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让将脑袋搭在她肩膀上的时候,江亦欢能感觉到聂让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她知道聂让有事,但是聂让不说,或者说聂让的心绪还没有平复,她不想追问。
聂让拥抱着江亦欢,大半分钟,然后才低声开了口,气场很低,“聂建民在医院,请假不太好,留的我的电话。”
这是聂让自己之前说的,不想见聂建民,不希望聂建民来找他,但是可以留他电话,反正他会给聂建民送终的。
聂让这样一说,江亦欢已经不需要多问,她已经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第255章 陪伴
江亦欢陪着聂让一起去的医院。
一路上,气氛很严肃,聂让沉着脸开车,江亦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亦欢不太聂让摸得透聂让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很多事情哪怕是知道前因后果,却也不能做到感同身受。
江亦欢只是在聂让开着车子的时候,默默的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了聂让开车的手臂,聂让脸色缓和了些许,转头看向江亦欢,江亦欢此刻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底是对聂让莫大的鼓励和陪伴。
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不仅仅只有爱,也有恨,更多的时候有爱和恨交织。
虽然说聂让对他的父亲有着憎恨,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甚至在很多的时候,他们的性格是相似的。
而且人对父母自然会有一些格外的感情,特别是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聂建民是他这个世界上除了胖胖之外唯一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聂建民的存在跟胖胖的存在又还不太一样,自己的父母跟自己的子女存在的意义,在每一个人的内心里都是不相同的。
车子很快在医院门口停下,聂让下了车,江亦欢也赶紧跟下车,聂让往里走的时候,江亦欢快步追上他,然后默默的牵住了他的手。
聂让转头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放慢了些脚步。
两个人进了医院之后,有医生在等着他们,聂建民这个时候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
聂让看不到他,只能跟医生打听他的真实状况。
聂让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好的人,特别是在亲情这一块上,他有极大的缺失。
说的难听一点,也许他跟他的父亲是像的,对于敌对的人,哪怕是流着一样的血,也淡漠。
他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所以他会管聂建民,但是他也不会真的对聂建民有过多的心疼和愧疚感。
每一个人的结果都是自己选择得来的,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很多结果就注定了。
所以,那些可怜的人,自然他们有可恨的开始和选择。
跟医生聊过之后,聂让就坐在了医院大厅的椅子上,他现在的脑袋有些混乱。
实话实说,聂让觉得自己有些阴暗,他甚至说不太上来,自己究竟希望聂建民能够挺过来,还是希望他就是死掉。
挺过来能怎样,死掉了对他又有什么影响,聂让好像突然之间想不清楚。
江亦欢给他买来了一杯热咖啡,递到他面前的时候,聂让抬头看她。
江亦欢侧头朝他笑了笑,将咖啡往他面前又更递近了,“喝一点吧。”
除此之外,江亦欢不知道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就呆在聂让身边就行。
聂让接过咖啡,江亦欢在他身边坐下。
聂让将咖啡拿到鼻前闻了闻,还挺香的,他没有先喝,而是将咖啡又送到了江亦欢的嘴边,“热的,你先喝一口。”
江亦欢看着聂让,还是很识趣的自己先喝了一口,喝完之后,她安静的将脑袋靠在聂让的肩膀上。
聂让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将咖啡放在一旁,他微微侧头感受着肩膀上江亦欢脑袋的重量。
好一会儿,还是聂让先开了口,“我现在觉得心里有些乱。”
这是聂让真实的感受,他现在的感受不太能形容,但他能想起之前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也许生命到了最后,爱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其实都不是那么的重要。
聂让现在愿意守在这儿,至少他可以问心无愧,毕竟他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要走,别人欠不欠他已经无所谓了,他反正不想欠任何人。
可能有些事情到了最后,不一定非要那么清晰的分清楚是非对错,当初聂让出生的时候,或许聂建民期待过他,也守在他身边过,那么现在,他自然也愿意送聂建民最后一程。
那些经历过的对错是非,或许也会随着某一个人的离开而变得不再重要。
事实上,爱恨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仅仅只是一种自己的个人感受罢了,无论你爱一个人或者是恨一个人,于对方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
江亦欢没有说话,只是挽上他的手臂,将脑袋更近的贴在他的肩膀上。
其实聂让现在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好,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去想,顺其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不管你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人,这都不是能成为决定他生死的关键。
一个人要离开,你再爱也没有用,一个人如果注定存在,你的恨也不能让他少活几年。
聂建民现在要是能继续活着,那就活着,感情上或许聂让队他亲昵不了了,但是江亦欢还是愿意跟聂让一起作为子女给予他继续治疗的基础,如果聂建民死了,那她也愿意陪着聂让帮他把后事处理得明明白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聂让微微转头,垂眸看向江亦欢的时候,江亦欢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
聂让抬手,将江亦欢搂进自己的怀里。
江亦欢微微睁开眼睛,眼角有些红,像是睡着了又醒来,又像是根本没有睡过。
“你要不要回去睡会?”聂让看着江亦欢,脑子逐渐清醒,也开始心疼。
昨天晚上聂让脑子确实很茫然,有一阵是懵的状态,但,他能想清楚,坐了一夜,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顺其自然的迎接所有的一切,把该做的做了,做不到的就不做,生命不是非要完整,也不是非要在谁死前有一个了断。
聂建民是活着还是死去,就只是纯粹的活着或者是死去而已。
聂让不需要纠结,没有人规定一定要聂让有所选择,他不是一定要坚持恨或者原谅,他可以就只是聂让,做他该做的一切就行。
“不去,我陪着你”,江亦欢看着聂让,目光灼灼看他,然后抬手将他脑袋捧着拉下,她亲了聂让一口,“我想陪在你身边,不管什么事,什么时候,都想跟你在一起。”
第257章 跟自己和解
白天的时候,聂建民出了重症监护室,其实没有太多继续抢救的必要,这也是聂建民醒后自己的意思,他这样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不可能愿意靠着这样那样的机器而活着。
聂让尊重他,没说什么,他现在反正就是把自己作为一个儿子该做的做到就行。
聂建民在病房的时候是醒着的,虽然可能随时会死,但他现在却很清醒,很清醒的能看到聂让背靠背墙壁,坐在病房的一角。
“我去买点吃的和水果,你在这坐会”,江亦欢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聂建民,聂建民此刻也看着她,甚至很礼貌的点了点头。
江亦欢能感觉到病房里气氛的怪异和冷清,她还是想给他们自己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
江亦欢不是一个站在道德至高点的人,她到现在也没觉得聂让需要原谅他这个没有多少感情的父亲,只是,她不愿意聂让成为一个留有遗憾和亏欠的人。
爱不爱,恨不恨,那毕竟是聂让的父亲,反正她陪着聂让把该尽的义务尽到就行。
聂让没说话,但是默认了,他看着江亦欢的身影出了病房。
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虽然江亦欢一直都知道聂建民是个怎样的人,她从聂让的嘴里已经知道够多聂建民的不堪了,但她自己每一次看到聂建民都很难将他和聂让嘴里的那个不堪父亲联系到一起。
有句话说的,坏人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同样的,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和父亲,有时候往往在对外界的其他人的时候其实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和煦的人。
人太复杂和多变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结婚恋爱,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的原因,因为你没法知道自己遇见的那个看似合适和可爱的人,到底是人是狗。
江亦欢离开之后,聂让这才不情不愿将目光望向了聂建民,聂建民对上聂让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坐了起来,动作有些艰难。
聂让看着他,犹豫几秒,还是拉着椅子坐到了床边。
“你还有什么想说想做的,我尽力”,聂让开了口,语气很清淡。
聂建民看着聂让,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要求了,就是下次如果再这样,不必救我,直接放弃就行。”
聂建民倒是很清晰自己想要什么,他宁愿有尊严的活去。
其实聂建民越到现在越能感觉得出来,虽然聂让恨他,虽然他对聂让也颇多怨言,但是他们之间是相似的,那种相似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
当然,他们也有不相似的那一面,那就是聂让做得比他好的那一面,聂让跟他相似却又没有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其实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
聂让没说话,点了点头,聂建民想这样死去,聂让也没意见。
四目相对,聂建民抿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聂让深吸一口气,自己先开了口,“如果有必要,反正你也不忌讳这些,我可以让你自己选墓地。”
聂让看着他,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我不会答应你跟我妈葬在一起的,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跟我还有关系这一点,不管我承不承认都是事实,所以,我只能在我儿子的身份里给你做一些事情,但是一个跟你没有关系了的女人,实在没必要死了还不得安宁,你觉得呢?”
聂让这话说得很冷漠且平静。
“嗯”,聂建民看着聂让,点了点头,聂让还是了解他的,他心里确实有这想法,但是他也能猜到聂让不会答应,所以他没有开口。
说得难听一点,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其实葬哪里根本没有意义和区别,但是他都要死了,总不能仗着要死了这个弱者身份,还要给聂让留下不舒服的后事处理方式。
“你女儿现在会说话了吗?一岁多也差不多开口了吧,我记得你小时候……”
聂建民说着话,但很识趣没有继续说,他能看到聂让严肃的目光。
聂让冷看着他,好几秒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些许,他开口,很平静,“最近会说一点简单的,自己能走几步,还不错。”
聂让看向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如果想看,我可以找时间带她过来”,聂让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是作为儿子的状态,儿子的状态,不是亲情的状态。
在孩子这件事上,聂让不执着,以前江亦欢和聂建民见过,聂让大概能猜得到原因,聂建民爱不爱他,他已经不在意也不追究了,但可能他还是会想看看孩子。
病房里的气氛突然又陷入了沉默里,聂让垂眸看向地面,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望向了病床旁的床头柜上。
他起身给聂建民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看着他。
聂建民抬眸看他,眼底的情绪有些微妙,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感觉到聂让的强大。
跟以前感觉到的聂让的那种强大截然不同,他一直知道聂让很强大,十八岁就已经能将他打趴下,但聂建民也是一个强大且不服输的人,就因为他们相似的性格,所以成为了这么多年的敌人。
但在这一刻,聂建民真实的感觉到了聂让越发强大,不是我不服输的强大,而是无法比拟了,因为他越发的在变得枯萎。
也许对一个人好,到最后,最真实的作用是有一天他也会对你好。
就像现在这样,若是他们的前半生父慈子孝,那现在聂让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和心疼他。
“谢谢”,聂建民抬手接过水杯,低头抿了一口,再抬眼看聂让的时候,聂让又坐回了他之前的那个椅子上。
聂建民就那样手握着水杯静静的看着聂让。
老实说,现在的这种状态和画面,是他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他跟聂让注定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即使后来他又遇到了聂让,聂让的态度也很明确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情
第258章 不是一个人
聂建民其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聂让不会送他最后一程。
就算他孤独而死,这个结果他也认了,毕竟什么样的因,什么样的果,所有的一切道路都是他自己当初选的。
病房又安静了好大一会儿,门口处才传来了脚步声,门被推开的时候,聂让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门口,他以为是江亦欢回来了,没想到推门而入的不是江亦欢,而是江爸爸。
聂让有些诧异,还是赶忙起了身,“爸,你怎么来了?”
江爸爸笑了笑,走进来的时候,将手里提着的保温盒晃了晃,“我过来给你们送点吃的。”
江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很理所当然,之前给江亦欢打了电话,知道医院这边的状况。
江爸爸将保温盒放到床头的时候,站在床边,这才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聂建民。
虽然之前见过,但是很匆忙,而且聂让也不愿意搭理他,所以江爸爸自然不会跟聂让不愿意搭理的人有过多的交集。
但是现在聂建民躺在病床上了,有些交集,必须要面对。
江爸爸倒是很客气的朝聂建民伸出了手,“你好啊,我是聂让的岳父,我们之前见过的。”
江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很得体,没有因为这个人是聂让厌恶的人就对他过于冷漠,但也没有像一般的亲家见面那样的热情。
聂建民略微犹豫,还是伸出了手。
江爸爸笑了笑,跟他寒暄了几句,然后将他带来的保温盒给打开了。
“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还是热乎的,趁热吃点吧?”江爸爸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聂建民,又看了一眼聂让,“要不要我下午给你拿几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这话是问聂让的,如果聂让继续在医院呆下去,得拿几套衣服过来给他换洗。
“不用,我晚点自己回去拿就行”,聂让看着江爸爸,开口说了这话。
“嗯,那也行,昨天晚上呆了一夜,下午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反正我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你回去的时候,我在这陪陪你父亲。”
“爸”,聂让看着江爸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聂建民和江爸爸确实是亲家,是应该走动了,现在聂建民在医院里情况不太好,江爸爸也确实应该过来看看或者照顾一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不是一般家庭的那种亲家关系,他们之间更加的微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