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干活太过于粗糙了,主子的衣裳脱下来,竟然随意地扔在坐榻上,压出了好多褶皱,今日是没法再穿了。
不过想到他们的勤恳,她还是满意地笑了。
赵意南听她打趣自己,抱起枕头就朝她扔过去。
“快闭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反应这么大,也许,是因为昨夜那个梦太过于羞人了?
穿好衣裳,坐在妆台前,青芜过来给她梳妆。
主仆二人脸上表情都渐渐沉重,对于几日后的那件倒霉的婚庡㳸事,心照不宣地忧心忡忡。
梳洗罢,青芜温声询问她是否要传膳,赵意南拒绝了她,径直去了赵如月府上。
小姑的府邸碧瓦金砖,雕廊画壁,本就装饰的富丽堂皇。今日,更是有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府门处一直铺到了后院。
赵意南看着喜庆的红色,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好起来,询问过下人,得知小姑在会客,她便一路来到花厅。
远远听见厅中传来美妙的丝竹声,特别是那笛声,悠扬婉转,分外出挑,全然不像以往听到的那般,总带着一丝忧伤。
厅中,一位美人身着罗衣,跟着乐声翩翩起舞,顾盼神飞,正是她的小姑赵如月。
赵意南被这段美妙的表演惊艳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曲终,她才恍然回神,正好走到厅门处。
赵如月起身后,两颊染着薄绯,表情娇俏地像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羞答答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竹席上跪坐的吹笛之人。
赵意南跟着看过去,看清他的长相后,瞬间瞳孔放大。
她忙冲过去,挡在赵如月身前。
指着斜后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急声问:“小姑,他为何在此处?”
赵如月被她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见是自己的小侄女,这才平复下来,随即不解地问她。
“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你别以为他叫苏河清,便拿他当好人了。他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想到他那日轻薄林归的轻浮模样,她的眉头霎时皱成一座小山,凑得更近些,压低嗓子道:“小姑,你可千万离他远些!”
没想到赵如月又娇羞地看了苏河清一眼,全然没听进去她的话。
“人家叫侯莫陈韫,是北夷皇子。”
须臾,才收回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小侄女,
“如此正好,省的我将他一人晾在此处。这才几日,你便到处乱跑,身子可好些了?”
赵意南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晃着赵如月的衣袖,“小姑,你随我去你房里,我有极要紧的事情求你。”
赵如月往赵意南身后瞟了两眼,面色迟疑。
侯莫陈韫大概看出了她的为难,起身走到她们身边,面带微笑,优雅地对着赵意南躬身行了一礼。
“九公主殿下,别来无恙否?”
赵意南把脸扭到一边,轻轻哼了声。
侯莫陈韫倒也识趣,转而对着赵如月,拿着玉笛抱拳躬身,道:“殿下有贵客,在下便不打扰了。”
“哎,你别急着走啊!”赵如月松开赵意南,忙去挽留他,“园中桃花开得正好,不如我让人给你煮酒,你先饮酒赏花,我很快便来!”
侯莫陈韫抿唇一笑,“在下还要回宫与圣上对弈,若是耽误了,怕是不好。”
赵如月只好不再强留。
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出门廊,走进了她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把视线挪回到已经坐在一旁等了多时的赵意南身上。
“你有何事要姑姑帮忙?”说着,在赵意南身旁坐下。
赵意南叹了口气,想到过两日便要被迫嫁入勇毅侯府,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闷闷不乐把赐婚的事情跟赵如月讲完,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小姑,你能不能去跟皇兄说说,让他不要将我嫁给沈时砚啊?”
在她殷切的眼神中,赵如月终是面色淡然地摆首。
赵意南失望地垂首,随即又抬起头,鼓起勇气再度央求:“求你了小姑……”
“那日的事情,我都与你说了,想必他是何种人品,小姑你已经很清楚了。我不嫁他,并非我眼高于顶,而是他实在算不得什么良配。小姑,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南儿往火坑里跳吗?”
“南儿,姑姑知道你的委屈,姑姑都知道。”
赵如月看向远处亭亭玉立的树影,无论风霜雨雪,那些树依然挺拔,岿然不动。她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静静地看着它们发呆。看着它们,她总觉得自己也被注入了力量。
随即扭脸,郑重地回看赵意南的眼睛。
“但是你必须嫁给他。”
“我不!”赵意南猛然放开她的手,腾地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她,捏着拳头大喊,“就算死,我也不嫁!”
本以为小姑能帮她想想法子,谁知小姑竟然还劝她认命!
她霎时鼻子一酸,湿了眼眶。虽然她脸皮厚,可被自己最信赖的人拒绝,她觉得无比羞愧,于是顶着涨红的脸,一面擦眼泪,一面跑出去。
跑得太急,失足踩到草地上的坑洼,身子一晃,摔到地上。
她霎时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哇地大哭起来。
赵如月已经追上来,蹲在她面前,心疼地看着涕泗横流的她,拿出手帕去给她拭泪。
赵意南赌气别过脸,但是哭声远不如方才响亮了。
赵如月轻笑一声,扶她坐起来,和言对她说:
“小姑知道,你讨厌极了沈时砚。小姑更知道,他绝非良配。”她轻轻捻去赵意南头发上的杂草,“小姑让你嫁他,其实是在帮你。”
第23章
赵意南看着赵如月脸上严肃的表情,实在是不像在说笑,而且小姑的话她一直都比较受用,所以就在她的搀扶下,回到了花厅。
赵如月亲自烹了一壶热茶,两人在小矮桌上相对而坐,且谈且饮。
“你可知道,你皇兄为何要质疑将你赐给沈家?”她撩起衣袖,一面给赵意南添茶,一面问。
赵意南垂着眼,喃喃道:“自然是想拉拢沈家。”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拉拢沈家?”
“为了……”赵意南想了想,思绪又飘到了谢邈身上。
若说以前,她还会对他的独揽大权嗤之以鼻。可近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每每陷于危难之中,都是拜他所救。她还如何昧着良心说他的坏话?
赵如月却是丝毫没有心软,不屑地替她开口:“自你父皇驾崩,他独揽朝纲,你皇兄对他积怨已久。朝中有人传言,说他狼子野心,欲将这天下据为己有。”
赵意南不由得听得蹙起了眉头,不等她替谢邈辩白,赵如月又道:
“南儿,若他日,谢邈真的弑君篡位,你我皆会沦为阶下囚。”赵如月一脸愤然,好像谢邈已经如此做了,“姑姑知道,你不怕吃苦,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不稀罕。可你总不想一辈子当个乞丐,匍匐在他脚下乞求他的恩泽吧?”
“小姑,姑父他才不会!”
她拧着眉毛说完这句,突然意识到,小姑追随姑父多年,却横遭他嫌弃,如此这般将他贬得像个奸臣,也许只是为了泄愤。
于是便不再说什么。
“沈家有权有势,你知不知道,宫里多少嫔御,曾几何时,削尖了脑袋,想要嫁入沈家?”
“小姑知道你并不在乎,可是,你是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入沈家,以后再也不敢有人低看你一眼。”
赵意南听着听着,逐渐有些内急。
她硬着头皮听赵如月细数嫁到沈家的好处,等茶壶里没了茶水,她便提出告辞。
她不怨小姑不帮她。皇兄的生母,是小姑的表妹,他们粘着更深一层的血缘亲情,小姑自然要替父皇和先皇后,好好照顾他们的儿子。
她起身,赵如月瞬间跟着她起来,送她出府的路上,还喋喋不休个没完。
“生在帝王家,这是你的宿命。听姑姑一句劝,乖乖照着你皇兄的意思,嫁过去。你贵为公主,若真的厌弃沈时砚,你大可养些面首,量他不敢有二话。”
赵意南蓦地想起侯莫陈韫来。小姑该不会是想让他给她做面首吧?
她瞬间羞红了脸,加快了脚步。
走到府门上,赵如月还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告诉赵意南,她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等你皇兄扳倒谢邈那日,你若还是不待见那沈时砚,大可像姑姑一样,与他和离。”
赵意南干笑着抽手,“我知道了,小姑,你快回去吧。”
和离?既然注定要和离,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跟他成亲?
她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小姑。以前以为她多么喜欢姑父,可是这才和离了一年,她便开始另寻新欢了。她到底是在泄愤,想要引起姑父的注意去醋他,还是对侯莫陈韫那小子动了真心了呢?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又来了王府。
马车停下,她坐在车上,闭眼祈祷了许久,希望霍刚至少能帮帮她。
许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车。
说明来意后,下人直接带她到了霍刚院里。
霍刚见她来,瞬间放下手里长枪,眉开眼笑走到她身旁。
“今日怎么有空,来找草民玩?”
谁知赵意南竟然对他这番自嘲不加理会,看她眉间忧色,瞬间敛起笑容,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
赵意南听他关切的语调,被赵如月婉拒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垂首强忍泪水。
“你猜的没错,我遇到大麻烦了。”她用力吸了下鼻子,有气无力道,“我可能要死了。”
霍刚还从未见过赵意南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瞬间吓了一跳,以为她真的得了什么急病。
忙瞪着眼,弯腰,歪着脑袋,凑上去,去看她脸上颜色。看看左边,然后又凑到右边看看。
赵意南猝不及防被他这副模样逗笑,朝后退了一步,偏过脸不好意让他察觉笑意。
“你又捉弄我!”霍刚提高了嗓音,不过听得出,他未曾有责怪的意思。
“我没有!”赵意南高声回道,随即声音又低沉下来,“皇兄要将我赐给沈时砚,圣旨昨日已经送来了,婚期就在三天后。”
“怎的如此匆忙?”霍刚耸着眉毛,一脸讶异。
赵意南被拒绝了一次,此刻再张口求人,已经花光了她最后那点勇气。
“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帮帮我?”
“我?”霍刚失声喊道。
赵如月和谢邈还未曾和离时,赵意南曾来王府玩,算起来,他和她相识也有四年了。虽然对她有一丝朦胧的好感,但是碍于自己和她身份悬殊,所以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贵为公主,是圣上同父异母的妹妹,连她都无法改易圣上的心思,他一个小小将军,哪有这本事?
不过,沈时砚那日对赵意南的非礼之举,让他心头着实窝了一团火。
他很快收起惊讶,握紧拳头,对着远处怒目而视。
“好,明日我便去做了他。”
赵意南一惊,“你说什么?”
“没什么,”霍刚咬了咬牙,麦色的脸上,两腮肌肉随之隆起,“明日我找人将他打断腿。圣上总不会把你嫁给一个瘸子吧?”
“霍大缸……”赵意南有些无语,“你能不能正经一些……我现在真的很难受。”
听她说难受,霍刚忽地想起一件事,兴许能让她高兴几分。于是让她在院里候着,他进屋没一会儿功夫,就又出来了,一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样子再加上搞怪的笑容,引得赵意南不由地咧嘴笑了。
“你拿的什么啊?”她几步走上前去,想要绕到他身后,却被他灵活地闪开了。
“自然是顶好顶好的东西。猜猜看是何物,猜对了,才给。”
赵意南缠在他身边,跟他绕来绕去,饶了好几圈。
“蟹黄膏?”
“不是。”
“桂花糖?”
“不对。”
“弹弓?”
“非也。”
“到底是什么啊?!”
她急了,霍刚却逗她逗得起劲,越发眉飞色舞。
赵意南灵机一动,突然看着院门处,故作惊恐状,然后垂手站定,不再与他嬉闹。
小声提醒他:“姑父。”
霍刚眼珠一动,随即也跟着站好,僵硬地转过身,一副等着挨骂的模样。
等他反应过来,赵意南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中物件也被夺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中了她的奸计,无奈又羞惭,佯装薄怒朝她快步走去,“还我!”
若是平日,赵意南定会继续闹他,可是今日她着实没这兴致。
随即垂头丧气,将玉簪送回他手中。
霍刚满意地合拢手掌,看着一脸扫兴的赵意南,浅笑道:“抬起头来。”
赵意南轻哼了声,心道:小气鬼,明明说了给我的,还要回去。才不听你的!
霍刚无奈,只好伸出双手,扶着她脑袋两侧,温柔地将她的脸略微抬起。
赵意南看着他脸上略显痴傻的憨笑,不由得跟着笑了:“做什么?”
霍刚没有回话,只是抬眼,将目光落到她头顶的发髻上。往日她都是双髻,今日偏巧,竟束了独髻。找准位置,将发簪轻轻穿过她的发丝,给她戴稳。
然后端详一番,情不自禁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发簪温润质朴,与你今日这身简洁的素服十分相配。”
赵意南听着他的夸赞,笑得更开心了,摸到头上发簪,牢牢护在手心里。
“送我了?”
霍刚笑道,“自然。”
赵意南这才放心地松开手,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
“往日你都只会送我些小玩意儿,什么弹弓,□□,木剑之类的。今日怎的肯破费了?”
霍刚面色赧然,挠着腮帮,吞吞吐吐回道:“其实这不是我买的。”
赵意南等他红着脸说完簪子的来历,瞬间两眼放光,接着伸手,又将发簪拿了下来,小心地拿在手中,重新细细端详。
色泽莹润,通体清透,洁白无瑕,想必取自上好的和氏璧,请能工巧匠精心制成。
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跟皇兄替她讨了个封号,根本没费多少力气。林归却送她这么贵重一份礼物。
蓦地,她想起什么,扭头问一旁盯着她傻笑的霍刚:
“你说,这发簪是林归的爹爹,送她的及笄礼?”
*
青羽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途径院中,正好看到下人领着赵意南,去了霍刚院里。
知道王爷对这位公主十分关切,两人的关系也是逐步亲近,于是跟谢邈回禀完差事,笑着告诉他,赵意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