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笑：“是，我的姑娘，现在流行这样的，方便，加上秋冬穿得多，没人会注意。”
林冉点了点头没有多想，很快从里屋出来，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不错，很好看。”
林冉再次道谢，跟着大夫人上了马车，以为这就要回国公府了。
可谁知，马车显然比来时走的更久些，而且越走越僻静，最后竟然出了西市，又拐了两条小巷，停在了一处背街。
大夫人先她一步下了马车，林冉也赶忙跟上。
待下马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到了哪里，那门口的匾额上依然是个“陆”字，只是雕梁画栋，后面缀上一个“府”，她心口砰砰砰的跳了起来，看向大伯母。
大夫人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此刻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今日出府也是要来看羽之的，他如今不在府上住了，我又放心不下，只能抽空来瞧瞧了。”
林冉觉得自己心跳声快要被人听了出来，不敢继续抬着眼与她对视，匆忙垂下长睫：“原来如此，大伯母是来看望大表哥的……”
“是，你陪我一道进去吧。”
-
书房内，这里比国公府藏书阁还要安静一些，除了房中角落里的更漏声以外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于是从远至近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陆珩皱起了眉。
“世子……”双寿显然有些犹豫。
“大夫人来了……”
陆珩手中的书卷慢慢放下，看向了他。
“在哪？”
“已经进了府门，除了大夫人，还有……”
陆珩最不喜人说话说一半，当下声音都严厉了几分：“还有何人？”
双寿垂下头：“还有表姑娘。”
第29章
陆珩这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双寿这模样便知不会有错，他只思虑了须臾，便明白了前后因果, 方才还算平静的神色，顷刻间就有了乌云密布之意。
“叫人盯紧。”
他冷冷吩咐。
双寿了然：“奴才明白。”
大夫人已经领着林冉进了大门, 进来后，林冉才发现这里的布局和设计简直就是一个放大版的藏书阁，全然按照陆珩的喜好而来，满庭的竹叶在这秋冬里显得有些萧瑟，院子里幽静到了极点。
但她也是不敢乱瞧的, 只是默默跟在大夫人的身后，听她一路笑着说道。
“羽之这孩子成长经历和别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他十五岁就习完了国子监的所有课业, 破例在那一年被陛下招为吏部侍郎，在吏部锻炼了一年，陛下见他习武更胜从文，又指派他去了骁骑营，现在又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林冉垂着眸：“大表哥文武兼备，是难得的英才，陛下爱重，也是大伯母的福气好。”
大夫人回头看她一眼：“是么, 你倒是会说话。”
林冉：“冉冉不敢撒谎, 说的都是实话。”
大夫人笑了笑, 也不为难她，两人朝着院内而去。
绕过长廊, 双寿脚步飞快的迎了上来：“奴才见过大夫人, 表姑娘。”
“起来吧, 世子何在？”
双寿：“世子此时在书房，但奴才刚已通传，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双寿话音刚落，不远处陆珩的身影就已由远及近，林冉站在大夫人身后未曾抬眼，只是规矩的站着。
“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看着自己家这个儿子，微微一笑：“今日带你表妹去布庄逛逛，正好也顺路来瞧瞧你，可耽误你正事了？”
陆珩：“母亲这是说哪里的话，自然没有。”
“那就好，走吧，去你屋里坐坐，你表妹来长安之后我也甚少和她相处，今日倒是难得的机会，反正都是一家人，就别都拘束着了。”
林冉忙道：“是……”
陆珩走在最前面，林冉跟在最后面，她偶尔用余光悄悄看过去，男子步履坚定，说话间也没有风寒之症，想来应是大好，今日见到他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林冉没想好是否要趁着这个机会和他道谢。
说话间，已经到了院内正堂，双寿沏来几盏茶，大夫人和陆珩在屋内说话。
林冉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别人母子之间说话她当然只能静静听着，一盏茶用罢，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忽然走到了她身边。
不知她倾身和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看向林冉，面露憾色：“冉冉，实在有些对不住，伯母现在要去一个旧友那边，不太方便带你，要不……晚些来接你？”
林冉愣住。
陆珩面无表情的端起了茶杯，品茶的瞬间，唇角扯了扯。
“其实不必这样麻烦，我可以一个人回府……”林冉看了眼陆珩，手心掐了掐帕子，忙道。
大夫人看向陆珩：“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陆珩放下了茶盏。
“母亲且去就是，孩儿稍后送表妹回府。”
大夫人笑了笑：“这也行，那我稍后在你胡家姨母那边坐一坐，也就直接回去了，你表妹胆子小，你要好好照顾人家。”
林冉心有些乱，陆珩倒是自然的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孩儿记下了。”
于是，大夫人进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再度起身离开，林冉和陆珩送她到了府门口，大夫人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很快上了马车，离开了。
陆府门口，便只剩林冉和陆珩两人。
林冉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在这样的巧合下独处。
她鼓起勇气看了眼陆珩，想立刻让陆珩安排马车送她回国公府，却又想起前些日子他救她落水一事，犹豫了又犹豫：“大表哥――”
“表妹进来吧，外头风大。”
两人再度异口同声，林冉话未说全，就见陆珩已经朝府内走，她只好跟上。
重新回到了正堂，双寿眼观鼻鼻观心退了下去，屋内暗香浮动，气氛几乎是瞬间就有些尴尬起来。
“表妹坐。”
陆珩一边沏茶一边道，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招待朋友。
林冉慢悠悠在他面前坐下。
陆珩喜茶，他屋内的茶桌上陈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他动作斯文又文雅，修长如玉的长指摆弄着那些茶具，不得不承认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可惜林冉现在没什么心情欣赏这画卷。
“大表哥，今日既然有机会……我想向你道谢，多谢你那日的救命之恩。”她想了想，还是坐正，同陆珩郑重道了谢。
如果今日不说，后面两人见面的机会可能少之又少。
越拖，这谢意也就没了诚意。
陆珩总算是抬头看她一眼，小姑娘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柔柔弱弱，分外恬淡，他淡淡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林冉微微蹙眉，想起了微雨说过的话，她纠正：“不是小事。”
陆珩已经沏好了一杯茶，朝林冉面前推了推：“听说表妹也喜茶，这里没有花茶，只有今年新到的龙井，尝尝吧。”
林冉垂眸，面前清茶香气浓郁，陆珩似乎不太愿意和她说这个话题，她也有些不解，只好先慢慢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陆珩坐在她面前，重新执起书卷。
林冉这茶也喝不下去了，她放下，又看一眼面前的人：“大表哥是不是很忙……要不，我先回去吧？”
陆珩头也未抬：“不急。”
“……”
林冉是彻底看不懂了。
她如坐针毡，搞不明白现下两人的处境，就在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人，是刚才在大夫人身边的婢女。
“奴婢给世子添水。”
茶案上的茶壶要定时添水，那婢女一手执壶倾身上前，也不知是不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差事，那分明不容易歪倒的水壶却偏偏一抖，“哐”的一声，大半水壶的水都洒在了林冉身上，须臾间，她淡紫色的衣裙就被冷水浸透，那婢女顿时失了主心骨，连忙上前替她擦拭，嘴里还不住的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表姑娘息怒！”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林冉还没回过神来，只是那水壶的水都是凉水，这秋日里倒在身上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胸.前一片凉意，而那婢女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其余，帕子精准的擦着令她尴尬的地方，更要命的是，前面的绑带不知何时给散了，衣领松垮加之被水浸透，低头一看，早已是风景半遮，内里的形状都勾勒了出来。林冉反应过来时，脸已经红了一大片。
陆珩坐在她面前，脸色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双寿站在门口头都不敢抬，片刻后便听见世子幽幽的开口：“毛手毛脚，既不会做事，这手也算是没用了。”
双寿和那婢女都一激灵，那婢女不可思议的看向陆珩，还在揣摩着话中深意时，双寿已经上前，“下去吧，还在主子面前碍眼做什么？”
那婢女眼睛睁大，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求饶：“世子饶命！表姑娘饶命啊！”
可惜林冉现在哪里顾得上她，她半遮着胸.前，连耳垂都已红透，身子也有些微微抖了起来。
自从上回落水，她一直都对水有种恐惧，加上她是被陆珩抱上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细想这件事的过程，可如今，她再一次半湿透的坐在他面前，这是明晃晃的在提醒她――
男子救女子落水，这过程里意味着什么。
陆珩放下了书卷，长指捏了捏眉心。他起身，将自己在一旁的外袍递给了林冉，林冉出门自然不可能再带一件外衣，这情况也没有选择，她只好接过，先将自己给围了起来。
窘迫让她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今日跟着林冉出门的是小谷，方才在门外等着，这会儿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双寿将那婢女压下去的时候，让她也进屋去了。
小谷看到林冉这幅样子，连忙上前：“姑娘？”
陆珩此时起了身：“去厢房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林冉在他走后，羞耻感达到了顶点，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对小谷道：“你先带我离开……”
小谷连忙答应她，扶着人就去了厢房。
陆珩走出房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双寿过了一会儿上前禀报，陆珩淡淡看他一眼：“都处置了？”
双寿低着头：“都处置了，这个，还有屋顶的那个。”
陆珩无奈的按了按眉心：“知道了，退下吧。”
“那回头大夫人那边问起的话……？”
陆珩眼神沉了沉：“让令嬷嬷去。”
双寿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也叹了口气。
试探谁不好试探世子爷，偷鸡不成蚀把米。
-
陆珩府上显然没有女子的衣裙。
小谷扶着林冉去了厢房后，先把湿了的衣裙换下，林冉围着陆珩的外衣，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颜面再去见他。
门口有人敲门，她下意识的往里躲了躲。
小谷开门，是位嬷嬷。
“老奴奉世子之命，给表姑娘送热水。府上没有女子的衣裙，老奴已经命人去买了，还请姑娘稍等一下。”
林冉显然听见了，从床幔后朝外瞧了一眼，小谷忙将门打开：“多谢……”
这府里几乎没什么婢女，小谷帮着她们一同将热水提了上来。
小谷在盥室内忙着，令嬷嬷则多看了一眼林冉。
沐浴后，那套紫色的衣裙早就被拿走了，林冉只好还是穿着陆珩的外衣，蜷缩在床榻一角。
正堂，令嬷嬷端着那套紫色的裙子到了陆珩跟前，“世子，衣裳取来了。”
陆珩视线移到那裙子上，半干半湿，胸.前的刺绣是两朵莲花，位置却十分敏感，这莲花在水渍的衬托下分外明显，再细看那绑带……
陆珩长指慢慢将那绑带坠着的小衣衔起，眸色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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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谷在厢房陪着林冉，没多会儿，双寿又送来了姜汤，林冉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碗摇了摇头：“我不想喝……衣裳送来了吗？”
小谷：“奴婢去问问。”
小谷走后，林冉坐在床上发呆，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口就停了下来。
“可以进来吗？”
是陆珩的声音。
林冉收回思绪，将衣裳重新拢了拢，“进。”
门开了，陆珩走了进来。
林冉在他进来之前就放下了床幔，此刻只能见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床幔之后，蜷成一团。
陆珩没有靠近，而是站在了屏风附近。
“今日让表妹受惊了，是我照顾不周。”
他先开了口，林冉慢悠悠抬起长睫看向他：“真的是大表哥照顾不周吗……”
许多事她方才想不明白，这会儿坐了许久，倒是慢慢明白了。
大夫人为何要带她出门，为何要她换上新衣，又为何偏偏来了陆府，又是为何，这么巧离开了。
陆珩沉默了，他知道她一向聪慧，也不屑撒谎。
“大伯母……是不是因为上回你救我之事……”
“与你无关。”陆珩打断了她。
他语气带着几分强硬和生冷，又重复了一遍：“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表妹且放心。”
林冉顿了须臾，才轻声问：“那个婢女呢？”
“处置了。”
“包括眼线。”
一阵沉默。
“我又给大表哥添麻烦了……”林冉说及此，已经双眼含泪。委屈和难过一起漫上心头，她着实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般。
陆珩额角跳了跳：“哭什么？”
“我没哭……”林冉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
陆珩忽的上前，两步就将床幔掀开，林冉忍不住惊呼一声，朝后瑟缩了一下，瞬间睁大的杏眸簌簌的还掉着泪。
“还说你没哭。”陆珩沉着脸，伸手去替她抚泪。
林冉瞪大了眼，傻傻的看着他。
眼角的泪□□燥温热的大掌一一拂去，陆珩垂眸凝着她的脸，想起那日。
水中的她像一朵菟丝花一样，只是在本能下攀着他往上起伏，柔软、弱小，和他第一次见她时无甚两样，那时候的她和落水时一样，内心只有一个愿望――她想活。
陆珩忆起得知她下药逃跑时候的心境，起初也是想将人抓回来好好拷问一番，在国公府见着了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差点儿气笑。可后来，才想明白，她一个女孩子，走到那样的境界，怕是也别无他法。
思及此，陆珩语气中的冷意稍稍淡了些，视线移到桌旁的姜汤上，头一次好脾气的端了起来，将勺子喂到人唇边：“喝。”
若不喝，就她那身子板，明个儿怕是又得让他去求药了。
林冉与他四目相对，到底没有矫情，他喂，她张嘴。配合的倒是默契，一碗姜汤很快就见了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