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的眼里浸满了慌张与恐惧。
许肆看出了她的害怕,他忍下了想要上台把她抱走的冲动,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点,就像一个普通观众欣赏完了一场舞一样,开始很自然地鼓掌。
空旷的观众席开始响起许肆的掌声。
他双手拍的很用力,手掌很快被拍红。
林落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愕然地看着许肆。
许肆面带微笑,还在一个人鼓掌,并且,他用林落不会看到角度,手肘狠狠地撞了下旁边的顾扬。
还在懵逼状态的顾扬刚想痛叫,后发现是许肆撞他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也开始鼓掌。
于是后面,一个接一个,掌声此起彼伏,虽不大,但热烈。
林落像个呆愣的小孩,一瞬间,她听到掌声觉得惊喜和开心。
很兴奋。
他们鼓掌是觉得我跳的好吗?
但短暂的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恐惧台下的人群和目光。
于是,在她站在舞台上看下面的人群,尽管听到掌声让林落有一瞬的惊喜和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是过去噩梦般的画面不断在眼前交错。
这些画面笼罩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林落忽然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一般,正搁浅在岸上。
她想逃离这里。
于是下一刻,林落像个逃兵一样,跑了。
“靠,我又做错了?”
许肆微怔后低骂道,然后就去追。
张涛和乐队的人,还有在场的工作人员很识趣地没有去拦。
拦也不可能拦得住。
这位爷谁都管不了。
只不过张涛看到林落的舞蹈,嗅觉敏锐的他,心里倒是有了别的想法。
——
小岛四面环海,节目组所在的场地就靠着海。
林落跑出来,到了断崖,那天许肆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然后,两人接吻的地方。
那天,她站在断崖边往下看,产生了一瞬想要跳下去的“死亡错觉”。
“死亡错觉”告诉她,跳下去反而是安全的,她可以摆脱一切的痛苦。
那次,是许肆身上的气息把她拉了回来。
而现在,此时此刻,林落站在断崖边,又产生了“死亡错觉”。
她觉得好痛苦,为什么她会是个废物,为什么她不能再继续跳舞,为什么总有人不放过她,为什么……她会是个软弱的胆小鬼,为什么,她要被别人欺负。
读书的时候是,现在长大了,也是。
总是有人不放过她。
……
死亡在这种时候,对她成了一种甜美的诱惑。
不知不觉,当轻柔的海风吹起她发丝时,林落伸了一只脚出去,凌空在悬崖。
许肆看到了。
浑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来。
牙都要咬碎了,指尖划破掌心,他才忍下嘶吼的冲动。
怕吓到她,许肆强迫自己,禁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一把抱住她,将她带离了危险地带。
两人滚在了地上。
许肆将她压下身下,手握成拳头,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
背部硌着地面,有一点疼。
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时,林落开始的确很惊慌,可是当许肆的气息传到她鼻间时,那种甜美的“死亡错觉”便随之消失。
她如梦初醒,此刻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做了什么。
全都被他看到了吗。
“许肆,我……”看着许肆通红的眼和举起的拳头,林落慌张地想要解释。
然而,在她叫出许肆的名字后,啪嗒,湿润的液体滴在林落脸上。
林落彻底愣住了。
然后,她看到许肆落下的拳头又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林落,你,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
拳头落在了林落旁边的空地上。
拳头很重,林落甚至觉得地面都在颤。
下一刻,她嗅到了血腥味。
许肆手上的血腥味,混着他那干燥又野性的荷尔蒙味道,钻入少女的皮肤血液。
林落的心脏开始疼了起来,眼尾无意识流下眼泪。
“我,对不起……许肆,你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和你保证……”
林落不知如何是好,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只会慌张地和他道歉。
血腥味越来越浓,林落眼睛看过去,发现许肆的手背这里全都是血。
她更慌了,连忙伸出手来抱紧他,亲亲舔舔他的耳朵:“许肆,我,我刚才就是一时脑子发昏,我不是想要自杀,你别为我担心,好不好?”
男人和少女近乎于滚在地上,林落此刻伸出双手紧紧抱着他,两人的身体毫无阻隔地贴到了一起。
少女的身体柔软轻盈,许肆却身体僵硬,背脊开始出汗。
面对眼前这个脆弱得就快消失的少女,他越发觉得无可奈何。
许肆认命地笑了下,开始疯狂地回吻她。
吻到后面,林落哭得越来越厉害,只能轻声安慰他:
“许肆……我会努力撑住的,你别伤心,别生气……”
“我会努力……”
努力活下去。
——
有惊无险。
许肆根本没有心情再回去排练,打了个电话给张涛请假。
晚上,林落没有胃口,许肆只能喂她喝粥。
喂完粥后,许肆伸手摸她的肚子,笑了下,半边脸在灯光下比林落还要苍白。
“没肉,落落。”他轻声说。
林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眨眨眼:“你喜欢有肉吗,许肆。”
“我希望你健康。”许肆回她。
林落忽然心跳加速。
她心里快要枯萎的一处地方慢慢发芽。
支撑她的动力又大了点。
因为他这句话,林落觉得,她应该能撑到这个夏天结束。
努努力,可以的。
许肆把林落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落落,你舞跳的很好看,要是以后你害怕,不敢在别人面前跳,就跳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我可以当你的舞台,也可以成为你的观众。”
“你很棒,落落。”许肆说的是真话。
林落一顿,身体忽然抖得厉害。
许肆察觉到,抱她抱得更紧了。
“嗯。”林落在他胸口这里蹭了蹭,抬起湿漉漉眼眸,盯着许肆这张脸看了很久。
他可真好看。
可是,我与他的缘分,就只有三个月。
林落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许肆以前所提醒她的这个现实。
“晚安,许肆。”林落亲了下许肆的脸颊,然后红着耳朵钻到了薄被里。
……
许肆的耳尖也染上了薄红。
似乎很累,抑郁情绪在许肆的安抚下也趋近稳定,林落很快就睡着了。
林落睡着了,许肆却没离开。
他不敢再离开她了。
许肆就站在床头盯着林落看。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很安静,柔软得像一只小兔子。
许肆看着看着,唇边忽然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看她看得入了神,后面,林落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
有人发了消息。
许肆移过目光看了眼,唇边笑意蓦地消失。
戾气横生,眼尾垂下,锋利而凶狠。
是苏念谦。
许肆拿起林落的手机,关灯走出房间,去了阳台。
他把苏念谦最近发给林落的消息都看了一遍。
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关于奖杯荣誉的事,关于抑郁,关于心理咨询的事,最后,还有他用那一个亿的债务威胁林落回到他身边的事。
许肆全都知道了。
看到最后,他冷冷笑了声,发了句语音过去——
“你他妈贱不贱?再骚扰我的女朋友试试?”
许肆骂了句很粗的话,然后直接把苏念谦的微信电话全都拉黑了。
然后,许肆倚着栏杆点了根烟,打了个电话给姜修朗。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男声,带着笑:“阿肆,你这是终于记起我这个兄弟了。”
许肆低头,看着指尖猩红的火光笑了下,直截了当地问:“修朗,风盛集团的苏念谦你认识?”
“嗯,认识,阿肆,你……”
许肆吸了口烟,冷白的脸陷在青白烟雾里,却越发显得凌厉。
“什么关系?”
“商业上的死对头,我早就怀疑他公司财务造假,欺骗股东借壳上市,只是我还找不到把柄,阿肆,你现在忙不忙,要不……”
许肆在大学修的并不是音乐专业,而是金融学。
他是个数学天才,高考满分,对数据一类极其敏感,金融学的专业成绩在大学也是年年第一,只是他更喜欢做音乐,大学就组乐团各种登台演出,一张脸又无可挑剔,在学校出尽了风头。
姜修朗一直觉得,他这兄弟不搞投资金融,简直是浪费了这个脑子。
风盛集团是快难啃的硬骨头,姜修朗早就想拜托许肆帮他这个忙,但无奈他那个妹妹……
“我帮你弄掉?”还没等姜修朗开口,许肆先说了。
姜修朗直接震惊到沉默。
他顿了下,不确定地问:“真的?阿肆,这件事你可别让我白开心一场,如果你能让我吃下苏家的产业,阿肆,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绕姜修朗是个沉静的性格,听到许肆这句话也忍不住激动。
许肆抖抖烟灰,不屑地笑了声。
然后,他朝卧室看了眼,仰起脖子吐了口烟雾:“把你手上的资料数据都发过来。”
第34章
姜修朗虽然疑惑, 这苏念谦怎么就惹上了许肆,得罪了他,但在这种时候, 他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他就怕这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就会甩手不干,那他损失可就大了。
这次他主动开口太难得了。
“好,阿肆……”姜修朗咽了咽口水,此时此刻是睡意全无。
他干咳了两声:“那我现在发?对了, 现在晚上你要不要睡觉?其实我也可以不这么急, 你要是……”
“我急。”火快烧到了烟蒂, 许肆拧着眉打断姜修朗的废话, 手中的烟掉落在地。
“就现在, 姜修朗。”许肆踩灭烟,冷声, “你要是想要整个风盛集团, 现在就给我发过来,别给我废话。”
“好, 行。”
姜修朗赶紧应下。
十分钟后, 数据全发了过来。
许肆打开笔电接收数据。
明面上暗地里的数据,风盛集团对外披露的财务报表、审计报告,上市计划,招股说明书等等。
姜修朗之前还花大价钱从苏念谦秘书手下买了所谓的内部数据,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关的全都发了过去。
“阿肆, 我能弄来的数据都在这里面, 有一些是花钱买来的内部机密,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姜修朗望着落地窗外面的高楼大厦, 声音里带着压不下的笑意,“阿肆,我相信你,这次你要是能帮我扳倒风……”
“分析完给你回电话,挂了。”许肆粗略看了眼数据,挂了电话。
笔电的光映在男人脸上,许肆懒懒靠着椅背,带着眼镜的他少了些平日里的野,有几分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味道,脸上表情很轻松,似笑非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仿佛,这一切都会在他掌握之中,如他所愿。
后面,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许肆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拨了姜修朗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马上接通。
已经是清晨了,许肆走出房间,去了阳台。
他头发有些乱,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慵懒疲惫,眉眼恹恹,眼睛里还透着锋利的戾气。
“分析后的报告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姜修朗还在吃着早餐,刚喝下的咖啡差点直接喷出来:“阿肆,一个晚上你就搞定了?你这是通宵没睡?”
许肆单手撑着栏杆,眯眼看天上的日光,冷嗤:“修朗,这些数据存在明显的漏洞,财务报告审计报告都有问题,这么久你都没把那垃圾搞死?”
被他这么反问,姜修朗简直都要羞愧得脸红。
他咳了几声,打开了许肆发过来的报告,仔细浏览。
“非法募集资金,欺诈发行股票,这两项罪名足以让风盛集团分崩离析。”许肆沉着眉眼,一夜没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拿报告去证监会检举,再找几个媒体把消息放出去,风盛集团股票必跌,会被大量抛售,接着,董事会会朝苏念谦施压,证监会的人也会找上他。”
“风盛集团旗下有很多正在进行的项目,修朗,这些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后面要怎么吞并……姜大少爷,这应该不用我来告诉你了。”
姜修朗看完报告许久都说不出话,果然是数学天才。
许肆漫不经心地说着,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白到透明,又好似蒙了层耀眼的光
手心还在出着冷汗。
想起昨天林落在悬崖的模样,想起那些他看到的消息,许肆低眸,看着湿润的手心苦笑。
只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怕是要成为他散不去的噩梦了。
而姜修朗此时完全是震惊状态了。
他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心跳压下去,感慨:“阿肆,我就说你这脑子不干风投金融太浪费了。”
“话说,你和这苏念谦是什么仇什么怨,”姜修朗玩笑说,“你这次可是要把他整惨了。”
“他这种垃圾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许肆一直看着林落所在的卧室,“后面,这种人还得进监狱你信不信?”
姜修朗当然信,就那两项罪名,足以把他送进警察局了。
“阿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你这次都帮了我一个大忙,你什么时候来上城我们聚聚,大学后你回那个岛,我们就没见过了,阿肆,我还挺想念大学生活的。”姜修朗刚接手家里的生意不久,他实际上并不喜欢名利场的勾心勾角,但家里给他的压力很重,他习惯了被家里控制,没办法。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和许肆一样张狂肆意,谁都约束不了。
只是,姜修朗突然又想到,许肆有时候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直到现在,他都被困在那个岛上,他曾说,他会烂在这个小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