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裴沅祯站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由小厮穿衣。
常大人说?:“宋钧已经被下官抓进牢,那人以前跟着任高卓干过许多恶事,前科累累死不足惜,即日问斩。”
“另外,昨日跟随下官去任府的那些人,下官已经严厉告诫过,定会守口如瓶。只是......”
“是什么?”
“只是大人昨日面貌被许多人瞧见,恐怕不能再乔装下去。”
“宋钧死了,自然就不会再有宋钧。”
裴沅祯转过身来,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
常大人抬头看了眼,果真跟六年前在百官中远远看到的那容貌一样,心下一凛。
“大人,”他问:“接下来有何打算?”
裴沅祯是化名来岱梁查案的,却不想在淮武县出?了岔子,往后化名是不可能化名了。
但堂堂首辅突然出?现在岱梁,必定会引起不小轰动。如此一来,倒是令裴沅祯行事不便起来。
这也正是常大人一宿担忧的事。
裴沅祯穿好?衣袍,走?出?来:“我?欲今日回荷县,淮武县的事交与你和宁珲。”
“是,下官定定竭力办好?。”
裴沅祯又跟常大人交代了些其他事后,便打发他回去了。
过了会,侍卫过来禀报:“大人,属下在任高卓的书房搜到了这个。”
侍卫奉上来一本账册。
裴沅祯接过账册翻看了会,眉头渐凝,立即吩咐:“派人速速赶去荷县,将荷县县令杜梁志抓起来。”
“是。”
.
吃过早饭后,裴沅祯就带着沈栀栀回程了。
马车上,沈栀栀坐在一旁盯着裴沅祯不错眼地瞧。
裴沅祯正低头看书,自然清楚沈栀栀在看他。他让她看,只不过看得久了,难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沈栀栀。”他抬眼:“你是女子,该矜持些。”
?
沈栀栀懵,她该矜持什么?
下一刻,裴沅祯就替她解答了:“你一个姑娘家这么盯着男人看,不害臊?”
“......”
她是盯着男人看吗?分明是盯着裴奸臣看啊。
“公子,”沈栀栀笑:“还是公子原来的模样好?看些,扮成宋钧的样子实在不习惯。”
“好?看也不能一直看。”
“......”
重点是这个吗?是在说?以前的样子才顺眼嘛。
那个吝啬、冷酷、高傲的裴奸臣又回来了。
“对?了,”沈栀栀问:“公子为何不用化妆了?”
“那是易容术。”
“哦,公子为何不用易容术了?”
“喊我?大人。”
“哦,大人,为何不用易容术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
“........”
沈栀栀气?闷,想戳死他!
裴沅祯视线落在书上,勾了勾唇:“我?以后不是宋钧,是裴沅祯,无需再易容。”
“那......”沈栀栀挠了挠脑袋:“公子不是偷偷摸摸来查案的吗?”
“谁跟你说?偷偷摸摸?”裴沅祯斜睨过来。
“......不是偷偷摸摸为何要化名?为何还要替身代你去巡视边境?”
“沈栀栀,”裴沅祯故作沉脸:“你刺探机密?”
“谁刺探机密了?奴婢只是好?奇嘛。”
沈栀栀不想理这人了,果然是裴奸臣,脾气?忒差!
她拉开?车门透气?,结果被一蓬长毛糊了一脸。
“狗大人,你趴这偷听机密?”
阮乌趴在外头的车沿上,浑身的长毛迎风乱吹,跟金毛狮王似的。
阮乌转头嗷呜了下,又转回去,一脸享受地兜风。
沈栀栀关上车门,捋了捋凌乱的发丝,规规矩矩坐。可路途无聊,又走?得匆忙,她竟然连零嘴都来不及准备。
实在闲得快发霉了。
没事干,只好?时不时打量裴奸臣。
谁叫他养眼呢?
长发漆黑如瀑,发量又多又密,散落在肩后居然也不显邋遢。
下颌线条可真完美!
沈栀栀想。
话本子里画的都没这么好?看。
剑眉修长,睫如鸦羽,鼻梁高挺,红唇......
沈栀栀嫉妒又嫌弃。
一个男人嘴唇这么红做什么?
是不是涂了口脂?
咦?
他都不会晒黑的吗?
皮肤真白!
啧啧......
肤白貌美的男人,若不当?首辅了,去楚馆也是吃得香的。到时候,凝香馆花魁裴沅瑾,而?楚馆花魁裴沅祯。京城双魁,也不知?哪个更?受欢迎些。
她这厢边想边偷笑,突然一本书砸过来,盖了她一脸。
沈栀栀慌忙接住,哀怨地露出?半只眼睛:“奴婢在想事呢,这也不行?”
“想什么?面容猥琐,不准想!”
“........”
第47章
果然如常大人所料, 裴沅祯突然在岱梁现身?,顿时惹得岱梁上下人心惶惶,朝堂内外也纷纷侧目。
这日, 荷县县令杜梁志气急败坏回县衙, 就见?孟钦德好?整以暇地坐在前堂。
“孟大人,裴沅祯居然在岱梁。”他走进来。
孟大人没理他,兀自喝茶:“杜大人少安毋躁, 先坐下来吃杯茶。”
“我吃个鬼的茶。”杜梁志踱步:“裴沅祯居然在岱梁,何时的事上头一点风声也无, 这让我如何喝得下茶?”
“为何喝不下,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杜大人若是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我......”杜梁志顿住,片刻后, 又慌忙踱步起?来。
“我有什么坐不直?荷县水灾是天灾,民乱也是跟政令有关,关我杜梁志什么事?”
“既如此,你怕什么?”孟钦德冷笑:“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 你上头不是还有人吗?”
“孟大人这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
杜梁志停下来,仔细打量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又问:“什么京城来的富商,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富商, 那宋公子就是裴沅祯, 是也不是?”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想让我入圈套?”
孟钦德没说?话, 继续若无其事喝茶。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好?好?好?!好?得很!竟不想我杜梁志阴沟里翻船, 栽在孟大人手?上!”杜梁志说?:“别忘了,当年可?是我岳父提拔你, 你才有今日,不然你依旧是那个粗鄙粪夫。”
孟钦德年轻时家里穷,父亲去世,母亲为养他专门帮富人家挑夜香。那富人便是杜梁志的岳父刘老先生。
刘老先生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举人老爷,有一次无意?中撞见?帮母亲挑夜香的孟钦德,便闲聊了两?句。刘老先生对他很是赞赏,当即收他为徒,供他读书科考。
彼时杜梁志也是刘老先生的学生,两?人从小相识。因孟钦德曾帮母亲挑过女子夜香,一直被人诟病,杜梁志还安慰过他不必介怀。
后来,两?人同场科考,同朝为官,关系亲如兄弟。直到多年后,杜梁志渐渐暴露秉性,人各有志,孟钦德就鲜少与?他来往了。
如今,杜梁志撕开?孟钦德丑陋的伤疤,以此泄愤。
孟钦德果真变了脸。
“恩师提拔我,那是我欠恩师的情,与?你有何干系?”他站起?身?:“你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整个荷县,你睁开?眼看看,你为了那些私欲祸害了多少百姓!”
“你配跟我讲恩情?再大的恩情也大不过苍生!父母官民之父母,民之好?好?之,民之恶恶之。可?你呢?是如何做的?”
杜梁志死?死?盯着他。
想到什么,他立即转身?出去。
“晚了!”孟钦德提醒他:“你府上都被搜了个底朝天,连你书房的那些也被抬走了。”
杜梁志大怒,立马抽出身?上的刀朝孟钦德砍过来。孟钦德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迎上去,抵住了这惊险的一刀。
“你以为我会怕?”杜梁志冷笑:“搜走的那些账本半真半假,只有一本是真的,可?具体是哪一本,天底下只有我杜梁志一人能分辨。”
孟钦德道?:“这无需你操心,首辅大人聪慧过人,他自有法子。”
“孟狗彘!我跟你同归于尽!”杜梁志提刀再砍。
顿时,杜梁志的护卫和孟钦德的护卫打起?来。
一拨人斗了约莫两?刻钟,门外冲进来一群人。个个玄色甲衣,长刀肃杀,将杜梁志等人团团围住。
“我等奉裴大人之令,捉拿υ舳帕褐荆快束手?就擒!”
.
当夜,隼鹰飞书划过千里夜空,送到京城。
一人捉了隼鹰,将腋下的信筒取出来看,面色大惊。
“杜梁志被抓了!”
“怎会?”
“裴沅祯无声无息出现在岱梁,发现了火药毁堤的事。”
“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他查到,我们都要?完。”
“杜梁志狡猾,能相安无事这么些年,定?有自己的保命之策。那账本在他手?中一直未销毁,很难不保证他会以此向裴沅祯投诚。”
“裴沅祯是何人?岂会收一个叛徒?再说?杜梁志在荷县做的事可?不干净,桩桩件件都置他于死?地,裴沅祯定?不会饶他。”
“裴沅祯此人向来坚忍谋略,为查清真相,说?不定?会假意?接受杜梁志投诚。”
“那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有让杜梁志闭嘴,人死?了,大家就太平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有人问:“杜梁志现如今在裴沅祯手?中,要?他的命恐怕不容易。”
“有一人可?以。”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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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沅祯回程这一路走得不慌不忙,路上遇到好?景致还会吩咐停下来欣赏。
沈栀栀觉得裴沅祯自从恢复裴奸臣身?份后,行事就莫名?其妙起?来。自己要?赏景不说?,还非得拉她一起?。
大冬天,满山的枯草黄叶,树枝凋零残败,那是什么景?
有病!
冻得她冷兮兮,害她差点吹冷风着凉。沈栀栀跟他敷衍地赏了两?次后,再也不肯下马车。
如此,马车慢慢悠悠,次日中午才抵达荷县客栈。
下马车后,沈栀栀瞧见?站在门口的尤冰倩,她顿时高兴:“冰倩姐姐你们回来啦。”
尤冰倩对裴沅祯福了福,然后挽着沈栀栀进门:“也才昨日回的,听说?你们今日来,特地吩咐后厨给你做了好?吃的。”
“还是冰倩姐姐想得周到!我这两?日在马车上都没怎么吃好?,嘴巴寡淡得很。”
“两?日?”尤冰倩不解:“上回去的时候不是才花了一日吗?”
“悖你不懂,大人养病呢。”
“?”
尤冰倩转头打量裴沅祯,他正在跟奚白璋说?话。她悄悄问:“大人生病了?看脸色不像啊。”
“这病有点怪,看脸色不大能看出来,回头让奚神医给他诊诊脉。”沈栀栀说?。
这边两?人说?得小声,却不想,裴沅祯似笑非笑瞥过来。
沈栀栀怂得缩了缩脖颈,飞快拉尤冰倩上楼。
“冰倩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走,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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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裴沅祯和奚白璋谈话。
“不是说?还不到时候吗?怎么突然把杜梁志抓起?来了?”
“我身?份不宜再隐藏。”
“为何?”
“在淮武县出了点岔子。”
奚白璋听了,促狭地笑他:“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裴沅祯凉凉掀眼。
“不是我乱说?的。”奚白璋说?:“京城富商宋公子为救爱妾光天化日之下怒杀三人,这事都已经传到荷县了,我昨日去酒楼吃饭还听好?些人谈论。”
裴沅祯面无表情:“说?正事。”
奚白璋敛了笑意?,认真问:“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裴沅祯点头:“我在凤麟布庄东家任高卓的府上搜到这个。”
他把账本递过去。
奚白璋接了,翻看了会,眉头凝重:“这账本与?京城杨佥事和覃侍郎家中搜到的一模一样。”
“正是。”裴沅祯说?:“说?明任高卓此人与?杜梁志暗中有牵扯。”
奚白璋不解:“可?任高卓只是一个布商,毫无官职,也跟朝堂牵扯不上什么,他瞎掺和进来做甚?”
“任高卓有个嫡女嫁在乾州,乾州卫所指挥使佥事何戟就是他的女婿。”
“嘶――”
奚白璋惊讶:“你怀疑跟杜梁志勾结、暗中提供火药炸堤坝的人就是何戟?”
“不是怀疑,是确定?。”裴沅祯冷冷勾了下唇:“只不过何戟勾结的人不是杜梁志,恐怕是京城里的人,而杜梁志只是个听命办事的。”
“京城?京城何人?”奚白璋问。
“何戟姓什么?”裴沅祯反问。
奚白璋忖了忖,顿时面色沉重:“京城何家,而裴公妻族正是何家。难道?你怀疑.......何戟真正勾结的人是裴彦?”
他费解:“可?看着不像啊。”
裴彦这样的人,可?不像是个心思缜密谋划深远的人。况且,即便对裴沅祯恨之入骨,也不会以牺牲百姓的方式来对付裴沅祯。
奚白璋疑惑之处,也正是裴沅祯疑惑之处。
案子查到现在,倒是愈加扑朔迷离起?来。
.
午时,众人在楼下吃饭。
往回裴沅祯习惯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吃,今日不知怎么的,到了饭点,他居然施施然下楼了。
一身?靛蓝银丝绣锦袍,腰间坠了块羊脂白玉,滚金边嵌翠腰带,端的是风流倜傥。
奚白璋转头看了看,翻了个白眼。
尤冰倩见?了,意?味不明地抿唇笑。
而沈栀栀瞧了,先是眼前一亮――好?看的男人就是赏心悦目。
其次便是好?奇地问:“大人要?出门吗?不用午膳了?”
裴沅祯在她对面坐下来,不紧不慢道?:“的确有事,不过先用午膳再出门。”
“哦。”沈栀栀应声,随后问:“奴婢得跟着吗?若是不必,奴婢想.......”
“得跟着。”
“可?奴婢想.......”
“有重要?事情。”
“是这样的,奴婢想.......”
“一人领三份月钱是不是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