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转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沉声说道:“好,那我们做个交易。你先回京城,这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姜听掩掉眼里的哀伤,装作乖巧的样子,随着侍女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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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衾从男子的宽肩窄腰滑落,肌肤上满是红色的划痕还有唇齿的咬痕。
李玄愣愣地坐在床榻边,看着混乱的床榻上还有着几分旖旎,在不经意之间,还有如红梅般点点的血迹。
他的手指尖还留存着如玉肌肤般的触感,回想起昨夜的情浓,他的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脑海中闪现出昨夜姜听纤细娇嫩的腰肢,红晕的脸颊上满是泪水。
姜听昨夜究竟为何要给他下药?
随着门被轻轻的扣响,李玄沉思被猛然惊醒,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在一瞬便染红了耳根。
他怀着期待打开房门,面前之人却不是他心念之人。
月桃冲进他的房间,坐在椅子上,情绪低沉道:“敏敏姐走了?”
李玄一愣,沉声问道:“她去哪里了?”
月桃正欲回复,却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纸条,上面飘逸地写着几个大字。
【去英国公府寻我,姜听。】
李玄顾不得月桃吃惊地瞪大眼睛,夺过她手中的纸条,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多遍。
月桃看着李玄眼里满是震惊之意,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要去做赘婿?那,那可是国公府的小姐。”
门外也传来了雷子高声地呼喊声:“寨主,林匪寨的人都退下去了,但是官府有人想您一面。”
月桃不屑地哼了一声:“见我大哥作甚?”
“那人说,他姓姜。”
李玄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笑着笑着便流下一滴泪水道:“竟是这般。”
他的敏敏从来都没有失去记忆,宣称失忆也是出于自保。
她讨厌京城的一切,大抵是因为她是离家出走。
逃了几个月,竟是为了他们又去求姜闻。
姜听不知道他是定北侯的世子,权当是匪寨的寨主,她怕姜闻与他做交易,怕他为了黑匪寨所有人无忧,这辈子都不会去寻她。
竟想到了给他下药这一招,昨夜她在他的耳畔细细的低喃,皆是怕他不要她。
想到这里,李玄喉结微动,沙哑地说道:“若是有朝一日大家自由了,全是今日敏敏为大家求来的。”
此时,李玄回京城的心愈发强烈,他迫切的想把他的小姑娘娶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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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闻等了半晌,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嘴角微勾,轻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傅大公子。”
“姜世子,许久不见了,这几年在西北吃沙子可好。”
“不敌傅世子洒脱,竟是玩起了落草为寇的小把戏。”
两人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
周意低眉掩去眼底的震惊,他曾经猜测过李玄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未曾想到竟是滔天的富贵。
坐在主位上的公子,一袭绣金丝丝绸暗云纹玄衣,眉眼与敏敏姑娘一模一样,而李玄虽是带着几分跳脱,但气势上竟是毫不输对方。
李玄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是敏敏求你来的,还请兄长帮我一把。”
姜闻看着嬉皮笑脸的李玄忽然行大礼,他淡淡说道:“我只得了一个嫡亲的妹妹,你是何人?况且你与我品阶相同,切莫攀上关系。”
李玄看着周围没有外人,他沉声说道:“他们的新证件我已经办好了,现在只需一招金蝉脱壳,这些妇孺便可重获新生。”
姜闻颔首,随意地翻看了两眼,扔到一旁,淡漠地说道:“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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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看着马车已然行驶进京城的成华门,她的嘴角不由得垂了下来,她手指紧攥这衣袖,尝试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在落霞山待了许久,她已然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家人。
幸而马车只是径直地从后门驶入,而后换上小轿直接把她抬入了姜闻的院落中。
姜闻的大丫鬟宝环笑着说道:“世子爷吩咐奴婢们,定要把左厢房收拾妥当,大姑娘且放心,这里谁都进不来。”
还未等姜听回应,竹清院外却传来了一阵吵闹。
姜夫人原是听闻姜听回来了,她起身便要去查看一番,怎料竟是直接住进了姜闻的院子里。
略带几分怒意的姜夫人在看到姜听穿着随意,只用一根银簪挽住发髻,不满道:“姜听,疯出去这么久,竟是连规矩都没有了。”
原是带着几分血浓于水的期待,但听到这番斥责之后,姜听也不愿再伪装,她优雅地转身离去了。
姜夫人正欲进去,怎料姜闻的侍卫,横在其中,高声说道:“奉世子爷的命令,谁都不可进入。”
姜夫人愈发崩溃,她高声到破音:“英国公府彻底疯了,老-子管不了小子,连亲娘都拦。”
她心中生了几分怨怼:“姜听,你最好老老实实待着,过不了几个月,定北侯府便会来娶你。”
姜听深吸一口去,看着院中唯一一株赤金山茶,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这里是暂时容身之所,李玄会来带她离开的。”
但姜听在姜闻的院子里等啊等,数着手指头,整整过了一月,还是没有人来。
哥哥没有回来,李玄也没有偷偷来接她。
夏日总是带了许多的困意,尤其是在夏末已然带了些许凉意,姜听穿着一袭薄纱躺在贵妃椅上。
宝云心疼地看着姑娘,“就算是苦夏,您也多吃些,看您又瘦了几分。”
姜听淡淡说道:“落霞县可有消息传来。”
咕--咕--
一只灰白色的鸽子飞到了树枝上。
宝云笑道:“这可真是赶巧,您刚问完,这小家伙便来了。”
姜听掀开脸上的薄纱,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急切道:“写了什么?”
【我不日便回,山匪李玄已死。姜闻】
姜听的脑子一下子便嗡嗡响了起来,她已然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愣神地说道:“已死,是人已经死了吗?”
宝云看着姑娘的状态愈发不对,赶忙抚着她的后背,端起酸梅汤说道:“姑娘,姑娘,您别吓宝云。”
姜听感觉胸口一口气堵得慌,倏然便吐了出来,眼角流出了生理学的泪水,愣愣地看着远方。
她沙哑的低喃道:“不会的,李玄不会死的,他说要娶我回家的。”
倏然,门外传来了一道老人低沉的声音:“连老朽也不能进去吗?”
姜听猛然站起身来,手指微微颤抖,跪地行礼道:“祖母,您回来了。”
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才从溧阳老家回来,便听儿媳妇说姜听这个小丫头不服管教,躲在姜闻的院子,仗着她哥哥,竟是这般的放肆。
她低眉扫视了一番穿着随意的姜听,沉声愤怒道:“带去佛堂!”
第三十二章
暮夏阳光正好, 鸟雀在枝头跳动着,唱着清脆的歌声。
姜听站在佛堂门口,身后是满是鸟语花香, 面前则是漆黑的佛堂。
她眼中无神地偏头看了一眼枝头的花枝,淡淡地说道:“你看这花开得真好。”
老婆子轻嗤一声道:“大姑娘还是老老实实进去吧,莫要耍小聪明。”
随后, 姜听被她重重一推,踉跄地站在了佛堂的中央。
灰色的袅袅细烟充斥着幽暗的佛堂, 昏黄烛火的倒影在姜听的脸颊跳跃。
姜听看着端坐在佛像侧面的英国公老夫人,又看了看不悲不喜的佛像,当真是讽刺。
慈眉善目皆是给外人看的东西。
“敏丫头, 你近日又犯了什么错, 可让你娘这般大的气性。”
姜听低眉应道:“不知。”
她笃定姜夫人绝不会把她逃出家门的事告诉祖母。
姜夫人凌厉地说道:“您看看她这个态度。”
“在定亲之日离家出走,上月才被寻回, 难道这不是错吗?”老夫人轻描细语的话使得姜听身子猛然一震。
而姜夫人也不复平时的冷静, 手指紧紧攥着丫鬟的手臂, 尴尬地笑道:“您从哪知道谣言,敏敏不是一直在家吗?”
姜夫人不愿背上丢了孩子的罪名, 只得反驳。
“敏丫头, 我说的可对?”老夫人在英国公府的眼线众多, 传话的小鬼不是姜夫人可以拦住的。
姜听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抬头挺胸,眼里满是决绝道:“没错,我就是恨透了这里。”
老夫人猛然拍响桌子,侧目看向姜夫人, 震怒道:“看看这就是商户女养出来的孩子, 竟然敢公然顶撞长辈。”
姜夫人抚着胸口, 气愤地说道:“姜听!你知不知你在说什么?”
姜听低眉掩去眼底的情绪,淡漠地说道:“恨你们很意外吗?”
纵然知道家中满地鸡毛,但老夫人却听不得这种不团结的言论,她满是皱纹的眼睛冲着婆子使了个眼色。
姜听倏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狠狠按下,腿也不自觉地打弯。
咚的一声,她的双膝被强按在地上,仿若断骨般的疼痛和刺骨般的冰冷使得她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
“取来家法,责五十杖。”
宝云听到后,身子猛然颤动,她哭着哀求道:“老夫人,我家姑娘身娇体弱,怎么能挨五十下?”
对于男子来说,家法是棍棒,而对于女子,家法则是两指宽的竹制戒尺。
那戒尺分外薄,但却很韧,高高抬起再快速落下,手心的痛在一瞬间便会传到心脏,手在一瞬间便如同伸进炭火一般。
平日姜夫人只会打姑娘五下,但这若是挨了这五十下,只怕手都要烂掉。
姜听漠然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纵然跪在地上她也挺直腰背,沙哑地说道:“若是我挨了这五十下,把我从家中除名可好?”
老夫人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心中愈发生气,她一个眼色过去,婆子们紧紧攥着姜听的手腕,强迫她伸过头顶。
姜听知晓自己已然没有机会了,她失魂落魄地看着对面的神佛,佛像总是在看着她,但她从未得到佛的救赎。
承诺都是假的,哥哥没有来救她,李玄也不会来找她。
姜听感受着手掌一下一下的疼痛,她的眼神愈发的凌厉,看着面前所谓的亲人,他们为什么不去死?
“世子爷!世子爷!奴才们还没禀报!”
“滚开!”
佛堂的大门被人轰然踢开,而行刑的婆子还未看清面前的人,就被人一脚踢到了角落。
老夫人看着面前年轻的男子,眉目紧锁道:“你是何人?”
一道清亮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姜听的耳中:“定北侯府未来的世子妃就不劳烦您管教了。”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抬头,却看到了李玄眼里满是心疼,他嘴角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道:“定北侯府傅承宣,见过姑娘。”
李玄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又成了傅承宣?
老夫人眉眼一愣,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原来是傅世子,当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傅承宣也不愿再与这群夫人多费口舌,他脱下披风缓缓披在姜听的身上,打横抱转头便走,在走之前,沉声说道:“我定北侯府对姜大姑娘满意得很,若是英国公府容不下她,定北侯府随时都可迎她过门。”
姜夫人看着这般不合礼,当众把姜听抱走的傅承宣,眉眼皆是不满,但她却无可奈何。
姜听被地砖冻僵的身子在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她攥着傅承宣的衣襟,难以克制地哭了出来。
她的哭声很小,但是却使得傅承宣钻心的疼。
“敏敏莫哭,是我来迟了。”
姜听以为自己是个硬骨头,怎么都不会哭,但被傅承宣揽在怀中的那一刻,她觉得心头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要宣泄出来。
她缩在傅承宣的怀中,哭着说道:“你不是死了吗?现在怎么又成了定北侯府的世子,傅承宣,我恨你!”
傅承宣心头也是分外难受,把她温柔地放在马车中,紧紧揽着她,沙哑地说道:“好,恨我。”
姜听哭累了,回过神的时候,她看着面前衣着华贵,坐在华车的傅承宣,冷静了心情,淡漠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傅承宣摩挲着姜听手指上的白玉粉玺戒环,满眼庆幸的把他的经历讲了一遍。
纵然姜听自知不是他的错,她装失忆也瞒了他,但心头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
“放我下车。”姜听淡淡地说道。
傅承宣却着急了,他毫不怀疑姜听会跳车,他横在车门阻止道:“姜闻让我赶快回来寻你,你切莫跳车受伤了。”
“没有我哥哥,你就不知道赶快回来寻我吗?”姜听听着傅承宣的话,愈发生气。
傅承宣赶忙解释道:“我从未知晓你竟是在家中受到这般待遇,总想着你在家中要好些,若不是姜闻告我.....”
“那你还不着急!”姜听一双清秀的眼睛瞪着傅承宣。
傅承宣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紧紧抱着姜听,低声道歉道:“好好好,是我的错。”
膝盖上的刺痛使得姜听回过了神,她不知自己为何这般情绪化,但是她倚靠在傅承宣的胸膛之上,听着他怦怦的心跳声,心中也安心了许多。
“傅承宣,我的腿好疼。”姜听抚着双膝说道。
傅承宣此时也顾不得不好意思,焦急地掀开她的裙摆,怎料面前的一幕却是使他一愣。
姜听的双膝满是红肿,青紫色布满了膝盖。
傅承宣都不敢去触碰,他强压下心头地怒火,对着车夫说道:“回定北侯府。”
姜听原以为他会带着她去医馆,怎料就要去定北侯府了,她急切地说道:“不妥,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带,这般贸然拜访实属不妥。”
傅承宣安抚道:“无碍,家中只有我娘,祖母前些日子去了护国寺小住,府医曾经是随军军医,他的手法要比太医好上许多。”
姜听心中仍是带了几分忐忑。
侍女们带着几分笑意凑到侯夫人的耳边,小声道:“听说世子把姜大姑娘偷偷带回来了,您可要去看看?”
侯夫人一愣,眉目之间带了几分薄怒:“这个臭小子,小时候不是偷偷带猫就是领狗,现下竟是把人姑娘给偷回来了。”
“听说唤了王郎中去。”
姜听看着双膝被敷上了冰冷的药膏,还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她疑惑道:“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是啊,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多些时日腿就断了而已。”王郎中吹着胡子愤愤道。
而傅承宣早就站在了门口拦住了跃跃欲试的侯夫人,他看着温婉之中满是好奇的亲娘,低声说道:“娘,你这是什么眼神?这是英国公府弄的,不是我干的。”
京中谁人不知英国公府家教森严,但侯夫人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棍棒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