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安逸久了,果然会消磨斗志。
她从前可不会这般娇气。
贵妃之尊让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连耐力也大不如前。
封璟一下朝便直接来了太平殿,又宣了御医过来诊脉,得出诊断结果便是——
贵妃滋补过剩,这才导致月事过量。
御医,“皇上放心,贵妃娘娘身子无恙,修养几日便可,不过……房事还需得克制一二,待贵妃完全恢复,才可继续。”一言至此,御医心中暗暗纳罕。
帝王年轻气盛,后宫又如同虚设,仅贵妃一人只怕是招架不住。
今年开春的选秀亦不知到底几时才能开始。后宫妃嫔不丰,太医院一直闲得慌。
封璟立于廊庑下,狭长凤眸中的目光晦暗不明,叫人看不出具体神色,语气更是冷沉,“那以你之言,贵妃的身子究竟是补?还是不补?贵妃的体力几时才能跟上朕的步调?”
谋略上两人倒是势均力敌。
只可惜,心上人在榻上过于娇弱,这让封璟为之头疼。眼下,他已察觉自己与卫令仪当真天造地设,十分般配,处处皆非常搭。若是房事步调达成一致,那便更是锦上添花。
御医,“……”恕他医术浅薄,竟从未钻研过这一方面。
御医为保乌纱,当机立断顺着帝王心思,道:“皇上与贵妃多多协调,便可步调一致。臣这就回去熬制大补汤药,继续给贵妃娘娘滋补。”
封璟在卫令仪身上的确重/欲,但也必然顾及她的身子安危,沉声吩咐,“调理不好贵妃的身子,尔等提头来见。”
帝王嗓音低沉,却是威慑力十足。
御医,“……”
新帝登基三载期间,太医院还是首次被帝王威胁。
*
接下来几日,卫令仪继续安心自在的躺着,封璟偶会逮着她耳鬓厮磨一番,但好歹不会真正如何。
每日汤药滋补,卫令仪的气色甚好,半点不像正处于月事中的女子。
这一天,封璟下朝过来,卫令仪一听见动静,立刻又侧躺在榻上,随手拾起一册话本翻阅。她虽已恢复记忆,但装模作样的习惯已经养成了。
封璟尚未褪下冠冕,他俯身过来时,象征着皇权的冠冕流珠轻晃,正好落在卫令仪的面颊上。
封璟的一只大掌,顺势捂住了卫令仪平坦的小腹,这里面迟迟怀不上他的龙嗣,让封璟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但帝王又岂能让自己的实力受到任何质疑呢?
开枝散叶是迫在眉睫之事。
封璟已素寡了几日,当下半点受不得撩拨,嗅着楚楚女儿香,封璟嗓音一度喑哑,“梵梵月事可好了?”
卫令仪捏着书册的手一紧,直言,“还未好呢。”
封璟自是不信,但并未直接对卫令仪下手,而是将她直接从软塌拉了起来,用正常的口吻,道:“陪朕去见见师兄,一会梵梵帮朕留住苏娘子。”
卫令仪狐疑,“为何?”
封璟,“留住了苏娘子,师兄只能留在京都替朕办事。梵梵从前与师兄势均力敌,你眼下可还记得?”
帝王明知故问。
卫令仪避重就轻,“我必定十分厉害,必有过人之处。”
封璟唇角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扯,拉着美人柔荑,伸到自己头颅的位置,“梵梵伺/候朕卸下冠冕。”
封璟垂下脑袋来,以方便卫令仪动作。
帝王这是将头颅交出来了啊。
卫令仪目测了一下,若是她这个时候对封璟下手,直接可以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封璟就这么信任自己?
卫令仪心中掠过一丝古怪,顺从的取下了冠冕。她看着这顶略有些沉重的帝王发冠,微微失神。她猛然惊觉,彼时她厌恶、排斥封璟,并非是因着他夺了帝王之位,无论是谁坐在龙椅之上,卫令仪都不甚在意。
她之所以一开始厌恶封璟,是亲眼目睹过他的杀戮。就仿佛他所到之处,皆是亡魂无数、血流成河。
但奇怪的是,卫令仪眼下却又换了念头。
若无杀戮,又何来太平盛世?
当初是立场不同,故此,才只能站在对立面。
她从前终究是过于仁慈。可慈不掌兵,善不掌权。她内心深处十分清楚,旧朝早已满目疮痍,非得彻底清除浓疮,才能真正重新来过。
“梵梵又在想什么?”封璟低着头,唇近乎要贴近卫令仪光滑细腻的额头。
卫令仪回过神来,愕然抬首,对上帝王清隽俊美的面庞,她又猛然惊觉,当初封璟开始南征北战之时,也才是个少年人啊。
他怕过么?
又是否疼过?
她一箭射穿过他的身子,难道他就半点不恨她?
卫令仪终是没有问出口,她不是寻常闺中女子,不擅长绵延悱恻的儿女情长。
卫令仪将冠冕塞给封璟,白玉一般的肤色逐渐泛红,撇开脸去,“才不告诉你。”
封璟轻笑,将美人的小脾气视作情调儿了。
*
顾长安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打扮更是透着一股风流气韵。
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袍,用的是暗绣,能看到隐隐浮动的银色刺绣,玉钩镶嵌了成质极好的羊脂玉,额头两撇发丝荡来荡去。
他身上用了十分惹人注意的香料,随着清风一吹,俱是香气。
总之,顾长安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个花花风流公子。
但这些也只是表面。
帝王牵着卫令仪过来时,就见顾长安正带着苏故里放纸鸢,全程呵护有加。
“皇上驾到——”
帝王的到来,打破了和谐场面。
顾长安眉目之间掠过一丝不爽快。
苏故里虽失了近十年记忆,但心智是正常人,如少女般腼腆顺从,神色娇憨。
顾长安本想牵个小手,却是被苏故里小心翼翼推开了。
封璟看得真切,忽然呵笑了一声,他自己倒是正大剌剌的牵着贵妃的柔荑。
顾长安,“……”皇上是在向他炫耀么?
这厢,顾长安带着苏故里行礼,“皇上万岁,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故里眉目怯怯,抬首偷窥卫令仪,好像并不认识她了。卫令仪莞尔一笑,她并没有让太医院极力医治苏故里,大抵在她看来,有时候忘记一些经历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封璟抬手,“师兄,苏娘子,你二人不必多礼,且入座。”
顾长安去意已决,他如今才意识到曾经荒废了太多时光,眼下能再次与红颜重逢,他已是万般满足。
顾长安再度行礼,向帝王辞行。
然而,封璟却只是对他淡淡一笑,“师兄,你与朕是同门师兄弟,师父在世之前交代你全力辅佐朕,你该不会忘了吧?朕几时收复天下,师兄几时离开。”
一言至此,封璟看向身侧的卫令仪,温和一笑,“梵梵,苏娘子近日就劳烦你多多照拂了。”说着,反复揉着美人柔荑。
卫令仪,“……”好生奸诈的帝王,让她困住苏姐姐,为的就是让顾长安全力效忠朝廷。恶人全让她给当了。
不过,扪心自问,卫令仪也盼着天下早日大定,免了诸多杀戮。
只要苏故里在宫里,饶是顾长安如何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没法抽/身而去。
此刻,卫令仪破天荒的赞成封璟的举动,也眯着眼笑了笑,像只狡猾的狐狸,“甚好,也可让苏姐姐陪伴本宫。”
封璟又笑,“师兄,想来你必然没有意见吧。”
顾长安,“……”真真是要被这对心机男女给气煞了。
皇上和贵妃联手了?
这二人一个比一个狡诈,看来,他暂时只能留在京都。
四人围坐石案,品茗了片刻。
苏故里一看见卫令仪就觉得十分熟悉,就在封璟要带着卫令仪离开之时,苏故里突然伸手拉住了卫令仪的贵妃留仙裙衣袖,一双圆润的水眸眨了又眨,“我想……跟娘娘离开。”
卫令仪自然十分愿意,当场就应下。
是以,苏故里欢喜了,笑出两只小梨涡。
顾长安一愣,像是看见天光乍现,他已太久不曾见过苏故里如此开怀一笑,当下也任由她跟着卫令仪离开。
两名女子手拉手迈向长廊时,顾长安压低了声音,在封璟身侧道:“皇上,你不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封璟,“……”
女子之间一旦建立起深厚情谊,还有男子甚么事呀?!
*
果不其然,卫令仪将苏故里带去太平殿,便直接与她宿在了偏殿,直接将封璟给抛之脑后了。
这两名女子亦不知在说些什么,聊到兴头上,还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
封璟虽不想独自一人孤枕,但也没法硬生生介入正谈心的两名小女子之间。
当晚,封璟又去寻了顾长安。
师兄弟两人从某种程度上,算是难兄难弟。
两人在情路上更有异曲同工之处。
石案上摆了一壶昨年的梨花酿,顾长安兀自倒了杯酒,又给帝王斟了半杯。
“皇上非要留下我,大可不必拿我夫人做要挟,眼下可好,皇上也同样赔了夫人。”
顾长安的揶揄,并没有对封璟造成任何不悦。
帝王薄凉的唇一直含笑,与往常肃重的模样截然不同。
封璟这人不笑则已,一笑便仿佛是万花丛中过的主儿,天生长了一张纵横花丛的渣汉子的脸。
就仿佛,只要封璟渣起来,那便是世间无敌手。
顾长安简直没眼看帝王这副浪荡的模样。
即便不去询问,也知道帝王近日来情路甚是顺利。
顾长安偏不多问。
封璟却主动道:“她恢复记忆了。”
顾长安拧眉,“……”
未及顾长安接话,封璟又兀自说,“她没有离开朕。甚至……比失忆之时更热切。她最喜在榻上缠着朕。”
顾长安,“……”行了!打住!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封璟当然不会公开自己的房中事。
他只是着实无处炫耀。
但又憋不住。
纵使他年少老成,又饶是他素来肃重清冷,可在男女之事上,俨然就是个市井矛头小伙。
顾长安冷着一张俊脸。
苏故里现下就像个懵懂小姑娘,碰一下小手都会脸红半天,顾长安自是还未得手。
他原本不着急。
毕竟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他要给她最大的尊重与呵护。
可被封璟一刺激,顾长安心中莫名酸楚了。
顾长安内心冷笑,面上严肃,“皇上,贵妃娘娘既恢复记忆,那她为何不承认?莫不是有什么隐情?还是说,贵妃娘娘眼下只是故意让皇上放松警惕,她其实在寻找机会,以逃离皇上?”
封璟唇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去。
于是,接下来两日,顾长安就连苏故里的面都见不着了。
此事给了顾长安一个血的教训——
皇上小心眼,惯会记仇!
*
西南边境。
银月如钩,月华倾泻满地,整个天地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银辉。
野外营地,一只最大的帐篷内亮若白昼,隔着一层幕布,隐约可见帐篷内的光景。
汉阳王正在浴桶沐浴。
卫定修此次是奉旨前来,名义上是邀请独孤冲参加今年春猎,实则是打算将此人困在京都,以免中原和柔然开战之际,西南会从中作梗。
卫定修的确带了兵马前来,也的的确确是不太客气的“邀请”了独孤冲。
他只是万没想到,曾经那个总角孩童,如今生得这般妖里妖气。
真要是算起来,卫定修与独孤冲还算是旧相识。彼时,老汉阳王还在世,独孤冲作为世子在京都小住了几载。卫定修至今还记得,这厮打小就奇奇怪怪,虽生得瘦弱,但性子刚烈、脾气古怪。
数年未见,卫定修前日一看见独孤冲便认了出来,但这厮变化也着实太大,骚里骚气。
哪有男子生得像只白斩鸡?!
这也就罢了,竟还是个话痨子,这一路上,卫定修被他吵到胸闷气短,眼下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一婢女疾步走来,“卫将军,我家王爷唤将军进去一趟。”
卫定修,“……”
这厮沐个浴怎也这般麻烦?
卫定修无可奈何,只想尽快将独孤冲带入京都,这便闷闷不乐的迈入营帐,隔着一张精致的雕花屏风,卫定修冷哼,“王爷,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顿了顿,屏风那头才传出一阵/欢/愉的笑声,嗓音雌雄莫辨,“卫兄,你有所不知,本王沐浴需得新鲜花瓣,最好是刚开了一夜的娇花。”
卫定修,“……!”
一个男子,哪来这样多破事?!
卫定修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不可鲁莽,这厮虽不着调,可西南还驻扎着二十万兵马呢。
卫定修走出营帐,朗声吩咐随从,“你们几个去采些花瓣过来!要昨夜才开过的娇花!”
作者有话说:
卫定修:活久见,QAQ~
孤独冲:少将军就是嫉妒本王,23333~
编剧:那个,你俩是CP~祝早生贵子~撒花花~
第七十章
风一吹, 帐篷附近飘荡着淡淡花香。
配着朦胧月色,竟叫人平生一股暧昧。
卫定修是此次任务的首领,独孤冲那厮没有好生安顿下来之前, 卫定修没法自行歇下。
按理说眼下未及仲春, 入夜之后更是不觉得热,夜风微凉。可不知为何, 卫定修总有股难以言说的燥郁。他自己揣测, 大抵是因着这两日被独孤冲嚷嚷到头疼的缘故。
任谁碰见这么一个话痨, 也实在沉静不起来。
卫定修立于一株水桶粗的桦木之下, 双手叉腰, 仰望着头顶的万里星河。他身段颀长高大,虽是肤色并不白皙, 但从背影去看,倒是个修韧挺拔的年轻男子。尤其是腰身的位置,显得十分劲瘦,却又不是清寡之瘦, 仿佛寸寸蕴含力道。
一股香膏气味荡过来时,卫定修还没回过头来, 就被人从背后突然抱住了腰身,吓得他三魂六魄都抽搐了一下。
“放、放肆!”
卫定修第一反应就是结巴。
他低头看见搂紧了他腰身的瘦弱双臂,下一刻便直接掰开了去。
卫定修转过身的瞬间, 浑身亦然紧绷,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身姿色锦缎长袍的汉阳王, 第一次瞧见这么不知廉耻的浪荡子。
身边跟着一众美貌婢女就算了, 还如此缠着他?!
卫定修只觉得自己清白不保, 亦是不再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