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确信，这一定是他的天分。
在法国一起学习工作的那几年，初小年确实黏人，只要陈醉想去哪间餐厅，他也一定要挤破头皮跟过去。陈醉曾经好奇问过原因，可初小年的答案却真实又简单。
“因为我太菜了呀，只有跟你一起工作才不心慌，不然我总要把什么东西搞砸！”
这句话是真的，初小年但凡自己在厨房负责什么事都会出差错，只有陈醉站在旁边的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认真做事，像在汲取平稳的能量。
没想到几年过后，陈醉才理解这层含义。
应该就和秦枫在她身边时的感觉一样吧，和他一起工作时自己总可以不为所动，静下心来负责眼前的事情。
不过三年未见，初小年的厨艺倒并没退步，反倒逐渐显出老练，他本就更适合与人社交，这几年也是被他姐姐和爸爸磨练出来了。
所以此刻初小年能随叫随到，在厨房再次跟她并肩作战，陈醉也感到安心。
“chef，我真的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银鳕鱼了！” 晚餐过后，初小年端着陈醉为她特地做的味增银鳕鱼，好吃到泪流满面，“快把剩下几块都做了吧，让大家也尝尝你做的鳕鱼！”
陈醉一笑，“好，听你的。”
她说完把剩下的鳕鱼从塑封袋里拿出来，擦干净表面的酱汁。锅中倒入橄榄油，将鳕鱼放进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同时用油封边食材每一面都用油煎到焦黄状态。。在完成一系列操作后，她将鱼铺到烤盘，放进烤箱中。
景樊这时也将配菜准备好了，提前装在盘子里，等待银鳕鱼出炉。
前厅的人收拾好外面的餐桌，闻到味道也凑了过来，纷纷问今晚的员工餐吃什么。在看到副厨笑着指了指烤箱的时候，一个个都兴奋地咧起嘴来。
“哇！这不是咱们秋季菜单最受欢迎的新主菜么！”
“上次陈醉主厨给了我一块，真的好好吃啊！”
“什么？！你居然背着我们偷吃？！”
大家挤在出单口笑作一团，陈醉也笑笑，说：“银鳕鱼上周卖得太快，还没来得及给大家做成员工餐，今天多亏了小年，在早上补了一批货。”
“哇——感谢老板！”
初小年连忙乐着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到时候你们可别吃到把客人的主菜都偷吃了就行，你们不知道，这是咱们 chef 最拿手的菜！” 说完又补了两个字，“之一！”
听完这句彩虹屁，大家眼睛又瞪亮了几分。
陈醉听得哭笑不得，明明鳕鱼怎么做都好吃。
十分钟后鳕鱼出炉，早就围了一圈的人一个个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他们三下两下将盘中的东西都瓜分完，好吃到原地起跳。
“我靠！这也太嫩了吧！银鳕鱼难道本来就这么好吃吗？”
“主厨，我感觉你这个做法比之前我在日本吃到的还要好吃啊！”
“不会。” 陈醉摇头，“这本来就是一个日本 chef 教我的。”
“你这个怎么做的呀！我们自己在家能做吗？”
陈醉点头，“可以。”
“那做法呢？”
有人赶忙拦住，笑说：“别问啦，这可是咱们主厨的秘方！”
“不是什么秘方。” 陈醉说，“很简单，味增、蜂蜜、水、味淋、清酒，按照比例调和成酱，再把银鳕鱼擦干水分放到酱汁里腌制六小时，下锅煎之前擦干水分，煎至金黄之后放到烤箱烤熟。” 她想了想，补充说，“比例一会写给你们。”
一口气说完做法，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沉默片刻之后叹气吐槽。
“主厨，这就是你说的‘很简单’啊……”
“嗯？不是吗？” 陈醉问。
初小年咳了两声，捂住她的嘴巴，“好了 chef，你别说话了。”
大家被这两人奇妙的磁场逗笑，也打开话匣子聊了几句他们在蓝带上学那会的事。
“所以，陈醉主厨，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去学西餐啊？女生在厨房真的很累哎！”
当初为什么要学西餐……
陈醉回忆几秒，说：“最开始是觉得至少做这行能一直在厨房里，不会饿着肚子。”
“啊……”
听完这个答案，所有人一齐沉默，想到主厨之前提到的“孤儿”身世，目光默默飘向初小年。
在嚼着鳕鱼的那位捕捉到这几道目光，直接倒在陈醉身上大笑，“chef 你不要再吓唬他们啦，你看他们都很紧张的！” 他说完，连忙跟神色凛然的人群解释，“你们别害怕啊，咱们主厨是真的不介意大家知道她的身世，安心啦！”
几人被初小年安慰过后略微放松几分，但还是决定以后不再过问主厨的私事。
“哎，对了！Tequila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初小年想到什么，直接放下盘子，拽着陈醉进了办公室。
陈醉失笑，纵容着被他摁到座位上，“什么事，这么神秘。”
“Tequila！你说，你爱不爱我！”
“……不爱。”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别——” 初小年把人又摁了回去，“我说正事！”
“那个什么，明天晚上……能不能帮我去机场接一下 Steven 呀？”
“嗯？Steven 明天飞机？”
“是呀，但是明天我爸临时喊了个饭局，我闹了一通还是没躲掉。” 初小年蹙眉，重重叹了声，“我好烦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话没说完，被他尽数咽了回去，陈醉却听懂了，沉默片刻之后出声，“知道了。”
“什么？” 初小年眼睛瞬间亮起光芒，“你答应了？这就答应了？”
“嗯。”
陈醉和 Steven 关系也不错，毕竟之前在欧洲的旅行都是跟着他们当电灯泡，他年长他们几岁，在三人行中总是充当家长的角色。去机场接他不算是麻烦事，自己应当答应下来。
“你姐那边呢？”
“这次我没告诉我姐，不然太麻烦了，她肯定又要吵着见这个男人，唉。”
“嗯。”
看来初小年这次谁都不打算说，那她也不能和秦枫讲，更何况她也不确定秦枫知不知道初小年的性向。
“他住的地方……”
“订好了！马上发你地址！从机场过去超级好开！”
“他……”
“他说可想你了！所以你就去接接他吧！”
陈醉一时哭笑不得，她分明是想问，他还需不需要什么其他东西的。
顶着旁边人炙热期待的目光，她说：“你的车给我开。”
“没问题！”
二人达成协议，陈醉觉得，即使不说出实情也应当知会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于是她收拾完厨房，找到在餐厅外面盯着换灯牌的秦枫。
“秦经理。”
“嗯？” 见人递了一瓶水过来，秦枫笑着接过，“谢谢陈醉主厨啊。”
“不客气。” 陈醉看了一眼进度，问，“什么时候好。”
“大约十五分钟，你要不先去车上等我？” 秦枫说。
“不用。” 陈醉摇头，接着手就被人握在掌心，她没挣脱，就任由人牵着。两人从同事转换成恋人关系，一同在晚风中站了一会，陈醉才想起是找他要说事情，“明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嗯？” 秦枫挑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问，“我们抬都抬不出去的 chef 这是要去哪？”
陈醉睨了他一眼，说：“去机场接个朋友。”
“嗯？法国的朋友？”
“嗯。”
法国的朋友……
夜色中，秦枫眸色在灯光下尤为暗沉，他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挤了一个笑容。
“是去接谁啊，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
“不用？” 秦枫手指逐渐褪去温度，眯起眼睛，沉了沉声音，“上海你又不熟。”
为了省去麻烦，陈醉想了想，说：“小年和我一起。”
小年确实是一起的，只不过会晚些来。
她以为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实话，却没看到身旁的人早已皱起眉头。
初小年和她一起……
她这是，在说谎么？
于是秦枫轻声问：“你确定吗？” 确定要这么说？
陈醉点头，“嗯，确定。”
此时临近午夜，街上的霓虹灯逐渐隐去，街上车辆行人也只见两三，这个城市褪色成了最原本的样子。
La Tulipe 新的灯牌被换上，这条街短促地亮起一瞬刺眼的白色，又很快熄灭。
陈醉注视着新换的灯牌，难得感慨，“做得很漂亮。”
她回头，却对上一双写满疲惫又深沉的眼睛，可是很快这双桃花眼又恢复了往日神色。
“嗯，很漂亮。” 秦枫揽了揽她的腰，“走，回家吧。”
日式餐厅里的味增银鳕鱼～超级好吃！
第35章 第二十二道菜 德国猪肘（一）
周一下午，陈醉在约定好的时间准时接到初小年的电话，让她下楼拿车。
临走前她思索片刻，转回卧室喷了桌上放的香水，是她送给秦枫的那瓶，谁知刚放下手腕就被人攥住。
“今天怎么想到喷香水。” 声音很沉，一如既往带了点情欲，说话的人站在她身后，所以她看不到那张脸上的情绪。
“今天不上班。” 平时在厨房不可能带这些味道，她也只能周末休息的时候喷几下。
陈醉想要离开，可抱着她的手臂总不放手，直到把她箍到有些吃痛，“我要走了，小年在楼下。”
“你确定不用我陪着吗？” 秦枫哑声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醉居然听出了一丝祈求的意味，还掺着浓浓的倦意，于是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 秦枫颤着呼吸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叹出来，“好了，你去吧。”
回身又看到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陈醉停顿两秒，主动攀着人的脖子吻上去。
是一个陷入热恋之中的深吻，分开的时候眼睛还深深望着彼此。
“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陈醉说，“我会尽量早回来。”
“好，知道了，去吧。” 秦枫揽着她的腰，妥帖地把她送到门口，“玩得开心。”
“嗯。”
大门落锁，秦枫蹙起眉头，拳头早已攥到发白。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瞥了一眼，心烦地挂断。
如此几番，秦枫早已失去耐性，索性把那通电话放进黑名单。手机在沙发上弹了几下之后坠地，他垂着头沉思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叔叔，不好意思，今天有一个推不开的应酬，晚上我就不去吃饭了。”
“好，下周见。”
说完将手机扔进兜里，拿上车钥匙快步出了房间。
·
像初小年说的那样，去机场的路不算难开，可即使这样陈醉也走错几次岔路。最后终于在 Steven 飞机落地的同时停好了车。
下车后，她将电话举远，边听着初小年喋喋不休的嘱咐，边去给自己买了杯咖啡。
好在 Steven 出关一切顺利，很快便出现在接机口。
“Steven，这里。” 陈醉抬手挥了两下。
Steven 招手回应，二人轻轻拥抱，“Tequila，好久不见啊！”
陈醉笑笑，说：“也才一年没见。”
比起之前初小年三年没再回法国，实在是不算什么。
Steven 没怎么变，言行是一如既往的儒雅。穿着也是，万年不变的单色风衣，休闲又端庄。他有一股艺术家独有的冷清风骨，可性格却是和煦温暖，所以陈醉和他成为朋友也不止是因为初小年。
“辛苦你来接我，这是礼物。” Steven 递过来一个袋子，笑着说，“小年教我的，让我见面第一时间就贿赂你，说你收到之后开车也会稳一些。”
陈醉愣了愣，轻笑一下接过，说：“他总是这样。”
动不动就爱拿“公私分明”编排她，虽然这一招对方确实屡试不爽。
“好了，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 现下两人角色对调，Steven 仿佛才是那个东道主，他拿出手机，边搜索餐厅，边往停车场走去。
“不用找了，小年已经帮你订好了。” 上车后陈醉调好之前设置好的导航，“这一家，他说你最喜欢吃这家的川菜。”
“这样吗？” Steven 听到后笑得一连宠溺，仿佛已经见到了那人似的，“好啊，那就吃这一家。”
他坐上车后就没闲着，帮初小年收拾车里乱放的发票和杂志，统统分类放好，随口问陈醉，“怎么样，回国还适应吗？”
“还可以，餐厅同事都经验丰富。” 陈醉说。
“那就好，能让 chef 有这么高评价的不容易。” 他笑笑，又问，“小年说你最近有情况？”
听到这里，陈醉轻叹一声。
这个初小年，虽然表面没有追根究底，实际上果然是难掩好奇，八成私下和 Steven 不知道讨论了多少次。
不过陈醉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于是就跟 Steven 先承认，说：“嗯，有男朋友了。”
“真的？” Steven 微微瞪大眼睛，摇头笑说，“真是奇了，我还以为不会有人能入你的眼。”
陈醉淡淡一笑，没说话。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毕竟之前她最烦处理和维系稳定的关系，谁能想到有人实在很擅长闯入她的生活。
“前段时间我还碰到 Leo 了，他来我的画展，说了什么就不告诉你了。” Steven 用前男友逗了她几句，转而问她，“那现在和你在一起的这位怎么样？”
现在和她在一起的那位……
陈醉想了想，说：“秦枫，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秦……枫？” Steven 手停在空中，缓缓地说，“La Tulipe 的餐厅经理？”
“嗯，你认识他？”
“我……听过。” Steven 表情越来越不自然，甚至微微蹙眉，“你是和他在一起了？”
“嗯。”
陈醉虽然在开车却也听到了旁边人小声抽气的声音，等红灯的时候她侧脸，Steven 刚好看过来。
“小年那边你还没告诉他？”
陈醉点头，“打算说的，没找到机会。”
接着就是重重的叹息，Steven 顿了顿，说：“那你就这几天和他说吧，刚好我在这里。”
“什么？” 气氛已经到了微妙的程度，饶是陈醉也觉出奇怪。可看到 Steven 一脸欲言又止，她也没再问下去。
点到为止，一晚上话题就再也没扯到秦枫身上，Steven 主动聊了这一年在法国发生的事情，饭后他让陈醉载她去住处附近的一间超市，待到取了封成箱的包裹，陈醉一时愣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