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分辨,新婚燕尔的每一对都亲密无间,而来离婚的都面色冰冷,座位中间能塞下一个五百斤的胖子。
时听和顾凌泽的座位中间就隔得比较远,二人看起来就像是来离婚的。
位于时听左侧就有一对如胶似漆的新人,耳语甜言的,女方看着很年轻,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穿改良过的新式旗袍,她见时听坐在那儿有些拘谨,又看一眼顾凌泽,以为他们是来离婚的,就试探着搭讪道:“你好,今天过来结婚吗?还是?”
女人笑了笑,看一眼顾凌泽,压低嗓音对时听说:“这边是登记结婚的,离婚要去那边。”
时听哭笑不得,腼腆地笑笑,说:“我们是来……结婚的。”
女人惊讶地捂住嘴,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哈,看你和你老公坐很远,以为你们感情不好来离婚呢。”
女人顿了顿,又看一眼那边正打电话的顾凌泽,有些艳羡地对时听道:“你老公好帅啊,酷酷的,感觉有点高冷,平时都是你主动吧?”
“……”
时听只淡漠地笑了笑没说话,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游戏才启动,听见脚步声,随后一道身影逼近,时听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是顾凌泽,她怔了怔,顾凌泽只说:“我出去接通电话。”
“……好。”
顾凌泽这时将西装外套搭在她腿上,道:“有点热,帮我看一下。”
时听红着脸应了声,顾凌泽于是握着手机离开。
她将他的外套放在腿上摊开,像毯子一样盖着腿。
旗袍女人眼尖,一眼就识别那件西装外套的logo,LV的全羊毛面料西装。
她惊讶,对时听说:“你老公好有钱啊,这么贵的衣服你用来当毛毯盖吗?”
“……啊,空调有点冷。”时听解释,随后将西装外套拢了拢。
旗袍女人于是没再说,回去和自己老公腻歪去了。
时听玩了会儿手游,忽地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抬眼,顾凌泽正走回来,她端坐好,急忙将他的外套从腿上拿起来搭在手臂上。
顾凌泽这次坐在她的旁边。
她有些惊讶,将外套递给他。
顾凌泽随手将西装搭在一旁的椅子上,问:“跟我结婚的事情,有没有和你爸妈说?”
时听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说。”
顾凌泽沉吟半秒,拧眉。
“登记好了之后,下午我要回公司处理工作,方便的话,今晚再去拜访你爸妈。”
时听又摇头,犹豫了几秒才道:“好像有一点突然……周末吧?我回去和他们说,你周末再来见我爸妈吧,我想给他们一点缓冲的时间,呃……这样可以吗?”
顾凌泽微颔首,抬手看看时间。他们已经等了快一小时。
又等了十分钟,终于到他们了。
签字的时候,时听犹豫了一会儿,因为这一刻来得太快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她于是握着笔迟迟没有动笔,直到顾凌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才回神。
“时听?签字。”
顾凌泽已经签好字,见她在出神,以为她是犹豫了,于是锁了眉头,伸手捏了捏眉心,淡声道:“不愿意的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工作人员看了看时听,以为时听和顾凌泽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谨慎地询问道:“请问你是自愿和这位先生结婚的吗?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签字。”
是位男工作人员,他说完,还皱着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顾凌泽。
时听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小差了,还让工作人员误会了什么。
她咬牙,迅速在协议上签了字,心跳又开始砰砰砰的。
刚才拍结婚照的时候也有一段儿小插曲,她和顾凌泽实在太生份了,站在镜头前简直貌不合神也离,摄像师都很无语,还问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过来结婚的……
折腾一番后,他们终于拿到红色小本本。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经过前台,那里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大姐,似乎新人可以顺便在这边的体检车上做婚检,免费的,时听于是拉住顾凌泽,他停下脚步看她时,她又害羞地松开他的手,说:“顾凌泽,我们要体检吗?好像是免费的。”
顾凌泽抬手看了看时间,抬了抬眼说:“这里虽然免费,但不如公司安排的体检全面,聊胜于无。”
“……哦,那好吧。”时听垂下脑袋,“我只是想说明一下,我……没有隐疾。”
“……”
顾凌泽眸光一动,脑袋压下来在她耳边说了句:“别担心,我也没有隐疾。”
“……”
“你不放心的话,周末我们抽空去医院做一次全身检查。”他补充道。
时听满面通红,摇头摆手,有些着急地说:“你忙的话就不用去了,我其实……挺不喜欢去医院的。”
顾凌泽只淡淡应一声,先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时听跟在后边,一边将手里的红本本收进包里。
她一颗心忐忑不已,因为接下来她还要回家和崔敏军时长城说明情况,可想而知,到时候大概又会是一场家庭最高级别的大地震,震动程度不会亚于那时候的假男友事件。
一想到崔敏军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时听的脸立马耷拉下来,刚才拿到红本本的雀跃一下子扫荡得无影无踪。
上车后顾凌泽问:“送你回公司还是春澜湾一号?”他一顿,“或者,你到我的住宅也行。”
“……什么?”时听有些紧张。
顾凌泽说:“时听,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结婚了。虽然流程有些仓促,但结婚是真的。难道,你打算和我形婚?”
他蹙起眉。
时听摇头,犹豫道:“不是……我没有这么想,我想先和爸妈说我们的事,我爸爸有点迷信,搬家这些,他会看黄历,所以……”
顾凌泽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只黑色皮夹,抽了一张银行卡出来,面色淡淡的,说:“就照你的意思。我父母这边,大概等我忙完手上一个项目会带你见他们。”
时听点头。
“之后需要回青州祭祖,那边也有许多亲戚需要带你见见,下个月能抽出时间么?”
“那个……下个月的事我还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和公司请假,我攒了年假还没用。”
顾凌泽这时将卡递银行卡递向她,道:“我需要去京市出差几天,这几天你如果打算搬过来就搬,家里的家具需要添置或换新随你高兴,日常消费你可以刷这张卡,密码是xxxxxx。”
“……不用了,我自己有信用卡的。”时听说道。
“时听,我们结婚了,你不需要在日常开支上每一笔都问我。”
顾凌泽说完,将卡放到她手里,启动车子。
时听握着这张银行卡良久,最后收进了包包里。
她发现,顾凌泽还是有一点公事公办的。没办法,毕竟她和他根本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可言,就这么坐火箭似的走入了婚姻,她还能要求什么。
下午,时听回泰恒装饰设计公司画图,一套大平层她一连做了三套设计方案,最后一对房屋尺寸,发现尺寸全错了,没法,只好推翻重来。
助理艾晴晴泡了一杯咖啡给她,问:“听姐,这图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我搞错尺寸了,白画一下午。”
艾晴晴笑,“你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你看着很开心。”
“……”
有这么明显吗?
时听摸了摸脸,低头喝一口咖啡,对艾晴晴道:“春明路那一套房子王姐签下了吗?”
艾晴晴说:“当然了,没有王姐搞不定的客户,不过那套房子是精装修的,没什么发挥余地,所以王姐把单扔给新来的小张练手了。”
“……好吧。”
忙到八点左右才下班,时听抱着笔电出了公司,搭出租回了爸妈家,他们住南星花园小区,离春澜湾一号很近。
进家门之前,时听反复做了几组深呼吸,依旧忐忑不安。
时长城还好,崔敏军就太难应付了,最近崔敏军又升了职,架子提升了不止一个level,她越想越觉得可怕,小腿都隐隐作疼,被衣挂支配的恐惧油然而生。
时长城遛狗回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在家门口探头探脑走来走去的,做贼一样,他本来想悄悄走过去和女儿开个玩笑,但狗不同意,兴奋地朝着自家小主人汪汪叫唤了两声。
时听吓了一跳,回头,狗狗已经撒着欢朝她奔来。
一只大金毛。
“大黄别舔了……”
时听缩着脖子摸着狗头道。
时长城开了门,一边换鞋一边问:“小听吃饭了没有啊?”
时听牵着大黄进屋,摇头,“我还没吃呢。”
时长城撸起袖子说:“那爸爸给你做红烧肉吧?今天你妈妈又加班,可能要忙到十点,我就随便炒了一碗饭吃。”
时听点点头,一边逗着大黄。
九点才吃上饭,她一边吃一边心里发毛,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爸妈说自己今天和人领证结婚了的事情。
九点半,她收拾碗筷拿去洗,门铃响了,时长城跑去开门,然后替妻子端茶送水的,说小听回来了,崔敏军只淡淡应一句,让时长城按摩的力道大一点。
时长城一用力,崔敏军抽了口气,蹙眉道:“时长城!公报私仇啊这么用力?!”
时长城撒手不干了,坐下倒茶喝。
时听慢吞吞洗了碗,走到客厅坐下,被迫看了二十分钟狗血剧后,一咬牙,从包里拿出来红本本放在崔敏军面前的桌上。
崔敏军正一边泡脚一边看电视呢,瞥见桌上的红本本,先是眉心一跳,随后拿起来仔细看,最后大惊失色,脚都不泡了站起来走到时听面前发问:“这什么?!”
时听缩着脖子道:“结……结婚证啊。”
时长城正喝茶呢,闻言一口茶全喷在了崔敏军身上,大黄也被波及,在那儿晃着尾巴呜呜叫。
第9章 顾太太
大金毛委屈地呜呜叫,伴随着电视机里不断传出的人声和煽情的背景乐、以及时长城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时听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阴霾将自己包围,令她透不过气。
她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情会造成的种种后果,只是她已经做了,现在才想起来害怕,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崔敏军在公司说一不二,行事作风十分凌厉,对员工而言,崔敏军无疑是灭绝师太一般的狠辣人物,当然,这些关于母亲何等不近人情的传说都只是时听从江阿姨口中得知。
江阿姨和崔敏军是大学同学,又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二人日常工作几乎形影不离,甚至连婚礼都恰好安排在同一天同一家酒店进行,颇有点儿电影《新娘大作战》的风格,只不过二人并没有为了争夺结婚场地而打起来,因为她们俩在淡季结婚,那家酒店的婚宴厅正好空出来。
时听很小的时候,江阿姨就经常带着各种玩具和礼物来看她,所以她对江阿姨的好感度颇高,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觉得江阿姨要是她妈妈就好了,因为江阿姨很温柔。
一起逛超市的时候,崔敏军从来不给她买零食和玩具,但江阿姨很大方,她要什么江阿姨都会给她买。
因为江阿姨和崔敏军关系太好,二人私下都有两家小孩儿以后长大结亲的打算,所以,当时听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的时候,崔敏军极度不满意蒋昊阳。
其实抛开蒋昊阳的性取向问题,蒋昊阳算是很出挑的女婿人选了,所以当时她很不理解崔敏军为什么大发雷霆,就好像她交男朋友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那会儿她都已经成年了。
她和蒋昊阳“分手”之后,崔敏军一直告诫她,以后不许私自交男朋友,如果有了想要交往的对象,必须先带回来家里接受“检验”。
除此之外,崔敏军经常在她耳边灌输江阿姨的儿子的优秀过人之处,例如“你江昉哥可帅了一堆女孩子喜欢呢”、“你江昉哥又考了全班第一”、“你江昉哥被xx重点中学录取了你要向他看齐”、“你江昉哥这学期又拿了奖学金”等等。
一说到江昉就是“你江昉哥”四个字,时听每次被拿来和江昉比较就非常不爽,并且十分不接受自己凭空多出来一个一年都见不到两次的哥哥这件事。
有一次崔敏军又在夸江昉,那时候时听十岁,就故意装傻充愣问崔敏军:“妈妈,你江昉哥是谁啊?好神奇,居然有人姓你江的吗?他是日本人吗?不过就算是日本人叫昉哥还是太奇怪了吧。”
崔敏军当时就很无语,还和时长城商量要不要带女儿去医院脑科做一下检查,因为在崔敏军看来,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不聪明了,殊不知时听只是在故意装傻充愣而已。
时听就是在崔敏军和江阿姨家“你江昉哥”的双重夹击下成长下来的。
对于江昉,她没太多印象,小时候见过不到五回,后来江昉去了京市上学,之后又出国留学,见面次数寥寥。
她虽然经常听崔敏军说起江昉的各种事迹,但其实根本没见过几面,江昉就像一个传说中的人一样,但又时时刻刻在她的生活里捣乱。
就是这样一位十分陌生的、母亲的朋友的儿子,让时听避之不及。
但对崔敏军而言,江昉是她的准女婿。
所以江昉成为时听继变色唇膏后又一个梦魇般的存在。
那么崔敏军得知她私自和人领了结婚证,那得发生多可怕的事啊。
时听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那儿,低着脑袋一言不发,等候发落。
时长城不怕死地换了个台,换到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让崔敏军头疼,她立刻关了电视,瞪了一眼时长城。
“你看你女儿做的好事!都敢一声不吭和人领结婚证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崔敏军说完,坐下来猛灌了一杯茶。
时长城捡起那本红色本本仔细地看了看,对崔敏军道:“别生气老婆,虽然小听这事做得不妥当,但是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骂她也没用,不如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听小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年轻人嘛,感觉对了,看对眼了闪婚也不是什么错,那会儿我俩也还是先上车再补票呢。”
崔敏军骂道:“你还敢煽风点火?啊?她都在外面和人结婚了才告诉我们,你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女儿,时长城,这事儿没完!那个人我不管是谁,马上立刻让他来见我!真是太不像话了!”
时长城捧着茶壶,说:“你发火儿也没用,那红本本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了就结婚了嘛,又不是杀人放火,”他扭头看向时听,“那个谁……那个人他什么时候来家里见我们啊?”
时听害怕地再度垂下脑袋说:“他……要去京市待几天,是我让他先不要来见你们的,本来他说今天就来看你们。周末行吗?周末我带他来。”
崔敏军瞪她一眼,她吓得不敢再说,求助地看了眼时长城。
时长城立刻过来打圆场,搂着崔敏军的肩膀好声好气道:“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可不好,是骡子是马等我们见了不就知道了?况且我们小听的眼光很高的,高中大学多少男孩子追她,你看她和谁谈了?她既然敢闪婚,就说明对方是很优秀的,不早点下手就被别人抢走的那种,肯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