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不得莫萱讥讽,毕竟书里这位爷,每次宗门有繁杂事物要处理,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便称病不来,为了这事儿掌门没少头疼。
今日这坏事儿落到自己头上,他倒是颠颠儿地巴着过来,要给自己讨个公道了。
“你!”
果然,这话一下子踩着某人的尾巴了,但不等秦苍发作,莫萱便偏过头没理他,又对着一旁的沈绝像是打招呼,道:
“沈师兄也在啊?看来沈师兄今日确实很闲,不然也不会上赶着连看两场热闹了,你说是吧。”
沈绝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只能木木地躺平任说,硬生生吃了这闷亏。
只希望笙笙到时候能感念他这份苦心吧。
莫萱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神清气爽,但显然有的人不这么觉得。
“岂有此理!”秦苍对着莫萱咬着牙,转头又一脸苦不堪言冲掌门道:“掌门您也看见了,这丫头简直目无尊长,不把我这老头子放在眼里啊——”
一时间众人目光通通锁定玄明子,然而掌门……掌门大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顾染音,半晌,一板一眼责怪道:“你大病未愈,怎么好站着呢?”
顾染音:“……”
其余众人:“……”
说着把人推搡着坐下,嘴里还嘟囔着:“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偏袒了。
秦苍最看不惯玄明子这幅打着圆场转移话题,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于是低着头眼神示意地上的人。
赵婉柔得了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冷声质问道:“掌门难道还想包庇他顾染音不成?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她说的字字珠玑,句句泣血,当事人却跟没听见一样。顾染音落了座,便眼神示意莫萱也坐下。
莫萱坐在太师椅上,把秦苍和赵婉柔那点眼神交流看的是一清二楚,不由哂笑道:
“秦长老惯会一言不发,倒是喜欢让个小姑娘来当这个出头鸟,晚辈可真是佩服啊。”
听见这话,赵婉柔面色一白,忙抬头看秦苍脸色。秦苍只是收敛神色,闭眸不语。
“你说他二人欺辱你们师徒二人,可有证据?”玄明子终于开始说起正事来。
赵婉柔松了口气,想着师父先前告诫自己的话,她犹疑地看了眼右前方的男人,不过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秒便下定决心,道:
“大师兄可以作证!”
玄明子嘴角勾起抹笑,转头看向沈绝,那双清明深邃的眼里却毫无笑意,问道:
“绝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绝欲言又止,余光瞥见秦苍告诫的眼神,为了药物,他只能把真话咽进肚子,点了点头,回:“是真的。”
“……”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不知过了多久,玄明子蓦地开口,对着赵婉柔温声道:
“那你想如何?”
赵婉柔闻言暗喜,以为掌门终于顶不住压力,要惩治这两个贱人,于是没注意到秦苍制止的眼神,连忙应声道:
“顾峰主肆意戕害同门,按照门规,理应受完鞭笞之刑再逐出宗门,但念其是一峰之主,逐出宗门就免了,换成削去峰主之职便可。至于莫萱嘛……”
赵婉柔越说越兴奋,完全顾不上秦苍的示意,接着恶毒道:
“莫萱多次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理当施以极刑,再废去灵脉,将其逐出宗门,以儆效尤!”
“啪啪啪”
这话一出,莫萱连鼓了三个掌,不无佩服道:
“师姐还真是深明大义,要论扣帽子的本事,还真没人能比得上您。”
赵婉柔不为所动,以为莫萱是死鸭子嘴硬,垂死挣扎,于是仰着头轻嗤道:
“你要是现在求饶,兴许我还能向掌门求情,给你减些刑罚,可若是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我也保不住你。”
莫萱第一次感叹秦苍真是把赵婉柔惯的无法无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没脑子。看着掌门山雨欲来的表情,莫萱已经在给她暗暗祷告了。
大殿上,听完二人的唇枪舌剑,玄明子终于闭上眼,对着殿门外沉声道:
“进来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裴轩意不知何时出了大殿,回来时手里提溜着个人。他一路走到大殿中央,随手将那人扔在地上,对着玄明子一拜,敛眉禀告道:
“人已捉拿,听凭掌门发落。”
只见地上那人浑身脏臭不堪,不知方才去了什么腌臜地方,落得这副模样。他重重摔了一下,但也不敢吱声,只是哆哆嗦嗦将脸贴着地面,好像不敢见人。
他想逃避,但旁人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玄明子看了眼地上的人,对着赵婉柔肃声道:
“你可识得此人?”
赵婉柔闻言有些烦躁,那人脏兮兮的,摔落在地时,一片衣角蹭到了自己在霓裳阁新买的衣裳,简直恶心的不行,这么低贱的人她怎么会认识?
莫不是掌门想给那贱蹄子拖延时间?
于是赵婉柔皱眉嫌弃道:“我不认识他。”
玄明子也不着急,意味不明道:“你再仔细看看。”
赵婉柔见掌门这么优柔寡断,有些生气了,忍不住朗声质问道:
“掌门你若是想维护莫萱,直言便是!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
赵婉柔话说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只因身旁那人抬起了头,透过那片黑黢黢的脏污,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赵婉柔认出了这人,面色一下子变得青白难看。她愣怔几息,随后恍然惊醒,连忙颤着声沙着嗓子道:
“我不认识他,对!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不认识……”
她一声声强调着,反倒有些异常,显得心虚不已。
见她不愿说出真相,玄明子也不强求,眼神示意了下裴轩意。
裴轩意得令将那人一把提起,压着嗓子凉凉道:
“她不肯说,那就你来说吧。”
那人哆嗦着身子,嘴巴紧紧闭着,余光扫见赵婉柔阴毒的一双眼,更是不敢说话。
见此,裴轩意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懒散风流样,凑到他近前,使着气声笑道:
“你不说也没关系,死狱有的是功夫跟你慢慢玩儿,裴某人不介意屈打成招。”
那人一听裴轩意说到死狱,一下子冷汗都出来了。
世人皆知天衍宗贵为天下第一大宗,宣扬的向来是“以和为贵,宽以待人”。可这吃人的世道,光有妇人之仁,是立不了身的。于是天衍宗便成立了死狱,专门用来撬开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的嘴。
都说死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于是那人不敢再嘴硬,连忙告饶道:
“我说!我说!!”
“这还差不多”,裴轩意扯着笑把人放下,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吓吓他,这人就受不住了,他看着地上的人,催道:“说吧。”
那人顶着身侧赵婉柔的压力,老老实实颠着嗓子招供道:
“小的本是黑市商人,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前几日贵宗的一位仙子派人寻到小的,说是只要能给她搞来噬颜花,就给小的一千灵石,不然就杀了小的。”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我也没办法呀,不做这事儿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了没关系,可我还有一家老小得照顾呢。所以我只能托关系去给她弄来了……”
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于是裴轩意打断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见那人还是犹疑不定,裴轩意给他喂了颗定心丸,承诺道:“放心,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保你不死!”
男人这才放下心来,众目睽睽下,他偏了偏头,抬起手,指向身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威胁他的女人,定声道:
“是赵仙子!”
第7章 惩罚
◎恋爱脑没前途◎
“你胡说!你一定是莫萱这贱人找来污蔑陷害我的!你这骗子,骗子!!”
赵婉柔方才虽冷汗直流,惊疑不定,但到底还留有几分沉静,可眼下这点沉静被他一句指控粉碎个彻底。
她发了疯样的扑在那人身上,丝毫不顾他满身脏臭,与他形象全无地扭打在一起。
“救命!”
那人只是个凡人,又怎么是赵婉柔的对手,众人一时不察,竟让赵婉柔钻了空子,杀人般扑打上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嚷:
“你这下贱东西!说,是不是莫萱那贱人收买你的,啊?!”
莫萱斜倚着木椅靠背,见她就算落到这番境地,还想负隅顽抗颠倒黑白,也算长见识了。
说实话,赵婉柔能养成这幅无法无天的模样,也不全是她自己的问题,还得怪秦苍这老头子从小就娇惯着她长大,什么都得给她最好的。
他一再教育赵婉柔,得不到的东西就得靠自己抢过来,这才把人嚯嚯成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说起来,秦苍的做法不像师父对徒弟的做派,反倒像是在养女儿。也不知这赵婉柔是哪里得了他青眼,值得他这般偏袒照拂。
两个人还在扭掐撕打,裴轩意杵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正想上手把人扯开,谁知忽地一道术风扫过。
裴轩意连忙躲开,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赵婉柔凄厉的一声惨叫。
“呃啊——”
冰凉生硬的玉石地板上,女人一袭紫衣砸倒在地,鬓发散乱,嘴角渗出一丝暗红血迹。哪怕狼狈至斯,赵婉柔仍是气不过,刚想口出恶言,怎料还没张嘴就被人一语打断。
“舌头若是不想要,便拔了罢。”
清冷淡漠的嗓音骤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红木案几上不知何时被侍女添了一盏热茶,光风霁月宛如神祇的男人玉手微抬,轻轻托起茶盏置于唇前。
薄红细腻的唇瓣轻吹薄雾,随后淡淡抿了口,动作间他桃花似的眸子微垂,白茫茫的水汽便沾染上鸦羽般的眼睫,湿漉漉的。
这么冷清的一个人,愣是被衬得多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美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淡定品着碧茶,仿佛方才大打出手还不忘语出惊人的不是他一样。
不过就这淡淡的一句话,就足够让赵婉柔闭上嘴。男人出声后,她便不敢再放肆,趴在地上,瑟缩地低着脑袋。
见人不再发疯,裴轩意松了口气,继续道:
“你若觉得是我们诬陷于你,我也还有别的证据,你那侍女梨儿今早已经招供,且把你这些年做的腌臜事儿一五一十地都交待了个遍。所以我劝你,还是莫要再做无谓挣扎了。”
裴轩意早就得了掌门的令,去彻查噬颜花之事,顺着线索先是找到了侍女梨儿,随后把话一套,便把这个黑市商贩查个底掉。
找上那人时,他正铆着力气想顺着臭水沟爬出宗门,怎料被裴轩意在在宗门外守株待兔,一举擒住。
裴轩意没有犹豫,抓到人便一路押送到前殿。
见大势已去,赵婉柔面如死灰,不敢再置喙多言。
“既真相大白,该有的刑罚便不会少”,玄明子拂手捋了下花白的胡须,凛然正色道:
“赵婉柔其人,恶意戕害同门,按照门规受鞭笞三百,再废其灵脉,遂逐出宗门,即刻行刑!”
没想到方才说是加诸莫萱的刑罚会落到自己身上,赵婉柔没忍住朝着秦苍大喊:
“师父救救我!徒儿不想离开宗门呜呜……”
而秦苍则闭眸不语,丝毫不顾赵婉柔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显然是想放弃她。
“拖下去。”
随着掌门一声令下,几个素衣修士堵着赵婉柔的嘴巴,把人带了出去。
噬颜花取自幽泽,且存活不易,要运过来必然得以人脸喂食,由此可见赵婉柔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看来掌门还是心软,留了她一命。
看到赵婉柔的结局,莫萱不免唏嘘——她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一定要硬拗这口气,把自己作到死,关键那还是个喜欢左右横跳的狗男人。
所以做人还是不要恋爱脑,恋爱脑没前途啊。
听着莫萱有些“危险”的心理发言,系统忍不住咳嗽了声,想替自己主子说句话:
【那什么……偶尔恋爱脑也不是什么坏事……】
它说完这句,见莫萱只是敷衍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强调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还有攻略任务在身啊!】
“放心吧,忘不了。”莫萱仍是一副摆烂咸鱼的语气。
系统:……主人,我真的尽力了。
莫萱自言自语的功夫,那边掌门已经继续在宣布处罚结果:
“至于秦苍,管教弟子不力,任其肆意妄为,便鞭笞三百以儆效尤。”
天衍宗的鞭笞之刑皆以弑神鞭执行。“弑神鞭”,顾名思义,就算神仙来了,不死也得掉层皮!
见秦苍嘴唇翕动,像是要反驳,玄明子眸色沉沉瞥他一眼道:“秦长老还是收敛些,你这些年做的事儿,我这个当掌门的心里门清,望你以后还是好自为之,莫要再惹是生非才好。”
玄明子早就知道秦苍是什么德行,无非是仗着自己的资历倚老卖老,他早就看不惯他,只不过为了宗门和睦一直忍着,这次是他自己找上门的,怨不得旁人!
秦苍被玄明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震得心惊,于是低下头,不敢再为自己开脱。
“另外——”玄明子抬了抬下巴,不再看宛如丧家之犬的秦苍,语气平淡道:
“秦老年事已高,当好好修养,揽月峰中事宜以后便交由周琢掌管罢。”
周琢?
这人不是秦苍的直系下属吗?
莫萱心道掌门真是人狠话不多,这种惩罚对于秦苍来说,可比鞭笞之刑还要难堪。
果然,说到受刑的时候秦苍还面色不变,这会儿提到撤职他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但终归是敢怒不敢言。
玄明子见此很是满意,解决了这两人,终于有功夫训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还有你!”玄明子目光锐利,直直射向大殿上垂眸不语的男人,质问道:“沈绝,你可知罪?”
“弟子知罪。”沈绝知道多做挣扎无益,于是老老实实弯腰认罪。
玄明子见自己大徒弟低着头,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喃喃道:“知罪便好。”
但他毕竟是一宗之长,也不好厚此薄彼,于是他朗声道:
“沈绝身为宗门大师兄,先是见同门受难袖手旁观,再为加害人开罪。按照门规,当废其灵脉,逐出宗门!”
听到这里沈绝瞳孔皱缩,身形都有些颤抖。
“但念其知错就改,没造成太大后果,便改为克扣灵石三万,从今日起闭门思过,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话音刚落,沈绝终于松了口气,俯身一拜,回道:
“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