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莫萱急忙上前把人生生扯了回来，握住他冰凉手掌的瞬间，顾染音倏地将灵力收起，像是生怕伤着她。
莫萱看到师尊动作，便知道他是从情绪中抽身了，于是她牵着顾染音的手，握在掌心处，由下而上盯着他的眼睛，给他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她这次刻意放柔了语气，温声道：“真的够了。”
“……”
接收到男人执拗的眼神，莫萱无奈叹了口气。
她倒不是同情蛇女，毕竟蛇女杀过那么多无辜的修士，也是死有余辜。
莫萱只是怕师尊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折磨她，恐怕会道心不稳，反而伤了自己。
知道男人吃软不吃硬，莫萱歪了歪头，圆润清澈的眼睛轻轻冲人眨了眨，带着丝·诱哄意味，手指轻刮了下他的掌心，笑道：
“这次听我的，好么？”
“……”
眼前的男人低眸看了眼自己被人轻握住的手掌，半晌，像是服软般道了声：
“好。”
“既然萱儿替她求情，那我就放过她。”
说话间，顾染音唇线微弯，带出抹淡淡的笑来，他捏了捏少女葱白细嫩的手指，又变回了那副莫萱所熟悉的温柔清贵的模样。
男人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理所当然又毫不避讳，倒是惹得莫萱有些不自在了，耳根悄悄爬上抹薄红。
莫萱轻咳一声，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察觉到她明显的回避，顾染音也不计较，只是低低哼笑了声，嗓音低哑而温沉，像是在调笑她欲盖弥彰的草木皆兵。
这下好了，那抹薄红一下窜上了脸颊，遮都遮不住。
莫萱没忍住，恼羞成怒瞪他一眼，只不过她先前在万魔窟上被罡风刮得眼睛生疼，眼尾不免红润中带着些许泪痕。
这一眼下去硬是多了些脆弱无辜之感。
不像怨怼，倒像是在撒娇。
顾染音怕把人逗狠了，再缩进龟壳里可就不好了，于是他收回笑意，身形不动，抬起胳膊随手挥了挥，那柄长剑便“欻”的一声抽离石壁，回到他手中。
下一秒，那道被钉死在石壁上的躯体瞬间砸落在地，发出“嘭”地一声响。
“我……你们……呃……”
白花花的躯干毫无美感地趴在地上，蛇女最后抬了抬脑袋，手指轻颤了颤，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说出口，便猝然断了气，再也抬不起头来。
几乎在她咽气的一瞬，支离破碎的躯体便如灰烬一般，长风一吹，便零零散散化散在空中，再也不见。
事情得到完美解决的同时，莫萱又不免唏嘘。
蛇女其人，你若说她是个好人，可她暴虐恣睢，又杀人无数。
但你要说她全然是个坏人，也不尽然，因为她同时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
只能说不管是人是魔，本性好像都挺复杂的啊。
思及此处，莫萱忽地有个疑问，她扭过头看向二人：“不对啊……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起男人这一路上的肆意虐杀，黎笙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解释道：“是、是顾峰主指引我过来的。”
莫萱转头看向男人，更疑惑了：“师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顾染音敛下眸色，心道，若不是玉麒麟一直跟着莫萱，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
但这话不能明说，他只好脸不红心不跳编瞎话道：
“许是萱儿先前在空中身形颠簸，不经意晃动了疾音铃，为师顺着指引便寻了过来。”
莫萱面上了然，笑道：“原来如此。”
心底却有些异样，只因她悬在空中挂了那么久，根本就没听到铃铛响过。
顾染音观莫萱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全然相信这个“解释”，但他吃准了以莫萱的性子不会对自己多做怀疑，索性没再辩解。
听他们说话，黎笙笙也挠头不解，因为顾峰主是描述了此处的景象，她才猜出具体方位来的。
这种事情怎么会光凭一个铃铛就能清楚呢？
但见他二人已经过了这个话茬，黎笙笙也就识趣地没再提起。
蛇女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莫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毕竟罪魁祸首还没找到，他们并不能掉以轻心。
她张了张嘴，刚想跟他们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怎料顾染音蓦地眸光一沉，猛然抬手向虚空之中重重甩去一道术法。
“呃啊——！”
一声凄厉惨叫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原本空荡无物的空中竟骤然坠下一道漆黑的人影！
第56章 心疼
◎受了伤也不知道喊疼◎
“这是——？”
莫萱还没从刚刚的惊讶中缓过神来。
顾染音一道术法把那人囫囵翻了个面, 提醒道：“萱儿仔细看看。”
莫萱不解上前一步，等真正看清那人的脸时，她才知道顾染音是什么用意。
男人狼狈地躺在地上，呼吸粗重, 嘴角因受内伤挂着血迹。
他与画像上差别很大, 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样, 只有眉眼能依稀看出那么几分从前影子。
挂在腰间的寻玉引莹莹发亮, 想起苏谷主曾经提过男子滥用预神骨的后果，莫萱一下了然他沦落至此的原因。
没想到他们找了那么久, 为他费了那么多心思的人，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算什么？自食苦果, 恶有恶报？
只不过莫萱更没想到的是，男人躺在地上, 竟是突然笑出了声。
苏不语面带讥讽, 哼笑一声：“这次算我输了, 但你记住了, 我可没输给你们，更没输给苏言清！”
苏不语心底很不服气, 若不是他的灵气被预神骨吸得稀薄，身体已然虚弱极了，连隐身术法都维持不住, 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那个男人发现。
不过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可惜了，要死在这群废物手里。
思及此处, 苏不语神色蓦地平淡下来, 索性也不再挣扎, 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只是……输给了不公的天道。”
男人哪怕处于下风, 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不知悔改，大言不惭。
跟苏谷主口中的评判如出一辙。
“哦？是么？”听他这么说，莫萱站直身子，低下头由上而下睨他一眼。
一旁的黎笙笙见此也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莫萱离这人太近，她怕他耍什么花招，于是忍不住担忧提醒：
“莫萱你别跟他说话，也别离那么近，他不是好人的。”
莫萱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别，我倒要听听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苦衷。”
“不是觉得不公么？”莫萱脑袋点了点：“你说吧，我们听着呢。”
“……”苏不语愣了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正儿八经在问，反应过来后，他索性也不装了，抬眼冷笑一声：
“凭什么她苏言清什么都比我差，却万事都由她做主，什么好处都紧着她，这本就不公平！”
话落，莫萱眉峰一蹙，只觉荒唐可笑：“这就是你伤害自己亲姐姐的理由？”
苏不语哼笑一声，似不以为意：“哼，谁让她该死。”
说这话时他眉头轻挑了一下，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自己亲生姐姐的死活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
躺在地上一身污秽的男人面目可憎，但其皮相却依稀能看出几分像苏言清的地方。
姐弟二人眼型很像，但眼神不像，苏言清瞳仁清冷坦荡，正如她的为人，正直而坦诚。
而他的眼神精明中带着点自傲，此刻看向莫萱的眼神又微微藏着些诡谲和不怀好意。
“……”
莫萱不想开导他，这种人说实话也不配得到开解，他没救了。
于是她蹲下身笑了笑，眼底却不带笑意，莫萱压着嗓子哂道：
“那我也告诉你，你这种人活该什么都得不到，无论是亲情，权力还是他人的尊重，因为……”
她眸色陡然一沉：“你根本就不配！”
话落，地上躺着的男人回光返照般，上半身骤然暴起，呵道：“你懂什么！”
说着他就想动手，可惜他如今太弱了，莫萱没费力气，便轻轻躲开，随即“嘭”的一声，男人转瞬间被顾染音再次打趴在地，愣是没碰到莫萱一丝一毫。
这次他彻底爬不起来了。
男人就像只丧家犬一样，再次砸进地里，生生嵌出一道坑来，整个人又狼狈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苏不语蓦地发疯似的仰天长笑，只不过下一秒他又收回笑意，眼神直直对上莫萱，冷声道：“你们杀了我吧。”
“不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莫萱勾了勾唇：“之前把我拽进蛇窟的是你吧？”
话音未落，苏不语动了动身，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依旧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不落下风。
“呵”，他挑眉哂道：“是我又如何。”
“你跟殷慎行他们是一伙的。”莫萱虽是猜测，但语气十分肯定。
果然话音未落，苏不语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她继续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每次想杀我却不直接动手，反而都要依靠那个洞呢？”
莫萱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那道深渊。
“或者换句话说……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
莫萱已然猜到万魔窟就是当初琴剑山庄的那道深渊法阵，当初殷慎行那个黑盒子应该是某种连接两处地界的神器。
既然他们这帮人想让自己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反而要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引到此处，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为何，莫萱总觉得这个秘密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沉默半晌，苏不语蓦地仰起头，朝她森然一笑，漏出白森森的银牙：
“你猜啊。”
“……”知道他不会轻易供出背后之人，莫萱又换了个更容易回答的问题：
“蛊毒的解药在哪儿？”
噌！
莫萱果断拔剑指向他的脖子：“你自己说，还是……”
她冷笑着歪了歪头：“……还是我狠狠心，逼你说。”
少女分明笑得明媚，眸子里却沉着狠。
这是在威胁他。
于是苏不语也跟着笑了“当然是……”
随着他出声，银光乍现，男人说话间探过来的手中赫然攥着一把锋利短刃！
黎笙笙本以为这人要伤害莫萱，刚往前奔了奔，就被顾染音一个眼神拦下。
“顾峰主？”
顾染音摇头不语。
黎笙笙不懂这是为什么，但顾染音了解莫萱，地上那个废物眼下根本伤不了她。
莫萱也觉得男人属于垂死挣扎，她叹了口气：“同样的伎俩第二次可就不管用了。”
语罢，莫萱刚想提剑格挡，谁料苏不语兀地手腕一转，反手一刀捅穿了自己的脖子。
血柱霎时喷涌而出，男人几乎一下子断了气，了无生息地平躺在地上，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莫萱的方向。
“……”
事发突然，莫萱根本来不及阻止。
空气死一样静默，莫萱没想到他宁愿死也要拉所有人一起下水。
注意到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少女的方向，死不瞑目，顾染音眸色不虞，随即默不作声施了个法。
于是莫萱只听得“咔啦”一声断裂响，男人的脑袋便拧到了另一边。
莫萱：？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染音走上前，面不改色道：“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便没法知道解药的下落，还是先取预神骨要紧。”
“对哦，我差点忘了这一茬。”莫萱猛地一拍脑门，像是刚缓过神来，随即转过头朝他笑笑：“还是师尊想的周全。”
只是这笑容带着丝勉强，不光是顾染音，哪怕黎笙笙离得远，也能看得出来。
“莫萱你还好么？”黎笙笙走上前，带着丝安抚意味，轻巧地拍了拍她的背。
“啊？”莫萱僵硬地扯着嘴角，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没事啊。”
随即她转移话题似的，拉了拉黎笙笙的手心道：“咱们还是先去取预神骨吧。”
莫萱语气轻松，只不过说这话时，手指会不自觉捏紧衣摆那块沾了血斑的布料。
顾染音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比起前世的天界战神，如今的莫萱还是经历的太少，以至于她不能那么轻易就接受死亡。
其实哪怕是前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上了那么多次战场，对待万事万物，也仍是心怀仁慈。
如若不是这份仁慈，她也不会沦落到这番境地。不会受苦，不会受伤，更不会堕入暗无天日的轮回道，饱受八苦八难……
可要是没有了那份仁慈，莫萱……也就不是他认识的莫萱了。
莫萱和黎笙笙二人相互配合，用了苏懿慈早先教会她们的术法，将预神骨从苏不语的尸体里一寸寸取出。
莫萱专心施法，也就没看见，身后清瘦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
拿到想要的东西，莫萱朝二人认真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那咱们尽快回去吧。”
黎笙笙乖巧点了点头：“嗯，走罢。”
顾染音敛眸不语，但没有反对，于是三人相伴离开。
微风吹过，碎石被卷着擦过地面，空气中充溢的腥气也逐渐消散不见。
四周平静中泛着丝几不可察的异样，错身而过时，漆黑深渊中隐有光亮闪过。
步子顿了下，顾染音似漫不经心侧眸瞥了眼，随即眸色陡然一沉。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但最后还是跟在二人身后离开。
……
在魔界行事不好御剑，一旦飞入上空，容易被魔界的长鸣魔鸟发现。
这种鸟儿胆子极小，易被惊扰，受惊时会发出极为刺耳的叫声，继而引来巨型飞禽的攻击。
为了不惹麻烦，三人徒步离开了魔界。
等彻底出了魔族地界，莫萱才拔出佩剑，准备御剑离开。
莫萱双脚踩上剑身，挺直脊背，保持身体稳定，就打算起飞，怎料她刚往前动了下，就被一股阻力提溜了回来。
莫萱转过头，看清薅她下来的人是谁，一脸懵逼道：“师尊，你干嘛？”
顾染音修竹般的长指还勾着她后脖颈处的衣领，听莫萱这么问，他轻轻道了声：
“伤口。”
莫萱仍是迷迷糊糊，她扭过头，瓷白如玉的小脸上，一双圆润的杏眼微微瞪大，就连茶色的瞳孔都睁得溜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