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扶生直接冷笑出声。
而这笑落在江稚鱼眼里,那便成了赤裸裸的嘲弄!
“虽然我只是一个庶女,但是也不用如此嘲笑吧!”
贵为上位者,段扶生的尊严并不容许别人冒犯,刚想出口叫人把她拉出去砍了。
随即他到嘴边的话一顿。
这女人死了,好像世界就崩塌了来着。
“大胆!公然对贵妃娘娘无理!来人!把她拖出去砍了!”盛兰怒火中烧的声音从段扶生身后传来。
“且慢!”周声声见段扶生没有阻拦的意思,立马扬声道。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周声声假意瑟缩一下低下了头,细声细气地道:“娘娘,这位姑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奴婢怕是已经被这个恶奴给...”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潸然泪下,肩膀不住的颤抖起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嬷嬷见她把锅甩给自己,登时就是一个敢怒不敢言。
宋未清更是从没见过这么会演的女人,方才在亭中他与段扶生两人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宫女从头到脚都做了什么事看的一清二楚。
若不是他知晓真相,怕是真的会被这个女人的演技给蒙蔽了双眼,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从前还觉得父皇宫中那些女人们已经是虚伪至极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朱王国有戏精。
段扶生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盛兰抢了时机。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辛者库的奴婢哪来的脸让贵妃娘娘卖你情面!”
周声声听到她的训斥声,肩膀抖的更厉害了。
“啊哈,你死定了,敢抢在段扶生前面说话,没看见他已经愠怒了吗?哦对,你这个位置看不见嘻嘻嘻。”
的确是愠怒的段扶生突然有些不想如了她的愿。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的确是很了解自己。
“盛兰,闭嘴。”段扶生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响起,却让站在他身后的盛兰不住一个哆嗦。
“你救了尾巴一命,权当抵消了你刚才的无礼。”随后他慢悠悠的捏起一颗葡萄道:“回去告诉江德怀,他养了一个好女儿。”
这其实是讽刺的意思,但是听在江稚鱼耳中,那便是欣赏有加的意味了。
“谢娘娘。”刚才差点被拖下去给江稚鱼造成了点心理阴影,不过也有点委屈。
这跟娘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男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吗?
怎地,比起自己,他好像更在意那个宫女啊。
悄悄瞥了一眼上面坐着的宋未清,江稚鱼慢慢红了脸。
若是这个男人爱慕自己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给他追求的机会。
见段扶生这边的事情了结,宋未清胳膊抬起,指着低垂着头,好似没有存在感的周声声道:“我身边缺个伺候的,瞧她合眼缘,不如贵妃把她给我吧,我瞧她在这儿过的似乎并不好,不是吗?”
周声声表情一呆滞,心道:“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这怎么话头就跑到她身上来了??
还合眼缘?
你喜欢从水里爬上来的?
周声声当机立断,迅速匍匐到段扶生脚下,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兮兮的对段扶生道:“贵妃娘娘,奴婢不要走,奴婢只跟着您!”
“宋未清这个黑心的,听说私下里用膳时,喜欢喝敌人的心头血助兴!被他盯上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感恩戴德吧人妖娘娘,比起他我更愿意伺候你!”
应该感恩戴德的段扶风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原来甄国太子还有这种小癖好啊,不知道这份情报卖出去能值多少。
黑心宋未清手里的念珠转的快了些。
“不知太子殿下能拿出多少诚意?”段扶生用脚尖把抱住他大腿不放的周声声给拨拉开。
宋未清决定把心黑路线走到底:“朱王国夏季燥热,不如本宫把荆州送给贵妃消暑吧。”
此话一出,整个凉亭中的瞬时鸦雀无声。
“我竟然值这么多嘛...”
只有周声声在心中的喃喃自语在两人脑中回旋着。
段扶生简直没眼看,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还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谈起荆州,段扶生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荆州不是近期打算给慎王爷做封地吗?太子殿下如此,怕是于理不合吧。”
宋未清微微一笑:“实不相瞒,皇兄前些日子失忆了,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不过娘娘对我国之事还真是了解甚多啊。”
言下之意便是说他知道的太多了。
段扶生不置可否,但王爷、失忆等关键词让他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前些日子刚听到周声声心声的时候,她所说的话。
“荆州虽好,但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尾巴跟了我多年,我们主仆之间的情分不是能用物质交换的。”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宋未清能信他就有鬼了。
若是真的不能用物质换的,那刚才那句「诚意」,他是幻听了吗。
“太子殿下,特供的梅子十分香甜,您尝尝。”周声声殷勤但却不谄媚的对着他笑道,迅速爬起来,把那盘段扶生从始至终没动过一口的梅子,端到他面前。
宋未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心想难不成她反悔了?
段扶生原本散漫的神情收了起来,目光有些凌厉的看向周声声。
周声声笑着看他如玉般的手指捏起一颗梅子吃到了嘴里,这才放下盘子退了下去。
默默在心里补上那句:“没事就吃溜溜梅——”
...
此刻,听不懂的跟听懂一半的全都沉默了。
宋未清默默吐出果核,被一旁伺候的宫女接住了,见他似乎喜欢,又捏起一颗,红着脸递到他嘴边。
“张剑,我似乎说过,不喜身边婢女穿艳色衣裙。”他半阖着眼,摩挲一下手中的麒麟眼菩提。
身后人如其名,锋利又内敛的青年飞快抓着那婢女的脖子,把人拖走了。
看的周声声浑身汗毛倒立,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落到宋未清手中。
时辰有些晚了,宋未清便起身离开。
走之前,他还不忘对着周声声道:“小尾巴,我对你很感兴趣,若是贵妃那里待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说罢,他扯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她。
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周声声一看便知是好东西。
可在伸手前,她先佯装无措的看了一眼段扶生的脸色。
见她还知道征求自己的意见,段扶生不在意的挥挥手,让她随意。
“奴婢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谢过太子殿下。”说着,周声声一把接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害怕跟收礼是两回事。
还等着她推拒一番的宋未清默默收回了手。
第6章 第6章
辛者库的嬷嬷最后交给了段扶生处理。
周声声心中知晓段扶生的手段,自然不怕这人还会回到辛者库去寻自己的麻烦。
便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去了。
不过走之前,段扶生竟然把宋未清给她的那块玉佩给要走了。
气的周声声差点破口大骂。
“怎么?你不愿意?”见她一脸便秘的吃屎表情,段扶生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他已经想通了,任她如何在心中骂自己,表面上不还是得乖乖听话,不敢反抗吗?
周声声离开的时候,段扶生的脑子里就没安静下来过。
一直到周声声走出去大概二十多米远的距离后,他才听不到对方的骂声。
这段距离大概就是上限了吧,段扶生沉吟一会。
随即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盛兰,把她处理了,你应该懂我的规矩。”
“是。”盛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
跪在地上不住哆嗦的嬷嬷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不能对我这样对我!我是你亲姑姑啊!”她气竭身晃的嘶吼着。
“娘娘!贵妃娘娘!都是这个贱婢让我做的!要不然我怎么会主动去招惹您的贴身宫女呢!娘娘!”情急之下,她着急去抱段扶生的大腿。
可还没有等触碰上,就被那人厌恶的一脚踹了开来。
那力道极重,她直接撞到了凉亭的柱子上,吐出一口血。
眼前场景晃动,她脑中的眩晕跟恶心感挤满了她的思绪。
可她还是看清了。
那张蛊惑了他们天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恶意的笑,随后轻启朱唇。
“那又怎么样?”
至此,她才终于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在意。
是不是她欺负的周声声,这对段扶生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让她死。
就是这么简单。
人命如草芥,谁会在意一只蚂蚁是否良善。
——诶嘿嘿分割线来了——
周声声回辛者库换了衣服。
她现在是个身份低微的罪奴,衣服自然没有以前做段扶生贴身宫女时那样多。
最质朴不带花纹的素裙,一人只有两套。
今日这套被她弄湿了,只能换另一套来穿。
【声声,待会明斯然就要跟女主相遇了,我们得赶快赶过去!】
阿胖背过身,两只爪爪捂住眼睛。
他是男孩子,不可以看女孩子换衣服的。
“知道了。”周声声欲哭无泪。
她头发还湿着。
怎么感觉维护剧情比伺候段扶生还要麻烦呢。
“等会...”周声声系腰带的手一顿。
“原书里说的是迷路的女主与男主明斯然在一条只有微光的狭小路上相遇,借着微弱的灯光,明斯然一眼就看到了女主那张与他心中白月光极为相似的脸,当时就是一整个爱住的大动作。”
那么问题来了。
问:原书中那条只有微光且狭小的路,是在哪里?
阿胖也沉默了。
这个问题...问的很巧妙。
他也不知道。
好在,周声声是幸运的。
顺着女主当时从凉亭中离开的方向,她很快就在这砖红柳绿中一眼发现了穿的素白的女主。
她好像已经发现自己迷路了,正低着头苦恼着。
「声声,男主从那边来了」阿胖肥嘟嘟的身子气喘吁吁的从远处飞来。
周声声立马会意,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树荫之下。
江稚鱼发现自己的迷路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去想那位甄国太子的俊脸了,这样也不会迷路。
想到小时候娘亲告诉自己,迷路时就把鞋子脱下来抛到空中,鞋尖指向哪里,便往哪里走的说法,江稚鱼低头去够鞋。
结果刚弯下身子,就看见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黑影,吓得她尖叫出声。
“啊!”
旁边的一盏燃着微弱灯火的宫灯照在了她的脸上,明斯然自幼习武,视力即使在伸手不见的五指的黑夜中,他也能视物。
就更别提还有灯火的加持。
少女的翦水双瞳与记忆中女孩的样貌重合在一起,明斯然见对方身形不稳要跌倒,一向不喜与人触碰的他竟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接住了对方。
“你...”低沉磁性的声音刚开了个头。
只见对方突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对他道:“谢谢这位公子。”
明斯然登时脸一沉。“不许笑!”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周声声见状,暗道一句,这题她会啊。
下一句不就是:“你不笑的样子才更像她!!”
脑中突然乍起的清脆声音让明斯然的后半句话一下子胎死腹中。
“谁!?”凌厉的双眸一凛,他手中佩剑一指,恰好指向了周声声藏的那处。
周声声:?卧槽?
“阿胖!怎么办?他是不是发现我了?”
阿胖也吓了一跳:【宿主莫慌,你快学一声猫叫,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周声声心想也是,这本小说不合理之处实在太多,人学的猫叫被当真,也不算什么。
“喵——”她捏着嗓子叫了一声。
明斯然:“...”他堂堂大雍国皇帝,看起来像是个傻子吗?
江稚鱼全程很懵逼,所以她到底为什么不能笑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柳寻岚应该不会介意我在他的地盘上杀一只耗子。”
听他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江稚鱼吓了一跳:“你怎么能直呼陛下的名讳!”
明斯然给她一个讥讽的眼神,沉声道:“闭嘴!”
“哦...”江稚鱼委屈道,还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可惜,明斯然的眼神此时并没有放在她身上。
周声声给了阿胖一个「你出的好主意」的眼神,然后无奈的走了出来。
“奴婢参见大雍的皇帝陛下。”
江稚鱼猛地睁大眼睛。
明斯然倒是有些意外,挑挑眉:“认识我?”
周声声头更低了,只希望对方不要看清楚她的脸。
“回陛下,整个天下能穿玄色五爪蟒龙袍,只有尊贵的您了。”
“嚷嚷的天下人都知道你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你身上的血才爱穿黑色,装逼。”
明斯然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出来,刚想一刀砍了对方,突然意识到,对方后面那句话好像是直接传进他脑中的。
于是,像是想验证什么,他指着地上的周声声看向一边的江稚鱼。
“你听到她的话了?”
江稚鱼还沉浸在对方是个皇帝的巨大震惊中,听到他的询问,便呆呆的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他沉声道。
于是江稚鱼便带着一脸困惑的把刚才周声声的那句话给重复了一遍。
听完,明斯然修长的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剑。
有意思,竟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
“这是生怕女主记不住他高贵傲人的身份?哇,这逼装的带劲。”
第7章 第7章
就在周声声的这道思绪刚刚发出,突然一道卷着疾风般的破空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她习惯性的抬头,然后就眼睁睁的目睹到了自己的鬓边一根头发丝被切成了两半。
“卧槽,这暴君有毛病吧,砍我做什么?”周声声大惊失色。
“陛下息怒啊。”不管有什么意外总之立马求饶,是周声声在宫中多年生存下来的经验。
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明斯然露出一抹冷笑。
他生平第一讨厌别人说他是暴君,上一个这么说的早就被他抽筋剥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