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起初经同乡引荐到我姑父家族旗下酒店做洗碗工,因为好学能吃苦,后来做了白案。我奶奶有一次过去吃饭,很中意她做的点心,我姑姑早知她家里困难,对她人品和上进心态都颇多赏识,见奶奶喜欢就推荐她去老宅那边做工。沈奕航的妈妈自觉站稳了脚跟,就将他从乡下接来这边上学,那时候沈奕航大约十岁,户口迁移和入学手续还是我奶奶让管家替他们办的。”
“他妈妈姓黄,论年纪只比沈奕航大十五六岁,大家都叫她黄姐,在我奶奶家除了做厨房的杂事,还有一项工作是每两周打扫一次我家的房子。那时我爸常年在部队,我妈是纪录片导演,出外业的时间也比居家多,我长期住在我大伯家,我家房子大多数时候都没主人在。”
邢侓尧说到这里停下,给林星时间消化和提问。
林星想了想,试着猜测:“难道黄姐将沈奕航带到你家里住下了?然后沈奕航跟认识的人说是他家,凹富家子人设?”
“黄姐没那么大胆子,开始也没动这些心思。”
邢侓尧叹口气,说,“不过我也是通过事后复盘猜测的。我家里东西很多,像古董字画,我妈那些珠宝玉器之类的首饰就不说,光是我的衣物、玩具、手办等物品就占了两三个房间。因为太多,我很多衣服、鞋都没穿过,也不在意,所以很长时间里沈奕航动那些东西后,我一直没发现。
“直到有一次我们和五中比赛,在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沈奕航用的钱包,跟我之前用过的一个一模一样。我那个钱包只用过一两次,基本算全新,但仔细看边缘有个跟钱包同色的印记,是我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溅到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沈奕航的钱包在同一个位置刚好有同样的印记。”
邢侓尧说:“我没有立刻跟他对质,开始留意他的动向,我故意买了几套他热衷风格的新衣服放进衣帽间,果不其然,等下次黄姐再去打扫后,新衣就少了一套。第二天,我在学校看到沈奕航穿着那件衣服,那天下雨,他还拿着从我家顺便拿来的伞。那把伞是英国制造,售价大约在七百美元左右,我故意让人去跟他说订购这把伞很难,顾客会要求商家在隐蔽的地方刻字标识身份,他大约害怕被发现,又将伞还回来。再然后我在家里装了监控,很容易就看到每次黄姐过来做事,他中途也会来,也看到他偷拿东西,黄姐劝阻他却遭到他辱骂的场景。”
事情过于狗血,林星觉着如果不是邢侓尧亲自同她讲,就算在新闻里看到,她都要质疑是不是营销号在编故事带节奏?
林星:“你当时为什么不揭穿他?”
如果他追究,这件事必然闹到人尽皆知,沈奕航一定不是转学这么简单。
“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我非要追究,他这辈子就算完了。同窗一场,我不想将他逼到绝境。”
邢侓尧语气平常,并不觉着自己多宽宏大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不过黄姐既然放任他犯错,我家也不能再留她,我奶奶便寻了个其他由头让她走人了。”
林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邢侓尧:“大概高二下期。”
那时候他俩关系已经很融洽,他都没有跟她透露半分。只是在高三上,她要去十一班时,特意提醒她不要跟沈奕航来往。
他当时几乎是命令口吻,她答应得不情不愿,还暗暗怀疑他是“嫉妒”人家性格好,有乐于助人的品质,不曾想是因为这个。
思及此,林星有点汗颜,问:“你是因为我不听你话生气才打他?”
“不全是。”邢侓尧说,“你去十一班后,我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找人查了他。”
“查他……跟我?”林星瞪大眼,心想你思想怎么那么……啊?
邢侓尧目光直接扫描过她大脑,没忍住伸手戳她额头:“你能不能别胡乱加戏?我有那么无脑无聊?”
他没用力,一点不疼,林星也下意识捂了捂,抬眸问:“那你查他什么?”
“查他收入来源。”邢侓尧解释说,“我们虽然没有当面揭穿黄姐,但她再想在世家圈找事做,背调一项就不可能过。她后来去做了普通家政,收入虽然不错,但要让沈奕航维持之前的生活水平是不可能。奇怪的是沈奕航的消费水平并没有大幅度下滑。”
林星:“你查到什么?”
邢侓尧:“沈奕航还有个姐姐,跟他是龙凤胎,之前一直被留在乡下养着。他为了维持自己的高消费,逼迫他妈和乡下的爷爷奶奶,将他姐姐嫁给同村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拿彩礼钱挥霍。”
林星被这个重磅消息震撼到半晌说不出话。她知道一些重男轻女的家庭轻视女儿,通常会拿女儿的彩礼钱补贴儿子,但直接强卖女儿给人做媳妇的事,在当今社会实在很少见。
更何况沈奕航当时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不止成绩优异,平常待人接物也温和知礼,热心助人。她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心狠至此,更不理解他的外面和内心为何会割裂到此种程度。
林星:“就算沈奕航姐姐嫁人,彩礼应该也不会太多吧,他能维持多久?”
邢侓尧:“你想到的他早考虑到了,他不是长得不错吗?那时候就会吃软饭了。当时他外校同时交往了两个家里有钱的小太妹,财大气粗的供着他。我走之后,怕他见我不在再对你动坏心思,就让人拿之前的事情威胁他转学了。”
邢侓尧顿了顿,说:“对了,他原先叫沈军,沈奕行是他初中时自己改的名字。”
说罢讽刺一笑,“当时学校不是有人说他连名字都像是校园文男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多小说,才幻想自己是财阀二世祖,整出这些破事。”
林星说有可能:“沈奕航当时不止在校外撒网,校内也有,他转学后,高一有两个学妹也跟家里闹着转学,家里人找到学校才发现是因为他。”
这件事不止在一中闹得沸沸扬扬,还被家长挂到网上发酵,不止一中名誉受损,沈奕航在新学校也没能待下去。
虽然时间久远,林星想起这事依旧唏嘘,现在再看沈奕航那些招数,简直是骨灰级pua选手啊!软饭硬吃!
但此刻她更关心别的:“他当时接近我,难不成是想吃我的软饭?我看上去很有钱吗?”
林星不解,她那时候一心学习,吃穿行很低调的好吗?
邢侓尧唇角微勾:“他是看你傻,好骗。”
“……”林星瞪他一眼。
邢侓尧才正经说:“黄姐当时的雇主家离你爸妈家很近,他可能见过你,知道你家的大概情况。”
“所以你就打他了?你当时可以跟我说明白的,我肯定相信你。”林星心情复杂,一时既气愤又遗憾,“我们也不会闹成那样。”
“当时没忍住,我看到他伸手拍你头,也不怎么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想给他手打断。”
“……”
她不说话,邢侓尧摸摸鼻子,难得有些尴尬:“我当时是冲动了,不该当你面那样做。”
林星陷入感动情绪,正想说“没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就听他语气坚定的补充,“我应该把他拖到外面去打,省得你拦我,还被我推到地上。如果不是气你护着他,我也不会说出绝交的话。”
他说:“或许我们就不会阴差阳错错过这些年。”
无论多少次,只要他想起这些错过就会难过,不光因为两人缺失掉这段时光,更因为她过得不好。如果他在,定然不让她受这些苦。
一切尽在不言中,林星何尝不懂他的潜台词,再抬眼看他时,眼眶已经红了。
“对不起,邢侓尧。”她抿唇,知道这三字没什么分量,依然重复,“真的抱歉,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症结源头在于我。”
“说什么傻话,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道歉。”
“我知道,但是我……很抱歉。”
“……”
邢侓尧为难了,顾时谦跟他说的女孩伤心要怎么哄来着?他实在想不起,挣扎一瞬,决定自由发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我说谢谢,对不起。我不会说不用谢、没关系这些官方客套话,我只会要补偿。”
“你说了这么多对不起,准备怎么补偿我?”
林星仔细消化一遍他的话,有预感问:“你想要什么补偿?”
“当然是要自己想要的。”他声色微沉,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热烈,追问她,“给吗?”
林星心跳如鼓,疑心他下一句是跟她说交往,声量几乎喃喃,“……给吧。”
因为这句给,他脸上立刻荡漾开温柔明朗的笑意,伸手到她面前,理所当然要求:“手给我,让我牵着到送你回家。”
“……”林星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补偿,“这么……简单?”
“简单吗?”邢侓尧考虑一秒,“那加一条,我牵你的时候,你也要牵着我。”
他说完再不顾她答应与否,伸手直接握住他的,他的手宽大,她的在他掌心柔软好似无骨。他很有心机的张开五指,她要牵他,只能与他十指交扣。
“走吧,回家。”邢侓尧一脸得逞的喜色,难得不太敢看她眼睛,盯着前方跟她说话,“握紧点,不准松。松开一次,加一分钟。”
林星心情惴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挟,似乎是喜悦,但又跟单纯的喜怒哀乐不同,莫名有种被人算计,依旧乐此不彼想帮人数钱的快乐。
“你都说要牵到回家了,还怎么加?”
“你傻?今天不行,明天继续。”他牵着她大步向前,“别想耍赖。”
嘉城的冬夜,夜风寒凉,林星从前每次外出必定将手放在口袋取暖,刚才两人走的一路也是如此,她还后悔没戴双手套。
此刻才发现,无论口袋还是手套都不及他的手温暖。他手心的温度让她相信,只要跟着他往前走,就算闭着眼也能到达想去的彼岸。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准备让王教授教训一下逆子。感谢在2023-04-02 15:42:13~2023-04-03 16: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柏珰3瓶;ryou、6459236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何家:王锦华与逆子对话2◎
几小时前,嘉城市中心某高档餐厅内,秦芮伊正在接受何家人的检验。
为维持忙碌的形象,她特意将自己的“空档期”移后两天,当然以她在乐团的地位,周末也是忙的,紧赶慢赶才在约定时间前十五分钟到达餐厅。
秦芮伊今晚的妆容比平时清淡,长发挽起,衣裙偏深色系,整个人看上去端庄而温婉,是通常意义上长辈喜欢的模样。
她挽着何熠川的手臂入内,亲密,又不过分亲热,被王锦华打量一眼,便害羞的松开,跟着何熠川柔声叫了声“阿姨”,神色略有忐忑,很明显的强装镇定。
王锦华颔首,请她坐。
何熠川绅士替她拉开餐椅,她道谢,私下偷偷嗔他一眼,娇柔隐晦的提醒他,在外面不要太宠她。
这些,王锦华都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
何羡清早知道秦芮伊,第一次见到真人,面上不露喜怒,心下却叹息,亏他一直欣慰独子优秀,眼光是真的差。
用他常说的一句话,猪油蒙心的人通常不是一时糊涂,是本身脑子不够灵光。训导下属的时候,他是恨铁不成钢,自己儿子这样,作为父亲就只剩痛心疾首。
王锦华没急着入正题,说她不知道秦芮伊喜好,菜品都是何熠川安排的。
“你们认识这么久,不惜背德都要在一起,他应该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欢什么。“
王锦华语气平常,不热情,也无嫌恶,比秦芮伊料想中的态度要好,但一句“背德”就足够让她如坐针毡。
她脸色微僵,知道此刻搬出“深情厚爱”的说辞用力过猛,便只是“嗯”声,垂眸做出乖顺模样。如她说料,何熠川抢先叫了王锦华一声,以示不满。
王锦华笑笑,说:“既然你们选择了不光彩的路,就要做好被世人审视挑刺的准备。”
何熠川还想说什么,被王锦华挥手制止:“先吃饭。”
服务员开始上菜,四人看着一盘盘珍馐被摆上桌,皆是沉默。
等菜品全部上齐,服务员退出包房,何熠川跟在家一样,说:“爸,妈,吃饭吧。”
王锦华答应一声,却没动筷子,何羡清见妻子如此,也不敢动。
王锦华问秦芮伊:“熠川点的菜是你喜欢的吗?”
谈不上喜欢,为保持身材,秦芮伊很多年前都戒掉口腹之欲。再说不挑食,是她为自己营造的另一个女神优点。
秦芮伊说:“喜欢的,熠川他特别细心,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说罢看何熠川一眼,眼里满是感动的绵绵情意。
王锦华嗤笑:“他对你确实上心,我跟他爸喜欢吃什么,他恐怕都不知道。”顿了顿,话锋一转问,“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这题对于秦芮伊简直送分题,她提前做足功课,自然对答如流。回答完也不骄傲居功。虚心请王锦华指正。
王锦华说不对:“他最喜欢和我对着干,只要我喜欢的,他都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他就喜欢得紧。我有时候就想,他到底是真喜欢那样东西呢,还是因为我不喜欢,才非要得到,故意膈应我?”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是哪种情况?”
这是明目张胆的指桑骂槐啊,秦芮伊脸色骤变,心里咒骂王锦华老虔婆,一面极力维持情绪,佯装不懂她话里奥义,柔声说:“阿姨别逗我了,熠川尊敬您都来不及,怎会跟您对着干。他有时候就是太老实不会说话,让您误会。”
“你可别甩锅给老实人,老实人可能不善言辞,但肯定不会出轨。”
王锦华皮笑肉不笑,秦芮伊攥紧了腿上的餐巾布,这老虔婆真是狠,连亲儿子都阴阳。她若不是最近行情不顺,才不会留下任她宰割。她权衡自己能得到的,强硬忍下这口气。
何熠川闻言亦是不悦,自知理亏不敢反驳,再次提醒几人:“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锦华不理他,继续问:“秦小姐在净燃乐团的职位是钢琴手?”
她语气跟脸色都好了一点,秦芮伊以为她要正面了解自己,下意识挺直脊背,谦逊又骄傲说:“是,我这次回国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乐团的邀请。”
王锦华说:“最近你们乐团跟嘉城歌剧院合唱团合作的莫扎特《安魂曲》很受欢迎,我看表演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这个问题,秦芮伊近期被问到好几次,早有标准答案,从容应对:“我上次演出手腕受了点伤,还没恢复好,总监让我暂时休息。”
“上次是什么时候?哪场演出?”
王锦华问得随意,好似真的只是顺口,秦芮伊有些心惊说:“是月初的时候,乐团受邀去北京演出,我有幸也参与了。”
王锦华点点头,不予评价,何熠川却皱眉,他没印象秦芮伊这个月去过北京,也没深究,毕竟近段时间他很少约她,两人联络时也很少谈到具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