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他在开战前的几天，发现城中混入很多夜明国的人。那时夜明国使团刚在京城签了盟约，朝廷也传来了开放边境贸易的消息，所以他也没当回事。但事后回想起来，那些人都不太像商人，更像是探子。这就说明，和谈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早就有了起兵的心思。
二是他在城门前摆阵应敌时，阵法轻轻松松就被识破，且对方的一招一式，都像是为了应对他的阵法而生的。这内鬼，只怕是潜伏已久。
三是援军迟迟未到。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就算夜明国集中全部兵力来攻打云安府，以他的能力，守上半个月是没问题的，只要军报送到剑南总督府，他爹安排支援，便可解此危局。可他硬抗了二十日也没等到援军，直到兵败了，他率残军回到剑南总督府才将此事捅破。
“若是在以前，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云安，和云安百姓共存亡。可这次，我实在是不甘心，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我的确没守住云安，这罪我认了；但要说我泄露军情，通敌叛国，我坚决不认！”
傅轻舟又问：“那你爹到底收没收到军报？”
“他收到了！”李洛言回道，“只不过去往云安的官道恰巧遇到山体滑坡，援军没办法过去，只能绕道山中，却遇到了瘴气，损失惨重，因此耽搁了近十日。”
此事确实太过巧合，那条官道堵得太不是时候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人为安排的。
傅轻舟也能理解李洛言的愤懑之情，但剑南总督府至今也没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李洛言的清白，他也没办法去保住李洛言的性命。
只能靠一个“拖”字，先争取时间，看看派去剑南调查的锦衣卫能不能查出点什么别的。
既然洛晴岚信他，那他就尽可能不辜负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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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52章 是战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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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言被押解进京的第七日，南境再次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
原本以平江王麾下驻军和剑南总督统领的兵力，抵挡夜明国攻势绰绰有余。可谁能想到此次起兵的除了夜明国，竟然还有南境周边好几个小国家。平日里看着倒是不起眼，可现下烽烟四起，分散了兵力，反而把战线给拖长了。
梁帝震怒，下令将剑南总督李豫羁押回京，由剑南巡抚暂代总督之职。尽管平江王屡屡上书力保，梁帝仍旧没有收回成命。
恰逢这一年来天灾频降，江南大涝，山西大旱，南边的收成本就不如往年好，还要抽调不少运到北边赈灾，早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支援前线了。是以南境前线粮草供应不上，战力也不行。
现下朝廷里乱成一锅粥，各有各的想法，主战和主和的都说得头头是道，内阁也在没日没夜地议政。
更深露重，沈云舒在屋里算帐，算着算帐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发现裴湛还在案牍上奋笔疾书。
“已经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裴湛抬头看了她一眼，“快了，写完这奏章我就去睡。你怎么起来了，是这烛火太亮了吗？要不我还是去书房吧。”
沈云舒连忙将他按住，并在他身侧坐下，拿起墨条为他研墨，“没事没事，你就在这写吧，我陪陪你。”
她看了眼奏章，问道：“你在写什么呢，这么多字。一定要今晚写完吗？”
裴湛边写边回道：“嗯，这是明早要呈上去的。现在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内阁没日没夜地在议政，可陛下却沉迷巫术，与那国师大兴祭祀之道，已经好几日没上朝了，只让太子和内阁去议政。其实我能理解陛下的心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内忧外患，他内心也惶恐不安，只能祈求上苍庇佑。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怎可整日沉溺于那些虚无之事？”
关于国师的事，沈云舒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
据说这国师是去年冬天才到京城的，那时太后病重，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于是梁帝就颁布诏令，征召了不少民间医者入宫，却无一人能治好太后。
后来还是一位刚从南境回来的按察使向梁帝推荐了一人，名唤和正，是西南一带颇有名望的大东巴。此人入宫后，连做三场法事后，太后的病就慢慢好了。而他也因此受到梁帝的倚重，册封为国师。
之前洛晴岚还在京城的时候，沈云舒就问过她，说这和正国师非佛非道，怎么看都像是在装神弄鬼。可洛晴岚说，西南一带有很多古老又神秘的部族，它们都有自己的信仰，虽然外人看不懂，但确实是有点玄乎的。这位和正国师所在的部族名叫“麽些”，盛行占卜祭祀之术，每当有重大祭祀活动，都会请他去主持仪式。
他若没有点真本事，想来也不会那么受人敬仰。
不过裴湛有一点说的不错，就算和正国师真有本事，那也不能过分依赖，沉迷其中。祭祀之事说到底，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慰罢了。就如同求神拜佛，再怎么求，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佛祖来帮不是？
裴湛写好奏章后，长舒一口气，见沈云舒在认真思考，便问道：“依你所见，如今是该战，还是该和？”
沈云舒愣了一下。
是战是和，也不是她说了算。不过这是在自己家里，关起房间来随便讲两句，应该也不要紧。
“作为一个小老百姓，自然是希望议和。这打起战来，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且不说江南已经没有余粮可以支援南境了，就说南境的百姓吧，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他们又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
裴湛点点头，这话说的不错，这也是朝中主战派的说法。
但沈云舒话锋一转，又说道：“可从长远来看，还是应该战。前几个月的大朝会，分明已经进行过和谈，还签了盟约，可他们回到南境转头就对大梁开战，分明就是小人行径。与这样不讲道理不守道义的一帮人，还有什么好谈的，就应该打到他们怕了才行，给他们一个教训。有时候以战止战，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裴湛没想到沈云舒能说出这番话，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几分赞许。
其实主站和主和都没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至于如何在这二者中做出一个最合适的决策，考验的就是内阁那帮阁老们的能力了。
第二日上朝时，除了裴湛，还有不少御史进言，劝梁帝不要过度沉迷祭祀一事。如今正值危难之际，更应该君臣同心，共克时艰。好在梁帝也肯听取谏言，表示会勤勉朝政。不仅重开午朝，还准许文武百官随时递折子，共商大事。
内阁很快就提出议案，建议从朝中派大军压境，震慑夜明等国。若他们肯就此退去，那便能免了一场大战。若他们执意犯境，那大梁也不怕与之一战。
粮草一事，就由户部去想办法。只要有决心，办法总比困难多。
梁帝当即准奏，而沈怀瑾听说之后，主动请缨，愿率军亲赴南境，助平江王平定战乱。
先前因为布防图丢失一事，御史言官对沈怀瑾颇有微词。梁帝也明白，沈怀瑾此时主动请缨，一来是想戴罪立功，二来也是希望能为目前的困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可御史言官们听说之后，又开始上书反对了。说什么沈怀瑾经验再丰富，战功再显赫，那都是在北境。而南境与北境的情况大不相同，如此安排，恐有不妥。
最后还是兵部尚书陈景行站出来，力挺沈怀瑾，这才让梁帝下定决心，力排众议，任命他为平南大将军，还在他出征那一日，亲率文武百官到城楼上为他送行。
大军虽已开拔，但粮草一事仍未解决。
户部尚书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沈云舒听程瑛说起这件事后，二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在点翠阁带头募捐。
沈鸣之听说后，也大力支持自家侄女的主意。三日之内，京城沈氏名下所有商铺，营业所得都捐到户部，筹措军资。
除此以外，沈云舒还托柳氏找到柳闻安，也就是裴湛那在太医院当院首的外祖父，问清楚在南境行军作战一般需要准备什么药品。因为她曾听洛晴岚说过，西南一带山中多瘴气，多怪虫，多毒菇，沈怀瑾从未在南境打过仗，若是准备不全，恐怕容易出事。于是沈鸣之又和太医院达成合作，资助太医院筹备随军药品，加急送至前线。
虽说点子是沈云舒想的，但具体实施都是沈鸣之主导。毕竟他主掌通州沈氏多年，渠道比较广，很多流程和手续也比较清楚。
但即便如此，沈云舒也学到了不少。沈鸣之将她带在身边，一点一点地把她教会。
很快，沈云舒的名声在京城里传开了，人人皆赞她堪当名门贵女的典范。一个小女子尚有这样的胸怀和气概，其他大户人家和皇亲国戚更应该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支援前线。
不出十日，户部就派人将粮草物资都押运到前线了。
这一回，为了确保物资不再出现意外，梁帝特意安排都察院派出的御史随行监督，还有锦衣卫一路护送。
而都察院派出的御史，便是唐浔。
一来他出身陈国公府，是皇亲国戚，梁帝比较信得过；二来是他性子正直，在都察院时就时常直言不讳，本身就是权贵，自然也无惧权贵。让他去随行监察，便能尽可能保证粮草物资能够如数送至前线。
十月下旬，剑南总督李豫被押解进京，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会审，定他的罪。
李豫坚持说自己从未通敌，战败是因为总督府混入了奸细。况且朝廷已经有半年没发军饷了，军中士气低落，这才节节败退。
拖欠军饷一事，裴湛还是第一次听说。若事情属实，那户部的罪过可就大了。
边境将士苦守边防，却连一点军饷都领不到。如此这般，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
没过几天，剑南再次传来军报。青宁郡主洛晴岚率军追击敌军，剿灭夜明国精兵数千，却在哀牢山附近失去了踪迹，至今下落不明。
当天夜里，一名锦衣卫秘密来到东宫，面见太子。
“殿下，微臣愿率锦衣卫亲赴南境，彻查南境动乱。”
“轻舟，你疯了吗？如今京城都乱成一团了，你还想去南境？你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啊！”
洛云川甩开衣袖，背过身去，不愿和傅轻舟对视。
可傅轻舟却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殿下，形势危急，没有时间考虑了。先前派去南境的锦衣卫一个都没有回来，可见那里的形势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军饷数月未发，总督府暗藏内鬼，粮草迟迟未到，这一桩桩一件件，必须要有人去查个清楚。而这件事，没有人比微臣更合适了！”
洛云川回过身来看向他，眼神锐利，“你想去南境，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私心？”
傅轻舟闻言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道：“没有。”
虽然洛云川并不信他这句话，但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得松口道：“罢了，明日本宫便去向父皇说这件事，你且耐心等着吧。”
“谢殿下成全。”
看着傅轻舟离去的背影，洛云川暗暗叹气。
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能让傅轻舟方寸大乱的人。早上刚传来军报，晚上就说要去南境了。若非他曾在北镇抚司衙门外亲眼看见洛晴岚将那鹿纹玉佩还给傅轻舟，恐怕刚才真的会信了傅轻舟的话。
两日后，傅轻舟如愿离开京城，带着十六名锦衣卫亲赴南境。
到了南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搜查剑南总督府。
那天夜里，大雨滂沱。傅轻舟带人到李豫父子的住处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却连一件可疑的物品都没有找到。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批杀手在屋顶上出现，手中都拿着弓箭，对准了他们，看样子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总督府。
而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总督府竟然连一个巡逻的人都没有，方才带傅轻舟一行人进来的守将也早已不知逃到了何处。
傅轻舟这才信了李豫的话，总督府有内鬼，且人数不少。
好在傅轻舟带来的都是锦衣卫中的精锐，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一行人拼死厮杀，才闯出一条血路。
那群杀手一路追杀，逼得他们逃出城外，兵分三路引开杀手，这才让傅轻舟能够躲进一个山洞之中，有个喘气的机会。
只是傅轻舟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在他以为杀手都已经走远，正准备出来探路的时候，却被背后之人给捅了一刀。
“是你？”
傅轻舟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身边之人。
他瞪大双眼，刚转过身来看清下手之人，就被一把推下悬崖。
一个月后，一封密报送入京中。与密报一起呈上去的，还有几封密信。信上的内容，骇人听闻，震惊朝野。
与剑南总督李豫暗通书信，并授意他私吞军饷，通敌叛国之人，正是当朝太师，傅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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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第53章 倍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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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回这个消息的，正是傅轻舟一手提拔上来的佥事谢安然。
据他所说，当夜他在总督府搜到这几封书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按理来说，此事涉及傅昀，其子傅轻舟理当回避。但傅轻舟发现事情败露后，当即就要将他灭口。
他在山中一路逃亡，甚至不敢到官驿换马，一直走的小道，这才捡回一条命，让他能够将证据带回京城。
这个消息莫说是太子不信，连梁帝都觉得荒唐。
可傅轻舟确实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至今仍旧是杳无音讯。先前刚进入南境时，他还给洛云川传递过一次消息，说南境如今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当地军政已然乱成一团。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传回新的消息了。
梁帝又找来几位大学士，一同鉴定那密信上的笔迹，结果就是那笔迹确实是傅昀的。
朝中本就党派林立，出了这件事之后，更是有不少人开始翻旧账。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有的说傅太师早年在朝中一直培植自己的势力，李豫那剑南总督的任命就是傅昀给争取到的，狼子野心早有端倪；还有的说傅轻舟这些年大兴刑狱，就是在清除异己，残害忠良，此番销声匿迹，定是担心事情败露难逃罪责，投靠敌国去了。
裴湛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扣上了“傅党”的罪名，说若非傅昀暗中替他运作，他一个新科榜眼，如何能够连升好几级直入都察院。若非太子力保，怕是早已被押到大理寺候审。
有道是众口铄金，眼下这局势，对傅氏父子十分不利，于是梁帝也只得先派大理寺去将傅昀收押候审。
为了保全傅昀的颜面，他还特意嘱咐夜里行动，不要引起百姓议论，也不许严刑拷打。
沈云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还是裴湛及时伸手扶住了她，才没有让她直接倒下。
“我外祖父怎么可能是逆党呢！这一定是栽赃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