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莫萱用手盖住杯沿，仰头看着小二笑道：“我就不必了，你给我上杯热茶即可。”
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忙回：“诶！小的先下去，有事儿您说话。”说完便忙不溜地走了。
其他四人见此只以为莫萱不喜饮酒，也不勉强，只顾自己喝。
如意阁的桃花酿是出了名的珍惜贵重，一杯难求，也是出了名的醇香醉人。
光是闻着那味儿，莫萱就忍不住口舌生津。
可莫萱虽馋得厉害，却没忘记自家师尊还染着风寒，她万不可沾了酒气，回去再熏着师尊就不好了。
酒喝不了，莫萱索性就埋头吃菜，好在如意阁的饭菜也是一绝，都是专门请的扬州师傅来做的，鲜美极了。
饭菜用了一半，众人也吃了个七八分饱，歇息的空子也终于有功夫谈起仙门大会之事。
“我可听说了，百战门的巴图尔今年又换了套新武器，就等着跟蒋师弟你决一死战呢。”裴轩意扇子一展，眉头一挑，对着蒋涵义调侃道。
蒋涵义年纪轻轻，便已是筑石峰最厉害的器修，放眼整个修真界，也鲜有人敌。
而巴图尔其人空有一身腱子肉，年年跟他打，年年打不过，不免挫败崩溃。
想着可能是自己的武器出了问题，近几年他换了思路，每年都必花大价钱打造一副专门克制蒋涵义的新武器，可惜还是铩羽而归。
也不知他今年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对此，蒋涵义不以为意，只是面不改色回：“让他来。”
老蒋不好逗，姜芙儿要聪明得多，她转过脑袋，朝着角落里的那团正吭哧吭哧进食的“小仓鼠”道：
“且不说这个，据说飞灵谷圣女的预言能力又精进了不少，这次大比肯定又是个硬茬子。”
果不其然，一听到“飞灵谷圣女”这几个字，周衍下意识脑袋一缩，连饭都吃不下了，就差当场钻地洞了。
莫萱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搞事情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也不能怪周衍，不知为何，这小子每年抽签都能抽到飞灵谷的那位苏言清，然后就是被压在地上狠狠摩擦，这么多年恐怕早就有心理阴影了。
最可怕的是苏言清这厮看着清冷，实则恶趣味十足，总喜欢明里暗里逗弄小符修，每次都把周衍撩得面红耳赤的。
这对一个究极社恐来说，比直接给他一个大逼兜的伤害都大。
见周衍羞得狠了，姜芙儿也不再逗他，话题一转，又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想必今年蓬莱还是不会派人过来，看来最后能跟我们一争高下的，还是只有琴剑山庄，也不知那殷无俦今年如何了。”
殷无俦是琴剑山庄的大公子，年少有为，声名远扬，年仅十五岁时便能仅凭一人之力荡平三十三魔窟。
也是沈绝最为忌惮的对手。
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人虽强，但其名声在外却不是因为这个。
殷无俦能有这番名头，更是因为他有个好爹。
殷老庄主一辈子两袖清风，乐善好施，素来享有君子剑的美誉，这才捎带上了这个大儿子。
说到这里，姜芙儿胳膊支着脑袋叹了口气，道：“真是无趣，每年都是这几个人，仙门大会属实无聊至极，咱们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在如意阁多吃一顿饭呢。”
对此，众人倒是出乎意料地一致深表同意。
不过谁也没发现，提及琴剑山庄时，裴轩意几不可察地冷了下脸。
……
众人笑闹了一个下午，见窗外日渐西沉，暮色将至，这才起身道别。
天边滚着绚烂的火烧云，莫萱踏着暮色回到沉雪阁时，远远就望见师尊一袭轻衣，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顾染音显然也见着她了，一面摆弄着玉质餐盘，一面朝着她温声道：
“回来啦。”
男人长身玉立，鹤骨亭匀。
话音刚落，清淡晚风吹起他一角衣摆，整个人温柔得过分。
想起自己这么久才回来，莫萱有点心虚地摸了摸后脑勺，支支吾吾道了声：“嗯。”
好在师尊也没追究，只是朝她招了招手，道：
“过来坐吧。”
二人围坐桌前，顾染音丝毫不提莫萱考得如何，只是温温润润笑着给她布菜。
莫萱看着这一桌子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知道师尊是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
布菜时二人离得近，莫萱便闻到了男人身上除了冷檀香外，还有一股子亲切的烟火气。
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莫萱忍着难受，一点点扒着碗里的饭，顾染音就这么淡淡瞧着她，不时还给她碗里添点菜。
空气里有什么情愫在发酵。
但二人却心照不宣，只是全心全意享用这顿晚膳，像是不忍打破这岁月静好的氛围。
就在莫萱吃得正欢时，顾染音忽地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背对着莫萱，脸色有些不自然道：
“萱儿，为师临时有急事，怕是不能陪你了。”
莫萱有些莫名，不知道师尊怎么就突然有要紧事了，但为了不让师尊为难，她还是仰着眸子乖巧笑道：
“没事的，师尊有事就先走吧，徒儿用完晚膳就睡了，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就见师尊“嗯”了声，便款步离开。
不知为何，莫萱总觉得他那声“嗯”带了丝颤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想来是自己的错觉吧。
莫萱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埋头干饭。
这些饭菜都是师尊辛苦做的，她可一粒都不能浪费。
栖梧峰，梧桐林内。
调动全身灵力将那些冤孽之气散去后，顾染音这才长舒了口气。
朝云跪在一旁，见此不免有些担忧道：“主上，您不能再拖了，必须早日闭关才是，不然您的身体迟早会吃不消的。”
顾染音只是淡然看着远方摆了摆手，一如既往的拒绝。
于是朝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您也不希望小殿下看见您日渐消瘦的模样吧？”
果然，这话说完，顾染音身形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后像是有些不甘心般阖上眼。
暮霭沉沉，染红了大片梧桐林，光影交错下，男人双眸紧闭，睫羽愈发秾丽，肤色也更加白皙透明，像是从泼墨画中走出的仙人。
可那清癯单薄的身影，又似随时都能被这暮色黄昏里的缥缈清风带去一般。
朝云见他不语，正想再劝，就见这谪仙般的人深深叹了口气。
半晌，薄唇轻启，像是终于松口般，有些无可奈何道：
“再过一段时间罢……”
第17章 蓬莱
◎这修真界……当真是要变天了……◎
几日后，仙门大会如期举行。
莫萱跟随掌门其后迎接，远远就见分别代表百战门、飞灵谷和琴剑山庄的三面旌旗迎风招展。
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蓬莱今年竟也来了人。
虽只来了两位，但还是让众人心下一惊。
“玄明子老儿近来可好啊，哈哈。”
一碰面，百战门门主拓跋烈就热情地照着玄明子肩膀来了一下子。
他长得身彪体壮，一拳下去跟鲁智深打死镇关西似的。
莫萱眼睁睁看着那力道，要不是掌门身子骨硬朗，估计得原地起飞。
“我老了，如今可比不上你劲儿大哟。”玄明子打着趣爽朗笑道。
话音未落，那位殷老庄主殷慎行便打圆场道：“这说的什么话，掌门风采可不减当年呐。”
“是啊是啊。”飞灵谷谷主苏懿慈也掩着面随声附和。
这二位一个长相儒雅，一个形容婉约，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只是不知这片和乐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他们老友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玄明子一时兴奋，正想迎着人进去，忽地想起蓬莱来的二位，脸色一变道：
“抱歉，老夫方才过于疏忽，无意怠慢了二位小友。”
那二人一青一白，为首之人身着淡青长袍，听玄明子如此说，只是微微颔首，淡笑道：
“无妨，掌门自便即可，不必在意我二人。”
那笑容似玉面神佛，眉目慈悲，笑意却不进眼底。
玄明子点头应是，便招呼众人将贵客们迎进宗门。
莫萱将一切收入眼底，只是两个小弟子，掌门便如此谨慎恭敬，可见蓬莱虽不问世事，却依旧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众人入了座，仙门大会便算正式开始。
此次大比规则很简单，共分两项：
第一日分组一比一进行车轮战，直至角逐出前十位，第二日则由这十位名列前茅者进入虚空境斩杀妖魔，斩杀数量最多者夺魁。
各个宗门分开落座，天衍宗五峰也相互隔开，每座峰专门设一片座位。
众多峰别中，只有栖梧峰就莫萱一位弟子，所以显得格外凄凉，就跟那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
无视众位师兄师姐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情视线，莫萱百无聊赖地看戏嗑瓜子。
也许是因为师尊不在，莫萱今日格外兴致缺缺，想着索性现在还没轮到自己，就先老老实实观战。
赛场上。
巴图尔发挥稳定——依旧在被老蒋血虐的路上。
殷无俦跟沈绝打得你来我往——最终还是沈绝靠男主光环略胜一筹。
姜芙儿和裴轩意更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就跟切菜一样。
嗑瓜子磕到一半的莫萱：“……”
嗯，不出所料，十分地平平无奇呢。
无聊到她甚至想猛嘬一口奶茶。
唯一稍微有点看点的可能就是周衍那组。
只见那圣女仙姿玉貌，肤白似雪，饱满光洁的额间坠着银质流苏额饰，额饰中间还镶嵌一枚纯粹的祖母绿宝石，面上覆了层素白面纱，又无端给人添了几分神秘感。
只是她看着清冷高贵却不干人事儿，跟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似的，一口一个“小符修”把周衍逗得够呛。
这哪儿是在打斗，这分明就是光明正大的调情。
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莫萱摇摇头，简直没眼看。
苏言清调戏小符修调戏得不亦乐乎，周衍虽是好脾气也难得气得有些面红耳赤。
见把人逗狠了，苏言清终于住嘴，毕竟再逗可就炸毛了，随后一记横扫便把人打下了台。
可怜了小仓鼠，被人调戏完连句反击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人打包抬走了。
这边弟子们打得是如火如荼，可莫萱发现，那些个掌门庄主好像并不在意，仿佛这次比试不过例行公事般，几个人闲聊得倒是欢快。
就连蓬莱来的那二位不参赛，他们也不甚介意，只是让二人在一旁观赏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轮到莫萱上台。
她甫一上去，就见说是自己对手的那人细眼薄唇，生得一副刻薄相，冲着她皮笑肉不笑掐着嗓子道：
“莫仙子，承让了。”
嘴上说是承让，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却半点没有承让的意思，反倒更像是根本不把眼前这个女娃娃放在眼里。
男人眸光阴沉，出门前老庄主曾提醒过自己，莫萱其人盛名在外却败絮其中，不过是个花架子。
同时殷庄主允诺自己，只要他能以小厮的身份打败莫萱，让天衍宗颜面扫地，他就会提拔他做暗卫统领。
于是他又挑衅道：“莫仙子可得悠着点，若是打斗中伤了胳膊断了腿，殷某可概不负责啊。”
看着莫萱单薄娇小的身形，男人志在必得——他能赢当然最好，可若是期间出了什么差池，也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莫萱被这人肉狗啃骨头的视线盯得浑身难受，稍稍思索一下，便想起他是殷无俦的小厮殷二。
不过看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知道的以为他俩是在比试，不知道以为莫萱杀了他爹呢。
男人面色不善，莫萱深吸了口气。
半晌，面无表情死鱼眼道：
“……你有这挑衅的功夫，不如回家先给自己打副棺材吧，省得死了以后没人埋。”
“……”
殷二面上表情龟裂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咬牙冷笑道：
“小妮子嘴倒是挺硬的，就是不知待会儿遭了罪……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说罢不等裁判宣告开始，殷二便一道剑气袭来。
莫萱心里暗骂了声这偷袭的龟孙，手上结印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当那道异样的淡金色光芒在莫萱掌心出现时，在场却无人在意，都以为莫萱是用了什么法器。
唯有看台上那抹淡青色身影，身形骤然晃动。
见到莫萱结印的瞬间，衍贞漆黑瞳孔猛地收缩，随后像是怕失态般阖上眼，再睁开眼时神色已然如常。
他对着身后之人古井无波道：
“可看清了？”
衍玉显然也吓得不轻，竭力压着颤音，回：“……看清了。”
长叹了一口气，半晌，衍贞再次开口，语气缥缈无力道：
“看来师父他老人家说得不错，这修真界……当真是要变天了……”
修真界若是变天了，那蓬莱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呐。
男人眸光幽暗不明，像是在深深担忧些什么。他身后那人虽垂眸不语，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显然殷二也以为莫萱用了什么助力的法器，于是他不再犹豫，攻势更加迅猛。
莫萱还没来得及用全力，就见高大男人风风火火撞上来，她不得已就只能咬牙硬碰硬。
一时间，双锋交汇，强光乍现。
下一秒，只见刚刚还大刀阔斧英勇无匹的高大男人直接被浩瀚的灵力掀飞，挂在围栏上，差点掉下台。
见此，场外众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纷纷无声倒吸了口凉气。
此女，竟恐怖如斯！
莫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就这人刚刚那架势，自己起码会受些皮肉伤，谁知道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于是她对着那人莫名道：
“你口气这么横，我以为多厉害呢，咋连我这个小趴菜都打不过？”
估计这人死后化成灰，浑身上下可能就只有嘴还是硬的。
那不敢置信的语气和表情，直气得殷二生生又吐出一口老血。
全场可能也只有蓬莱那二人知晓，不是殷二太弱，而是莫萱太强了。
眼见自己在各大门派前颜面扫地，趴伏在地的殷二眼神愈发阴狠毒辣。
想起殷老庄主临行前塞给他的东西，殷二暗处的嘴角挑出一抹笑来。
一点点将手掌背到众人看不见的身后，手指不动声色地扣出腰间的黑色细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