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芳想也不想回道:“想看大夫,朕让人请他过来便是。”
“别,”乔楚闷声说道:“上回我们瞧那孙大夫脾气古怪得很,我爹也说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好总要人上门。”
知道赵春芳不肯让她出门,她抢先说道:“我不去,我爹自个儿去就行。”
“若你再不放心,也可叫人护着他去。”
赵春芳:“……”
“这两天他恢复得差不多,在房里闷坏了,想出去透透气。”
翠色的衣带在葱白指间勾呀勾,赵春芳注意力落在那纤细的指尖,只觉着这细小的动作像是有意,又似无意,软侬地撒着娇似的,勾人得很。
见男人并无反应,乔楚咬了咬唇,头又往对方凑近些,用着鼻音哼道:“嗯?”
还真是在撒娇。
如同水滴落湖心,泛起点点涟漪。赵春芳情不自禁地搂紧她,声音骤然也沉下来,眼中是化不开的欲念:“答应你,朕又有什么好处?”
乔楚勾住衣带的手微僵,看向男人的眼写着不解。
赵春芳低低笑了声,贴着她的耳低语。
末了,乔楚红着脸,轻轻念了句“下流”。
他明明是天子,怎么……怎么跟个市井流氓似的?说出这种忒不知廉耻的话来。
哪知赵春芳最喜她羞涩的神情,朝着这张像涂了脂胭似的桃腮吻了又吻,他偏爱她这般模样。
“床笫之间,哪有什么下流可言?快说,你究竟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朕可不放你爹出门。”嘴上说着软绵绵毫无摄力的威胁,他的手已拔下她头上发簪,那乌黑长发柔顺垂落下来,煞是动人。
“你……”乔楚虚握成拳捶着他胸口,只觉双颊发烫,不敢直视他。
可是赵春芳依旧不肯“放”过她:“说呀,你这样,朕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乔楚忿忿嗔他一眼,秋眸含情脉脉,声音细微中又透出几分委屈:“我……我愿意总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她惊呼一声,旁边的纱帐更是急匆匆就被扯下……
* * * *
“爹,皇上会派人跟着您到回春堂,您不必担心。”
乔百阳怔怔看着她,目光却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唇:“楚儿,你——”
瞥见赵春芳派来的人正朝着这边看,乔楚赶忙从旁边取下长袍,替父亲披上。替乔百阳系上胸前衣带时,她用着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什么都不必问,听我说,在路上您就……”
赵春芳说过,这家客栈已被他们包下来。他与他带来的人在大厅谈事,这后堂只有她与侍卫们。
乔百阳被人护着出了客栈,她立马赶至厨房所在的地方。那儿也有看守着,乔楚寻了个借口,让那人替她去房里取东西。
那侍卫虽犹豫,可瞧着她一个柔弱女子,这地方又是死路,根本没有门,本着不愿得罪主子心上人的想法,还是听话地离开。
没了人,乔楚当即拿了颗石子,朝着北面的墙扔了出去。
这是她与王润的暗号。
果不其然,北面墙角窸窸窣窣,竟传来石头搬动的声音。那被藤蔓遮住的地方,一个差不多三岁娃儿高的石块被人从外头抽出来,赫然出现大洞。
乔楚见状,没有半分犹豫,当即钻了进去。这墙洞厚度不深,她刚爬出去,外头已经有一双手稳稳拉住她。
“阿楚!”王润扶着她起来,又示意她在旁边等着,自己附身钻进去,将里头的藤蔓拨好,又把那块石头推回去。
那面墙乍看之下完好如初。
“走!”
他拉起乔楚的手,前方俨然有辆马车在等着他们。
* * * *
“这事你便如此答复。”
得到赵春芳首肯,司徒礼将复函写好收进信封里。此时,许知弦一行从外头进来,提醒他们已至晌午,可以用膳了。
自从寻回乔楚后,客栈后堂俨然成了禁地。许知弦等人不说,就连司徒礼也是住在前厅那些客房。
主子不提,他却是恪守臣子本份,不敢踏入里头半步。
乔楚……他也不应再见了。
午膳,赵春芳自然是要进后堂与乔楚共用。余下的人,便在前厅大堂内凑一桌。
这会儿许老六正吆喝着下人上菜,前方突然有人匆匆跑进来。
“不、不好了!”
许老六认出这是他们的人,许知弦从落花城召来一队精锐,全部听从赵春芳调令。
这人便是其中之一,他喊道:“石头,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有事慢慢说。”
名叫“石头”的侍卫当场跪在他们面前,“许大人,早上我听着赵公子的吩咐,送那位乔伯去回春堂,可是出事了。”
赵春芳当即站起身,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石头满面愁容,“我按着您的命令,护着那位乔伯去回春堂。结果在拐过西林街时,乔伯就是他内急,想要去茅房。可这大街上哪来的茅房,他说要跟我借些几文钱,到旁边一家酒楼讨些酒,顺道借茅房,这我当然就拿钱给他了。”
“我在那酒楼门口等他,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人没出来。我冲进去找,才发现不仅茅房那里没有乔伯的身影,还有几个可疑人影。我与那些人打了起来,结果被他们跑了。”
众人皆是神色大变,尤其是赵春芳,他猛地折回后堂。
没有。
房间里没有,厨房也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搜遍了整个后堂,当真是没有发现乔楚的踪影。
“赵公子,是姑娘亲口要我去她房里替她取杯子过来,我来的时候,这儿已经没有人了。”
那侍卫惶恐至极,拼命解释道:“真的,这儿三面都是墙,她根本不可能不见的。”
赵春芳负在背后的手悄然握得死紧,面上更是阴沉摄人。
这时,司徒礼踱步在这几堵墙前,细细分析:“若你没说谎,那你便是这最后见到她的人了。”
侍卫朝许知弦与赵春芳不断叩头:“小的敢用性命担保,小的所说没有半句假话。”
司徒礼已走到北面那墙,他抬头眺望,这墙的高度,乔楚无论如何是出不去的。除非……
他用扇子撩开从墙头垂落下来的藤蔓,里头却不似他想般,依旧是堵结结实实的墙。
等等。
司徒礼微眯起眼,整个人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随后他用手按住某个位置,用力一推——
隐隐传来声响。
其余人神色一愣。许老六是武将,他立马上前推开司徒礼,狠狠往那位置使劲。
硬生生推出一个大洞。
许知弦瞧着赵春芳森寒的面孔,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
完了。
……
“公子,我们查过了,厨房北面这堵墙外头连接着东直街。午时前,附近确实有人见过有辆马车停靠在附近。根据那些人说,马车没停多久便离开。我们又沿街询问过,最后见着这辆马车的,是在东面临出镇前的地方,一个包子店老板。那老板说,马车就停在他店门口附近,至于车上的人什么时候下来,他并没有看见。”
“那马车我们也查过了,是在镇西一家店租的。租马车的是外地人,没人认得他。”
线索到此便断了。
许知弦顶着皇帝阴沉沉的面孔,恭敬说道:“赵公子,按这情况看来,姑娘失踪并非她一人之力,这背后恐怕还有同谋。”
同谋……
也就是说,她伙同别人蒙骗自己,再次逃了出去。
昨夜床笫间的浓情蜜意,原来只是曲意逢迎。难怪……难怪她一反常态,变得温顺又勾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早已暗暗谋划着今日逃走的计划!
“咔哒”一声,在场诸人眼见天子手中的骨瓷茶碗应声而裂,甚至,那裂开的瓷片刺入天子掌肉,蜿蜒漫出血迹。
“公子!”司徒礼当即喊道。
赵春芳仿若没感觉到疼似的,甩掉那些碎片,他几乎咬着后槽牙,狠狠道:“查,那辆马车在哪里停的,就以那里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查,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要给朕将她找回来!”
“是。”众人齐齐下跪应道。
许知弦立即带着人出门搜寻,而司徒礼让人送上干净的温水与纱布,替赵春芳处理手上的伤口。
他跪在地上,先用温热的湿布擦拭裂开处。尔后,他就听到赵春芳说话,那声音从喉头溢出,沙哑中又带着深深的痛苦无力:“为什么……你说她为什么又要逃?”
“朕,朕已经承诺过她,带她去落花城看山茶花,她说好的。”
他的另一只手按着双额,脑海中不断闪现这几日两人的旖旎,像在说给司徒礼,又像在说给自己听:“朕还告诉她,回去之后不会让她到感恩寺了,朕可以给她另外的身份,然后风风光光迎她进宫。”
“甚至,甚至她要当皇后,朕都会想办法让她坐上中宫之位。”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要走?”
“还是……”赵春芳抬起头,眼底骤然掠过罕见的茫然,“那个叫王润的当真那么好?朕比不上他吗?”
“皇上,”司徒礼见不得他这般惆怅失落,手里取过纱布缓缓替他包扎,脑海中却浮现那抹窈窕清丽的身姿,“乔——宸妃娘娘或许并不在意您承诺的那些。”
赵春芳慢慢转过眸看他。
司徒礼依旧低头手上的动作,“臣总在想,她那么柔弱的女子,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敢与太后和飞虹周旋,又下药迷翻臣,还拼命跳下海?”
“是什么?”
司徒礼抬头迎上他,缓缓道:“是自由,皇上。”
赵春芳眸色顿时变得复杂。
“她本就不是世家女子,却被裕庆帝强行纳进宫,尔后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恐怕,她心里对于皇宫、对于皇上早就感到害怕。”
一个普通官宦家女儿,被皇帝强行纳为妃不说,还成为天下人人唾骂的“祸水”。又历经改朝换代,又陷入赵家夺位风波,接二连三披上嫁衣,身边不断换着皇帝,最后落得个进感恩寺忏悔的下场。
这对她而言,未免太过残忍了。
司徒礼纵是不说,可他心中想的什么,赵春芳也想到了。
他咬了咬牙,胸口堵得厉害,却道:“她那样的姿容,又生逢乱世,纵是无辜,又岂有得由她选择的余地?”
每个人生来都自己的命运,如同他的命运就是必须去争、去抢、去当这天下之主,而她……
注定为帝王所有。
无论如何,就算天涯海角,他都一定会找到她!
* * * *
两道身影在深山中穿行,此刻已是黄昏渐落,眼前树影幢幢,路开始变得难走。乔楚时而望向背后,走路的步伐极为缓慢。
“来,就是这里。”
王润牵着她,又是滑下一个斜坡,尔后在斜坡后方拨开大片的乱草枯藤,里头隐隐透出光线。
乔楚瞪大眼睛,任由对方牵着她进去,却是别有洞天。这里头顶上开了个洞,隐隐有光透进来,而周围平坦,就算十来个人躲在这里也完全没问题。
她细细打量周围时,王润早已从身上取出火折,轻轻一吹,转眼就在地上生起火。
乔楚凝视火光照映下,那张俊秀的面孔。客栈那里的密道,还有那辆马车,包括在镇前弃车走路,徒步进了这无人深山,深山里又有这样适合躲藏的洞穴……
王润已经把火生好,他一抬头,却对上乔楚充满戒备的眼。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嗯,用完赵狗子,女鹅又能开始逃了。(忽然惊觉,这竟然……是古代公路文么?Q_Q)
第49章 晋江独家。
地上用枯草干枝简单生了火, 火焰缓缓驱散洞穴里的湿意。外头已经天黑,洞里靠着这簇火照亮一切,王润那张俊秀的面孔在火光中显有些不真实。
他露出愕然的表情, 随后端起笑, “阿楚,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我呀。”
乔楚缓缓摇了下头,“你说过, 前两年你父母便先后病逝,家中只余你一人, 又没有家产。咱们从双鱼镇来到这儿, 已经花光所有的银两,你哪来的钱去租马车, 还有, 你又是怎知那家客栈墙角有个洞?”
不仅如此,王润还承诺过她, 要连乔百阳也救出来。
“你说的, 只要我爹能出客栈,还可以安排暗中救他。王大哥,不, 王润,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他真如他自己所说, 只是个普通破落公子, 哪来那么银两和人?
乔楚问话的同时, 双脚不自觉往后退。
王润深深看着她, 一步步朝她走近, 直至乔楚后背贴上墙, 他握住她纤瘦的双肩,叹道:“阿楚,你误会了。”
“我原先便在江北住了段时间,在这里也曾认识过一些人。这次,那狗皇帝将我赶出来,像打发叫发子一样给我银两,还叫我赶紧拿着那些钱讨娇妻美妾,权当全没认识过你。”
他的目光充满柔情,“可是咱们已经拜过堂了,我又岂能会舍你而去?所以我索性拿着那些银两找到我原先的旧识,他们也愿意帮我。所以我才租了马车,刚才赶车的还有去救你爹的,都是我那些朋友。”
“至于客栈那个洞,也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他们在凤凰镇住了多年,跟客栈附近那些小贩都熟,才知道这个小秘密。”
说罢,他执起乔楚双手,言辞恳切,“阿楚,我不会骗你的,你要相信我。”
王润的解释有理有据,乔楚找不出任何反驳他的理由,尤其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情深,满满都是她。
渐渐的,她僵硬的手松懈下来,任由对方握着。
王润见她信了自己,语气愈发轻柔:“咱们先在这里过了今晚,那狗皇帝身边纵然有本地人,也不会那么快找来的。等明儿个天亮,咱们翻过山,再往西走五十里,就到达二英镇了。”
江北这地方乔楚完全不熟,王润说怎么走,她自然听他的。
她被王润牵着,重新来到火堆前,要坐下时,他特地喊住她,又从旁找了些稍显干净点的树叶垫在下面。
“别弄脏了你的裙子。”
乔楚摇头,不以为意。
可借着火光,王润侧过头看她,越看越是着迷。今日乔楚出逃,身上穿着的仍是赵春芳让人送来那套黄色薄纱罗裙,这是江北世家小姐最喜爱的款式,里头用着锦绸,外面套上如蝉翼般的轻纱,腰间绑上带子,勾勒出窈窕纤瘦的腰肢。
自从在长宁海被捞上来后,这半年流离颠沛,她日日就是粗衣麻布,如今仅仅换上这寻常姑娘的罗裙,已足以窥见当日倾国倾城之美。
王润眸色渐浓,他特地往那抹黄色倩影挪过去,目光不经意往后瞥,却见她身后的轻纱俨然破了,像是被树枝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