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秦悦对他很信任。
沐橙微微仰着头，目光落在窗外的一颗雨珠上，视线追随着它一路滑落，最后汇成小水流。接着，又是锁定一颗雨珠，如此周而复始。
秦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副默默发呆的模样，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不震惊是假的。
海市的时候，沐橙多傲啊，不仅敢蔑视她的挑衅，甚至转眼还能在萧时钦耳边吹枕边风，给她添堵。
可以说，她的不甘心到后来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沐橙，她并没有如她意的歇斯底里，成功激起了秦悦的胜负欲。
萧时钦让她帮忙找心理医生的时候，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见了真人，还是忍不住惊讶。
太瘦了，像只剩下一副骨架，连裙子都撑不起来。
映在玻璃窗里的面容透着病态的白，唇色很淡。
同为女人，秦悦有一丝不忍，她说：“你还好吗，沐小姐？”
听到动静，沐橙转过头，眼珠子动了动才落到她身上。
一开始，她并没有接话，只盯着秦悦看。
安静片刻后，沐橙才开口，语气很淡，不见起伏，“他养着我，你不介意？”
秦悦笑了起来，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后仰倚在靠背上，姿态闲散，“你对萧时钦也不是全无感情，是吗？”
一句话，让原本要入内的萧时钦止住了步伐。
他背抵墙壁上，视线所及，刚好能看到玻璃镜面里，沐橙的身影。
秦悦说完这句话，整个套间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
许久后，沐橙开口，“我恨他，算吗？”
秦悦挑高了眉，眼底有着洞悉一切的光，“是吗？有句话不是说，Y道是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到现在，我还对初恋男友念念不忘。”
沐橙脸上的表情有点冷，她说：“随你怎么想。”
“我都有点同情萧时钦了。”秦悦啧啧两声，“不过，我需要和你澄清一点，我现在跟萧时钦只是合作关系。”
秦悦观察了一会儿沐橙脸上的表情，笑说：“沐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倒是很乐意效劳。”
“多谢，不需要了。”
沐橙别过头，视线再一次落到窗外，一副不愿再谈的姿态。
秦悦无所谓地笑笑，站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就看到萧时钦站在门后边，眸子里似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很明显，他都听到了。
秦悦都有点同情他了。
多么狂妄的一个人啊，说搞垮一个企业就绝不给对方留活路，他的那些手段狠厉得让她这个不怎么善良的人都觉得胆寒，却偏偏拿一个沐橙束手无策。
同情之余多少又有点羡慕。
不过，跟萧时钦合作越深，秦悦也越了解这个男人。
看着是上头，但要真沾上，无福消受也是真的。
秦悦偏头，往后扫了眼维持着姿势的沐橙，视线最后又落回到萧时钦身上，好心建议，“萧总，作为女人，我好心劝你，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吃软不吃硬，得哄。”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就拿上包包，潇洒出了套房。
第154章 煎熬
房间很快安静了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动。
直到会所的服务人员来送餐，才打破了平静。
菜品很丰盛，摆了一桌。
萧时钦摆摆手，让服务人员离开。
他自己则走到里间，也没靠近，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看着沐橙说：“先吃饭吧。”
沐橙在餐桌旁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了碗筷，边上搁着一碗汤，香气随着热气氤氲而升，刺激着味蕾。
“听说这家会所的主厨很擅长海市菜，尝尝看，正不正宗？”
说话的过程中，萧时钦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一南一北，隔着一整张桌子的距离。
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勾着薄唇的脸上丝毫瞧不出异样。
但沐橙知道，跟秦悦的那番话他都听到了。
她半垂了眼眸，拿起汤碗喝起来，在一碗汤见底的时候，她说：“什么时候放我走？”
萧时钦晃着酒杯的手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说：“乖，很快。等你的病情有所好转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回海市。”
沐橙扯了扯嘴角，看着男人的眼瞳里全是讽刺，“好转？我的病到底怎么来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沐橙眼里的质问和控诉犹如实质，萧时钦对上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心胆一颤。
他别开眼，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嗓音，艰涩嘶哑，“对不起。”
沐橙轻嗤了声，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要打个电话给我妈。”
萧时钦本能地想拒绝，但回想起秦悦离开时说的话，点头应允，“好，我让人准备一下。”
沐橙面上划过一丝冷意，收回了视线。
这顿饭没用多久，两人就各自搁了筷子。
萧时钦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想了想提议说：“要不要楼下去逛逛？这下面有个大型商场，一直营业到半夜。”
沐橙瞥看他，拒绝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对上他微微企盼的眼神。
她眸光闪了闪，轻嗯了声。
萧时钦隐晦地舒了口气，唇角微勾。
楼下一楼至八楼都是商场，集吃喝玩乐于一体。
电梯下行到八楼的时候，有乘客陆陆续续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一下变得逼仄起来。
萧时钦侧过身，单手撑在墙壁上，用身体在角落里隔出一处不大的空间。
男人骤然的侵近，超出了安全距离。
沐橙的身体一下就变得僵硬起来，呼吸发紧，脸上流露出明显异样的情绪。
萧时钦低头看了眼，手松开，往后退开一步。
身后是刚进来的两个年轻女孩，最娇艳的年纪，脸上洋溢着明媚舒朗的笑。
萧时钦这一退刚好撞在了其中一个女孩的帆布鞋上，他头偏了偏，戴着口罩只露出极少的半边侧脸，道了声抱歉。
女孩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立马就滞住了。
沐橙呼吸缓和的功夫，眸光一抬，注意到女孩的目光灼灼的，里面尽是对男人的欣赏。
她扯了扯嘴角，刚要别开，对面那姑娘在此时却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
女孩面色一红，尴尬地别了开。
就在这时，萧时钦的声音从头顶响了起来，“再等一等，马上就到。”
沐橙应声抬头，男人突出的喉结一下撞进眼帘，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效果，她发现男人喉结连接口罩下沿的地方，泛着淡色的粉，有点惑人。
这样的认知，让沐橙的瞳眸瞬间泛起一丝冷意，气息也越发显得抵触。
电梯很快到了三楼。
门缓缓打开，外面等了不少人，有老人也有孩童。
要是全上电梯……
萧时钦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他拉起沐橙的手，快速穿过其他乘客下了电梯。
刚出去，沐橙就抽回了手，仿佛多接触一秒都是煎熬。
萧时钦牵手的动作僵了僵，随即插回裤袋。
身后，电梯里的那两个女孩也走了出来，越过两人的时候，其中一个还特意回头看了眼他们。
察觉到沐橙视线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地立马回过头，匆匆跑远了。
从刚才电梯里，沐橙就注意到，两人手里拎着的商品袋，上面印的是某知名内衣的Logo。
旁边恰好挂着一块商场的平面导购图，内衣的Logo在上面很显眼，沐橙一眼就看到了。
萧时钦原本心不在焉地走着，注意到她停下脚步，便问道：“想去哪儿？”
沐橙刚想说，对面一对情侣迎面而来，女孩的手里捧着一杯奶茶，防漏杯盖的设计，不是封口。
她盯着那奶茶看了一会儿，压在喉咙口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想喝奶茶。
对于她的请求，萧时钦没有不应的。
两人当即就找了过去。
不大的一个门面，却排了不少人。
萧时钦问了沐橙的口味，让她去座位上等，就排去了最末尾。
座位那里都是人，沐橙没有去，就靠在外面的栏杆上。
等的有点久了，她转过身，恰好看到一对情侣从店里出来。
亲密的样子，很明显在热恋。
沐橙听到，男生想尝尝女生手里的果饮，女生刻意把手抬高故意逗她，男生扑空了几次，有些恼了，直接上手捉着女生，以唇封口。
大概也是顾忌着场合，这一吻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沐橙看着两人一路笑闹着走远，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萧时钦。
不过，这晃神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萧时钦取了奶茶走过来。
他把吸管从杯盖的小孔中穿过，这才递给沐橙。
两人坐着扶梯一路往上。
导购图上，内衣在第五层。
店外面的海报上，用红色印着夺人眼球的88折字样，视线往里去，肉眼可见里面的火热程度。
都是闻风过来选购的各年龄段女士，而陪同的男士，无一例外都等在店外面的休息区。
沐橙提步走进去，萧时钦自然不好再跟，和她说了声，找了张空沙发坐了下来。
脸和脖子上的痒意加重。
克制不住，萧时钦抬手挠了挠，但也只是一时缓解罢了。
他眉峰狠狠皱着，强压下那股子难受。
这时，手机跳动了两下，是司机发来信息说已经抵达楼下。
第855章 混乱
萧时钦告知了楼层，抬头透过玻璃看向店内。
沐橙低着头，正在货架那边挑选喜欢或者合意的款式，目光很专注。
这是这么久以来，萧时钦第一次见她对某件事有了点兴致。
他又看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再次有信息进来，才低下头去专心处理。
灼热的视线消失，沐橙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快速瞥了眼外面的男人，见他没注意到自己，便状似闲逛地转到货架的另一侧。
边上的微胖女人还在挑三拣四，一会儿是型号不合适，一会儿又是款式不合心意，跟在她身后的导购脸上隐隐透着不耐烦，但碍于是顾客，只能强忍着脾气继续服务。
沐橙悄悄把奶茶的防漏杯盖拧开，而后走近女人，像是没注意到边上有人，转身的功夫，直接就撞在了女人身上。
杯子里的奶茶洒出来，扑在女人胸前，浇湿了一大片。
温热的触感让胖女人差点跳起来，“你干什么？瞎了，怎么走路的！”
沐橙像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怔了数秒后连连道歉。
她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没有熄灭女人的怒火，反而让她越发嚣张。
女人眉梢倒立，往前跨了一步，咄咄逼人道：“我这衣服C家的新款，今天第一次穿就被你搞成这样！”
“赔钱！你今天必须赔钱！”
这边的动静迅速吸引了周围的目光，店里其他的女客纷纷围拢过来，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陌生人的侵近，让沐橙感到极度的不适。她原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上，变得更加惨白，双手抱臂，表情抗拒。
沐橙抖着唇，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我，我会赔偿。”
女人观察着她的表情，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心思一转，顿时就想敲上一笔。
“好啊，这件衣服我买的时候四万，给你打个九折，三万六，你赔我三万六，这件事就算过了。”
胖女人话落，周围的八卦声骤然变大，如潮水般朝着沐橙涌上来。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控制不住，抗拒的情绪在眼底起伏沸腾，就在沐橙感觉自己快要失控的时候，背后贴上来一具坚实有力的胸膛。
来人扶着她双臂，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将沐橙半搂在怀里。
“毁了你什么东西，我们照价赔偿。”
萧时钦的眼底裹挟着寒意，冷冷注视着微胖女人，只一眼就让对方把嚣张的气焰收敛了下去。
萧时钦护着沐橙往外走。
跟在后面的司机走上前，高大健硕的身体往女人面前一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心生怵意。
女人后退了一步，戒备地问：“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有监控，你要是……”
司机冷冷打断她，“收款码。”
“……”
沐橙低垂着头，刘海在额前落下一团暗影，挡住了底下暗藏的情绪。
萧时钦强而有力的手护着她，明显感觉到掌下微微颤抖的身体，攥着他衣摆的手，因为用力泛起了白。
“别怕，没事了。”他心疼地安慰。
难受之余，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戾气，当然，这戾气是对着微胖女人的。
到了外面，空间开阔，人群带来的无助感也随之消退了许多，沐橙的嘴唇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
萧时钦一直注意着她的情绪变化，扫到她额头上的汗珠时，下意识抬手帮她去擦。
沐橙的反应有些木，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一时间未作反应。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萧时钦低声轻哄，“你要是还想再逛，等下次安排好了，我再陪你？嗯？”
说着，抬手拨了拨挡在她额前的发丝。
沐橙身体本能地抖了抖，脸上极快地划过一丝慌乱，双手猛地一推，连连后退了两步。
萧时钦被推开的时候，还有些怔忪，过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抱歉。”
“我……”
两人同时开口，沐橙快速看了萧时钦一眼，对上他的目光时又迅速别了开，说道：“我想去一趟卫生间。”
“我陪你。”萧时钦说。
这次，沐橙没再抗拒。
商场里有卫生间的指示牌，找过去很方便。
这会儿商场的客流量已经少了很多，但沐橙很幸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有个女人站在洗手池前整理妆容。
她上前问对方借手机，女人的戒备心很重，迟疑了很久，才终于在沐橙的再三保证下，同意借出手机。
沐橙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她努力压制着，按照记忆拨出号码，最后按下拨出键。
听筒里传来规律的嘟嘟声，卫生间里很安静，安静得沐橙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急促。
对面一直都没有人接，她握着手机的手一寸寸收紧。
终于，就在沐橙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听筒那边响起了程漫熟悉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