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林州行轻轻叹了口气,弯腰下去强制重启,等待机器反应的时候屏幕黑下去,模模糊糊印着我们俩的脸,我幸灾乐祸地问:“万一重启也不行怎么办?”
他还是不说话。
好像不是刻意的不理我,他略略转头,但不知为什么没有答复,也许是我这话实在很难接,还能怎么办,凉拌嘛。
熟悉的开机音乐响的很大声,林州行这才扭头过来,笑着说:“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第一眼敏锐地发现他嘴里有颗尖尖的虎牙,男生有虎牙很容易显得可爱,但我觉得林州行的虎牙不是可爱那一挂的,而是表明这个人不是像他看起来那么温良无害。
015 你的名字
【 我们之间没有过正式的开场,所以难怪现在,掰也掰得不明不白 】
——
电脑一切如常,但他不敢再开弹珠游戏了,点开了贪吃蛇,这个游戏简直比无聊更无聊,是最简单的那种无限增长模式,不停地变长,变长,然后死掉,我看了一会儿就困了,不得不打了个哈欠。
林州行关掉贪吃蛇,又打开麻将,问我道:“你玩吗?”
“就你玩嘛,我刚刚玩了挺久的。”
“我不会打麻将。”
“啊……”我想了想说:“那我教你吧。”
林州行点开电脑对战模式,我们两个人和三台电脑一起打,其实我也不算会打麻将,最多算知道规则,小时候我们那里的风气是打扑克的多,四个人打升级,三个人就斗地主,麻将是我外婆教的,她是四川人。
基本就是这样两个半吊子,我们对战电脑对战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每打一张都商量半天,也想尝试算牌,不过发现以我们目前的水平来说,算牌基本没什么用。
要不说半桶水瘾最大,在这样的对战和翻车中我们好像都找到了乐趣,乐此不疲地点开下一局,于是就这样,我和林州行做同事的第一个晚上,我们打了整夜的麻将。
这件事后来细细想过,是有疑点的,第一个疑点很明显,就是为什么我们俩个能打一晚上的麻将,也没有人开口问一句对方叫什么。
第二个疑点是我非常以后才知道的,知道的时机很不巧,而且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那就是,林州行其实会打麻将。
说起来还没有和林州行打过麻将,他还是很经常组织团建的,也算是个与民同乐的好老板,公司只有四个人的时候,一到周末林州行就把所有人叫上,开着他的路虎带我们出去玩,吃饭,喝奶茶,玩剧本杀,甚至开出市区泡温泉,但仔细回顾一遍,还真的没有打过麻将。
那天晚上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已经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林州行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个演出服披风,但他本人已经走了,我睁着半梦半醒的眼睛回了寝室,三叉神经和颈椎一起在痛,那天我并不知道林州行的名字。
醒来的时候室友已经吃完中饭回来,顺便给我打了一份,军训过后的寝室关系总是分外和睦,大家都打算开个好头,好好相处一下,至于四个人分三个群这种情况,那都是后来的事。
一边吃饭,一边听她们讨论帅哥,院里的帅哥在军训的时候已经在寝室夜话中逐一盘点完毕,毕竟也就两三个,还都名草有主,老大拓展视野,看上了体育生,我们每个人都已经陪她送过水。秋天的晚上有些寒露,还是有点冷的,一眼望过去同样的篮球服,再帅也面目模糊,但老大还是很激动,啊啊啊啊陈军!
但我想她比我还是好一点,起码知道人家叫什么。
虽然没有选上,但是学生会的面试她们都去了,此刻正在翻找人人网,实名制主页就是这个好处,随时都能对号入座,吃完饭她们招呼我加入,很是赏心悦目地欣赏到几个帅哥美女,老大心里装着体育生但仍有余地,惋惜说:“体育部好多是我的菜,可惜竞争太激烈了,进不去。”
二姐点头道:“所以你喜欢运动系。”
这个说法不能让她满意,老大反驳:“陈军长得很清秀很文静的。”
“那就是文静的运动系。”
“无语!”
“哎这不是你嘛!”刘薇突然指着电脑叫了一声,“你们两个。”
什么?我吗?吃瓜吃到自己,我赶紧贴近屏幕去看,照片上的确是我和二姐,大概是刚进走廊的时候被拍到的,之后我们分开,我去了组织部,二姐去了外联部面试,照片旁边的注释写着气质美女四个字。
二姐先下手为强,马上笃定地拍我肩膀说:“一定是说你。”
我赶紧反驳:“是你。”
“不不不不,肯定是你。”
为了让这场无休止的追捧划上句号,我率先转移话题说:“其实我在外联部有看到一个。”
“你喜欢?”
“就觉得长得还行吧。”
“叫什么?”
“不知道。”
“快快快,找一找。”二姐一把把我提起来,“外联部我全都看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论坛的照片墙里面并没有林州行的特写,不过有个眼睛很大的学长中途分去了一部分注意力,长得很像某位港星,在港星的特写照片里面我看到一个靠在角落里面的人,指了一下,他。
“他啊。”二姐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林州行。”
刘薇探头过来看,眯着眼睛:“看不清啊,帅吗?”
“应该可以吧……”二姐迟疑着评价,“有点不太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子。他都没有参加面试,一开始就直接坐在大二的学长学姐那边了。”
“你喜欢这种类型?”老大找到机会问我,“外向奶狗?”
“看照片看得出外向内向?”
“外联部不都是那种……”老大指着二姐举例,“张牙舞爪的。”
“别提人家的伤心事。”二姐攥住老大的手,“我落选了谢谢。”
好像是,但又不太是,虽然不能称之为认识,但就第一印象来说,我觉得林州行既不外向,又不活泼,所以他去外联部干吗?
“因为他爸是百乐集团的董事长。”隋欣阳言简意赅地解释,“在其他人都只能拉来门口烧烤店的炸肉串赞助的时候,我们希望林少能直接一步到位。”
“哦,所以组织部留人也是这个标准吗?”我问道,“我现在督促我爸的公司尽快上市还来得及吗?”
“不用,你放心。”隋欣阳宽慰我说,“我们这只要能干活就行。”
她给我派的活是作为组织部的代表出面去和外联和财务开会,敲定迎新晚会伴手礼的具体内容,这部分学校没有预算,所以完全取决于外联能拉到的赞助以及和对外品牌的合作情况,虽然理论上是要根据组织部的策划方案来,但实际上这个方案肯定是个摆设。
按道理来说这种会就算可有可无也该是他们大三部长级别的人参加,但隋欣阳的理由是这样的,我那位学姐当时也只有二十岁,浓妆后面却带着一副很成年人的情伤表情,咬牙切齿地抱着手臂说:“我不想见死人。”
翻译一下就是说外联的部长就是之前传闻中导致她消失三天的罪魁祸首前男友,我把人名和脸联系到一起之后发现这就是那天我们在寝室里评估过的那个港风帅哥。
我默默记下这个八卦,打算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室友分享。
随后我的部长像所有失恋人士一样发表了“过来人宣言”,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不要在学生会里面找人谈恋爱,这里只有两种人,不是人精,就是人渣。
我说好的。
出席的是我而不是隋欣阳这件事显然也让外联部一众等着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有些失望,我后来也听说过我部长的一些威风事迹,比如半夜三点在男寝楼下叫门之类的。也许是亲疏有别的缘故,外联部长的形象在我眼里越看越像花心渣男,连带着坐在旁边的林州行也不顺眼起来。但我毕竟只是个大一的新干事,讨论问题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发言空间,只负责记笔记就好,我代表组织部前来,却都没有人问我的名字,散会了我合上笔记本转身就走,部长在身后叫我,尴尬的是他不知道我叫什么,所以喊得的是喂,那个那个……谁?
谁?
你谁啊?我才不想回头,但没走两步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喊道:“邓清!”
是林州行。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和不自在,林州行却笑了笑没回答,部长在旁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你回去问问你部长,以后都是你来和我对接吗?”
“你直接问她吧。”
外联部长有点不爽地说:“她把我拉黑了啊。”
“哦。”我装出很无辜的样子,“那我也不知道。”
“好吧。”外联部长看着我,一双大眼睛睁得更圆了,但也没办法,抓抓头发走了,我也打算走,林州行很不满意:“你还没问我的名字呢。”
“林州行。”
“你知道我是谁?”他轻轻眨了眨眼,嘴角有点弯,一副得意样子,于是我点头说:“对啊,你很有名。”
“为什么?”
“有钱。”
非常好,他现在不得意了,眼尾垂下来,叹了口气。不过林州行后来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件事,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也许是偶然听说,也许是专门打听,但我很难想象林州行专门去挂心询问一个人的样子,他对很多人都不错,可同时也隐约总有一种可有可无,即便是恋爱时,也是这样。
我得知他的名字并不是从他口中,正如他得知我的名字也不是从我口中一样,我们之间没有过正式的开场,所以难怪现在,掰也掰得不明不白。
015 你比较聪明
【 虽然我不想退出,可是我也不想站出来争 】
——
因为部长的原因,我去外联部的次数比隋欣阳更多,那一段时间我和林州行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熟,可谓融洽,但止于一种“同事”氛围,第一次被他叫出去玩是因为狼人杀,不是因为缺一个人,而是他要挑一个人。
那阵子桌游和狼人杀都刚刚在学校流行起来,林州行对此很感兴趣,这种不动声色隐藏自己观察别人的游戏当然正对他的胃口,他邀请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接触过,没等我犹豫多久,他说他可以教我。
我问过林州行找我的理由,他没什么迟疑就说,因为我认识的女生里面,你比较聪明。
其实也被称赞过很多次漂亮,但没有被称赞过很多次聪明,相比较起来,外貌竟然是更为客观的东西——照镜子就可以看到,但是否聪明——这是个证明题,我时而自信,时而心虚,以前有一个记者问过蔡康永一个问题,问他,如果在长相不好和头脑不好中选择一个,会怎么选?
蔡康永回答说:“如果长相不好,那么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但如果头脑不好,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哦。”
他把这段小问答写在了一本书里,高中的时候我读完了这本书,之后时常也会想起这个问题——也许我其实并不聪明,但这辈子自己是无法知道了。
我当然希望自己显得聪明。
特别是在林州行眼里。
我在乎他,起码当时是这样。
我化了很完整的妆,整个上午都在搭配衣服,二姐瞧出我的反常,敷着面膜转头问我:“约会?”
“不是,有很多人。”我有点沮丧地说,“一起玩桌游而已。”
“都是外联部的吗?”
“不是。”我想了想说,“好像还有不少别的学校的。”
我们这一片是大学城,紧挨着有好几所学校,养活了这条街的网吧、桌游吧、美食街和烧烤店,林州行常去的那家桌游店是已毕业的一个学长开的,因为都是常客,学长兼店长把他们组到了一起玩高端局。他们之间玩得太熟失去很多变数,于是约定每个人带一个新人去,但所有新人里面,只有我之前完全是没玩过的。
“也没关系,我给你讲一遍身份。”店长讲了一遍规则,笑嘻嘻地问我懂了没有,其实我有点晕,但所有人都在等,一时间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于是点点头,林州行在旁边说:“跟着玩两遍就明白了。”
第一次就抽到女巫牌,店长站在我身后摇头:“怎么第一次就抽到这么难的身份,重新开吧。”
狼人有队友,平民可以少发言,预言家有查杀任务,女巫手握一只毒药和一只解药,但相对的信息量却很少,新人拿这张牌,很容易不知道做什么。
“新人拿到身份牌就要重开啊?”坐在对面的女生不咸不淡地甩出来这句,“那她岂不是明牌平民,那和睁眼玩有什么区别?”
虽然还不认识,但听他们刚刚聊天了解到这个女生是 3 号男生带过来玩的,是女朋友,不是附近学校的,在江北上学,每周过来一两次,是她们学校桌游社的社长,高段位玩家。
女友开腔,3 号男生当然要表示下支持,附和道:“完全不会玩的话,是有点不公平。”
店长打圆场道:“带一带就好了嘛。”
“这局重开,毕竟带身份这件事已经亮了,下次不管抽到什么,邓清都正常玩。”林州行其实没坐我旁边,坐在另一侧的一个对角,忽然起身收牌,淡淡道,”我来做法官。“他把眼神递了一下,店长点点头,坐在他的位置上,替换下来。
新的身份牌拿到手里,我翻开看了看,是狼人牌,第一次天黑时,我第一个睁开眼,林州行看着我,忽然笑了笑:“你们要刀谁?”
店长也是狼人,坐在对角侧,远远地,给我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我无声地点点头。
第一晚 3 号男生“死亡”,有遗言,但没什么头绪,一轮发言下来刚好到他女朋友归票,不动声色地点人,的确又准又厉害,狼人有惊无险地获得胜利,我活到了最后,其间店长自跳狼硬拉下水两个平民,一下子扭转了局面,第二局我抽到平民牌,划水一整局,混到赢,第三局,又是女巫。
“女巫请睁眼。”林州行慢慢地说,我睁开眼看着他,他又笑了一下。
“你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
这局有人狼恋,所以局面更复杂一些,狼人杀中有一个叫丘比特的角色,丘比特可以任意指定两个人成为“情侣”,成为“情侣”的双方状态绑定,一人被判定“死去”,则另一人也必须“殉情”,当出现人狼恋的情况时,则获胜条件变更为——这两人要“杀死”在场其他所有人。
当狼人和平民都逐渐出局,林州行仍然摇头游戏尚未结束,大家都有点惊讶,我也一直不能确定其他人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亮明我就是女巫,在林州行宣布我被“杀死”的那个晚上,我用解药救了自己,然后用剩下的那份毒药,指向坐在我左侧的人。
那是一份说不上是第六感还是直觉的东西,并不完全是猜测,几轮的发言在我的脑子里转了一遍,又理不出一个多么清晰的头绪,但总之就是如此了,林州行低声问我确定吗?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