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霍水仙道，“可是你说的话会。”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又没有爹管’、‘江若星跟你不一样’、‘我拿什么去赔’，说了好多呢。”
“我又没有说错。”
“你当然没有说错。”霍水仙坐起来，扭头看着她，“你听听我这几句话，有没有点耳熟。‘你怎么这么笨，水仙儿比你聪明多了’、‘整天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哪个正经姑娘像你这样？’耳熟吗？”
菊晓苗‘嗖’的坐起来，皱眉道，“这不是我妈以前常说的。现在听着心里都……”她突然看向霍水仙，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直到做了妈妈，才明白菊婶的苦心。”霍水仙认真看着她的眼，“那么菲菲呢？你也想等那么久吗？”
菊晓苗看着脚下的草丛不说话。
“还有。”
霍水仙本不想说这句话，但又觉得必须点醒菊晓苗。
“没有父亲的孩子就一定要比别人更懂事吗？”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他让人变得成熟，也让人变得自以为是。
有多少成年人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和痛苦投射在了孩子身上。又有多少人，能发现这一点，先治好自己心里的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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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铁锅炖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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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菲菲请假没有来。
吃过早饭，霍水仙留下江若星，让大小满先去玩。
“抬头让我看看你的脖子。”霍水仙蹲在江若星面前。
小孩子容易出汗，伤痕虽然很浅，又处理的很好，霍水仙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了。”江若星两手背在身后纠结的搅动，“今天菲菲没有来吗？”
江若星会主动问菲菲，着实让霍水仙有些惊讶。
她听周琳讲了江若星在学校欺负同学的事情，也听说了他事后一直倔强的不肯道歉。事实上，若是江若星积极认错，懂得关心同学，今天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请假了。”
“那。”江若星表情犹豫，“那她妈妈还会打她吗？”
“你希望她挨揍吗？”
江若星小嘴瘪来瘪去，半天才支吾：“我也把她绊倒了。”
霍水仙心里一动，端来两个凳子，准备和他好好聊聊。
“我问大满你们为什么打架，他说如果告诉我了，你会不高兴。那你现在能自己告诉老师吗？”
“大满真的这么说吗？”江若星看着霍水仙。“他没有告我的状吗？”
“你是他的朋友，他才不会告你的状。”
江若星听完，有些不相信，可是心里又有些高兴。
“菲菲说我像个女孩子。”
江若星气冲冲的说完前因后果，又特别补充，“我会踢足球，会滑旱冰，还敢做过山车。我可厉害了，老田都夸我是男子汉！我只是不喜欢虫子而已，才不是害怕。”
没想到江若星年纪小小，却对男子汉的称号有些执着。
想到第一次见他的场面，霍水仙忍住笑，“那要是你妈妈也怕虫子，周围又没有别人在，你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难倒江若星了。
“霍老师。”江若星表情严肃，“我们在说菲菲的事情，你不要把话题扯远了。”
“好，是我的错。”霍水仙温柔道，“菲菲不该嘲笑你，她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可是这件事情你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不要等她回来以后也向她道个歉？”
江若星犹豫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就更加引起了霍水仙的好奇。
“江若星，你能告诉老师，你在以前的学校为什么欺负同学吗？”
“我没有错！”江若星表情突然凶狠，“我才不道歉！”
霍水仙淡定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
江若星生气道，“老师都是看谁哭的最大声，就帮着谁说话。还有张子奇，他妈妈跟老师的关系可好了，老师才不相信我！”
“还有这样的事？”霍水仙很吃惊。
江若星狠狠点头。
“那你告诉你爸爸妈妈了吗？”
江若星摇头。
“为什么呢？”
江若星看着霍水仙，突然问道，“霍老师，你喜欢我妈咪吗？”
“喜欢啊。”
“我也好喜欢我妈咪，可是我爸爸不喜欢。”江若星低头小声道。
霍水仙有些意外，“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他们老是吵架，只有爷爷在家的时候才不吵，我早就知道了。学校里的人也都知道，老师偷偷聊天的时候我都听到了。”
霍水仙皱眉。
“她们说要是没有我爸爸，我妈咪根本不会成为大明星，还说他们要离婚了。”江若星怒道，“张子奇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其他同学，他们都来问我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才会去追那个叫张子奇的小朋友，他才会不小心摔下了楼，对吗？”
江若星点点头。
霍水仙没想到幼儿园居然可以这么复杂，不过仔细想想也就可以理解了。
她和小苗姐会因为周琳的身份在背后八卦几句，其他的老师和家长肯定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她们在议论的时候，忘记要避开自己的孩子。
“你妈妈知道吗？”
“妈咪好忙，我根本见不到她。而且我要保护她，不能告诉她。”江若星表情坚定。
霍水仙感到有些窝心，伸手摸摸江若星的头，“你以为你爸爸不喜欢你妈妈，所以没有告诉他，对吗？”
江若星再次点点头。
“你害怕去学校吗？”
“我才不怕呢！我要是不去，骗人精肯定又要到处撒谎。”
话到这里，霍水仙觉得又好笑又有些心疼。
听来有些不可思议，小霸王娇生惯养是真，一直被家人忽略也是真。大概在他心里，每天去幼儿园，不是为了上课，也不是为了和其他小朋友玩耍，而是为了去完成一场守护妈妈的“斗争”吧。
“我明白了。”霍水仙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告诉你不要紧的。”
霍水仙听到这话心里一暖，“为什么？”
“我爷爷和我爸爸都说你很了不起，我妈咪也喜欢你，说你是个好人。他们三个喜欢的东西从来都不一样，可是都喜欢你。”江若星逻辑清晰，分析的条条是道。
又借着说道，“而且这里这么穷，人这么少，你肯定没办法跟别人乱讲。”
霍水仙表情一顿，深深地感觉，最后这句恐怕才是江若星的心声。
和霍水仙聊完，江若星连忙跑去院外找大满玩皮球。
小满不喜欢皮球，搬个小凳做在树边阴凉处，看着他们玩。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大满突然问道，“星星，你脖子还疼吗？”
“不疼了。”江若星狠踢一脚，球顺着旁边的小坡一直往下滚。
他一直不敢离开霍家小院太远，看到球滚远了，只能着急的喊道：“球跑远了，你快去捡啊。”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情？”
大满深吸一口气，道，“菲菲姐是女孩子，你欺负她是不对的。”
“我知道了。”江若星有些不高兴，“霍水仙刚才告诉我了，我会跟她道歉的。”
“你不能直接叫水仙姐姐的名字，她是我们的老师。”
“那你为什么要叫她姐姐？”
“因为奶奶一直让我们叫她姐姐啊。”
“奶奶是谁？是住在山上的那个人吗？”
他爷爷一直让他叫那个人奶奶，可是她皮肤好黑，脸上和手上的皮都皱在一起，看着好可怕。
“住在山上的是桂川奶奶，我说的是水仙姐姐的奶奶。”
“那我不认识。”江若星满不在乎，指着球，“你快去呀，球都跑远了，过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大满准备去追，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强调，“菲菲姐是我的好朋友，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江若星不满的瞪向大满。
霍水仙刚才还说他把自己当朋友，现在就知道站在菲菲那边。
“她是你的朋友，你昨天怎么不帮她说话？”
“因为……”大满表情有些犹豫，“因为菲菲姐的妈妈在呀。你妈妈不在这里，如果我们都帮着菲菲姐，你肯定要难过的。”
江若星有些愣住。
“而且，要是别人说我像个小姑娘，我也会生气的。”大满小声说道，可是立马补充，“可是我不会打人的。”
江若星看着大满，突然鼓足勇气，“我自己去捡球！”
大满疑惑的看着他。
“不要你去，我自己就能去！”
江若星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他说完话，就加速跑远。
大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邻家的屋后，就坐回小满的旁边，一双嫩手撑着下巴，耐心的等待江若星捡球回来。
等了会儿，远处突然传来哭喊声。
“救命啊！”
江若星抱着皮球边哭边朝这里飞跑，神情恐惧。
“救命啊！大满！小满！快来救救我！霍水仙！救命啊！它要咬到我啦！哇啊……”
他的身后，两个硕大洁白的身影，张开翅膀，伸直脖子，紧追不放。
大小满见状，连忙跑过去营救江若星。
鹅。
作为农村三霸之首，上能追人撵狗，下能啄鸡赶鸭。
陈三叔家的两只大鹅养了一年多，膘肥体壮。它们白天窝在埂边田里，并不怎么理人。村里人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去招惹它们，真招惹了，也不会害怕至此。
这两只鹅已经许久没见到江若星这样胆小的孩子了，追起来格外兴奋，鹅掌都快不着地了。
霍水仙听到动静走出院子时，战斗已经结束。
大小满一人锁住了一只鹅的脖子，正慌张的看着江若星，不知如何是好。
江若星趴倒在地上，鼻涕眼泪流成了一团。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哇啊~我的屁股，哇啊……”
回家是不可能了。
铁锅炖大鹅还是可以的。
为了给江若星“报仇”，霍水仙花了两百元买下了陈三叔的鹅——领头的那只。
柏思骏爬山归来，刚进到院子，就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
“这是在做什么？”
“拔鹅毛。”霍水仙一声长叹，“小霸王再怎么厉害，也敌不过真正的村霸啊，他也算是有个完整的童年了。”
柏思骏迷惑，“什么意思？”
“这只鹅追赶江若星，把他吓到了。不过也幸亏他跑的快，不然被拧到可有的疼。”霍水仙侧侧头，“小家伙正在床上哭呢，你进去看看吧。中午我做鹅锅贴饼，给他解解气。”
房间里，大小满正趴在江若星的小床边安慰他。
大满给柏思骏讲完经过后，很是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自己去捡球的。”
“不关你的事，是这里太危险了。”江若星还有些抽噎，抱着枕头喃喃道，“真的太危险了，我想回家去。”
柏思骏强忍着笑意，伸手拍拍他的背，“霍水仙买下了鹅，中午要给你做一道好吃的。”
“我只想吃肯德基。”神情十分委屈。
柏思骏仔细打量着他，最后点点头，“过几天带你们去市区。”
“真的吗？”
“嗯。”
为了充分释放鹅的鲜味，霍水仙特意搬出了家里的柴火灶。
六月天里，粗木柴烧的噼里啪啦响，让人听着都觉得十分燥热。
霍水仙大汗淋漓，守在灶边。
她太久没用柴火灶，正在熟悉火候。突然，怀里就多了一瓶水。
“谢谢。”
一口喝去半瓶，霍水仙舒服的叹了口气，对柏思骏道，“虽然矿泉水很方便，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既浪费又不养生。”柏思骏熟练的接过话。
“对！”
说到底，霍水仙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柏思骏隔三差五就去县里采购食材，买的不光是做甜点的原材料，往往还有不少海鲜。这直接拉高了霍家平日的生活水平。
这一切，霍水仙自然都看在眼里。
“我习惯了喝冰水。”柏思骏递给她纸巾，“我所知道的国家中，确实只有中国在一直坚持喝热水。”
“据说我们桃林村的水质是很好的。”霍水仙调整火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道，“听奶奶说，山里还有山泉呢。以前村里不通自来水的时候，勤快人家也不吃家里的井水，都是到山里去取水的。曾经还有什么水质检测的部门来调研过，说是水里矿物质含量很高的。”
“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惜道路不通畅，发展的很缓慢。”
他每日清晨都会去爬山，对周边已经有些熟悉。上纬集团在此竟然只开发了一条徒步路线，未免太过浪费。
霍水仙笑道，“你刚来的时候恐怕不这么认为吧？”
柏思骏隐约猜到她要调侃自己，索性先行自嘲。
“我的定位仪和手机同时出了故障，这很不正常。最初，我认为是有人做了手脚，所以言行方面过于谨慎，确实显得很冒失。”
“一般人只会认为是自己的机器坏了，怎么会联想到是有人做了手脚呢？”霍水仙抓住了关键点。
柏思骏笑了笑，没有回答。
霍水仙见他这样，便也不继续追问，转而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说道，“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哦。”
“什么？”
霍水仙挑挑眉：“我们桃林村自古以来就有传言，说山里有些法力高深的……你懂吧？祂们啊，能影响磁场。说不定就是祂们让你的定位仪和手机都失效了。”
柏思骏皱眉：“你是说鬼？”
“乓！”
东西落地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两人回头，见到江若星惊恐的站在他们背后，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
“这里还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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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万般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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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星刚被“猛兽”追完，又听到了这样的“噩耗”，内心有些崩溃。
“当然没有！”
霍水仙见小孩儿明显被吓到，连忙帮他捡起杯子，拍拍他的背，“老师在吓唬柏哥哥呢！”
“真的吗？”他语气难得有些虚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