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香客有烧三支的,也有六支九支,她不懂,遂求助一位大姐:“大姐你好,我第一次来,不知道烧几支……这有什么讲究吗?”
大姐很和善,说:“姑娘,烧香不是随便烧的,当然有讲究,你拿这三根呢,一根祭神明,祈求神明眷顾自身,一根祭大地,保佑来年五谷丰登,一根祭祖先,这是缅怀祖先,你如果烧六根呢,就是祈求佛祖保佑两代人,九根就是三代人,你烧几根按自己心意来就好,一般烧六根九根的人比较贪心,但佛祖大慈大悲,不会计较,记住,心诚则灵。”
时听谢过大姐,点燃三炷香,抬眸,大殿挂的匾额上书“大雄宝殿”四字,她望了望,目光飘向殿内佛像,青烟袅袅,佛祖的法相看不分明。
她捻香默念三遍心愿,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入香炉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
第73章 似过客
这一年晥城雨水频繁, 回南天和梅雨季交替,整座城市泡在雨雾里,像雾都伦敦。
时听依旧每天七点不到就起,她会泡杯茶躺客厅的沙发里看股票, 其实看不大懂, 她没花心思学过, 手里那笔巨额资产光是放银行里利滚利她也花不完, 但放着什么也不做,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她拿出一小部分钱交给专业理财师打理,赔了无所谓, 赚了她也不开心,她的钱早花不完。
人一无事可做便喜欢发呆, 她如今常常如此,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阳台发散思维,等回过神, 天又黑了。
离婚那天,顾凌泽的航班晚点, 她早上七点醒,一整天没有出门,守着他寄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书等了一天。
他回家后第一件事不是找她大吵一架,他这人吵不起来, 总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而那时候他与她签署离婚协议, 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似乎这场维持不过七个月的婚姻只有她一个人在乎, 他像过客。
那天的顾凌泽心平气和,令人发指的平静,他坐在她对面,隔一张银色金属长桌,目光冷淡清明,用钢笔签下自己名字,然后推给她,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甚至不愿意与她交流,只让律师向她解说财产分割事项,之后她签字。
庄庭公馆的房子归属于她,于是那天他便命人收拾行李连夜搬出去,他东西不多,几乎没什么可带走的,那天他离开后,她以为这不过一场梦。
后来,她哭过一场,自己待在卧室里锁上门,眼睛肿得像被顾凌泽家暴,阿姨还说要报警。
她破涕为笑。
唔,顾凌泽的律师团个个一打十,她得请到什么样逆天的律师才能把他送进去喝茶?
独立设计师的工作对她已无新鲜感可言,她大可以什么也不做游山玩水,但她需要一份工作来激励自己,否则她会枯萎得更快的。
虽说她的工作室已半年不开张,但就在昨天,她从峨眉山拜佛归来,客户立马找上门,她因为刚刚从峨嵋山回来还很疲倦,所以应付了事,态度十分随便,但客户不仅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比她还要热情,逼她立马签下合同,她照做,客户付了一半定金,心满意足离开。
一晃又三月过去,仲夏清晨,时听吃过早餐后出门遛猫,别人都是遛狗,所以小区保安对她印象格外深刻。
遛狗的时候她习惯看微信工作群,查看施工进度,独立设计师已经不需要参与施工,但还是要跟施工进度。
遛完狗她去图书馆,书看得很杂,她什么都看,但基本看过就忘,能留在她大脑记忆储存区的信息和知识很少,但她乐此不疲。
中午她在小区门口一家粉店解决午餐,期间接到物流公司和项目经理打来的电话,那位财大气粗的客户从香港定的家具运来了,她得过去看一下。
赶到时,客户正好就在施工地,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
客户要求很多,她画的设计图因此改了无数遍,家具放好,客户又让她替他选灯具,她照做,然后安排电工师傅抽时间过来安装。
她要离开的时候,客户忽然对自己的大房子又有新的idea,提出来后让她修改,她没辙,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打开笔电,用cad照着客户的要求修改稿子。
又过一月,客户的房子装好,邀请时听过去享受交房派对,时听婉拒了,可能去峨嵋山拜佛真的很灵验,她最近想什么都成,客户推都推不掉,上周又开张,广州的客户,说一口粤语,她只能听懂“你好”和一两句粤语国粹。
周末她搭高铁去广州,又搭出租车去客户陈先生家里。
唔,客户陈先生一表人才,但他穿夹板拖鞋,一条黑色大裤衩,外加一件白色大T恤,人潮汹涌,陈先生举起一串钥匙串朝她挥挥手,钥匙串上别保时捷车钥匙。
她坐到后座,陈先生问她哪里人,她说是土生土长的晥城人士,陈先生,一位朋友曾是她的客户,觉得她的设计别出心裁很独特,所以向他推荐她设计他的婚房。
她说很荣幸。
后来几次讨论设计方案,她得知陈先生是做律师的,以前在京市一家著名的红圈所待过,他积累人脉后就回家乡发展,现在与人合开事务所,收入颇丰,一单能吃十年不止,所以很豪气。
一天陈太太和她去市场挑选家具,发现她脖子上挂一枚弥勒佛,笑说:“有次我去峨眉山拜佛,看见有人拿着和你这块一样的弥勒佛找法师开光,好虔诚,那天好大雨,那人衣服都淋湿了,摊开手里的弥勒佛,一点没湿唉。”
时听愣了会儿,一手抚摸着弥勒佛玉坠,不经意地问:“和我这块一样吗?”
陈太太凑过来仔细看,说:“刚刚还以为只是像,这根本就是那块嘛。我们有缘,说不定在峨嵋山遇到那个人是你朋友。”
“啊……会有这么巧吗,应该只是像吧,弥勒佛的玉,天底下很多。”她说。
陈太太说:“至唔系呢!一模一样!”
前一句她没听懂,于是望向一旁陈先生。
陈先生笑说:“她说才不是呢,一模一样。”
时听只是笑笑。
陈先生问太太:“你点知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一模一样)
陈太太:“刻字啦!背后有字罗!”
陈先生笑,对她说:“我老婆讲你的玉背后刻字,你睇。”(你看)
时听茫然地抬起眼睛,看着陈太太,陈太太看上一套檀木茶具,走过去让服务生介绍,陈先生看中一张太师椅,二人走开,时听默了默,指腹摩挲着玉坠,背面平滑,但有两行凹陷地方,她一怔,拿玉坠到眼前看。
果有两行竖刻小字,繁体。
她凝神细看,上书八字——
順遂無憂 平安喜樂
玉陈于掌心,她的手忽然有些抖。
陈先生陈太太留时听在广州游七天,最后一日,陈太太做了一桌潮汕宴招待她,热情难却,她吃得好饱,餐后与陈太太在院子里看月亮,快中秋了,陈太太母亲亲自做了潮汕朥饼招待她,皮酥薄脆,金黄饼皮上边盖红色印章一样的字样,她挑一块写“红豆沙”字样的咬一口。
很甜。
陈太太问:“你喜欢红豆沙?绿豆沙也好吃咯!”
时听眨眨眼,笑。
其实也不是,只是听闻“红豆最相思”,不过应该不是这种红豆吧。
潮汕闷热潮湿,陈太太母亲的老宅没有安空调,夜晚又热又闷,时间也才九点,时听在院子里纳凉,没多久,陈先生和陈太太打牌回来,带给她一碗当地特色小吃海石花,凉粉状,她吃了一碗,还想再吃,陈太太的母亲于是又去隔壁邻居家里要了一大碗,她不好意思。
第二天返程,时听只买到下午三点的机票,她还是六点多起,出院子活动筋骨,陈先生正在院子里扇着蒲扇用笔电打字,见她起早,递给她一杯凉茶。
她道了谢坐下,瞥见陈先生的笔电屏幕停留在一则新闻稿上,密密麻麻的字,底下一张配图,只有模糊侧脸,她却忽而失手打翻凉茶。
这么模糊她也认得,顾凌泽。
照片只展现顾凌泽半张脸,侧面,英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双腿交叠,腿上摊开一份文件,画面定格在他握笔签字的一瞬间。
陈先生拿来毛巾给她擦,她失魂落魄。
陈先生笑指着那张照片,问:“你也买了JT的股票?”
时听先是茫然,不知陈先生指什么,下一秒又隐约猜到。
陈先生说:“假消息啦,我有个朋友这方面消息很灵通,JT是君源资本控股,背靠大树好乘凉,不要紧的,不过前段时间这支股持续跌停,许多购入这支股的股民人心惶惶,我老婆怕被套牢,一晚上就斩仓啦,女人就系这样,空仓没几天她又后悔。我听朋友讲,有人在恶意收购JT,不知道JT能不能撑过去,但系这鸡股现在好低,我那个朋友讲借鸡系潜力股,我就瞒着老婆投了一百万进去,哦呦,要系继续再跌,我要亏洗啦。”
“……”
陈先生很照顾她,说普通话,但越说越烫嘴。
时听捧着凉茶,茫然四顾,眼睛被几滴雨打湿,陈先生赶忙抱着笔电跑回屋,让她也快走。
她回到屋里,陈太太刚好起,递给她一条干毛巾,瞥见陈先生的电脑,走过来指着照片说:“呢个人好靓仔呃!”(这人好帅)
陈先生醋意满满,关掉网页,说:“边有我靓仔!”(没有我帅)
陈太太不理他,进厨房做早餐。
陈先生笑着对时听讲:“你不要和我老婆讲我买那支股的事情啦!母老虎好得人惊!”(母老虎吓人)
时听笑而不语,转头看屋外,雨水涟涟,地上水坑泛着雾气。
陈先生偷偷打开电脑看K线图,然后掐大腿,过了会儿合上笔电,拿一个苹果边削边讲:“我以前在京市红所的师兄一年赚好多咯,专和有钱人打交道,知道不少有钱人内幕,就刚才我老婆说靓仔那个,就系君源资本的CEO啦,好像家族内斗,他被贬到海外去啦,不过这靓仔好大方咯,三年前他和老婆离婚的案子就系我那过吸兄接的啦,他前妻一夜变做大富婆。”
“……”
时听坐在那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苦笑,她就是那个靠离婚暴富的“大富婆”本人。
至于她分得多少钱,她自己也不知,当时她沉浸于失恋的悲伤中,现在经陈先生一点,她也想知道。
顾凌泽又是被家族内斗贬到海外,又是公司被恶意收购的,好像有点儿惨,假如他真的撑不下去,她情愿把那些资产还给他,她不需要这么多钱。
航班一落地,时听回春澜湾睡了个好觉,翌日醒转,她睡到十点才起,上午通过线上和陈太太沟通修改设计方案,下午她联系一位孟昭介绍的会计师事务所的高级经理来替她做资产评估。
经理经过仔细核算,大为震惊,艳羡地报出一个数字给她。
时听亦怔愣良久,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凌泽,他是疯了吗。
“确定……没有搞错吗?”她还处于震颤中,又掰手指数了数,“有这么多?”
经理笑了笑,说:“只是粗略估计,还不止这个数,时小姐,你的钱多得花不完,除非三战爆发体系崩溃,或你去澳门无节制地押大小,否则这些钱你这辈子如何挥霍也花不完,光一年利息,普通人苦做一辈子也赚不来。”
时听没有言语,望着一沓房契发呆。
经理又说:“时小姐,你名下财产每年都在升值,今年也不例外,这份文件里列得很清楚,不清楚的我可以再解释。”
时听接过那份文件,粗略翻阅,却还是惊了,抬起脸来。
“我竟不知道曼哈顿西47街这间著名珠宝店也是我的……”
她喃喃自语。
经理只能苦笑,说:“当然,您在瑞士银行的户口每年有笔巨额账目款项便由此产生。”
时听不明所以,“我没在瑞士银行开过户口啊。”
经理笑,“您名下财产均为合法所得,不必担心。”
“嗯,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我好像太有钱,以我每月开支,实在不知道怎么花。”
经理抹了抹汗,“您可以按自己心意决定,赚钱才是难事,花钱怎么苦恼?”
时听又翻阅文件表格,头疼不已的脸色,指着一串文字说明,问:“这些,这些,也都是我的吗?”
经理凑上前细看,点头微笑说:“当然,您名下房产是很多的。”
她问:“可以卖掉一些吗?我想换成现金,然后买黄金。”
经理直摇头,说:“曼哈顿上东区的联排别墅吗?靠近中央公园的地段是很贵的,卖了不如留着好,而且一整条街那种是不能卖的,但是可以租出去。”
时听合上文件不再看,她看不完,经理会为她解说,所以她懒得自己看。
她对理财没有主意,偌大的资产交她手里,假如她自己打理,虽不至于会败光,但在她手里总归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
“可我不会打理。”
她真心实意感到苦恼。
这些钱,不属于她的,她要守好,有一天物归原主。
对于她的苦恼,经理只是一笑置之,说:“时小姐,您说在瑞士银行没开过户,但确实有,我想这笔资产如何处置您是不需要担心的,这些资产既每年升值,一定有专业的事务所团队在替您打理,所以您什么都不用做。”
“这样吗,那就好,我不是那么精明的人。”
经理汗颜,再次苦笑,心想,不精明之人如何能拥有这些?
夏末暑热不退,时听一整天窝在家里画设计稿,没有灵感的时候就出门遛猫,一晃又入秋,但秋老虎发威,十月热死人,孟昭邀她同去海南岛,她答应下来。
岛上热浪咸湿,她和孟昭躺在沙滩上,头顶驾着遮阳伞,边喝椰子水边看人打排球,忽然她刷到一条新闻,惊讶过后问一旁好友:“你要和齐闻声结婚吗?”
孟昭笑了,点头,扭头看她,“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这么惊讶。”
“不是,只是有点突然。”
“不突然,挺好的。”
孟昭扭过脸去,有小孩儿在玩儿水枪,她眼睛忽然湿润,抬手抹去,骂一句:死小孩儿。
时听问:“为什么是齐闻声?”
“你是好奇宝宝吗?”孟昭笑,“成年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愿意娶我愿意嫁,两全其美。嫁给谁都一样。”
时听缄默不语,她知道孟昭的意思。
孟昭去年到伦敦,偶遇初恋Ronnie。他们的再遇并不浪漫,Ronnie坐在轮椅上,瘦得不成人形,人来人往的街头,她却一眼认出他,推着他的是他的太太安妮。
安妮说,Ronnie只剩三个月。
孟昭泣不成声。
从安妮口中,她终于知道Ronnie当年为什么愿意接受她父母提出的分手要求。
Ronnie母亲患病需要大笔医疗费,他当时只是学生,根本拿不出来,而她的父母说,他如果不离开她,就想方设法让学院开除他,而如果他接受,他们可以资助他完成学业,并替他母亲医治,他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