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曾想,改邪归正没听着,倒是听到这混球要给自己找个奶奶!
沈时斜手指间转着车钥匙,刚推开大门走进去,一个瓷茶杯就飞了过来,卒瓦在他脚边,细碎瓷片崩地老远。
“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他摸了下鼻梁,这老爷子火气还真大。
“老爷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孙?” 他绕靠碎片,慢悠悠走过去,往沙发上一坐,端起新泡的茶水一口饮尽。
沈老爷子气得猛一摔拐杖,“你还有脸喝!”
沈时斜笑了,“我怎么没脸喝?公司不给你管的好好的,还不满意?”
家里保姆罗姨端着果盘走过来,笑着招呼,“时斜回来了,吃点水果。”
罗姨在沈家做了三十多年,更是打小看着沈时斜长大,这会儿看见他就跟看见自己的亲孙子似的,打心里欢喜。
他也不客气,插起块翠绿蜜瓜就吃,自动忽略吹胡子瞪眼的老爷子。
罗姨拿出新茶杯给老爷子添上茶水,说时斜好不容易回来,别动气,好好说,劝了几句这才去收拾门口的残局。
沈时斜插起块蜜瓜递过去,“挺甜的。”
老爷子气也不是,乐也不是,猛一柱拐杖,终于切入主题,“你说你在外面净胡说八道什么!你不喜欢雨彤那丫头就不喜欢,你扯什么要给自己找个奶奶?”
当初听说这事,他就没怀疑是讹传,就他这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的混蛋孙子,准能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
沈时斜将叉子搁在盘边,笑得肩膀抖了几下,“我那不随口一说,你也随口一听呗。”
“小心急火攻心啊,老爷子。”
“行了,” 老爷子懒得跟他废话,“你喜欢开茶宿那丫头,我还能拦着你?你早回来说一声,能闹出这事?以后做事说话注意点,就你这混账劲,追上了也给混走了!”
沈时斜猜到老爷子不会管,他们家也没那些森严门第观念,但对他这爽快态度还是微微惊讶,不过这倒是省得他费口舌。
“什么时候带人姑娘回来见见?你爸妈听说之后也说着要回国,给个准信吧。”
沈时斜笑说现在不行。
老爷子又急,“怎么不行?”
他啧一声,“我人还没追上,人姑娘总得先成我女朋友,才能带回来给你看吧,没名没分的就领人见家长算怎么回事?”
“你们都消停吧,别操心,别插手,别我人还没追上,先让你们那排场给吓跑了。”
老爷子捻着檀色沉香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头扣紧珠子,猛地往沙发上一按,奈何布料太软,珠子闷住没响。
沈时斜终于说出几句好听话,“别气了老爷子,自个血压还高着呢,你放心吧,那姑娘你肯定喜欢,跟你还爱好相投。”
老爷子脸色和缓,“真的?”
“那还有假?”
“遛鸟喝茶,哪个不合你心意?”
*
自从田雨彤来清竺闹事,姜吟反复想着重逢后他们之间的相处,脑海中隐隐浮出一个想法,沈时斜他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好感……
那她呢?
那天,那种境况下,他忽然出现给她撑腰,那股从心底迸裂的暖意实在难以忽视,可她也无法用发生那种事谁都会感动来自我催眠。
时隔多年再重逢,她没再如当初那般小鹿乱撞,便以为真的翻篇了,也真以为久别后的心绪浮动不过是曾经暗恋的余温。
可那些流绪微梦却在这些日子里缓缓具象。
那些沉埋的心动也在渐渐死灰复燃。
或许沈时斜真如吴知瑶说的那般,对自己有好感,可处在他那圈子,略过万千景象,又怎么甘心为某处风景停留。
对她,大概是一时好奇的心动,或许热烈,但短暂且易逝。
她大可以去细究,去确定沈时斜是否一时冲动,但这耗时又耗心力,对现在的姜吟来说,恋爱并非生活重头戏,经历过浮沉坎坷,她更看重实际而非虚舟瓢瓦。
哪怕平时再清醒,跌入热恋中,终究会变得小心眼。
何况姜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天平从始至终未平过,放任自己沉溺情海,过去暗恋的情愫逐渐会全盘覆落,会在短逝温暖下计较他的喜欢不够多,会在沤珠槿艳后埋怨他喜欢易逝,最终会演变成她对这段感情的单向强求。
指尖摸着腕骨细滑的菩提珠子,想到那日跪在大殿里对菩萨说的话。
“只要妈妈平安健康,她便再不强求任何事。”
如晨钟暮鼓。
脑海里纷乱复杂的情绪缓缓清晰。
是啊,不强求,可他从始至终都是她的强求。
一夜未眠,月落星沉时,姜吟想清楚也下定决心,不能再放任心动肆意,要跟沈时斜保持距离,他那样没受过冷脸的人,骨子里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再付出分毫。
而沈时斜也察觉到了姜吟的疏离,可他对这突然转变一头雾水,这姑娘就跟重启进度条似的,忽然就拉远了跟他的距离。
就连梁尘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怪异,看着闷头喝酒的人,他忍不住幸灾乐祸,“不是吧?沈总情场失利,在这借酒消愁呢?”
沈时斜掀起眼皮冷睨他一眼,“少说风凉话!”
实在难得见他吃瘪,梁尘笑得不行,抖着手吸了口雪茄,笑了会见好就收,“跟我说说,你跟姜吟怎么了?”
沈时斜手指晃了下水晶杯,冰块撞出脆响,抬腕一口闷掉,他捏了捏眉心,声音泛闷地简单说了下最近发生的事。
他越说心里越郁结,拿起一旁的棱角酒瓶倒满,一口干掉,冰冷酒液滑过喉管,流入胃里,勉强压下几分烦躁。
梁尘闻言乐了,“这你都看不出来?”
他是真震惊,怎么也没想到酒池肉林里混过的沈公子,在情情爱爱里竟这么单纯,连吃醋都看不出。
沈时斜拧眉,“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你们之间开始闹别扭就是在田雨彤去找她以后,这很简单,姜吟吃醋了。”
梁尘捏着雪茄在方晶缸弹了下,“这是好事啊,吃醋就代表对你有意思。”
吃醋?
沈时斜从未想过这个可能,细究一番,似乎挺有道理。
听梁尘这么一说,心口繁重的情绪散开,眉心缓缓熨平,抿紧的唇角松开,微陷几分。
梁尘拍拍他肩,“行了,别愁了,我帮你制造机会。”
昼尘集团旗下活动,梁尘给姜吟发了请柬,说带她认识几个合作方,以便后续合作。
这话也不假,他确实要介绍人给姜吟认识,但并非要在这场合,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她和沈时斜创造见面机会罢了。
可这机会创造得却偏了峰,走了岔路。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品牌活动,被狗仔添枝加叶大肆渲染,怎么看怎么暗情涌动。
看到这狗血热搜,梁尘愕然不已,脑子瞬间清醒,残留的醉意迅速消失,这些狗仔还真是吃饱了撑的,不去拍那些明星,盯着他做什么。
他倒是不在乎这些无端绯闻,但这绯闻女主角是沈时斜的心上人呐,这段时间他可算是看懂了,沈时斜这次可是真上心了,以前各色漂亮女人主动也没见他眉心变分毫,而这回哪还用得着人女生主动,他自己就急匆匆凑过去了。
抓紧吩咐人处理后,梁尘给沈时斜去了电话。
“你没看热搜吧?”
混迹商场这几年,手段狠绝,梁尘走到哪不是人簇拥之,死的被奉承者说成活的,他也淡定听着,觉着心虚,他还是头一遭。
沈时斜蹙眉嗯了声,“什么热搜?”
“没看就好,” 梁尘松了口气,语气有几分劫后余生,“不是大事,我已经让助理去处理了。”
他简单把热搜的事解释了下,虽然他跟姜吟真是青白得如隔长江,但任谁看见心上人跟别人闹绯闻,还顶上热搜,心里都不舒服。
见沈时斜沉默,梁尘猜测他去看热搜了,想起昨晚是他送姜吟回去的,赶紧调节气氛地另起话题。
“昨晚你跟姜吟……和好了吧?”
昨晚的品牌活动,姜吟着一条红色吊带裙,掐腰蓬松裙摆,胸口绣着朵花,窄细肩带搭在白皙如雪的肩头,齐腰乌顺直发柔和红裙的明媚,平添一抹清芙。
手腕搭在梁尘臂间,亮钻耳坠随步而动,细白小腿带动裙摆摇曳。
深色西装与红裙,很配。
沈时斜看着热搜里铺天盖地的照片,下颚绷紧,目光紧紧落在姜吟挽着梁尘胳膊的细瘦手臂,那抹红唇浅笑更是万分刺眼。
他捏着手机的指骨绷紧,手背血管经络突起,眼神如泼墨低郁,低沉着声线,“你觉得呢?”
“这件事情尽快处理,否则别怪我去梁老爷子那点火。”
“……”
没等梁尘回答,沈时斜直接挂了电话。
啪――
手机被摔在一边。
沈时斜烦躁地拿起烟盒,磕出一根咬在唇边,啪嗒簇出火苗,笼掌点燃。
长指夹着纸烟,瘪腮猛吸一口,白雾吐出。
烟雾模糊远景。
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
光线灰暗,厚重窗帘拉合,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洒进,投下隐隐绰绰的纤细亮影。
淡青色蚕丝被下,纤瘦身影微躬着,细白手臂交叠搭在柔软枕面。
乌润发丝散乱铺在身后,几绺垂在颈间,隐入水绿色蕾丝领口。
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
床上人拧着眉翻身,摸过手机,指尖按亮屏幕,光亮刺得她眼睛泛起酸痛。
埋头在枕面缓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喂……” 她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喑哑,细细弱弱。
吴知瑶在那头急声说:“吟吟你还没醒吗?你上热搜了!”
姜吟还没睡醒,下意识重复她的话,“上热搜了……”
“对啊,你跟梁尘的绯闻,昨晚你们不是一起参加活动了吗,狗仔还真是闲着没事拍了你们,拍就算了,还加粉红泡泡滤镜,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绯闻二字落到耳朵里,姜吟这才如梦惊醒,心脏惊得一缩,猛地撑起上半身,讷讷地问,“我跟……梁尘传绯闻?”
语气难以置信。
怎么会……
“我给你发截图,” 吴知瑶一边说一边按着键盘,“不过你也别着急啊,热搜都已经撤了,我看的时候就只剩热搜截图了,还有网友转发什么的,应该是梁尘压热度了吧。”
姜吟坐起身,揉了下有些干涩的眼睛。
她酒量不断好,昨晚喝了两杯红酒就有些微醉,这会儿醒来,额角还一顿一顿地痛。
几秒后对话框弹出几张图,落指点开。
图片里她跟梁尘没有任何暧昧举动,只是礼貌挽手和对视,谁知被狗仔又加滤镜,又添油加醋描绘什么眼神拉丝,无中生有得像模像样。
她无奈叹气,娱乐圈还真是风一吹就野火燎原,没影的事都扯得头头是道。
指尖抵在额间揉了揉,缓解酒后酸胀。
“都是捕风捉影。”
吴知瑶纳闷又好奇,“吟吟你说这网友怎么看出你跟梁尘配的,虽然你俩确实男帅女美,但梁尘妥妥一斯文败类,尤其是那金丝眼镜衬得更像妖孽,怎么看都得那种妖气十足的女人才压得住。”
姜吟被逗笑,掀被下床,打开扩音放在洗手台。
边洗漱边说:“知瑶你放心吧,没什么事,梁先生那边应该在处理了。”
听着姜吟淡定的语气,吴知瑶不禁在心里感叹,吟吟真的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只是自己这么多年习惯了替她担心,就像护崽的母鸡似的。
“好,没事就好,有事一定要找我!”
“知道了,放心吧。”
姜吟洗漱完,用冷水洗过脸清醒大半。
她去冰箱拿出三明治,放到微波炉里转着,靠在岛台旁看微信的未读消息,往下一翻就看到梁尘一早发来的消息,说热搜已经撤了,声明晚点会发,让她不用担心。
刚点开输入框回复,沈时斜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指尖微顿。
她眉心微蹙,犹豫后还是接通了。
“喂,姜吟,热搜的事你不用管,我跟梁尘会处理,声明也会发。” 他语气低沉急促,又带着几分沙哑,像彻夜未睡。
姜吟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连垣小山,薄雾散去,暖阳四溢,明明是闷热的夏天,她却觉得心随着接下来的话冒出凉意。
“沈时斜,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其实我们……只是高中同学而已,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你不需要替我善后。”
对面沉默很久。
久到她以为电话被挂断了。
沈时斜整颗心如坠冰窖,眼底情绪碎裂,她平淡而述的话将他整早的担心清零,更显得像个笑话。
他声音克制地问,“姜吟,有必要分的这么清吗?”
“有必要。”
没有丝毫犹豫,像迫不及待要划清界限。
沈时斜捻出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两指夹着猩红,鼻腔唇边溢出白雾,语气也逐渐急躁起来。
“你在跟我生气?因为田雨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你给我个理由。”
“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我……” 姜吟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时斜冷声打断,“我们不在电话里说,我去找你,我们当面说。”
姜吟想了下,还是答应了。
电话里确实显得草率,还是当面显得郑重些。
一如当年,她千里迢迢回到洲城。
只是姜吟没想到,沈时斜的当面说是立刻当面说。
她在可视门铃里看到门外的男人时,愣在了原地,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忽然之间想起昨晚她喝醉后,好像是沈时斜把她从现场送回来的,不想让陈芳菁担心,所以没回梅汐湾,而是来了她在中心的一套小公寓。
她有些懊恼地咬唇,抬手轻捶了下脑袋,真是喝酒误事。
姜吟打开门,看着门外脸色沉沉地男人,心跟着一紧,“你怎么过来了。”
沈时斜抬眸凝住她,“不是说当面谈吗?”
视线落在眼前穿着淡绿色睡裙的人,巴掌脸素面朝天,乌发随意盘起,脸侧散落几缕,很具生活气息,也很让人心动。
“……那先进来再说吧。” 姜吟松开门把手,侧开身,让他走进来。
“不用换鞋,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
沈时斜应了声,便直接往里走,侧身而过之际,姜吟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她微拧眉,喉咙有轻微不适,那股清冽竹香也被覆盖彻底。
他以前不是不抽烟吗,想问却还是作罢,既然要分清界限,问这话显得太亲密了。
沈时斜余光落到餐桌,瓷盘里是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在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