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常人看来，天神乃是最为尊崇、最为神圣之神灵, 在神灵面前，是万万不可隐藏。
她摇了摇头：“没有遇到。”
叶悠悠的眼睛黑白分明，极为澄澈。
她从小到大见识很少, 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 所以她从没什么城府, 认真看人的时候 , 颇有几分真实。
白鸾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有便离开吧。记得, 你以后不得再来这里，你在这里，也并没有看到什么。”
叶悠悠连忙应下。
她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叶悠悠的背影离开不见, 白鸾伫立在招摇山上。
天色即将大亮，招摇山上却依旧晦涩不安，枯死的草木形成一种独特的窒息气场，她的神识感觉不到任何生机之处。
“神树之心已经不再眷恋天界，人族兴起之时，便是天界陨灭之时。”
“我已不能再迟疑。”
白色的长裙飞起，白鸾那双悲悯众生的眼睛里, 终究是越来越漠然。
-
叶悠悠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众神之巅明亮圣洁，光耀到刺眼的光线铺天盖地地笼罩整个建筑群, 叶悠悠站在宽阔地宫殿前，深深运转灵气：充盈的, 无尽的灵气。
像是天界从未远去的，无上的荣光。
昨夜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叶悠悠几乎以为自己记错了。
神灵圣光笼罩的地方，灵气绵延不绝，天界从未有过灵气枯竭的情况，仿佛只要生活在天界，便可以永享荣光。
这里是永远的希望之地，怎么会有灵气枯竭的招摇山呢？
巫素：“悠悠，你快要迟到了！怎么来这么晚！”
叶悠悠啊了一声：“怎么了？”
她刚从殿外回来，衣着整齐，看上去就是刚睡醒前来。
“天帝殿下欲派遣战神殿下前往荒州之地！”
旁边亦是急匆匆跑来一个迟到的小仙，闻言：“人族一向肆意妄为，天界之前百般忍耐，最多只是封印荒州之地，怎么突然就派战神殿下去了？”
天界和平的太久，战神殿下的名号留下赫赫威名，却从未对人族图穷匕见过。
“泰威上神之事有了眉目，他中了神蛊之术，打碎了封印荒州之地的可能，听说这件事，是人皇所为。”巫素神秘兮兮道：“况且……总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了，被这么打脸，当然要压制回去。”
“只不过，战神殿下依旧是没有出现。”
“好奇怪啊，战神殿下最近总是不听召，前几日就匆忙出现了两天，又不见了，只看到了戈阳波神君。”
叶悠悠：“那我们现在是？”
“清点人数，然后各自回各自的地方，说是要留下我们的名册，以后若是有事情，再来调遣我们。”巫素说：“这比我们来之前的阵势还大。”
他们来的时候，只是各自书院呈递上名讳，便直接来了。
临走的时候，还要详细核对每个仙侍的来历，种族，居住之地，叶悠悠填写完之后，几乎以为自己是透明的了。
登记完之后，便可以自行回去收拾东西，一日后上交种植的盆栽后，再统一启程。
叶悠悠回到房间，一夜没睡的她沉沉睡去。
她是被拍醒的。
小青蛇的尾巴慢悠悠地打在她露出的小手臂上，凉凉的，黏腻的。
叶悠悠迷迷糊糊的抬手，顺势就摸了一把小青蛇的脑袋：“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小青蛇：“……”
它的动作停了下来，滑行到叶悠悠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能这么摸……一条蛇的脑袋。”
叶悠悠眼睛都没睁开：“别吵我睡觉……困死了……”
说着，她一把将小青蛇拎在怀中，抱得死死的：“睡觉！”
小青蛇被她双臂紧紧禁锢在怀中。
冰凉的蛇身被软糯的身躯包裹，它的鼻尖与她的鼻尖轻触，温暖而干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是从未感知过的柔软。
许是被她抱得那么紧，它不知不觉地，竟然也阖上眼睛，趴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叶悠悠彻底醒来，已经是深夜。
她餍足地睁开眼，便看到小青蛇趴在她臂弯，睡的沉沉。
窗外，有圣洁的光粉洒落。
岁月仿佛慢了下来。
叶悠悠唇角莞尔，她微微勾头，悄悄亲了小青蛇鼻翼一下。
凉凉的，湿润的。
原来她不讨厌蛇。
她悄悄把手臂收回，重新闭上眼睛：昨夜树灵给她的绿色光球，她还没搞明白。
在叶悠悠重新闭眼的那一瞬，小青蛇睁开眼睛，冰冷的竖瞳锁定叶悠悠。
看她又闭上眼睛，它的眸光渐渐软下来。
刚才柔软的触碰依旧清晰，它记得，她说过她最讨厌蛇。
想了想，又贴在叶悠悠肩膀，闭上眼睛。
它其实也不怎么想打破现在的宁静。
……
叶悠悠的神识海中，一株只有一瓣的小草在荒芜的大地上生长。
前些天叶悠悠内视的时候，她的本命叶子边缘有些发黄，无精打采地垂着。
纤细的人影落在神识海正中央，叶悠悠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本命小草叶：
叶子碧绿幽深，满满的灵气。
怎会如此？
叶悠悠眨了眨眼睛，总觉着哪里不太一样了。
在神识海中漫步许久，叶悠悠依旧走在荒地上。
她的神识海虽然没什么灵气，范围却很大，只是都是荒地，唯有一株她自己的本命小草。
一直走到神识海的边缘，叶悠悠遇到了笼罩在神识海周围的白色迷雾。
这些迷雾代表神识海的“限制”，亦是意味着日后的可能，只有修为提升，才能破开更多的迷雾。
叶悠悠以往都是走到边缘便离开，今日不知道为何，觉着这些迷雾，并不能阻碍她的眼睛。
她心头一动，今日可以一试。
随意挥手，《洪荒百花千草册》出现在她面前。
叶悠悠惊讶的发现，往日难以翻动的书页，竟然能翻动。
第一张图，便是优昙花。
叶悠悠调用所有的灵识，想要在神识海中勾勒出它。
高大的优昙树渐渐有了形状，扎根在她的神识海。大树接触土壤的时候，便迅速成长起来，舒展开枝叶。
枝叶蔓延，整个树繁茂起来，生机勃勃。
她的额头上渐渐出了汗。
根茎叶……花。
这才是一株植物完整的状态，叶悠悠在她的神识海中，想要复原出它们的整体，却始终不能让优昙树开花。
冥冥之中，似是有人在问：“若花不可得，生机不可得，还当坚持否？”
叶悠悠听的极为迷茫，“根茎叶花本就一体，为何不可得？”
“天命如此，若是要违逆天道，你自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可想清楚了？”
叶悠悠心跳咚咚，那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些时日的见闻，让她快速成长起来，她失声道：“你是树灵爷爷？”
树灵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声遥远的叹息。
叹息不可闻，优昙树在渐渐消散，变得透明。
叶悠悠只觉着来路艰涩，去路迷茫。
她在这一瞬间，隐隐窥见一丝天机，这天机让她迟疑不定，举步迷茫。
当初小青蛇告诉她的话，与此刻应验起来。
她想要走的那条路，也许是粉身碎骨之路。
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在优昙树即将消失的刹那，她的道心终于明镜：“我想清楚了。”
“我要坚持我自己的路。”
“若是不能强求，那我偏偏要强求。”
“根茎叶花，我要它原原本本，本本源源。天地众生，本就该有它原本的样子。”
她见过了天界招摇山的荒芜寂寥，生机逝去，草木凋敝。
她亦是看到了天界再无花朵盛开，繁景不在。
在每个深夜，她辛勤做手作的时候，以巧手编织无数的花朵，几乎能以假乱真。
她能用灵气让这些花都活起来，几乎与真花无异，却清楚地知道，这已经不再是真实。
如果麻痹自己可以让自己以为是真实，她宁愿痛苦地去寻找一条路。
一条生路。
神识海中，无数的白色云雾翻涌。
翠绿欲滴的，充满着生机的光笼罩着叶悠悠，优昙树通体凝实，终于扎根在她的神识海中。
随着绿色生机的弥漫，优昙树开出来圣洁的、舒展的花。
叶悠悠浑身已经全都被汗水浸透。
她手指轻轻触摸在优昙花上。
她周身发软，几乎要跪下来：
——这是一株，真实的，在天界盛放的花。
-
“你怎么了？”
叶悠悠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小青蛇审视的眼睛。
她周身都是汗水，将被褥都濡湿了。
“我喊了你许久，却不能将你叫醒，你似乎有些不一样……”
小青蛇游到她肩膀上，侧头看她的脸色。
它不动声色：“你领悟草之真灵了。”
叶悠悠周身一抖，几乎不知道说什么。
她下意识就想否认，然而这是小青蛇。
她小声说：“是的。”
叶悠悠心头复杂，“谢谢你。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初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了。”
小青蛇慢慢道：“其实，你有领悟，我很高兴。”
他也没想到叶悠悠能真的领悟草之真灵。
叶悠悠能领悟草之真灵，对她来说，还是非常危险。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总而言之，她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
然而。
小青蛇的眉头微皱，它仰头，感知归墟境星辰异动。
天光星劫亮起，那代表的是……神树之心被点亮。
那抹光亮，是绿色的。
草系。
小青蛇沉默了。
它深深地看着叶悠悠，那眸光里，是可怕的森冷与审视。
“除了草之真灵，你还领悟了什么？或者说……”
你究竟是谁？
叶悠悠被它那样的目光凝视，她有些对小青蛇说不出来谎话。
她深呼吸，缓缓抬手。
手掌心中，是一朵刚刚摘下的优昙花。
真实的花。
她咽了一口吐沫，她看着他，小声说：“是第一页的优昙花。”
领悟草之真灵不算是什么，然而在领悟的同时，便能让优昙树开花。
如今，神树之心被点亮。
那代表着一些事情。
一些可怕的事情。
那时他尚且能冷眼旁观，现在……
她肯将事情告诉他，她信任它。
小青蛇说：“不要害怕。”
“有些事情我要去办一下，你等我回来。”
叶悠悠有些迷茫，她没明白小青蛇在说什么。
它不就是一条开了灵智的青蛇，什么事情要去办呢？
它不动声色，似是暗示：“你可以将好消息告诉你想告诉的人了。”
“但是除了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青蛇骤然消失不见。
叶悠悠曲起身体，将自己拥在被子里，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自从春神宿春堕魔之后，草族随之堕落，天界再无生机。
宿春与荒州之地人族勾结，在人族所在之地开满繁花，将天运生机的赌注，倾注在人族之上。
天界无花甚久，人皇叫嚣，天界早就被母神所遗弃，命运的轮转，已经落在人族当兴之上。
天族与人族这一争，无可避免。
她能有此能力，未来命运如何，她不知道。
更何况，刚才小青蛇说的话，让她补上了最后一块碎片。
她以为只是简单的树灵，没想到，小青蛇说，那是“神树之心。”
当年父神回归混沌，万物受到恩泽，天界享受荣光不知道多少万万年，在天界与各处，一共分散着九处神树之心，那代表这天地之间的气运。
神树屹立不倒，不会枯萎摧毁。
而如今，叶悠悠看到天界神树早就枯萎。
那绿色的光，在她的神识海中点燃。
“叶悠悠，不要害怕。”
第26章 大胆
叶悠悠想起小青蛇离开时候说的那句话。
她确实应该将好消息告诉她的神祇。
等领悟第一道草之真灵的时候, 那时的快乐，她要分享给她的信仰。
叶悠悠努力爬起来，然后跪在神像前, 祈求神灵的聆听。
“战神殿下，我领悟第一道草之真灵了，我现在感觉到灵气源源不断, 我不再是废人了……”
叶悠悠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我做到了。”
这一次, 神灵呼应的很快。
仿佛就在那里, 等着她的到来。
他说：
“恭喜。”
叶悠悠深深的向战神殿下叩拜。
她说：“我不太明白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我想, 不论在何时，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勇敢地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