寒。”
画眉拿了个青釉小盖碗,取了一碗姜茶,捧在手里一面吃茶一面取暖。
沈又容坐在里间榻上,将一朵朵的红梅花压在书页里。再好的花离了枝头不过几日就要败了,正好沈又容无事,便用这种法子把花保存下来。
画眉在一边看了会儿,道:“姑娘,今儿外头冷得很呢。你玩一会儿就往床上坐着罢。”
沈又容透过玻璃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道:“今年冬天天气反常,半夜打响雷,这会儿下起雪了,无休无止了没个尽头。”
“可说呢。”画眉瞧着外头没人,悄悄道:“人家都说,这是上天责罚。不然太子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事了。”
杜鹃收拾了外间的手炉进来,道:“这话再不要说,说不好了,要惹祸上身的。”
“我晓得,”画眉道:“只在姑娘面前说说,旁的丫鬟婆子多嘴,我还要骂呢。”
沈又容看着窗外大雪,心里总觉惴惴不安。
“才刚上午,天色就阴沉沉的。”沈又容吩咐杜鹃,“去把屋子里点上灯罢。”
杜鹃放下手中的东西去了。忽见外头几个管事冒风雪而来,在门外回道:“淑妃娘娘有令,叫大姑娘入宫。”
宣政殿里,气氛越发凝重了。陛下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斩杀齐大学士,他从最初的暴怒到如今完全冷静下来,一双眼睛如毒蛇般窥探每一位大臣,仿佛能从胸膛出挖出他们的心肝,看看他们倒是属于哪个阵营。
齐大学士还在慷慨陈词,力陈端王为储的好处。除他之外,尚有许多附和者,比如姚尚书,永安侯,宋大学士……个个都是朝廷要员。
皇帝指尖发麻,纪琢留不得了,留不得了……
宣政殿外,铁甲披身的士兵悄然围了整座宫殿。风雪中,纪琢一身素服,腰带鞋履俱是素色,挺拔从容的走上宣政殿。
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宫殿被围,一声惊呼,惊动了整个殿里的人。
皇帝望向宫门,只见殿门打开,雪色天光之中,纪琢缓步进殿。
朝臣瞬间乱作一团,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景象。安国公率先发难,“纪琢,你带兵围宫,是要造反吗?!”
纪琢看了他一眼,立时就有士兵冲过去将他拿下。纪琢看向上首的皇帝,道:“非是造反,我来,是为陛下解忧的。”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解忧,你就如此为朕解忧的?”
纪琢只笑了笑,立刻就有人开口道:“端王殿下乃是正经的天潢贵胄,商议立储之时,理应在场!”
皇帝面色更难看了些。朝臣们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倒也有不满纪琢的人,只在隐晦的表示,今日弑君夺位必会遗臭万年。
齐国公站在人群中,皱眉看着如今的形式,他想说什么,却被沈朔拉了一下。沈英回头,看见沈朔站在自己身后,对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沈英心中大为惊骇,为沈朔的立场,也为纪琢不动声色之中拥有了朝堂如此多的拥趸。
重兵将大臣看守起来,宣政殿的门开着,寒风呼啸着卷进来,不知道多少人冻得手脚发麻。
皇帝被带去了后寝殿,宫女太监一概被赶出去,三五步一个士兵,看守着一个狼狈而垂暮的老人。
纪琢站在一个香案前,取了三支檀香,放在灯烛上点燃。烟气袅袅而起,纪琢把香插进香炉,拜了三拜。
“今日是我母后的冥诞,”纪琢缓缓道:“托陛下的福,二十年来,我也没能为她认真布置一次。”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厌恶,忌惮地看了眼香炉。
“太子坠马,是你的手笔。”皇帝道。
“是,也不是。”纪琢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皇帝,“太子东宫里有个属臣叫魏西凉,你知道他是谁吗?”
皇帝皱眉,“是你的细作?”
纪琢摇摇头,“魏西凉本姓冯,是承恩侯府的世子。去年秋天,承恩侯府一家因科举舞弊被抄,夷三族,男丁女眷一个不留,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面色难看,纪琢道:“我救了他,后来他改头换面得太子赏识,入了东宫。太子祭天一事,就是他的主意。”
“好,好一个淡泊名利的端王。”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小七呢,他的病重可与你有关。”
纪琢想了想,道:“这件事,太子倒是来问过我的意见。”
太子有这个心思,纪琢推波助澜,活生生造成了皇帝如今后继无人的惨状。
皇帝呼哧呼哧的吐气,像个破败的风箱,他声音沙哑,道:“纪琢,你就不怕遭报应,对几个孩子下手,你就不怕遭报应?!”
“孩子?”纪琢冷笑,“我母后双十年华被你折磨至死,承恩侯府一家老少无一人活命,你这个时候,问我要慈悲?”
纪琢冷眼看着他,“我不怕遭报应,倒是你,你的报应已经来了。”
皇帝大笑,“是吗?”
纪琢目光一凝,床榻之后,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太监王有,他手持利刃,挟持着沈又容。
长鸣长肃忙挡在纪琢面前,怕王有对纪琢动手。
纪琢眸光微冷,皇帝喑哑的笑声充斥着整间寝殿,道:“今日朕就要封沈家大姑娘为后,为朕殉葬!”
沈又容白皙的脖颈被一柄利刃抵着,因为王有不知轻重,如今已经渗出一抹血痕。她紧紧捏着手心,看着纪琢,不知道纪琢心里在想什么。
皇帝同样看着纪琢,他其实不确定沈又容与纪琢的关系,只是觉得宁可错杀了一个,也绝不能放过有可能是纪琢软肋的人。
纪琢冷冷地看着皇帝,吩咐士兵道:“来人,把丽妃和七皇子带来。”
皇帝神色当即一慌,纪琢声如寒霜,“你动她一下,我就在七皇子身上加倍奉还,若是她出了事,我就送丽妃和七皇子一起给你陪葬。”
不多会儿人就被带来了,丽妃妆容都花了,怀抱着路都走不利索的一个小孩子。见了皇帝,丽妃就要扑过去,被士兵拦住,推倒在地。
纪琢缓缓抽出身边人的长刀,反射着寒芒的利刃落在七皇子身前。七皇子还小,面色惶惶,只是哭泣。
皇帝目眦欲裂,小孩子的哭声越发尖锐,和着窗外的风雪,叫人心惊。
纪琢几乎不给皇帝犹豫的时间,长刀立刻就要落到七皇子身上,丽妃发了疯的挣扎,皇帝颤抖着一双手,大喊道:“放了他!放了他!放了沈又容,你放开朕的儿子!”
王有双手颤抖了一下,匕首立刻掉在了地上。长肃上前一刀结果了王有,鲜血溅了沈又容满身。
纪琢丢下七皇子,将沈又容带在自己身边。
沈又容面色惨白,看着纪琢,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纪琢却一言不发,只是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血。
长鸣早叫人处理了王有的尸体,将丽妃和七皇子拘在一边。皇帝委顿在地,身上苍老之气已经掩盖不住。
“纪琢此人,弑君夺位,残害幼子,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又容一顿,皇帝继续道:“齐国公可是太子的姻亲,你就不怕纪琢跟齐国公秋后算账?可怜世上庸人多,看不见他一身皮相之下的恶鬼模样!”
纪琢一顿,眉眼瞬间漫上了化不开的戾气。
“不想你这一脉断绝的话,就闭上你的嘴。”
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寂静的大殿里,笑得人骨头发寒,“朕这一脉断绝不了!纪琢,朕有你这个好儿子,这一脉断绝不了!”
沈又容倏地看向纪琢,纪琢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冷硬可怖,几乎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几个字,“你说什么?”
“朕说,你是朕的儿子!”皇帝道:“先帝迎娶昭懿皇后之时已经年过六十,那个老不死的,哪还能使女子受孕?朕自然要为君父分忧,于是朕悄悄地将皇后台抬去了东宫……”
一个年岁不过二十的姑娘,被人暗地里抬去了东宫,偌大的宫殿里面住着一个禽兽,凭她如何挣扎也难以逃脱魔爪。
沈又容面色难看,从心底里觉得恶心。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奸淫嫡母,十恶不赦的人,竟然还能是天下万民跪拜朝奉的君父。
皇帝大笑,状若癫狂,“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对自己的身世有疑心!纪琢,你认祖归宗吧!朕封你为太子!你是朕的儿子!你本来就该继承皇位!”
纪琢眉目阴沉,整个绷紧到了极致,他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刀,死死盯着皇帝。
沈又容忙上前抱住他,“你不能,不能杀他。”
纪琢咬着牙道:“他,不是我父亲。”
“我知道,我知道,”沈又容看着他,“但是你不能杀他,他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要脏了你的手。”
纪琢与沈又容僵持着,皇帝疯狂地大笑,忽然笑声一窒,“哇”得吐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看着沈又容的眼睛,纪琢慢慢放下了刀。外面风雪依旧肆虐,顷刻之间掩盖了所有的鲜血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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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41章之后都修改过了,有需要的可以重新看哈,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