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边手搭上推车，然后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聂让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
聂让此刻的感觉很难形容，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这一刻，他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的不堪。
“聂让……”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聂让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但是脸上烦躁不安的意味很明显，他此刻的感受说不太上来，就好像原本开开心心出去玩，却无意之间踩到一坨狗屎。
聂让没转身，江爸爸倒是转身了，之前称肉的时候没有仔细的看清楚，这回人走到了跟前，江爸爸倒是侧着脑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人个子还挺高大的，虽然穿着超市统一的服装，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身材挺健硕的，年纪应该跟他自己不相上下。
江爸爸看着他，又看了看聂让的背影。
聂让深吸好大一口气，感觉脚步声已经到身后，这才缓缓转过了身，满脸冷淡，“有事？”
对面的人手微抬起，擦了擦面前的围裙，然后笑了笑，笑得有些生硬，跟之前服务的态度已经截然不同，“要不我们聊聊？”
聂让闻言皱眉，眉头皱得很深，他失笑着冷哼摇了摇头，“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没事儿的话，我们先走了。”
聂让不愿意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转身推着车离开了。
聂让已经很隐忍自己的情绪，他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聊你妈。
看着聂让的身影，江爸爸的脚步有些沉重，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但现如今面前的人还站在这里，完全不打招呼，好像又不太礼貌，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看起来应该跟聂让至少是认识的。
“你是？”江爸爸犹豫了几秒，还是开了口。
那人目光望着聂让的背影，闻声垂眸，低声开了口，“他是我儿子。”
这个回答还是让江爸爸有些诧异的，听到这个答案，他甚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聂让从来没说过他的父亲死了，但从聂让之前跟他聊过的所有话语里，字里行间面上从来都没有去找他父亲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微妙了，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永不相见。
这会儿突然在这遇见了，别说聂让自己受不了，就是江爸爸现在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了，他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尴尬笑了笑，“那我们先走了。”
江爸爸是知道聂让以前的事情的，聂让那时候都跟他坦白了，所以他知道现在这个人的存在对聂让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快步跟上了聂让的脚步，聂让能感觉到他跟上来的脚步，但并没有回头，他直接朝着买单的方向而去。
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儿待着，甚至连整个商场都开始抵触了，现在一心只想赶紧离开。
江爸爸也能感受得到聂让内心里的烦躁，他没说话，就只是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人很快买了单，离开了商场，回去的路上，聂让也很沉默。
江爸爸也很自觉，他没有吵聂让，给他足够的安静，因为他很明白，一个人的内心里真正烦闷的时候，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而是安静。
聂让的脸色很沉重，你看着他的时候能感觉得到他似乎很想表现出一种自己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那种刻意的表情反而容易出卖他，江爸爸看得出来聂让内心里的烦躁不安。
聂让确实不安，再看到这个人，从前所有的不愉快和恨意又全都从记忆里清晰了。
到楼下的时候，聂让没急着上楼，他将从超市买回来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江爸爸，“叔叔，要不，您先上去，我在下面坐会儿。”
聂让此刻的情绪有些翻滚，很难以平静，很多事情过去了，但是并没有忘记，聂让实在没法让自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做不到啊。
第205章 内心惶恐
江爸爸接过袋子，但并没有抬开脚步，而是将袋子又放下了，自己在楼下找了个台阶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陪你坐会。”
聂让在江爸爸身边坐下，江爸爸很识趣，他一坐下，他就掏了掏兜，然后从里面拿了半包烟出来。
“抽不抽？在家里你阿姨都不让我抽，我每次只有下楼溜达的时候才能抽上两根。”
聂让沉默着，还是将烟接过了。
“以后不去那个超市了”，江爸爸将烟掐灭的时候，看着聂让说了这话。
这算是一种无声的包容了，不直接说任何一个让聂让难过和烦躁的字眼，却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既然聂让不想见到那个人，那就把能见到的机会都掐断。
聂没说话，垂眸看着地面，然后掐灭了手里的烟，刚准备起身，余光看到不远处开来了一辆车子。
聂让起身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没有异样。
他看着辆那辆车子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他们面前，看到江亦欢下车的时候，江爸爸很麻利地将地上的几个袋子拎起，然后拍了拍聂让的肩膀，“我先上去了。”
“我爸怎么上去了？这是看到我就跑啊？”江亦欢下车的时候，笑眯眯地走到聂让的跟前，抬手搂上他的脖子。
“我们去超市去了好大一会儿，你爸这会儿估计是想你妈想得要紧，所以赶紧就先上去了。”
聂让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破绽。
“是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江亦欢侧头看着聂让，然后慢慢贴近他，近在咫尺，要吻不吻的模样。
聂让搂上她的腰，将她更加的贴近自己，在她唇上亲了两口，然后才开口道，“你把就是为了给我们两个腾空间，怕的就是看到我们两个现在这个画面”，聂让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又在江亦欢的唇上亲了一口。
江亦欢后退一丝，微扬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可以啊聂让，这么快就把我爸拿下了。”
现在江爸爸站在聂让这边，江亦欢已经太清楚不过了，虽然她妈妈那里还有些别扭，但这到底是离他们胜利又更进了一步。
“上去吧，想胖胖了”，江亦欢笑着牵上聂让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然后两个人一道上了楼。
进屋子的时候，江爸爸已经提着那几袋子菜进了厨房，客厅里只有江妈妈和胖胖。
胖胖趴在地上玩，听到门口的动静时，抬眼去看，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再乖巧的孩子，哪有真的不想爸爸妈妈的，分开一会儿都是一种煎熬。
江妈妈坐在沙发没有动，胖胖在地上爬行，目的地就是门口，江妈妈垂眸看着胖胖兴奋爬过去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感触的。
孩子奔向父母的画面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是动容的，特别是当过母亲的人。
江亦欢将孩子抱起来，然后将她举到聂让面前，聂让很自然地的低头在孩子脑门上亲了一口。
看着这个画面，江妈妈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江爸爸已经从厨房探了个脑袋出来，“聂让，你来帮我备点菜。”
其实江爸爸是故意将聂让支开的，他原本想今天晚上跟江妈妈好好的聊一聊，但还没来得及说，今天在超市就碰到了聂让的父亲。
他知道聂让现在心情不好，其实也担心江妈妈的性格，若是平时，不管江妈妈怎么样聂让都是欣然接受的，但是现在他担心聂让情绪不好，万一让江妈妈感觉出来他的不开心，不乐意，反而到时候误会会更深。
聂让进厨房的时候，顺带着将厨房的门给关上了，江爸爸让他来备菜，他也真的卷起袖子帮忙打起了下手，只不过一直都很沉默。
最后，还是江爸爸先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你说他现在找你是想做什么？”
江爸爸还是很理智的，今天那个人看到聂让之后，说想跟他聊聊。
聂让的心情他是理解的，聂让眼不见为净，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人，那个人如果也不想见到聂让的话，那自然而然在那个当下，两个人就应该像完全不认识一样直接转身，但他叫聂让了。
“不知道，但是看到他我就心慌”，聂让还是很诚实的，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聂让的情绪很不好，当那个人叫住他的时候，确实让他感觉到更加的烦躁，而且是很心慌的烦躁。
他总觉得跟这个人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不会是好事儿，他现在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才离幸福近了那么些许，他不愿意再有任何人来打乱他的生活。
“没事儿的”，江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其实如果真的纠缠不休确实很麻烦，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一直这样闷闷不乐的。
今天这样，江爸爸对聂让的过往更心疼了，聂让这个人，无声的承受了很多，现在看着都心疼，更不敢想象以前只有十八岁的聂让。
聂让沉默，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出他此刻内心的惶恐。
可能越大，对有些事情就越会害怕，年少时候的聂让是真不怕，他往死里捅他都不害怕，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到了现在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聂让感觉到了异常的害怕。
并不是说现在聂让就打不过他了，以前能给他几刀，现在还是能给，只是聂让不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再次的毁在这里。
或许他真的已经后悔了，可能从很早前他就已经后悔了，为这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一生，其实是不值得的。
现在再看到这个人还是很恨，聂让害怕的或许是怕自己的恨没有发泄的空间。
他要是一直在聂让面前出现，聂让会忍不住的，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
他害怕有那样无耻的人出现在他的附近，他不想让这样的人看到他现在的生活，他很害怕现在自己这样的一切被打破，那个人太坏了，只有他见证过他的坏。
第207章 诚实
吃饭的时候，聂让情绪看起来并没有如江爸爸以为的那么失落，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
演戏毕竟他曾经经历过漫长的两年，他最会演若无其事，哪怕内心再煎熬。
饭后他一个人到阳台呆了好大一会儿，他能听到客厅里的欢笑声。
那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很遥远，有种明明就在眼前却完全抓不住的感受。
聂让有种难过感，那种感觉很无力，他觉得自己离人间烟火好像已经很近很近了，相差就融入其中了，但是聂建民的出现让聂让又感觉到了深深的可能触及不到幸福的无力感。
不想去恨什么，就当作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毕竟他们都为彼此曾经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感觉到身后脚步声的时候，聂让转了头，对上江亦欢目光的时候，聂让已经又变回了笑脸盈盈的模样。
江亦欢抬脚踏出阳台，然后将阳台门轻掩上，透过玻璃，还转身看了一眼沙发上逗着孩子玩乐的父母，看没有人在注意她这边，她这才又往前几步，凑到了聂让的跟前，抬手搂上了他的脖子，江亦欢看着聂让的目光很温柔，没有刻意的怜悯。
“聂让，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
尽管聂让的戏演得很好，但江亦欢还是能看得出来，聂让开心或不开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她的爱人啊，一举一动，悲和喜之间，她最懂。
聂让自打回来就一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饭桌上不好问，这会她得听听聂让怎么说。
聂让目光灼灼地看着江亦欢，抬手搂上她的腰，并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拥入了怀里，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她。
江亦欢也很耐心，任意聂让抱着她，她想让聂让的情绪先平静下来，想让聂让找到一个恰当开口的言语，想让聂让能够以最轻松的姿态说出他的困扰。
感觉到聂让揉着她的手微微放松，江亦欢这才后退一步，抬眸看进聂让的眼里，她手抚上聂让的脸，轻轻的捧着，笑了笑，“你想好怎么跟我说了吗？”
聂让抬手握住江亦欢捧着他脸的手，放到唇边亲了几口，他深吸一口气，开口的时候，江亦欢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里有股很浓重的破碎感。
此刻的聂让让江亦欢不自觉想起了从前，初遇的时候，聂让身上就有这么一股子的破碎和神秘感，让人总想扒开他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现在，江亦欢不想扒开了，因为聂让的内里很惨烈，她不想一次次逼迫他面对伤口。
爱一个人，是治愈他的伤口，而不是追问伤口的由来。
“我今天见到那个人了”，害怕江亦欢听不明白，顿了两秒，又补充道，“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父亲这两个对聂让来说太陌生了，陌生而沉重，所以他说的时候，声音不自觉都颤抖。
江亦欢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直以来，好像关于聂让的事情都挺严重的，但是让聂让苦恼的方向是这个，还是让江亦欢有些意外。
江亦欢差点都忘记了，聂让的很多事都跟他的父亲有关，却从没有说过，那个男人死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恶劣”，聂让看着江亦欢，低声开了口，“不知道算不算是恶劣，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还好好活着，我心里真的很烦躁，我只要想到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随时都会出现，我内心里就很难安宁。”
聂建民对于聂让来说就跟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平时的时候无影无踪，你好像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可当他真的出现了，还是会让你忍不住的惧怕，因为他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炸碎你现在所有的幸福。
或许真的是一种恶劣，但聂让确确实实在内心里无数次的想过，或许他早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死去了，如果真的死去了，那太好了，他终于可以没有负担的继续人生了。
有时候你恨一个人真的就是这样的，哪怕他没有在你面前，你都不希望他在别处过得好，你希望他已经死了。
聂让自以为自己还是很善良的，可是一想到聂建民，聂让就觉得自己善良不起来，害怕这个人会燃尽自己的善良，会将自己也变成像他那么卑劣的人。
事实证明，还真是，聂建民现在突然这么一出现，聂让害怕，就算什么时候都还没有发生，但就是害怕，就算以后他跟聂让不再真的有所交集，但聂让只要想到这个人就在他附近，他那心里就特别的难熬。
“你怎么见到他的？”江亦欢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开口问，事情的始终她总得知道。
“今天跟你爸去超市买菜碰到的，他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超市上班”，聂让一想到这个，还是会忍不住的后背发麻，他甚至觉得在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在某一次，在某一天，或许江亦欢已经无意间见过这个人了无数次了。
他不知道聂建民已经在那里工作多久了。
聂让的想法可能有些极端，但在此刻，他真的感受到了深深的自卑，那种无法选择的出生带给他的强烈自卑感。
现在的他就算是一个人，他那么努力的生活，那么努力的做一个好人，那么努力的摆脱过去，他尚且都无法讨得江亦欢父母的认可，再有一个像聂建民那样的人纠缠，他觉得自己更配不上江亦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