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您是一个人住吗?需要哪种房型?我们现在还有……”
在前台展开话题前,林星果断打断她:“抱歉,我是来找人的。”
前台抬眸,眼中微有迟疑,又似见惯不怪。
林星说:“我姐姐住你们酒店,但是我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她,能帮我查一下吗?她叫秦芮伊。”
工作人员听她说找的是女人,神色稍缓,拒绝说:“抱歉,我们不能随意泄露客人的信息。”
“不用告诉我房号,只要确定她是不是住这里,我可以在大厅等她。”
她语气急迫,态度真诚,是真着急的样子。
前台沉吟几秒:“可是……”
“这是我的身份证。”林星将身份证推到前台面前,“我是从嘉城赶来的,或者你直接联系她说我找她。”
“……您稍等。”
约一分钟后。
“抱歉,女士,我们酒店没有叫秦芮伊的女士入住。”
“那有一位叫何熠川的先生入住吗?”
前台一愣,目光怀疑。
林星咬牙,一脸焦急的解释:“有可能是我姐夫办理的入住。”
她是那种清秀中又带点英气的长相,初看不惊艳,胜在耐看。五官分开看都称不上完美精致,合在一张脸上却有种恰到好处的纯欲气质,尤其皮肤很白,肤若凝脂,看人时目光总是澄澈清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刚出社会的学生,温柔又知性。
前台虽然觉得她说的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在自家酒店,却是不自觉低下头查询。
这次更快。
“您好,是有一位叫何熠川的先生昨晚入住。”
这个答案让林星悬了一路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轻声道了声谢,转身走到大厅休息区坐下。
前台正后悔自己可能做了错事,见她一脸平和,全没有吵闹的样子,又暗笑自己敏感,松口气按铃叫人给林星送去茶点。
沙发是U形摆放,林星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去往电梯的走廊——只要何熠川明天下楼,她就能看见他。
她来之前预判过各种将会发生的情况,此刻焦虑的情绪暂时多余愤怒,她对待重要事情,总有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强
——至少在没有亲眼看到,亲手抓到前,她不能用想象中别人的错,过度惩罚自己。
这是一场极其痛苦的漫长等待,林星脑海里全是不堪的龌.蹉画面,她想不通一向重视家庭观和道德感的何熠川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是太爱了?所以连一直坚守的东西都可以抛弃?但他可以跟她说明的,她可以成全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
林星双手用力捂住脸,头一次真切体会到咬牙切齿的滋味,最痛苦的是无论她心里多气多着急,她目前都只能等待。
不是她怯懦怕事,不敢闹上去,只是她想象自己撒泼的场面除了丢人感受不到一点快感。
她甚至可以想象以何熠川冷情冷性的做派,想必会全程冷眼旁观她发疯,嫌恶她丢人现眼,到最后他或许连愧疚都消磨了,犯的错都变成事出有因
——他是受够了她的蛮缠、癫狂、不可理喻,才不得已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而她不怕他给她贴上任何标签,不怕消磨他的愧疚,她只担心自己被围观的陌生人指指点点,丢尽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为这样一个背叛者,不值!
人通常很难抵抗后半夜的困倦,即使林星心乱如麻,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也迷糊糊睡过去。浅眠无梦,闹钟才响起一秒,她就惊醒。
五点三十分,林星知道何熠川不会这么早下楼,但此刻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冒险。
她入定般盯着那个方向,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半,走廊尽头才出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何熠川人长得高,身形清瘦挺拔,天生冷白皮让他本来英俊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少年感,因为性格向来偏冷,平素待人接物又总是礼貌克制,这份英俊又多了些清冽寡淡的距离感。跟身侧明艳优雅,风姿卓卓的秦芮伊站在一处,果真一对璧人。
林星在看到他跟秦芮伊并肩走出来的一刻,心跳骤然加快,大脑在那一瞬间突然空茫一片,她无法思考,无法动作,甚至无法张嘴说话。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她身边也有同事朋友经历背叛,也曾将心比心去体会那种无望不甘的心情,幻想过如果自己经历会如何。
但真真正正经历一遭才知道这种痛苦有多伤人,尤其她的处境不光是婚姻失败,还有家人在背后捅刀子。
她看着两人走到前台,看着他们办好手续转身准备往门口走,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回神般起身快速跑到两人面前。
“何熠川。”
声音干涩颤抖,愤怒急迫,林星被自己吓到了,面前的人也是。四目相对,双方都保持缄默。
林星后来回忆过这个场景,何熠川在看到她那刻的表情每次都不同,惊讶、慌乱、尴尬、生气,或许他有过理亏和犹豫,但最终定格在毫无破绽的尘埃落定中。
对峙时间有一点长,林星注意力都在何熠川身上,直到秦芮伊拉住何熠川手臂,小心翼翼叫他:“熠川。”
她声音很轻,形容如同一只受惊的绿山雀,亦或一只瑟缩的奶猫,满眼都是他,满目都是惊慌。
何熠川回头看她,安抚性拍了下她手背,她冲他勉强一笑,看一眼林星,又慌忙转开眼,不安的脸上升腾着笃定的自信。
林星突然很想笑,果然那句话说得对,爱情这件伟大的屁事里面,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自诩真爱的背德者,就算踏破道德底线,也能以此为遮羞布,扬起胜利微笑。
林星恶心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好像每句质问都会化身锋利刀片,反噬她的自尊。
她嘲讽冷笑,鄙夷看两人最后一眼,转身就走。她挺直了脊背,走得稳健快速,临出大门她仿佛听到何熠川叫了她一声,但她一刻都没有停顿。
林星预定的酒店就在附近,无论后续要如何收场,她首先需要好好睡一觉。她进到房间直接缩进被子里,犹豫几秒将一直平静的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闭上眼睛。
她心情差到极点,明明累到极致,头昏脑涨得人都恍惚,闭眼挺尸很久意识却始终清醒。她心情愈发烦躁,想打开手机看,又害怕去看。
内心期待与抵触碰撞,愤怒和失望,羞耻和不甘,各种情绪简直快将她撕碎。
不得不承认,即使这个境地,她依然希望接到何熠川的电话。
纵然不会原谅,但他的在乎起码能减轻她一点痛楚,让她不至于从头到尾看上去像个笑话。
流泪是一瞬间的事情,即使她发狠般紧闭双眼,眼泪依旧顺着眼角流出,划过太阳穴,无声没入发间。
她终于忍不下去,猛地坐起身,头抵膝盖脸埋进被子嚎啕大哭。
许久,她给赵妮妮打电话,压着声音说:“妮妮,你能来接我吗?”
赵妮妮昨晚有直播,十一点结束后,跟下属复盘选品到半夜,接到电话大脑还混沌着,闭着眼哼哼:“星宝?”
她长长呵欠一声:“到哪儿接你?”
“云城。”
“我去,你没事跑云城干什么?”
“我……”林星一顿,眼泪又掉下来,余下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憋得心口生疼。
她压抑着抽泣,赵妮妮立刻听出不对劲,一掀眼罩坐起来,高声问:“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是林若歆又出来作妖了?你爸妈又让你让着她?坚决不让,凭什么让,妈的,我这暴脾气!”
赵妮妮穿鞋下床,手机免提开着,冲到卫生间洗漱。
“你一个人在云城?你家何医生呢?”
“不对,如果是林若歆的事你不会是这种反应。难道你跟何医生吵架了?”
赵妮妮抛来一堆问题,每一个都让林星无所适从,不知应选哪一个作为开场白。
“妮妮,我可能……要离婚了。”
“我去,真吵架了?你俩还能吵架?干的大架?!”
赵妮妮不信,又不得不信。林星不会说谎,更不会拿这些事开玩笑,只是她想不出原因,“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何医生出了啥……医疗事故?”
“他出.轨了。”
“……”
赵妮妮正刷牙,直接咬了舌头,这消息实在超出她对何熠川的认知。那种冷调到没啥人气的人,也能干这种事?
果然,男人只要有口气!
赵妮妮瞬间收敛掉张扬舞爪的聒噪,忍着愤怒大口喝一口水,在嘴巴里囫囵几下狠狠吐出来,将漱口杯往洗漱架上一搁,沉声说:“具体地址发我,我马上过来接你。”
……
哭泣跟赵妮妮的这通电话像是一个出口,搅动了林星心头死气沉沉的憋屈,也耗光了她所有力气,她虚脱的倒在床上,很快睡着。
这一觉她睡得不踏实,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醒不来睡不深,恍恍惚惚的做梦,脚底像是踩着棉花,一不小心就踏空了……
林星骤然惊醒,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时间才不到三个小时。
她闭眼躺了会儿,伸手在床头附近摸手机,四处摸遍都没找着,她动作渐渐变得快速慌乱。
最后急躁的坐起来,捏住被角使劲一掀,手机落地,“咚”的一声砸得她心悸。
她赤脚下床捡手机,心跳扑通,期待又害怕,心理建设许久才解锁查看。
一个未接来自快递,除此还有三条微信,赵妮妮发来的超长语音,全是安慰她要冷静的话。
【你就是想杀.人,也得等姐给你送刀!】
【我呸,为渣男贱女搭上咱俩如花年华不值当!林星星,你等我!最多还有半小时,我就到了。】
【星宝,下一个肯定更好,相信我!】
……
林星听着听着又哭了,脚底地砖冰凉,连同她后背都阵阵恶寒,她终究是个普通人,做不来小说大女主般的洒脱。
从昨晚决定过来,她就预判到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可每一种糟糕的可能被证实前,她都希望可以被否定。
就像她希望在酒店查到秦芮伊的入住信息,希望查不到何熠川的名字。在亲眼看到他们并肩与她对峙,她多希望在何熠川脸上看到惊慌恐惧的神情,多希望他抓住她急切解释,希望他追出来,希望能在手机里看到来自于他的未接……
虽然她很确切的知道自己不会原谅,他们的婚姻注定分崩离析,两人从此陌路。可如果希望成真,哪怕只有其中一样,起码她看起来不会太狼狈,她的这三年的付出不至于都是错付。
她起码会稍微好过一点。
第3章
◎她此刻便是最想付出代价的人◎
赵妮妮赶到酒店,林星正坐在餐厅吃饭,1688元/位的海鲜自助,她一口口咬着据说从早上才从日本空运来的蓝鳍金枪鱼食不知味。
赵妮妮挨着她坐下,刚想说什么,她先一步招呼她:“吃完再说,靠你回本。”
她专注于吃饭,认真对付着餐盘中的鲜美食物,赵妮妮一说话,她就转移话题,表情用力得几乎机械。
赵妮妮知道她需要适当的时机作开场白,索性陪她大吃,等她开口。
“情侣的钱就是好挣哈,同样星级的酒店,因为打上情侣主题标签价格就翻倍,不过就是把房间搞得花里胡哨一点,暧昧的打着情.色.擦边球,广告语就敢说住过才明白爱情的滋味。”
林星往嘴里塞一口鲍鱼,嗤笑道:“这话有意思,原来爱情都是睡出来的。”
说来很搞笑,她昨晚忙着“捉.奸”,心乱如麻下只顾选择最近一家酒店订下,没想到是一家超五星标准服务,以情趣著称的网红主题酒店。
她上午踏进房间就被中间铺满玫瑰花的大圆床震撼到,偏工作人员还恭喜她运气好,本来他们酒店长期客满,预定都要提前一周,结果昨晚订房的客人临时有事没来,他们刚挂上网就被她订到了。
离婚前搞这么一出,真特么的讽刺。
“爱情的滋味就是做/爱吗?有情趣的做/爱?不问道德不看底线,只要有情趣就够了,不够情趣的女人不配得到爱?!什么逻辑。”
林星用力吸气,一刀刀将餐盘里的象牙蚌砍成碎粒,她要往嘴巴里送,被赵妮妮抓住手臂。
“林星,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别憋着,更别为难自己。”
林星眼睛蓄泪,嘴唇因为极度的悲愤而颤抖,她拼命抿紧唇线不让自己哭,倔强的用力抽动手臂。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疼得漏风,好像只有吞下面前的食物才能堵上。
赵妮妮寸步不让,语气严厉又温柔:“为了个渣男不值当,何熠川他不配!”
“星宝,你这样我难受。”
两人僵持许久,林星突然手一松丢了餐刀,双手捂住眼睛,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我不明白妮妮,真的不明白,他如果真的放不下,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我知道我很普通,长得一般,不够优秀也不够有趣。可当初提出交往的人是他,求婚的人也是他,就连……就连想要孩子也是他说的。”
“我以为结婚就是一辈子,我以为就算不是很爱,他也是喜欢我的。”
“明明是他犯错,他怎么可以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说?他都不问下我一个人怎么来,又怎么回去?”
泪水漫过指缝,顺着手背一路泛滥,涕泪横流,林星哭得比刚才在房间还狼狈。
过分的伤痛会沉淀,会发酵,会在表面归于平静后卷土重来,一点点让人撕心裂肺。
“谁说你普通,你别被渣男PUA,如果你这样的叫长得一般,那满大街都找不出一个好看的。”
“何熠川就是眼瞎,嘚瑟什么?”
赵妮妮用力抱紧林星,一路上她气得要死,有无数句粗口想爆,想打想杀,一条条鼓励的骂人的微信发给林星,给她打气,也让自己出气。
此刻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利索,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苍白无力到让她汗颜,索性闭了嘴,感同身受的陪她流泪。
回到嘉城已经晚上九点,赵妮妮问:“先去找林若歆,还是何熠川?”
路上林星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赵妮妮气得双拳比去时还硬,但想到林星的状态,又强按自己忍耐,“要不你先去我家睡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说?”
“不用,你先送我去云锦花苑吧。”
林星父母住云锦花苑,赵妮妮懂林星的意思,她这是不愿意再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赵妮妮没劝,直接往那边开,直到停车时才问:“咱们上去是先找林若歆,还是叫上你爸妈一起谈?”
林星解开安全带:“你在下面等我。”
赵妮妮撂安全带的手一顿,瞠目:“我不去?你一个人?”
“我可以,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