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为了纪念她。”柏思骏表情严肃起来，“霍水仙，你知道人最大的痛苦来自哪里吗？”
“来自、亲人的离开？”
“不对。是对过去的遗憾和对未来的想象。”
霍水仙默默品味着这句话。
“也许你是对的。”
“遗憾和想象会影响你现在的所有决定。我来猜猜，你留在桃林县、收留大小满、照顾住在山上的孤独老人，是为了弥补你对你奶奶的遗憾。对吗？”
霍水仙没想到柏思骏话题一转，居然说到了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说这个……”
“你看上去阳光开朗，对待所有人都很友善，实际上思想极其负面。”柏思骏尤其强调“极其”两个字。“你为了融入大家，刻意隐瞒自己——”
“柏思骏！”霍水仙打断他。
她舔了舔唇，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让你总是这么喜欢揣度别人。我只是因为失去了一位长辈有些难过，我不能难过吗，我不能消极吗，你凭什么这么说……”
“原本，我只是有一点担心。”柏思骏停顿了一会儿。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对不起，昨天看到了你书桌上的信。”
霍水仙浑身一个激灵，慌张的看向柏思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小满划伤了手指，我进去找创口贴。”
霍水仙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摊开来。她觉得丢脸、委屈、又十分懊悔自己的愚蠢行为，忍不住哭了出来。
柏思骏一慌，连忙把她搂住。
“对不起，对不起……”
“你都看到了！”
“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
霍水仙不敢相信，她竟然神思恍惚，忘记把奶奶的信收起来。“信、信呢？”
“我把它放进抽屉里了。”柏思骏连声安慰道。“是我看到没关系，不会再有别人看到。”
“为什么没关系，我是神经病的孩子，你不害怕吗？”
“你是吗？”柏思骏托着她的脸，“霍水仙，你是这么片面看待问题的人吗？他们是因为感情破裂才走向极端，跟你没有关系。你很健康，聪明漂亮又能干，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是我过分了。”柏思骏直接道歉。“你这几天太安静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们都很担心，尤其是我。”
远处有人走来，柏思骏拉起霍水仙的手，“回家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小满知道水仙姐姐的心情不好，这两天尤其乖巧，吃过饭就早早洗漱回房间自己玩耍。院子里亮起了灯，大白和白崽抬头看了眼两人，又趴了回去。
“我第一次看到这三棵树种在一起，就觉得很奇怪。”柏思骏把霍水仙拉到小花园里，看着三颗百日红说道。
“哪里奇怪？”
“距离太近了。树会越长越大，种的这么近只会影响彼此的生长。这看上去，就像是毫无经验的人的做法。知道是你种的之后，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柏思骏是个细心到恐怖的人。这一点，霍水仙早有察觉。
为什么要种的这么近呢？因为这样，看着温暖一些，比较不孤单。
“现在我才明白，坚强的霍水仙有多么胆小。”
柏思骏目光灼灼。
“霍水仙。我承认，我确实被你深深吸引。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儿，这么鲜活、独立又坚强，还能这么温柔善良。”
“可是……”霍水仙哽咽，“我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一点也不……”
“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柏思骏抚去霍水仙的眼泪。“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鼓励安慰所有人，给大家打气，给大家温暖。你就是这样的人。”
霍水仙看向柏思骏。他的双眼那么明亮，表情那么诚恳。这是一个强大自信、不容他人忽视的男人。
“柏思骏，谢谢你。”霍水仙稍稍后退，犹豫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发展成现在这样，我确实……但是你可能没有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
“不，你听我说完。我们不合适，方方面面都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柏思骏步步紧逼，“你说的做的我都懂，你也不讨厌我。我们相处了几个月，一直很愉快，为什么不合适？”
霍水仙脑子一团混乱，道：“这里的生活对你来说太新鲜了……柏思骏，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过着很琐碎平常的日子。你没有体验过这些，所以你觉得有趣或者是吸引你，你只是不小心被我拉进了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里，你、你可能是在同情我，你知道吗？”
“你讨厌我吗，或者，你喜欢小陈那样的？”
“不、不是的，你怎么听不懂……”
“霍水仙。”柏思骏又靠近一步，“是我在自作多情吗？你认真回答。”
认真回答。认真了要怎么回答。
看着沉默的霍水仙，柏思骏笑了。
“我没有要你立刻就回应我什么。我住在这里，总是有机会的。对吗？”
“……”
“为了证明我不是临时起意，不是你说的什么同情，我给你看一个东西。杜深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的，上次跟他见面，他开玩笑说要发到网上去，我喝了两瓶红酒才换回来。”柏思骏帮她整理耳边的头发，柔声道：“今晚早点睡。”
“现在请本届大赛的冠军发表……”
视频似乎是用手机拍的，还经过了剪辑。下一个画面，就是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柏思骏。虽然他带着口罩，但霍水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Evan先生。”
柏思骏似乎在想事情，主持人提醒了一句。
“我最想挑战的人没有来。他是我努力的目标，我练习了很久，试图找到他所形容的层次。”柏思骏没有摘下口罩。
这不是常规的获奖感言，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今天还是大满的生日，我没有回信息，她应该会生气……我不该逃避，这太愚蠢了。”柏思骏突然对着主持人方向说道：“抱歉。”说完便径直离开。
镜头追随着柏思骏离开的背影，周围的窃窃私语变成了热烈的讨论。
霍水仙愣愣的看完，才发现新收到了几条信息。
E.:我也慌张失措还逃离过。
E.:我是认真的，霍水仙。
E.: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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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烧烤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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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让星星留下来，继续跟着你学习。”周琳语气有些忐忑。
“为什么？”
“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毕竟让星星回港市的是我，现在想让他留下来的也是我，实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倒没什么。就是，为什么突然想留下来呢？”
“之前，我有带星星去国际幼儿园面试过。他英语口语退步了很多，但是情感表达环节，居然跟面试官聊得非常开心。他说起这里的鹅、这里的狗，还有你们一起玩的游戏。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着急还是该高兴。”
霍水仙了然。
“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该学些什么、会些什么，这可能是教育家们都会争辩的问题。”周琳看着宽敞的小院，说道：“我对星星抱有很大的期望，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好强的人，方方面面都想要做到最好。这几天，我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的人生。相比普通人，我已经得到了太多。但其实，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幸福满足。”
周琳扭回头，看着霍水仙，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霍水仙靠近。
“当年是我追的江文耀，我用了点手段，怀上了星星，这才名正言顺的嫁给了他。”周琳勾唇，“以前圈里偷偷传我母凭子贵，麻雀变凤凰，都被江文耀拦下来了，所以你们可能不太知道。”
周琳看着霍水仙惊讶的表情，淡笑道：“看不出来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不是。”
“坦白说，我自己也很后悔。我当年太年轻，太想成功。嫁进了江家后，就更加想证明自己是有实力的。演戏多危险我都不用替身，多辛苦我都不抱怨。得了奖后，更加不敢松懈下来。”
难怪。
“我现在甚至觉得，当初不走这个捷径，我也能成功。走了，反而让我和阿耀的关系尴尬了起来。”
“怎么会。”霍水仙轻轻皱起眉头，“江先生绝对可以理解你的。你们是夫妻，江若星都这么大了，怎么会尴尬呢？”
“是我做错了事。”周琳低眉，“我曾经……想打掉孩子，被他发现了。”
霍水仙瞪大眼。
“我已经嫁进了江家，资源刚刚开始变好。这时候生孩子，再回去就不一定有我的位置了……很离谱是不是？都怪那个圈子，太繁华、太迷人，太能满足我所有的想象。但是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相信如果是你，你一定能分得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
“我？”
周琳点头：“你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甘于平凡，容易满足，特别难得。”
霍水仙害羞道，“我只是没有能力，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
周琳笑着摇头。
两人静静喝了一会儿茶，周琳继续说道。
“我生星星的时候很危险，当时我很害怕。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孩子可能是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才想离开我。可讽刺的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身体里突然多了一种叫母爱的东西。我突然间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一遍一遍的在心里请求，只要我的孩子健康出生，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霍水仙虽然年轻，没有这些经历。可是听到周琳的这些话，她仿佛能够感同身受。
“星星的重量很轻，哭声也很微弱。可是等医生把他送到我怀里，他立马就不哭了。”周琳的表情温柔的像水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虽然闭着眼睛，我却感觉他对我笑了……小霍老师，你怎么了？”
“啊？”霍水仙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感动的流泪了。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连忙擦掉眼泪。
周琳见此，深深感叹道：“共情的能力不是人人都有的，尤其在我们这个行业，是十分珍贵的天赋……总之，我现在才意识到，这几年，是我忘记了初心。星星还这么小，他以后要承担的、要面对的还有很多。那现在，有什么事情是比他健康快乐更重要的呢？所以我想让他留下来。小霍老师，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
“所以，江若星又留下来了？”
“嗯。”
菊晓苗叹了口气，“这江家人也真是奇怪。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他们有底子，有钱就有的选。”
霍水仙清扫完眼前的一片地，仔细看了看鸡群。
“小苗姐，那圈的鸡怎么那么小？”
“那是受山老鼠的吓的那一批，长得要慢一些。”菊晓苗回道。
“还有这样的说法？”
“那当然了。”菊晓苗十分肯定，“这些鸡后期下蛋都会少些，我妈说的。”
菊婶说的，那肯定没错了。霍水仙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小苗姐。我最近一直没上来，都是你一个人在忙。天气这么热，辛苦你了。”
“说的哪儿的话。”菊晓苗故作生气，“我早说过了，你肯让我跟着干，我就谢天谢地了。这鸡再过一个多月就能下蛋了，到时候我多拿点鸡蛋送人。”
霍水仙笑了，道：“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这第一笔买卖不一定能赚钱，至少得让自己人吃饱啊。对了，之前小陈在群里说，县畜牧局的专家要来，咱们要不要让他们来看看？”
“你多久没看消息了，人家早来过了。”菊晓苗道，“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呢，说话办事可利索了。”
“真的？”霍水仙有些好奇，“这么年轻的专家？”
“是啊，她看着跟小陈差不多大呢。水仙，时间不早了，你该下去做饭了吧？”
“好，那我先下去了。明天琳姐跟小叶就要走了，中午随便吃一点，晚上大家想吃烧烤。你也来吧？”
“行！”
菊晓苗看着霍水仙的背影，收起轻松的表情。
十天死了几百只鸡，她不敢告诉水仙。畜牧局的专家来看过，得知她购买鸡苗的厂家后告诉她，那厂子有问题，县里陆续出现了问题鸡，全是那家厂的苗。不过等大家找去，那家已经关门了。
“难怪卖的那么便宜！”菊晓苗气的发抖。买第二批鸡的时候她本想再去那家，见他关了门还十分可惜。没想到，竟然帮她躲过了一劫。
“你们要从正规厂家买。县里有重点扶持的厂家，还有推广的优质品种，疫苗十分齐全，后期我们还会定期跟踪检查。”
秦玉心个子小小的，却背了一个很大的包。她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册，道：“现在这些鸡也要尽快把禽流感打上。我这里有整理好的禽类防疫手册，还有饲养避坑指南，你有空最好仔细看看。”
送走秦玉心，菊晓苗决定瞒着霍水仙自己悄悄把鸡苗补足。这是她贪便宜出的错，得由她自己负责。定好了注意，她的内心总算平静了些。谁知刚补完苗，便遇上桂川奶奶去世。而在葬礼上，她还遇到了一个最不想见的人……
菊晓苗叹了口气，朝家中走去。大老远就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
刘利下了车，等菊晓苗走近，才推了推眼睛，说道：“晓苗，我来看看我们女儿。”
傍晚。
霍水仙正在张罗炭火，见菊晓苗独自一人进了门。
“菲菲呢？”霍水仙有些奇怪，“她馋烧烤好久了，怎么没来？”
菊晓苗表情有些不高兴，“她跟她爸去县城了。”
“哦……谁？”霍水仙后知后觉。
“刘利！她爸！死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见到她爸高兴的不得了！”菊晓苗说起来就生气。
霍水仙见众人都盯了过来，连忙岔开话题，道：“快来帮我串菜。”
“需要我帮忙吗？”周琳主动问道。
“我也来，大家一起快一些。”小叶扫了一眼丰富的菜品，竟然露出一丝失望，“小龙虾呢？水仙，吃烧烤怎么能没有小龙虾？”
提到小龙虾，周琳笑道：“你们想吃就做，我看着星星，不让他吃就行。”
“在路上呢！”霍水仙笑道，“应该马上——”
“小龙虾来咯！”门口传来小陈的声音。“对不起呀各位，下班耽误了一会儿，不过这是别人专门给我留的，个头都很大。”
“酒买回来了。”柏思骏抱着箱子，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