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青舟哈哈大笑,说:“柳长聆,你不行了,若是换做以前,以你的实力,想攻击我光明正大地攻击即可,何必裹着甜言蜜语地用偷袭?冬音,南师兄,我们没有什么顾忌了,一起上吧。”
祁冬音和南枝令都点了点头,跟解青舟一起,分别从三个方向朝柳长聆进攻。柳长聆从偏殿中飞出来,纵使已经到了这时候,他仍然风度翩翩,飘然若仙。
柳长聆眉间亮着一点金光,眉目流露着慈悲,出手却处处狠辣、招招致命。解青舟、祁冬音、南枝令三人,无论拎出来任何一个,在这世间都难逢对手,但此时三个打柳长聆一个,却仍然有些吃力。
柳长聆给自己结了一个结界,解青舟、南枝令、祁冬音齐攻那个结界,结界却纹丝不动,非常牢固。
祁冬音灵机一动,心想既然刚才柳长聆可以用言语分散己方的注意力,那么自己何不依葫芦画瓢?于是他笑嘻嘻地朝柳长聆朗声说道:“柳师叔,你当过我几天师叔,那便终身是我的师叔,看在这一情分上,师侄好意提醒你,神封你作神使,那是在利用你,你在世间多次轮回有什么意思,哪一次轮回是属于你自己的呢,不过是做神的走狗罢了。”
柳长聆看了祁冬音一眼,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像水一样的忧伤。他微微一笑,说:“你所说的我也曾思考过,我也思考不清楚。忘了是多少年前,我死于27岁,27岁,正是一展抱负的年纪,我却突然暴毙,这让我怎能甘心?我不甘心,我想继续活着。神满足了我,我非但可以继续活下去,我还有了不断轮回的能力,作为回报,我必须为神做事,清除人群中敢违背神意愿的人,也就是叛神者。”
解青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道:“不断轮回,干同一件事,你就没有厌烦过吗?”
“当然厌烦过。”柳长聆叹了口气,“但是厌烦又能怎么样呢,一旦选择了不断轮回的命运,就无法停止。那么漫长的岁月,如果不给自己一些使命和责任,让自己有事可做,怎么过得下去呢?一开始我是在完成神的任务,可到了后来,渐渐的,维护神权不再是神给的任务,而变成了我自己给我自己的任务,这是我在漫长岁月和不断轮回中依靠的支点。”
解青舟愣了一下,她想她或许能够理解柳长聆。解青舟来到这个世界前忙于工作,全年无休,工作时她总埋怨怎么事情那么多,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闲下来?直到有一次她做了个大手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医生要求她一段时间内不许碰任何工作,手下的人也都非常默契地不再在工作软件上找她。一开始解青舟非常高兴,她想自己终于可以歇会了。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一个星期过去,半个月过去……解青舟实在忍不住了,她闲得快要发疯,她曾经那么渴望闲着,可真正闲下来时,她却无比想工作。原来不是工作需要自己,而是自己需要工作。
魑魅蛇为祁冬音充当眼睛,但它非常害怕柳长聆,所以不敢完全离开祁冬音的身体,只从祁冬音的衣领露出半个头来。
魑魅蛇狡猾,它眼尖地发现柳长聆似乎有刻意不让自己的背部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动作,连忙爬到祁冬音耳边,小声对他说:“主人,试试攻击他背部,他背部可能受伤了,背部的结界也似乎更薄。”
柳长聆听了魑魅蛇的话后,点了点头,他把魑魅蛇塞回去,干脆利落地双手举起蛟龙剑,朝柳长聆的背部劈去!
正如魑魅蛇所说,柳长聆背部的结界比其他地方薄弱,结界初见裂纹,解青舟和南枝令见状,立即会意,他们同时飞向祁冬音,给祁冬音助力。在三股力量的加持下,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嘣”的一下碎了,柳长聆痛苦地大叫,周身迸发出强烈的金光,那金光将解青舟、祁冬音、南枝令三人重重弹开,摔在地上。
柳长聆背部的衣服裂了,只见他的背上出现了触目惊心的溃烂,原来反神权的势力扩大后,柳长聆不光实力随之削弱,他的身体也随之受损,他就是神权的代表。
解青舟当机立断,道:“抓住机会,继续!”
于是,解青舟手持“云魂”,南枝令手持“游鹤”,祁冬音手持蛟龙剑,向柳长聆发起围攻,三把宝剑的剑鸣声冲破云霄。
三个人的力量总和始终和柳长聆持平,解青舟焦急地想:差一点,还差一点……
就在关键时刻,一个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解青舟养的那只大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淮南城,它大吼一声,迅速认出了解青舟,它发现解青舟正在跟柳长聆对决,立即怒睁着眼睛,冲上来助解青舟一臂之力。
有了大魔力量的加入,一瞬之间,双方的僵持被打破,双方实力不再持平。一声惊雷巨响过后,尘土像巨浪一样把金光淹没。金光缓缓变弱,最后熄灭。金光消失了,柳长聆也消失了,卧神像下立着的“月离”剑也碎了。
大魔站着的地面凹下去一个大坑,解青舟激动地问大魔:“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孤鸿在黑白谷吗?”
“感谢我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温红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她像以前的解青舟一样,手上挑着一支细长的烟斗。
“温师姐?你把它带来的?”解青舟疑惑道。
“是我。我料想这家伙或许能帮上你大忙,就去了趟黑白谷,避开你那个小跟班,把它引了出来,把它引出来后,它自己就能通过气味找到你的位置。”
解青舟问:“以师姐你的实力,能够对抗大魔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它信任你。”
温红湖晃了晃手中的烟斗,说:“用摩罗烟咯。我虽然命令不了它,但它喜欢摩罗烟的味道,你又一直吸摩罗烟,所以我也点上摩罗烟,至少能让它对我放松警惕。”
南枝令走到神殿中,拾起碎了的“月离”碎片,长叹一声。祁冬音也走进神殿,他借魑魅蛇的眼睛看了看神殿中的卧神像,发出疑问:“为什么神像都跟柳长聆长得有点像?”
“不知道。不过我猜测,柳长聆担任神使几辈子,期间一定有人见过他使用神力,就把柳长聆当成神了,以后雕刻神像的时候就照着柳长聆的模样去雕。”解青舟一边说,一边也走进了神殿。
南枝令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柳长聆也不纠正?”祁冬音说。
“为什么要纠正?我想,他或许喜欢这样吧……”解青舟幽幽地说。
“他今天死了,是不是会再次进入轮回?”
“不打紧,柳长聆的轮回必须依靠神,等我们弑神成功后,轮回也就失效了。”
温红湖在外面,没有进来,南枝令大声问她:“喂,温师姐,为什么帮我们?”
温红湖靠着大魔,双手抱臂,把玩着手中的烟斗,她红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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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琉璃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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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聆一死,重明宗成了一盘散沙,叶家的帮手没了;温红湖临时反水,拒绝支援叶家;连祁广笙都带着祁家投靠祁冬音,叶家孤立无援,死路一条。
天一亮就开战了,叶家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叶鼎宫外,颓势已现。
只有叶鼎宫深处的一栋高楼还是一片净土,高楼楼顶,出不了力的叶紫鸢、叶微雨两人留在这里,叶雪衣、叶上霜、叶随风和叶从云全部出战了。
叶微雨抱着一个水壶蹲在地上,他在占卜,占叶家的输赢存亡。叶微雨口中喃喃道:“输了,输了,一塌涂地……”
叶紫鸢望着远方,问:“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吗?”
叶微雨摇摇头,笃定道:“没有。叶家曾经站在世家权利的巅峰,这样的家族虽然荣耀,但一旦发生变故,它跌,就一定跌得最惨,因为它是众矢之的,首当其冲。祁冬音此次没有对任何一个世家大开杀戒,他并非要他们灭亡,只是要削弱他们的权利,重新制定规则,但对叶家就不一样了,叶家必须死,上一个制定规则的不死,下一个怎么登场?”
叶微雨看了看叶紫鸢,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找祁冬音?”
“不去。”叶紫鸢冷冷地说。
“你不是心仪那小子吗?”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天他提着剑骑着马闯入叶鼎宫,那一瞬间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意气风发和自由自在,这两样东西恰恰是我所没有的,所以我心动了。但其实挺荒谬的,我跟他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我只能在心里想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甚至怀疑我为之动心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个人。想象出来的感情是虚无缥缈的,而那时候大哥为了找我亲自带领‘叶家铁鞋’前往魔窟,这才是真实的爱,是兄妹之爱,两者之间我懂如何取舍,我绝不会背叛大哥。”
叶微雨笑了,说:“若世间男女都如九妹这般通透,这世上不知要少多少痴男怨女。”
两人在楼顶上又呆了一会,叶紫鸢问叶微雨:“六哥,都说你表面疯癫实则聪慧,你说,今天过后,江湖大权是不是就全部落到祁冬音手上了?”
“会落到反神派手上,但不一定是祁冬音。”
“怎么说?”
“祁冬音身边有个叫顾东流的,他很聪明,聪明人一般都很危险。”叶微雨说。
叶紫鸢很好奇,还想再多问几句,然而没等她开口,一名叶家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上高楼,单膝跪倒在叶紫鸢和叶微雨面前,带着哭腔说:“六公子,九小姐,请你们快快撤离叶鼎宫吧。七公子、八公子,还有四爷,都已经战亡了!”
叶紫鸢两眼一黑,险些跌倒,她强撑着站住,问:“大哥呢?”
“家主重伤,被抬回大殿,我们正在想办法把家主送出去。”
“叶鼎宫外如何?”叶微雨问。
“我们的人已经被逼得退到宫门口了,虽然还有一部分弟兄在抵抗,但是士气格外低落。”
叶紫鸢和叶微雨连忙赶到大殿,只见负伤的叶雪衣躺在地上,命悬一线。叶雪衣胸口上的致命剑伤笼着一层黑气,一看就是被祁冬音的蛟龙剑所伤,他伤得太重,即使能逃出叶鼎宫,活命的几率也很小。
把叶雪衣抬回来的几个叶家弟子正在商量如何把叶雪衣送出叶鼎宫。叶雪衣见叶微雨和叶紫鸢来了,示意他俩低头听他说话。
两人低下头,只听叶雪衣轻声说道:“我不走,我要死在这里,但我不想我死后的样子暴露在外面的贱民面前。”
叶微雨立即了然,他对叶雪衣说:“那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叶雪衣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微雨去准备火把,他要一把火烧了叶鼎宫,而他自己打算和叶雪衣一起留在叶鼎宫里。
就在叶微雨准备火把的时候,叶紫鸢毅然决然地向最高的城墙跑去,她登上高高的城墙,立在上面看外面的战局。
果然,叶家弟子士气格外低落,他们节节败退,被逼得退到了叶鼎宫大门口,虽然仍在抵抗,但一个个垂头丧气。
叶紫鸢站在城墙上,拾起倒下的叶家九叶旗,用力一挥,唱起了歌:
“九叶旗出,抛却头颅,洒热血;九叶旗出,一往无前,死不退;九叶旗出,男儿和歌,勇士归……”
这是叶家前辈创作的一首战歌,城墙下,所有叶家弟子抬起了头,齐刷刷看向叶紫鸢。
一曲完毕,叶紫鸢扫视一圈,突然她果断地纵身一跳,像蝴蝶一样从城墙上坠落下来,摔死在了众人面前。
叶紫鸢的鲜血点燃了叶家弟子最后的血性,他们狂吼一声“冲啊!”,一改垂头丧气的面貌,绝地反击,一鼓作气将反神派的人击退老远。
虽然最终叶家还是败了,但叶家弟子的最后一击打得精彩,输得体面。叶鼎宫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座曾经象征着权利之巅的宏伟建筑最终化为一片焦土,叶雪衣和叶微雨都在里面,没有逃出来。
“没想到那姑娘这么有血性。”这一战过后,解青舟站在叶鼎宫的废墟前感叹道。
解青舟的出现改变了原书的感情线,她和祁冬音在一起后,祁冬音跟原来书中的“后宫”就再没了牵扯,但让解青舟感到惴惴不安的是,原书中的女孩们很多都死了,不管是云如雪还是端木颜,还是叶紫鸢,解青舟突然无比担心钟然和蓝翎儿。
祁冬音就站在解青舟身旁,他说:“师父说的是叶九小姐叶紫鸢吧,我敬重她。”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解青舟轻声念道。
解青舟轻轻挽住了祁冬音的手臂。
“我想我真是年纪大了,一遇到这种场面就容易伤春悲秋。”解青舟幽幽地说。
祁冬音笑道:“师父真是,总把老啊、年纪大啊挂在嘴边,就算不老,也把自己给念老了。”
解青舟肆无忌惮地靠在祁冬音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老了又怎样,我就算是老了,不也把你这个小嫩草吃到嘴里了?这就叫老牛吃嫩草。”
祁冬音一个使劲把解青舟横抱起来,笑道:“胡说,哪有这么窈窕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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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出自清代女诗人赵艳雪所著《和查为仁悼亡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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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羽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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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反神派进入淮南城,祁冬音制定了新的规则,停止拥护神权,否认神权宣扬的等级划分,承认世间人人平等,世家要放弃之前的滔天权势,将资源平分给平民,允许平民和世家子弟一起习武读书。
紧接着,神庙陆续被毁,人们把神推到了。
在这一片热闹之中,钟然和蓝翎儿都安然无事,一个比一个神气,解青舟的担心这才渐渐放了下来。
解青舟从人人喊打的弑神者摇身一变变成受人敬仰的反神英雄,她回到了凌雪峰,温红湖允诺剑宗天宗共享凌雪峰,并共同完成弑神计划。
柳长聆的危机已经过去,解青舟解开了冰封术,弑神台和里面的剑宗弟子重新苏醒,众人继续赶造黄金弓。
神的问题好解决,人的问题反而没那么容易。祁冬音的改革遭遇了阻碍,有小人不肯放弃曾经的权势,想出尔反尔,他们不敢动祁冬音,便暗中找到了作为祁冬音左膀右臂的顾东流。
他们向顾东流献上了自家珍藏的宝贝,好东西应有尽有。
“顾公子的才能不比祁尊主差,如果顾公子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在淮南叶家之后为您打造一个淮南顾家,以后叶雪衣的位置就是您的,我们忠心追随您。”他们向顾东流暗示道。
顾东流假意听不懂后面的话,风轻云淡地说:“你们这是笑话我,我四弟才是人中龙凤,我的才能比四弟差远了。”
对面一人连连摆手,道:“顾公子非但不比祁尊主差,相反,顾公子比祁尊主更胜一筹。谁都知道顾公子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而祁尊主出身就占了优势,又比常人幸运,有不少奇遇,所以,排除所有外部的原因,只论自身能力,顾公子当然更强了。”
另一人附和道:“而且祁尊主吧,怎么说呢,处事不太成熟。制定新规则取代旧规则,自古以来都不容易,成功的也极少数,他不掂量掂量局势,就急匆匆地去办,操之过急啊。还有一点,祁尊主野心不足,野心不足的人容易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