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望舒是在魔尊来抓望舒的时候，之后魔尊就把凌霜剑夺走了，她也再没有出来过。
羲乐不再沉思，她也好奇云澜知不知道她娘已经死去。
从她义父或者说舅舅的信中看，她娘是死在魔界的，云澜彼时应当在神界。
羲乐觉得云澜应该不知道。
云澜的神情哀伤，目光有点涣散，似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云澜身上，屋里一阵静默。
云澜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而缓慢地叙述。
“当年，我和望舒的事被天后发觉。对于神魔二界我俩都是犯了忌，天后分别告诉了我师弟盈辰和魔尊烛灭。为了神界和魔界的脸面，又因为我和望舒身份特殊，这件事没有传出去。盈辰设计骗我回神界将我软禁在府中，魔尊去了我们在人间的家，将怀着身孕的望舒抓回了魔界。”
“大约过了七八个月，盈辰来看我，告知我烛灭传信过来，说望舒难产，一尸两命。也是从这时开始盈辰解除了对我的软禁，之后我去过魔界，确认望舒的气息不存在了，烛灭一边骂我害了他妹妹一边把我打出魔界。”
“我不曾设想过烛灭会扯谎，本以为按他的性格不该会留下半神半魔血脉的孩子，却不想他真的这么做了。在仙界见到阿羲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我和望舒的孩子，阿羲和望舒的容貌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羲乐心头五味杂陈，云澜去魔界的时候她应该正在襁褓之中，没想到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
剑灵听到望舒死去就垂下了头，睫毛上的薄薄霜花都在抖动。
羲乐仿佛看到剑灵眼中泛起泪光，看来剑灵和她母亲之间的情谊很深厚。
听完云澜的叙述，她心中也有些酸楚，如今看着剑灵落泪，她也不自觉落下泪来。
她总算清楚了自己的身世，眼前的青年正是她念了数百年的父亲，父亲就在她的面前，触手可碰。
一时间羲乐情难自已，一面落泪一面踉跄着脚步往前，扑到云澜怀里，带着哭腔轻声唤出心中念了成百上千次的字眼：“爹。”
“孩子，我在呢。”云澜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温声唤着。
长筠和南黎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事情的复杂程度超出他们想象。
半晌后羲乐停止了哭泣，从云澜怀中钻了出来，揉了一把眼睛，就看见南黎死死盯着自己。
南黎忽然站起来回踱步：“我理一下啊，羲乐姑娘是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长筠的姐姐。”
南黎停在长筠面前，惊喜地说：“三弟，按这关系，你和羲乐姑娘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父帝母后也能放心，我也就不用和你打架抓你回去了，好耶！”
刚才还有点沉重的氛围瞬间被他活跃的话语弄得荡然无存。
羲乐歪着脑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南黎，南黎理清了关系但没完全理清，明明……
“二哥。”长筠决定给南黎浇盆冷水，“伯父是我们伯父不假，但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伯父只是父帝和母后的师兄呢？”
南黎大惊！
千年来他真的一直以为云澜是他嫡亲的伯父！
南黎石化了。
南黎逐渐自闭，蹲在门边消化云澜只是天帝和天后师兄的残酷事实。
羲乐悄悄问长筠：“就这脑子，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长筠无奈道：“可能是凭运气吧。”他也开始怀疑二哥是被捡来的。
云澜看着女儿和侄儿耳语，欣慰的同时起了作弄的心思：“筠儿，你说现在是不是我说了算呢？”
羲乐一时不懂父亲的意思，用眼神询问长筠。
长筠很快反应过来云澜的意思，起因于他在白天在去海棠林途中说的话。
——我与她最后如何，不是伯父您说了算。
长筠抿了抿唇，假如他能猜到晚上这出，白日里就不会对伯父放肆了。
只能苦笑一声，微微躬身揖礼，赔罪道：“伯父，我知错了。”
羲乐也反应过来了，她那时听到了云澜和长筠的对话，当时她还以为云澜爱慕自己，哪能料想到云澜是她父亲。
羲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云澜并未真的怪罪长筠，摆了摆手：“罢了。”
长筠问：“伯父，眼下要如何应对？”
该想想如何应对天帝和天后了。
若是南黎带不走他，只怕天帝会亲自来拿他。
其实如果只是天帝来他还不怕，就怕天后也跟着来，按他母后的性子，是会对羲乐下杀手的。
毕竟母后的父亲是死在魔族手中的，母后对魔族是真的深恶痛绝，恨不得生啖其肉。
正因如此，母后当年才会拆散伯父和魔界望舒公主吧。
一想到天后，长筠就头痛不已。
因为他是凤君转世，六界各族都有人想结交他，而他一向来者不拒。
朋友多一些不见得是坏事，当然他没有结交邪类。
因为外公的缘故，他并没有主动结交魔族，但却有魔族来结交他。他看对方品行还可以，就发展成了朋友。
可天后知道后却将他好生训斥一番，还出手重伤那位魔族，若非他答应从此再不与魔族厮混，只怕天后会永远将他禁足在神界。
他只是和魔族交个朋友，母后都差点杀魔，何况他现在爱上了魔族呢。
不行，绝对不能让母后见到羲乐。
可云澜的回答否定了他的想法。
“回神界吧，你都已经来人间几十年了，也该回去看望一下你父帝母后。”云澜看向羲乐，“再说，阿羲也该回家呀。”
回家？
羲乐一愣，父亲说的是神界水神居所吗？
揭穿了沉渊的真面目后，她以为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从此无家可归。
可现在她找到了父亲，自然应该随父亲回家的。
可那毕竟是神界啊，是居住着无数神族的神界。
一想到这，她就感觉头皮发麻。
但是……
羲乐抬头看向了云澜，她想，父亲会保护自己的。
羲乐说：“好。”
长筠却说：“伯父，这不妥。”
羲乐委屈地盯着长筠：“你不想我回家吗？”
“啊，当然不是，我只怕母后对姐姐不利。”长筠解释。
云澜笑了，笃定道：“筠儿，你太不了解你母亲了，她不会也不敢动我的孩子。”
作为师兄，他很了解他的师妹，纵然当年是她导致他和望舒分离，他也从未真正恨过她。
言姒的心到底不够狠。
“对呀，母后一直都是嘴硬心软的。”不知何时结束自闭的南黎跑了过来。
长筠困惑了，小时候母后的确很宠爱他，可自从他广交朋友之后，母后就对他异常严厉，甚至可以说嫌弃。
三兄弟中，最不了解母后的竟然是他自己。
羲乐挽住了他的胳膊，宽慰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长筠看了她一会，笑了笑，最终败下阵来：“好，听姐姐的，我也同意回神界。”
羲乐满意极了，转头望向悬空的凌霜剑，打算收回剑，伸手握住凌霜剑，剑灵却没有要回到剑中的意思。
一直沉默的剑灵见他们讨论完，才开了口：“主人。”
剑灵似是有什么话要跟云澜说，但又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羲乐和长筠都看出来这点，于是拉上没眼力劲的南黎出门。
南黎不解地大嚷：“拽我干嘛，去哪儿啊！”
羲乐：“送我回房。”
长筠：“陪我送姐姐回房歇息。”
南黎更加不解，继续嚷：“三弟你自己送就好，拉上我干嘛？”
“闭嘴！”
“好蠢。”
南黎很委屈，魔女凶他他就不说什么了，三弟为什么要骂他蠢？
他明明聪明可爱优雅惹人爱！
他一定是嫉妒他！
送羲乐回房后，南黎就把长筠拽走，说要和长筠过过招。
长筠也不知道南黎抽哪门子疯，总之最后他被南黎打了一拳在胸口，痛得要命。
*
羲乐躺在榻上回味刚刚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很梦幻，她不敢闭眼入睡，生怕一觉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一阵寒意侵入房内。
剑灵回来了。
剑灵正要钻入剑中，羲乐叫住了她：“霜夜。”
霜夜回头，不客气道：“废柴，干嘛？”
羲乐无心和她斗嘴，问出心中所想：“我娘是个怎样的人？”
霜夜收起来不正经的姿态，想了很久：“望舒主人很温柔，也很爱惜剑，每日都会细细擦拭剑身。不过她身体一直不大好。”
“身体不好？那她修为是不是也不怎样？”
霜夜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柴，你娘实力比你强多了，不对，是跟主人旗鼓相当。”
她娘和她爹法力一样强？
这么强大的人最后却因为生她难产而亡。
是她害了娘亲吗？
不对，难产而死是烛灭魔尊也就是她舅舅的说法。
果然还是得找机会回魔界问问魔族长老，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真相如何。
*
虽说大家都同意回神界，但还是决定缓几天，反正天帝给南黎的期限是七天，他们决定最后一天再回去。
羲乐给妙珑讲了昨晚的事，妙珑全程一脸懵。
不过过了一夜，魔女就变成了水神之女。
陪听的左昭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吃了一惊，一下子记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当时他把羲乐当成邪魔并刺了她一剑导致她重伤……
左昭不放心地看了羲乐一眼，她没把这事告诉水神吧？
羲乐看穿了左昭的想法，对着他摇了摇头，左昭适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萧白也听得津津有味，他是来向云澜道谢的，云澜在桂花酥酪里加的灵水帮他祛除了妖毒。
听完他是真的淡定，但还是在心里吐槽一句，神魔的事真是看不透。
另一边正在监督小弟子修炼的端阳同样表示神魔的事猜不透，昨晚他陪云澜送酥酪时也听到了几句不该听到的。可那时他被七师叔是仙帝这事惊到了，就忘了这茬，到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一神一魔相恋了，且长筠还打算为了羲乐姑娘忤逆天帝天后。
想想真刺激！
不，是可歌可泣。
*
最后一日很快就到了。
羲乐站在璇玑门山门前望着萧白下山的背影，叹了口气。
在他们去神界的同一天萧白也离开了璇玑门，游侠四方诛灭妖邪。
回头便撞上妙珑依依不舍的目光，她们重逢尚不足十日，现在她就要走了，她也很不舍，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
幸而还有左昭陪在妙珑身边，左昭打算等妙珑飞升后，再与她一同回仙界。
羲乐最后看了一眼妙珑和左昭，挥了挥手，和长筠三人一道化为流光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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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修为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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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王殿的氛围安静到诡异。
长筠和南黎并排站着。
南黎心想自己就不应该跟进来，他应该直接回自己的殿阁。
从母后看到羲乐的一瞬起，他就感觉王殿变得寒冷起来。
看见母后冷冷凝视着魔女，他害怕了，生怕被波及。
云澜进殿就坦然地入了座，他朝羲乐招手，羲乐根本不敢过去坐。
她轻颤着身子躲在长筠身后，不安地握紧长筠的衣袖，忐忑地看向坐在王座上的天帝盈辰和天后言姒。
浓烈的神族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要命的是，她感受到了来自天后的敌意。
言姒神情淡漠，眼睛却死死盯住她握住长筠衣袖的手上，羲乐合理怀疑天后想砍掉她的爪子。
想到这里，羲乐吓得立即松开手，咬着嘴唇垂下脑袋。
言姒见状方收敛了一丝敌意，她看向南黎，质问:“南黎，我只让你将你三弟带回来，你多带一个魔物回来是何意啊？”
南黎闻言气呼呼鼓着脸，委屈道:“母后您怎可随意冤枉孩儿，不是孩儿要带羲乐姑娘来的，是伯父非要带她来！”
云澜被南黎卖得很彻底。
言姒立刻问云澜:“云澜，你这是何意？”
云澜站起身来到羲乐身旁，向她伸出手，羲乐犹豫了一下将手交到父亲大手里，云澜将她从长筠身后牵出，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言姒看清羲乐的脸。
云澜道:“你说呢，言姒。”
明明是师兄妹的亲密关系，父亲和天后却直呼名字，话语间又有点剑拔弩张，羲乐便知道父亲和天后之间不太对付。
那天后还能给她好脸色吗……
言姒紧紧盯着羲乐的脸，打量许久，讽刺地笑了:“这便是望舒给你生的小孽障？我还以为她和望舒一道死了。我说烛灭怎么有那么好心收养别人的孤女，原来是他妹妹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被云澜护着，羲乐的胆量逐渐大起来，她开始端详起着容颜不老的天后，发觉天后的容貌堪称绝色。
只是天后冷着一张脸，说出的话语听来又极为刻薄。
天后好凶啊！
假如，只是说假如，假如今后她真的嫁与长筠，该怎么面对天后这个脾气不美好的婆婆呢？
羲乐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愚蠢的念头，还嫁与长筠，想想也知道天后根本不可能同意。
扯远了，就连眼下天后会不会将她赶出神界或是直接杀了她都尚未可知。
云澜听罢言姒的话，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蕴色。
一直沉默观察的天帝瞧出师兄恼怒，呵斥天后道:“阿姒，慎言。”
言姒看也不看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天帝盈辰看看羲乐，又看看长筠，最后望向云澜:“澜兄可是想将羲乐带回无涯殿，从此安居神界？”
“正是。”云澜回道。
言姒睁开双目起身，冷笑:“云澜，神界从未有收留魔族的先例，你想破例不成。”
云澜淡淡道:“阿羲是我的女儿，无涯殿是我的居所和道场，也是阿羲的家，我带阿羲回家有何不可。”
“你休想。”言姒不打算让步。
“你这女人，别太过分。”云澜面上薄怒。
见师兄妹有动手的趋势，盈辰赶忙打圆场:“阿姒，澜兄所言有理。当年的事导致望舒身死，还不够吗？”
言姒不以为意:“又不是我杀的她。”
“话虽如此，可到底望舒之死因你我而起，分明当年我们还在一张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