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是说,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不止是要监视我,还要,取我的命?”
金铃直接跪在地上,直摇头,“不是的…奴婢只是想跟着少夫人。”
“你想跟着我…若是以后我与世子决裂,世子与我,你站在哪边?”
金铃顿了顿,才张口准备回答。
被瑟瑟打断了。
“不用答了,你刚刚…犹豫了。若是这个问题问孟嬷嬷和来喜,甚至不用问他们,我也知道,他们会说站在我这边。就拿来喜来说,曾经他去收账,揣回来很多银钱,我不会去一一核对账目,防止他会私吞,甚至根本不会怀疑,不会想起去怀疑,因为我信任他。金铃,曾经我对你,也是这般信任的。可是……”瑟瑟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我现在却还在考虑,你会站在哪边。金铃,你明白我想说的意思吧 ……你走吧。”
谁是让金铃走,最后是瑟瑟走了。金铃依旧跪在原地,很久,久到连她自己也忘了时间。
…
来到侯夫人所在的院子,瑟瑟没有进到正屋,而是被丫鬟引进了议事堂。
是专门商讨大事的屋子。
里面此时已经有好些人。
武安侯,谢氏,府里有子嗣的妾室,还有二公子沈焕,及沈焕的生母周氏。
瑟瑟在庄子里见过沈焕。虽瘦,但也风度翩翩。
如今沈焕和他生母谢氏均跪在地上,特别是沈焕,额前碎发,脸色灿白,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瑟瑟扫了一眼,倒是没看见沈颜川。
一屋子的人都没说话,瑟瑟进屋请了安,看向侯夫人,“不知婆婆唤儿媳来,有什么事?”
坐在上位的谢氏不紧不慢,看了眼旁边的武安侯,见武安侯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抿了口茶,开了口,
“府里传的,你都听说了吧。”
瑟瑟刚刚一直看向谢氏,这会儿垂眸,心思微转。
侯府平日里规矩甚重,那条小路虽然隐蔽,但也是路,怎么会有丫鬟傻到在那里议论。
显然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刚刚金铃说,这事是沈焕传的,她也一直以为是这样。但进屋之后,看见沈焕跪在地上神色狼狈,又听得侯夫人这般说,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瑟瑟摇了摇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婆婆说的是什么事。”
听得她说不知道什么事,谢氏到没表现出什么,旁边的武安侯顿时不喜,
他没想到这个锦氏竟然摇头。
就非得让人将这丑事再当众提一遍?
年轻时候的武安侯俊逸非凡,但可能因为二十几年的声色犬马,此时的武安侯体型宽厚,脸上的肉将眼睛都挤小了,泯然众人矣。
“她不知道,沈焕你说!”
沈焕从小在武安侯的威压之下,导致他看到武安侯就本能的害怕,这时又因他的事儿闹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闹成这样!明明他已经计划好了,等以后带着她远走高飞的。
但如今已然成了这样,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万一成功了呢。
沈焕看向瑟瑟,
“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小时候在侯府见过的。”
瑟瑟也是回看了一眼,瞥开了视线。
她不记得什么小时候。她的记性一直不好。
没等到瑟瑟回他,沈焕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继续说,“当初给锦府下聘的人,是我。 ……父亲,既然兄长要尚长公主,那可不可将人换回来?儿子喜欢锦氏,从小就喜欢的,想娶她为妻。”
换,妻。
瑟瑟越听,越觉得震惊与荒唐。比她刚刚听到传言的时候更加震惊和荒唐。
这个沈焕,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看向沈焕。沈焕显然不知道自说的话有多荒唐,甚至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还在满脸憧憬的说着以后的美满。
瑟瑟又看向其他人,脸色无异。谢氏和武安侯,也只是抿着唇,没出声打断。
不对劲。
高门大户,怎会听到换,妻而无丝毫诧异?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会认为荒唐。
沈宦若是真的欢喜她,就当是知道这利害,就算当初确实如他所说,现在也断不能把这事挑平面上来。
还提什么换,妻。
等沈焕畅想完以后,谢氏才出声,她问底下的瑟瑟,
“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
瑟瑟白着脸,她要怎么想。
高门大户绝对不会容许换,妻这等丑事发生。如今闹得众人皆知,不管她怎么答,结局都是一样的。
谢氏哪里是在问她是怎么想的,分明是在问她,如何做,才能全了侯府颜面。
这是,想让她以死明志…
是了,只有她死了,长公主才会有位置。不是顶替她成为从安城嫁来的锦氏少夫人,而是堂堂正正的长公主少夫人。
武安侯府也能因此成为皇亲国戚。
且还是因为与长公主事件毫无关系而死的。这样就牵扯不到长公主。也不会给沈颜川扣上抛弃发妻的污名。
“锦氏。”谢氏在提醒她,让她回话。
瑟瑟看向她。即使杏眼里有些水雾,但这次却看清了她的脸。
依旧没什么神情,但似乎又有很多,只是每次神情都中和了,看着异样的和谐与平静。
指甲挖进手心,瑟瑟极力在保持冷静。
“没有想法,”她答。
“没有想法?这么荒唐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竟还有脸!”武安侯一怒,拍案而起。吓得几个妾室吓得身子颤抖,一个接一个的跪在地上。
但瑟瑟却没被吓到。
她看向武安侯,“我为什么没脸,我脸好着呢。”
说着,伸着小手贴了贴脸,但其实小手颤抖得厉害,她也只能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是啊,这么荒唐的事儿你们也干得出来。不过儿媳有一点没理解,现在你们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对我是什么意思?你们不去追究始作俑者,倒是来追究我这个受害者了。我倒想问问,外面为什么传的我因为荣华富贵,去勾引沈颜川,将结婚对象从庶子换成嫡子。当初□□是我换的吗?我一点都不知情,所以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要嫁给沈焕的,为什么却成了沈颜川?”
众人都没说话,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感觉。
因为这是事实。
当初换亲,甚至都没让锦家知道。
武安侯显然没没想到底下这个如此伶牙俐齿。他又坐了回去,语气稍微收敛了一点,“现在是在说如何解决,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你说,如何解决。”
想把这个难题抛给她,以为她软弱可欺,因为羞愧难当而选择撞墙?
瑟瑟深吸一口气。
“从一开始你们是不是就在骗我,明明是沈焕,却变成了沈颜川,你们这是在骗婚!锦府虽然不敌侯府,但也是有名有姓的官家,这事到谁面前说,也是我锦府有理。…侯爷最明事理,请侯爷断决。”
现在要是还要提逼死她的话,应是不好意思了吧。
武安侯自然没有断决,他转头看向谢氏。这么多年,武安侯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不顾在场这么多人,
“你自己干出的好事,自己解决!”
说着便拂袖而去。
被当着这么多人甩了脸子,谢氏可想而知心里不舒坦。
但甚至都没表现在脸上。
可看得出,她的心绪还是受了些影响吧。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瑟瑟,语气很温和,但却不再转弯抹角。
“且不说这事是谁引起的,刚刚侯爷也说了,现在是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如今外面到处都在传你的事,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沈家的名誉都快受到影响,既然你已经成了沈家妇,自然要为沈家分担。”
谢氏说到这里,给身旁伺候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瑟瑟想到了谢氏要她死。但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挑明,也这么另辟蹊径。不说是谁引起,只从沈家责任说起,铁了心的要弄死她。
原来一早便是定好了的。无论如何她都踏不出这个屋子了。
也是,这样一来,沈颜川便单身了。而她的死,也全然怪不到他们头上。而是自己当年勾引事件败露,羞愧自杀。
“你什么意思?”瑟瑟咬住颤抖的唇,被逼得一步步后退。“之前在庄子上,我已经写信给家父。虽说我们锦氏比不得你们这些王孙贵族,但至少也在安城扎根百年,且家父乃官身,锦氏一族受朝堂庇护,你若害了我,律法不会放过你的。”
只要家族里有当官的,其那一门的子女也是受保护。所以瑟瑟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害,要是锦府不畏强权的追究,肯定不会轻易翻过。
谢氏听了倒也不甚在意。
“我何曾说过要害你,又何曾动过手。锦氏,你怕不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今日你为了结束外面流言蜚语,自证清白,自吞毒药,以此全了你,还有整个侯府的名声。”
很快,有人从外面端来了一碗药汁。
目的不言而喻。
瑟瑟原本还要争辩几句,但一看到这个药汁,整个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抖。
她想起来前世。
疼痛,无助,恐惧,绝望。前世自己喝完毒药时的感受瞬间袭来。
旁边的沈焕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膝行至谢氏脚步,拽住谢氏的裙角,
“母亲,千错万错皆是孩儿的错,与嫂嫂无关,请放了嫂嫂,孩儿愿意……”
沈焕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生母周氏捂住了嘴,周氏一脸泪,“儿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快闭嘴!”
瑟瑟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心里的痛感造成她的意识也在恍惚。
旁边有几个嬷嬷过来,架住了她,一人直接上手扳开了她的嘴。
与前世境况何其相似。
只是灌她毒药的换了个人而已。
恍惚间,瑟瑟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甚至出现了幻觉,因为她好像看到了沈颜川,正朝自己走来。
原来一切都没换,也没变。
第33章
北苑主屋, 里间。
小妇人躺在榻上,星眸微闭,之前红润润的唇瓣此时看着有些苍白。
她还在昏迷不醒。
倒不是被灌了药, 而是因为突然的恐惧而身体难以承受而昏了过去。然后被人抱了回来。
当时瑟瑟失去意识的时候,看见了沈颜川, 她以为是自己回想起的前世, 但其实不是,沈颜川确实来了。
脚步还有些凌乱, 看得出是从外面赶回来的。
他接住了刚失去意识的瑟瑟, 挥手让几个嬷嬷下去, 而后将瑟瑟抱回了北苑。
孟嬷嬷此时就坐在床榻边, 手里握着姑娘的小手,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难得有些怔。
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喜在外面争论,越说越大声。有时候又时不时朝屋里与嬷嬷说几句。
“他们这样,就是在逼死姑娘啊!嬷嬷!外面都传开了你知不知道, 那个沈世子要娶什么长公主!要娶!那天我就想问他是个什么意思?啊?金铃你去问问!你家主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把咱们姑娘放哪里了?咱们姑娘可是他明媒正娶的, 如今, 把咱们姑娘赶出了院子, 连个像样的地方都没有!”
“装哑巴是吧。怎么,你们那沈世子要娶长公主, 又怕被别人说他抛弃糟糠之妻,”
“来喜, 你说这些”是金铃的声音, “到时候让世子知道了, ”
“知道就知道,怕个屁。”来喜是真的气急了, “有本事你就去告!知道你是沈世子那边的,但金铃人要讲良心,你跟了咱们姑娘两年了,这两年姑娘她待你不薄吧,你怎么就这么吃里扒外?”
“嬷嬷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与人打架吗?因为现在府里都传开了,说最开始与咱们姑娘定亲是二公子,不是沈世子,还说咱们姑娘没脸,想攀高枝,仗着自己颜色好就没脸没皮勾引沈世子,这才嫁的世子!”
“听听,你们听听!还不明白吗?嬷嬷!就是他们闹得,故意的!连我都看出来了。沈世子要娶长公主,像这种大家族,合离他们不答应,休妻这节骨眼怕被人搓脊梁骨,只能从姑娘这边下手了。如今闹出这样,还不是为了逼姑娘去死!……”
屋内的孟嬷嬷眼神闪了闪。外面来喜的话,她听到了。
孟嬷嬷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连来喜都能看出的问题,她自然看得懂。不说其他的,换亲的事早就有,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才闹出来。看到姑娘昏迷着被人抱回来,孟嬷嬷就想到了姑娘在那议事堂被众人逼迫的场景。
孟嬷嬷从来没想到,侯府会这样対她家姑娘。在她看来,姑娘是侯府明媒正娶的,是沈氏一族承认的宗族大妇,按照宗法与律法,姑娘这身份,无论如何都能在侯府站住脚,不会在侯府吃亏的。毕竟像侯府这样的世家大族,最重名望与脸面,也是最重明媒正娶的正妻。
所以她才半逼着姑娘回来,为的就是让那个爬床的人看看,她家姑娘尚在,你再怎么纠缠,也名不正言不顺。
可孟嬷嬷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脸面也不要了。竟是直接逼姑娘去死!
越想,心口气息越是起伏,孟嬷嬷气得有些喘不上气。
外面有金铃小声解释,“……现在外面已经没人敢传了。是世子下的令随要敢再传直接杖毙。”
“哼,”来喜翻白眼,“有什么用?现在的问题,不是姑娘之前是二公子的议亲対象。而是世子要娶长公主,他们如何安置姑娘。”
“嬷嬷!我已经写信回去了。看老爷怎么做。老爷虽然只是个知县,但肯定会为姑娘做主的!这次我是直接趁他们不注意溜出去寄送的,肯定能寄到安城!”
*
北苑有来喜愤愤不平,有些动静。而正院,却是特别安静。
侯夫人谢氏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是没想到刚刚颜儿会突然出现。
“是宓儿去找的你?”
沈颜川站在谢氏面前,眼眸微敛,没说话。
谢氏当他默认,
“既然想娶慕容嘉,锦氏自我了断,是目前最妥善的办法。”
当初颜儿娶锦氏,本来就是有目的的。她隐隐知道颜儿当时心里在想什么,但也没拆穿没说透。
如今,慕容嘉以长公主的身份回来,也就用不着躲躲藏藏。那个锦氏,自然没了用处。
合离,是断断没被考虑的。
但这会儿休妻让位,别人会说他们武安侯府不厚道——为了成为皇亲国戚,竟然休了糟糠之妻。
所以,也只有锦氏自己消失,才是最佳的。
“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再好好考虑清楚,你到底要什么…也不用顾及太后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