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春风蘸酒【完结】
时间:2023-05-03 14:45:39

  赵康时稍一用力,他的脖子便被划破,有血顺着刀刃流出,赵康时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样扫过他的脸,“我说了,别耍花样,不然你儿子会承受百倍的痛苦。”
  江森仰头看着他,眼里却是轻蔑地笑,“除了那些要人命的刑罚,你不都给我儿用了吗?连弹琵琶这种手段都用了,你还想用什么?刷洗?抽肠?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将他折磨死,他嘴里也说不出一句你想知道的。你想听的都在我嘴里,你不妨继续折磨他试试,你看我会不会说?”
  赵康时将匕首狠狠刺进他左手手掌,只见江森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他这个样子还真像江辰。他将匕首抽出,扔到一旁,对左右道:“用刑!”
  赵康时审了江森一夜,各种刑罚用尽,他除了东拉西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什么都不肯说。赵康时让吴松接着审,自己回去休息,谁知手下来报,李经年招了。
  李经年今晨忽然招认,说他与程府下人佟伯勾结,从佟伯处买到了考题。此事只有他们二人参与,与江辰和李经年无关。赵康时便让吴松去程府捉拿佟伯,好生审问,看两人的供词是否有出入。
  稍加审问,佟伯便招认了,两人供词如出一辙。
  “恭喜大人,可以结案了。”
  赵康时拿着两份证词,却眉头紧锁,“以我看未必。”
  “这两份证词如出一辙,并无出入。”
  “就是因为如出一辙,才更可疑,你会记得你一个月之前什么时辰抓了什么人吗?”
  “只能记个大概,比如上午还是下午。”
  “可这两份供词连几时几刻都写得轻轻楚楚,难道不是十分可疑吗?”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守卫来报:“大人,外面有位姑娘求见,她说她叫梦娘。”
  赵康时面色骤然变了,快步走出去,只见梦娘一个人撑着伞现在雨里,雨水打湿了她大半的衣衫。
  他蹙着眉,眼中明明是怜惜,面上却依旧板着一张脸,“你怎么来了?”
  梦娘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哀求道:“赵大人,能不能让我再见一见兰姑,我想跟她再说几句话,求你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她私藏......”
  赵康时话未说完,梦娘便打断了他,“我知道,我明白,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我心里都清楚,姑姑回不来了,你就当让我送送她好不好,求你了。”梦娘从来看他的眼神不是仇恨就是轻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赵康时别过头去克制自己保持理智,可脑海中偏偏想起兰姑的警告,他是真的不希望与梦娘此生都恩怨相对,他将梦娘拽着往外走了几步,才开口,“绮梦,有件事我现在想跟你说清楚,我之所以要查这个陈年旧案,是为了立一个大功劳,以便向陛下讨赏,拿到刑部批文。我知道你跟兰姑感情很好。但是是她有错在先,不是我也有别人,与其让别人抢了这份功劳,还不如让我用它来帮你脱籍从良,兰姑知道她的旧案能换来你的自由,也是可堪欣慰的不是吗?绮梦,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更恨我。”
  “你是为了我?”梦娘压住了心里的厌恶,装作一脸感激的看着他道:“难为你为我如此费心,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你。只是你也知道,这几年若是没有姑姑照顾我,我也活不到你带我离开教坊司的那天。”梦娘说着主动握住了赵康时的手,“赵大人,毕竟是我对不住她,最后让我再陪她说说话,行吗?”
  赵康时看着梦娘孤身一人,连婢女都没带,她若能让兰姑说出什么,也算是意外之喜,便点点头道:“进去吧,我只给你一刻钟时间。”
  “多谢。”
  梦娘跟着赵康时进了诏狱,这里难闻的气味让她有些晕眩作呕,穿过一个个惨叫声连连的牢房,才走到兰姑的牢门口,赵康时让手下开门,梦娘冲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看见兰姑头上那个吓人的伤口时,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冲过去抱住她喊道:“姑姑!”
  兰姑抚着她的背责怪道:“不是让你好好照看教坊司吗?来这做什么?”
  赵康时让人把牢门关上,自己守在暗处。
  梦娘抱住兰姑只哭不说话,右手悄悄将一个玉佩塞到兰姑腰间。
  “这是?”兰姑在她耳边小声问道。
  “救命之物,等我走了你再看。”
  “你的头怎么了?”梦娘哭着问道,说着又神不知鬼不觉将一个小小的瓶子塞到她袖子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是清油,滴血验亲时用得到。”
  兰姑会意,面不改色道:“一点小伤,不碍事。梦娘,我应当是没指望了,能用我的命换你的自由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梦娘哭着又抱住她道:“姑姑,对不起。”
  兰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屋子里的密室你知道的,密室左手边第二幅画后面还有机关,是另一个密室,里面有这些年我搜集到京中官员的资料和一些要挟他们的把柄,有这些就能护住教坊司,护住你们。我来之前已经交代了,我手下的那些探子,暗卫从今以后也就都听你号令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做的就是报仇,从今以后,你可以利用教坊司的势力做你想做的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教坊司里的姑娘。”
  梦娘起身,郑重答道:“姑姑放心,你不在教坊司的日子,我一定会保护好教坊司的姑娘们。”
第33章 春华落尽,满怀萧索(一)
  兰姑朝牢门外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她猜赵康时应是守在暗处,便对梦娘道:“姑姑我应当是出不去了, 今日便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初我夫君含冤而死,株连九族, 我不是没想过报仇, 只是报了仇,我夫君孩儿和死去的千千万万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反而会牵连教坊司里的无辜女子, 身为女子, 男子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参与, 抄家灭族的时候,却要无辜没入乐籍受尽□□,你是这样,教坊司里的姑娘也都是这样。
  我刚到教坊司内那几年,看过太多死人了, 有多少人是被折磨死的, 活着的人还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互相欺辱。我是从那个时候活过来的, 我知道能鼓起勇气在这种地方活下去有多不易。我没多大的本事, 但至少我活着一天就能护你们一天平安,对我来说, 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比我大仇得报更重要,我不后悔。”
  兰姑说着摸了摸梦娘的鬓发, 在她手上写了一句话:除非改朝换代, 否则冤情难纾。
  梦娘一脸震惊的抬头望着兰姑, 只见她又写了四个字:早择明主。
  “好了,你回去吧, 今日便当你送我了,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以后记得每年清明带着好酒好菜去看看我便是,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兰姑说罢,转过头,面对着墙壁。
  “好,姑姑保重。”
  赵康时看着满脸泪痕的梦娘失魂落魄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梦娘十分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苦涩道:“多谢。”
  梦娘刚回到教坊司,便听雪心说沈云舒回来了,一直在房里等她,匆匆忙忙进了屋。
  “云舒,你怎么来了?”
  “怡王让我来打探一下姑姑的事你有没有什么进展。”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情要你帮忙。”
  “姑娘你说。”
  “江叔叔为了救姑姑和江辰,已经去锦衣卫投案了,他临走前跟我说了一桩旧事,姑姑之前是在宫中长大的,当今圣上当年与姑姑曾有一段情,若是能让陛下亲审此事,姑姑的性命或许还会有救,但一定要快,要在锦衣卫什么证据都没查到的时候让陛下亲审。”
  “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这里有几个当年谋反案的故人,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先诬告姑姑有报仇之心,你把他们带到王府,以怡王的性子,他应当会出面,进宫面圣说明此事,一切便就有转机了。”
  “好,姑娘放心我一定办到。”
  怡王府,小厮来报,沈云舒带着几个人回来了,说是会亲自向殿下禀报,问朱翊珩要不要让他们进来,朱翊珩点点头。
  不多时,沈云舒便带了几个人进来。朱翊珩扫了几人一眼,并未说话。
  “民女拜见殿下。”
  朱翊珩抬手示意她起身,“起来吧,这些人是?”
  “回殿下,这些人是人证,与二十二年前谋反案有关。”
  朱翊珩一双眼审视着沈云舒:“那你为何会跟他们在一起?”
  沈云舒对身后几个人道:“你们,把之前同我说过的话再跟怡王殿下原原本本说一遍。”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往前爬了两步,磕了个头磕磕绊绊说道:“怡王爷,我们几个是昔年梁国公府的下人,后来梁国公涉嫌谋反,长宁郡主便安排我们几个护送小世子离开京城,谁料我们回到京城的时候,发现郑家已经满门抄斩了,我们几个便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约莫十年前,长宁郡主不知怎么将我们几个寻到了,便盘问我们小世子的下落,我们自知说了必死,便不肯说,她就把我们关在城西的别院关了十年。您不知道,郡主这些年一直想着为梁国公报仇,包藏祸心。直到昨日,一位姓陈的姑娘找到我们,说是郡主事情败露已经被锦衣卫抓走了,说只要跟王爷您实话实说,我们几个就能活命。天可怜见,求王爷就我们几人的性命,我等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朱翊珩抬眼扫了几人一眼,悠悠开口道:“既然锦衣卫已经出面彻查此事,你们不应该去锦衣卫投案吗?来找本王有什么用?”
  那人又往前爬了两步,言辞恳切, “王爷,锦衣卫那都是阎王,我们去了必死无疑,沈姑娘说王爷菩萨心肠,我们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有一线生机。”
  朱翊珩的目光又落在沈云舒身上,她脸上既无恐惧,也无得意,倒是十分平静,朱翊珩让青云先把这几个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屋内没有旁人了,才懒洋洋开口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殿下此前不是让我暗中查兰姑吗?按照他们所说,兰姑这些年一直对朝廷心怀怨恨,试图为亡夫报仇,而且她确实藏匿逆臣之后。”沈云舒眼中露出狡黠的光。
  朱翊珩淡漠道:“这与本王何干?本王何时说过要管这件事?你还跟这几个人说本王会保住他们的性命,他们几个是必死之人,本王不会保他们的。”
  “这是自然,不过不这么说,他们又如何听殿下的。为殿下所用?”
  “什么意思?”
  “赵康时打算用这件事邀功,以此为踏板加官进爵。他父亲可是钱首辅的心腹,他若做了指挥使,钱家便掌握了整个锦衣卫,殿下也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吧?到时候党同伐异,王爷纵使想闲云野鹤怕是也不能了。趁现在赵康时还没掌握实证,殿下把这个案子直接禀报圣听,朝廷大案他还未禀报救擅自抓捕,擅自审问,陛下会如何觉得?会觉得他放肆,还是会觉得钱党放肆?”
  朱翊珩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小姑娘嘴里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觉得诡异,便沉下脸冷声问道:“这样揣测人心的本事是谁教给你的?你哥哥还是陈绮梦?”
  沈云舒连忙摇头,“我哪里懂得这些,我不过是个传声筒,姑娘让我说什么我便说什么,姑娘说殿下一定要快,要赶在赵康时之前才有用。我知道殿下疑心我们,可殿下要明白,姑娘对钱党的恨比任何人都深,无论如何,我们与殿下都是同仇敌忾。”
  朱翊珩坐在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沈云舒走上前去急道:“殿下是在怀疑我吗?我对殿下的情意日月可鉴,欺骗殿下对我有什么好处?哪有女子愿意留在勾栏之中,等姑娘离了虎穴,我的终身依靠便是殿下,我如何敢不尽心。殿下,时不我待,还望殿下速速决断。”
  朱翊珩揣度着沈云舒的话,不过是报个旧案,就算其中真有什么,自己也是一片忠心,顶多不过是失察,这笔买卖怎么都合算,便对门外护卫道:“来人,把沈姑娘留在这喝茶,本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书房,也不许沈姑娘出去。”朱翊珩冲手下吩咐完,便与青云带着那几个人证进了宫。
  “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入宫了?”刘千山脸上堆着笑问道。
  “刘公公,劳烦为本王通禀一声,本王有要事求见皇兄。”
  刘千山应了一声进了殿内,不多时便出来对朱翊珩道:“殿下,陛下让您进去呢。”
  朱翊珩刚进去,就看见成明帝坐在丹炉前面打坐。听见开门声还未待朱翊珩行礼,他便抬手示意免了,闭着眼开口问道:“老十六,什么事?这个时辰急匆匆进了宫?”
  朱翊珩拱手行礼答道:“有件奇事,今天忽然有几个人来王府找臣弟,说是与多年前一桩旧案有关,臣弟不敢私自决断,故而只能带人前来请皇兄圣裁。”
  赵康时在北镇抚司正欲提审兰姑之时忽然接到了陛下的密旨,要他带着长宁郡主和江辰父子一同面圣。
  他心中不由得忐忑,陛下如何知道他抓了人?他未经上报便抓人审问,陛下若是问责,便只能用现有的证据将功折罪了。
  赵康时让吴松看好三人,自己独自进入丹房面圣,只见成明帝并未如往常一般打坐修行,反而正襟危坐在当中,余光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怡王朱翊珩,便知应是有大不妥,连忙行礼道:“微臣赵康时拜见陛下。”
  “起来吧。”
  赵康时直直的跪在地上请罪道:“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成明帝一张看不清神色的脸悠悠开口道:“你何罪之有啊?”
  “微臣从科场舞弊案中查到了梁国公旧案的蛛丝马迹,未经禀明就先行抓人探查,虽说事出紧急,可微臣万万不应该先斩后奏,请陛下责罚。”
  成明帝并未接过他请罪的话,而是甩了一下袖子,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说到科场舞弊案,朕听闻,你已经审出结果了?为何不及时上报?”
  “回陛下,微臣觉得尚有疑点,故而想证实了再上达天听?”
  “是有疑点,还是你的心思已经不再这个案子上了?你预备先告诉谁?你爹?还是钱阁老?查旧案又是谁的意思?锦衣卫如今是朕的锦衣卫还是钱阁老的锦衣卫?”
  “臣与锦衣卫只忠于陛下,在微臣心中,主子只有一个,便是陛下,所依靠的也只有一个,便是律法,无父子,更无朋党,臣之忠心,天地可鉴,望陛下明察。”
  成明帝眯着眼盯着赵康时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回陛下,据微臣查实二十二年前,长宁郡主买通刽子手,将梁国公世子掉包,并派人将其暗中送到苏州,改名换姓为江辰,长宁郡主已经招认了,江辰身上还有当年太后送给郡主的玉佩为证。”
第34章 春华落尽,满怀萧索(二)
  成明帝身体往后略略倾斜, 瞪着脊背直直跪在殿中的赵康时道:“把他们带进来吧。”
  三人进殿,江辰满身血污,头发散乱, 已经看不出人形,是被小太监拖着丢到地上的, 江森下半身明显受了杖刑, 一片血肉模糊,其余处倒是并无大碍。
  兰姑除了头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身上只有几道鞭痕, 破了衣服和皮肉, 松了发髻, 几绺头发垂在额前,倒没有往日的泼辣利落,反而添了几分柔弱。兰姑与前两人相比已经几乎是完好无损了,可成明帝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骤然起身,几乎是勃然大怒般随手抄起一个茶壶仍到赵康时的额角, 登时就头破血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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