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灿漫一笑,她果真没有看错人。
可当卫令仪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封璟时,男人却头也没抬,只专注着他笔墨之下的荡气回肠的话本。
卫令仪,“……皇上,康王死定了。”
封璟,“嗯。”
卫令仪盯着帝王俊朗萧挺的侧颜,“皇上,太后与康王大势已去。”
内殿安静了片刻,帝王才漫不经心的淡淡应了一声,“善。”
卫令仪,“……”
她斜睨了一眼帝王的墨宝,见帝王正写到暴君如何开疆扩土、征战沙场,撰写得十分认真,可谓是废寝忘食、兢兢业业、案牍劳形。
卫令仪不甘心,娇软的身子微微倾倒在了帝王的臂膀,娇声低低道:“皇上可要就寝?”
换做是寻常,卫令仪已经被帝王打横抱走,急不可待的奔赴风/月。
此刻,封璟却只是稍微斜过身子,依旧下笔如游龙,还腾出另外一只手掌,扶正了卫令仪的身子。
俨然已是柳下惠了。
卫令仪,“……”她没有魅力了?
*
王家的投诚,以及张、罗、赵三家的倒台,让太后与康王放弃了一切幻想,知道已无路可走,唯有背水一战了。
京都禁卫军有一半兵马在卫定修手中,另外一半则是康王掌控。
但康王不知道的事,卫定修提前了半个月调遣了西南的兵马,他得来了独孤冲的调兵令牌,还让独孤冲亲笔书函一封,如此,西南兵权也成了帝王掌中的底牌。
纵使北边的卫家军不可调动,康王的胜算也不大。
*
这一晚,镇国公府又是人仰马翻。
独孤冲破罐子破摔,得知自己手中的兵马被调遣京都,独孤冲逮着卫定修就是一通捶打。
卫定修看在她有孕的份上,情绪难免激动,任由她打了好一会,这才垂首看着气急败坏的娇美人,“阿冲,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即将嫁给我,你的就是我的。当然,我也是你的。那日的书函,也是你亲手所写,并非我逼迫。”
独孤冲,“……”巧舌如簧!
她寄人篱下,无计可施,不然,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服输?!
见独孤冲像气肿的肉包子,卫定修又轻笑,“阿冲,这可是从龙之功。你嫁给我,不会是个错误,我也不会让你输。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我必然保护你。”
男人含情脉脉,言辞真切,眸色更是真诚。
独孤冲忽然觉得心虚,仰着面嚷嚷,“你我之间不过就是交易,说什么情话?!”
卫定修灼灼而视的眼神忽然滞住,仿佛被人狠狠戳了一刀,正中心脏的位置,这一刻,他只觉得胸口气闷,“你……你一直将我视作什么了?”
独孤冲嘴硬道:“还能是什么?自是工具人。”
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
她堂堂汉阳王,此番入京都,还真是赔了自己又折兵!
卫定修又像是被人反反复复拿刀搅着心窝子,“好得很!”
愤愤一言,卫定修忽然俯身,在独孤冲的唇上狠狠/啃/食,过了一番干瘾,这才放过了她,男子的眼眸炽热且又愠怒,“那好,我就等你临盆,继续给你当工具使!”
一言至此,卫定修高喝,“来人!好生伺候好少夫人,大婚之前,不得让她踏出庭院半步!”
愤愤然一句,卫定修拂袖而去。
独孤冲唇瓣吃痛,反应过来后,气到直跺脚。
心腹婢女忙劝道:“王爷呀,仔细着身子。”
独孤冲翻了个白眼,“我还算什么王爷?喊少夫人!”
皇上让她当卫家少夫人,她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如此,否则,只怕会要了她的小命。现下,西南兵马被带调遣入京,那无疑是要发生大事了。看来,这一次,帝王必赢。
退一步说,她也算是没有站错队。
独孤冲哼哼了几声,算是撒气了,“拿笔墨纸砚来!”
她得奋笔疾书,化悲愤为灵感,又道:“联络书局,新话本下月即可完本。”
当不了汉阳王,她还是那个风流无边十一郎!
*
又过了几日,除却王家之外,京都三大家族皆被问罪、抄家。百年世家,说倒就倒了。
另外,罪行还指直康王。
封璟却没有亲自监督此案,而是交由了大理寺与刑部联手调查。
而就在康王罪名落实之前,康王率先没有忍住,直接擅自调动了一半的禁军,于四月最后一日迅速包围皇宫。
太后与崔雪鸳皆在宫廷。
卫令仪早就命人将这二人囚禁。
她其实一直在静等康王出手,唯有如此,她与封璟才能反被动为主动,就算是当场砍了康王的头颅,天下人也不会多言一个字。
封璟与卫令仪并肩站在勤政殿的廊庑下,下面是数百层汉白玉铺制的阶梯,他二人可睥睨百丈内的一切。
“皇上、贵妃娘娘,卫少将军已让西南兵马驻扎城外,另一半禁军正埋伏在康王等人身后,只要康王一动作,不出半个时辰即会被前后夹击,无路可走。”
风十三抱拳道。
他从前只以为皇上喜欢布局钓鱼,不成想贵妃娘娘更是如此。这一步步走来,将康王逼上谋逆之路,也等同于彻底铲除太后与康王一党。
“甚好。”封璟居高临下,血瞳所及,宛若睥睨世间蝼蚁,大抵是话本子写多了,总幻想着尽快带着美人去策马平天下,“梵梵,此事一过,朕带你去打柔然,朕早年就盼着与你在草原驰骋。”
卫令仪侧过脸,与帝王对视,有那么一瞬,她又误以为封璟康复了。
可下一刻,封璟忽然唇角一斜,“传令下去,不必阻挡康王,且放他进来,就算是朕让他几步。”
卫令仪,“……”
康王可是来逼宫的,皇上这架势怎像是闹着玩?
且罢,反正,一切皆已经准备就绪。
她不喜欢做无把握的事,想来封璟亦然。
这一点,她与封璟倒是出奇的一致。
一旦他二人开始出手,那对于对手而言,便是死局了。
*
今日无风亦无雨,宫门大开。
康王身着银甲,手持宝剑,他气势澎湃而来,总算是做出了一直以来都想做成的事,他本想万众瞩目,亦本想众望所归,可沿途除却他自己的人之外,竟无旁人挡道。
此刻的康王并没有觉得万幸,反而察觉到藐视。
对!
是藐视!
就仿佛封璟根本就没将他视作对手,是那种根本瞧不起他的藐视!
康王骑马走在最前头,因着一路上都太过顺利,他很快带兵来到了两仪殿的正中间,而正对着前方,便是勤政殿所在的位置。
康王一眼就能看见封璟与卫令仪。
这二人并肩站在一块,四平八稳,即便隔着数丈之远,康王也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二人传达过来的轻视与鄙夷。
康王缓缓抬起手中宝剑,不知怎的,到了最关键时候了,他竟没了气势,“封璟,你、你……欺人太甚!”
就连对待劲敌最基本的态度都无!
无疑,哪怕康王早就野心勃勃、处心积虑,可封璟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种藐视是深入骨血的鄙夷。
是彻彻底底的轻蔑。
就像是看着一场笑话一般。
封璟呵笑一声,鼻音出气,虽是声音不高,却仿佛掺和着内力,让康王听得一清二楚。
卫令仪斜睨了一眼封璟,知道帝王内心此刻的狂欢。
她甩出一个响指,不多时,太后与崔雪鸳被押了过来。
卫令仪的意思很明确,“康王,你是选择太后与你的孩子,还是要继续大逆不道下去?”
卫令仪的态度也是轻轻浅浅,就像正办着一桩无足轻重的事。
封璟和卫令仪表现得愈发随意,康王就更觉得自己的尊严被狠狠践踏。
“本王只要皇位!”康王高吼,可颤抖的嗓音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焦灼。
崔雪鸳早已失魂落魄,不敢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她分明怀上的是龙嗣,可为何所有人都扬言是康王的骨血?!
崔雪鸳呆呆的看向帝王,那个如神祇一般的男子,为何就不能属于她?!
此刻,皇太后鬓角的华发已十分明显,这半月来苍老了十多岁。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从一开始,她的丈夫看上了自己的庶妹,她就输了。
而今,她再也不能看到任何希翼。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她走到了今日?!
丈夫不怜,儿子无能,手足不忠,她终是活成了孤家寡人。
“哈哈哈哈……”皇太后佝偻着身子,笑得颓唐无力,“哈哈哈……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让哀家满盘皆输?!”
这时,嗖嗖两支箭矢射了过来,直中崔雪鸳小腹,她被当场一剑射死。
下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康王。
他亦不知自己为何要做最后的抵抗,就仿佛亲手杀了崔雪鸳,是毁了软肋,如此,封璟就拿捏不了他了。
他总想证明自己不输给封璟。
卫令仪见状,对康王的鄙夷更甚,缓缓摇了摇头,眼底俱是轻蔑。
而这时,陆怀瑾也带兵马从宫外赶来,时机恰好,当场目睹康王带兵逼宫,如此康王谋逆之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皇太后见状,仰面深吸了几口气,明白了何为大势已去。
她忽然转过脸来看向封璟,近乎咬牙切齿,“你这狼崽子,哀家告诉你,你也没有赢,你所中之毒无解药!就算哀家败了,你也绝对赢不了,哈哈哈哈……”
笑到这里,太后抬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直接刺入脖颈,当场自刎。
她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封璟手里!
是她杀了自己的庶妹,总不能最后当真死在庶妹儿子的手中!
那可就当真应了“天道好轮回”那句话了。
太后一死,康王原本就不太足的士气更弱了几分。
卫令仪担心封璟听到无解药会崩溃,就对陆怀瑾打了手势,让陆怀瑾应对康王,她拉住了封璟的一只大掌,打算提前结束这场逼宫闹剧。
可封璟却忽然撇开了卫令仪,他微微歪着脑袋,腰间青峰剑不知几时已经被他握在掌中。剑声低鸣,像听见了它主人的召唤。
就在众人摒息之时,卫令仪再度握住了封璟空出的那只手掌,“皇上……”
封璟似愣了一下,歪着头看向卫令仪,“梵梵,朕是不是真的没救了?那朕把所有人都杀光,世上仅留你我二人,可好?”
“……”不,不好吧?!
作者有话说:
封璟:朕还是改行吧~弃政从文~
独孤冲:莫要抢我饭碗,QAQ~
卫令仪:-_-||
第一百章
“梵梵, 朕是不是真的没救了?那朕把所有人都杀光,世上仅留你我二人,可好?”
封璟说这话时, 血瞳专注且炽热, 甚至于,薄唇还微微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仿佛这天下苍生对他而言, 便如蝼蚁一般渺小。
卫令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她能透过封璟的眸子, 看穿他内心深处的杀戮。
就好像, 他体内还住着另外一个封璟, 而此刻,那个杀戮成性的封璟已然逐渐开始苏醒。
卫令仪看着男人赤红的眸、扬起的唇, 就连话本先生也写不出这样的邪魅笑意。
卫令仪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封璟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封璟缓缓直起身子,手中青峰剑逐渐转变方向时,卫令仪十分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她侧过身垫脚抱住了封璟,在男人始料未及时, 火速一个砍手刀,劈在了封璟的后脖颈上。
看着男人不怒反笑,卫令仪心中更是后怕。
封璟昏厥过去之前, 轻笑道:“梵梵真坏,待朕醒来,朕定……不饶你……”
卫令仪, “……”
封璟缓缓倒下, 卫令仪顺势将他的头颅抱在了怀中, 立刻对小张子使了眼色, 小张子才从懵然中醒过神来,立刻招手唤来了几名宫奴,众人齐用力,抬着封璟快速送去太平殿。
卫令仪也尾随其后。
根本就不管康王是否在场。
而此刻,看着封璟与卫令仪快速离开,康王狂叫了起来,“封璟!你站住,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你给我回来!”
把他丢在一旁,如此漠视对待,无异于将他的尊严摁地摩擦。
都到了临了了,他难道还配不上一星半点的最基本的体面?!
哪怕是被封璟真正当做一次对手也是好的。
而不是像此刻这样荒唐收场!
那他与靖王又有何不同?!
此前,康王暗中无数次笑话靖王,笑靖王是成事不做败事有余,就连逼宫那次,也毫无架势与胜算,如小儿过家家一般,当真叫人贻笑大方。
而此时此刻此地,康王自己又何尝不是?!
康王嗓子沙哑,他的唇齿间溢出了血腥味,还想继续嘶吼,将封璟叫回来,给他这个反臣该有的体面与待遇。
陆怀瑾踢了马腹上前,有些忍俊不禁,道:“康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你的人已被包围了,皆已投降。”
兵败如山倒。
可康王就连“兵败”的过程都不曾体验到。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战况惨烈,竟是这般悄然无声的收场。
就这么落幕了?!
他无视陆怀瑾,继续朝着太平殿的方向嘶吼,“啊啊啊……本王才是天命所归!他封璟就是个庶出!封璟不能这般无视本王!本王是来造反的啊——”
他像个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孩童,歇斯底里,疯狂叫嚷。
不甘啊!
下一刻,康王顿时安静,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倒地的过程中,目光仍死死凝望着太平殿的方向。
轰的一声,头骨在汉白玉上撞碎的声音传出,康王死不瞑目。
陆怀瑾一挥手,便有侍卫上前查看。
须臾,侍卫起身行至陆怀瑾面前,“陆大人,康王他、他……被他自己活活气死了,七窍流血。”
陆怀瑾,“……”
皇上的确太过藐视对手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无论是靖王,亦或是康王,本非能人,却偏要奢望超过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
人可以有野心,可一旦野心不及能力,那便是灾难,自取屈辱。
陆怀瑾也望向了太平殿的方向,这才悠悠开口,“抬走吧,康王尸首交给大理寺傅大人,让他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