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宋暖赶紧打断,把她的手掰了下来,“体育老师喊集合了,我先去集合,你就在这儿等我。
临珰坐在体育器材室的门口,撑着脑袋,手里拿了个羽毛球,听着操场上传来的欢笑声,轻轻叹息一声。
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接着闻到了那股柠檬香,她抬头看着来人,正要问,你没有去集合吗?却听见他说:
“我来还钱。”
声线压低了,和往常的不一样。
临珰站起来,接过钱。她知道,最近贫困生的补助下来了,程琰肯定会来还钱的,只是没有想到会当面还。
“谢谢。”少年说。
“不用谢。”
他们彼此都自心知肚明,对方话里的含义。
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
“等等。”临珰上前两步,“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也会借你钱的。”
程琰的额头上都冒了冷汗,转而一想,这或许只是用来诈他的。他没说话,抬步继续朝前去。
眼见那道影子越走越远,临珰没忍住,喊出了声:“程琰!”
程琰浑身一僵,停下了脚步。
临珰跑了过去,就停在他身后,低声道:“程琰,以后不要骗人了。”
他脑子瞬间闪过了十几种解决的办法,嚣张地跟她说,就是自己又怎么样,或者威胁她,不许她去告状,再或者跟她道歉,谋得同情...
但任何一种方式他都无法开口,在他选择问临珰借钱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可他还在幻想,只要临珰不知道那个人是他,就不会讨厌他厌恶他。只要那个坏人不是程琰,那他至少可以成为临珰的朋友,一个努力的上进的真诚的朋友。
而现在他所有的苦心经营全在这一刻崩塌,原来临珰早就知道,坏人就是程琰。
可为什么知道是他,还要对他这样友善?
他机械地转过身,压住嗓子中的哭腔,低头看着临珰的眼睛,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临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伸手抓住他校服外套的衣角,轻声安抚:“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遇到困难了才这样的…”
他说不出话来,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临珰的宽容大度显得他越发阴暗渺小,他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他连当她的朋友也不配。
他挣脱了那只手,仓惶逃走了。
第23章
临珰想追, 但辨别不出方向。她垂着低头,有些困惑地回到器材室门口,坐回那张小凳子上。
她没什么不好听的话吧?没有怪他, 也顾忌着他的自尊, 没有提起勤工俭学的事, 他跑什么呢?
“在想什么呢?”宋暖过来, 拍了下她的肩。
“你还记得上学期跟你说过的事吗?就是有个男生装成许伏朝问我借钱。”
“记得,怎么了?他又来找你麻烦了?”
临珰摇了摇头, 简单讲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问:“你说他为什么要跑,我又没说要告老师, 真是奇怪。”
宋暖却关注偏了:“家庭条件不好, 学习很努力,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你说的不会是程琰吧?!”
“不是他。”临珰别开眼。
“你看着我说。”宋暖掰正她的脸,盯着她看, “你一直跟我在一块儿,除了程琰, 你还能认识谁?”
她心虚得厉害,眼神左右乱瞟, 轻轻推开宋暖, 磕磕巴巴道:“那, 那又怎样?”
宋暖差点儿没气晕过去:“还那又怎样,他这是霸凌!霸凌你知道吗?就是看你好欺负,才来问你要钱!他这种人以后就是违法犯罪的预备役!”
临珰摸出口袋里的钱:“他是来还钱的。”
宋暖语塞一秒,又道:“那又怎样?你是不知道, 他好几次来学校脸上都是挂着伤的,不知道是去哪儿和人打架了, 就这种人,不报警就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打算同情他?”
临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不自觉地认为程琰没那么坏,可也知道宋暖不会骗自己。
她心中还是有点难过:“既然他已经把钱还了,这事儿就当做没发生过,我以后不和他来往就行了。”
“这就对了,就该这样,你把钱收好,我们去玩篮球。”
临珰被拽着去拍了半节课的篮球。她很少能有运动的机会,她应该是会很开心的,但是心中却一直闷闷的,有点失望,又有点难过,总之是一种很复杂的、她从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其实不用宋暖多说,她和程琰也不会有什么接触,顶多路上遇到会打一声招呼。至于从前聊飞机模型的事,他们都闹掰了,估计程琰也不会把那个飞机模型给她了。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跟着宋暖混。班上有什么文娱活动,宋暖都会拉着她,偶尔她也会和那道柠檬香擦肩而过,但却默契地都不说话,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
从陌生人成为朋友,再从朋友成为陌生人,这种太过残酷的过程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难以接受。
她想不通为什么就因为这件事就闹掰了,甚至还常常反思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程琰生气了。
她偶尔拿起手机,看着聊天列表里的黑色头像,总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或许真的像宋暖说的那样,程琰就是个白眼狼,但这种被白眼狼辜负的感觉真的不是滋味儿。
转眼已入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学校最新搞了一个拍短视频比赛的活动,宋暖要忙这事儿,临珰只能一个人待着。
没人说话,她也懒得留在学校上晚自习了,一放学就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她得等许伏朝放学后一起回去,但许伏朝上高三了,下午多加了一节课,比他们晚一点儿放学。
她抱着书包,拿出手机准备听一会儿歌,看到聊天界面的时候又想到了程琰,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看到了坐在教室角落里的人。
几乎不用上前,她就能认出那就是那个白眼狼。
教室没什么人,广播正在放什么慷慨激昂的进行曲,给她打了鸡血。她放下书包,摸索着走了过去,停在了程琰桌前。
他似乎还在写什么东西,没有抬头。
“飞机模型还送不送给我?”临珰有些生气。
程琰没有说话,停下笔,看着她:“你还要吗?”
“你自己说要送给我的!”临珰瘪着嘴,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儿委屈,眼睛红了一圈。
“我还以为你不想要了。”程琰放下了笔。
“凭什么不要,那本来就是我的。”她还给回礼了呢,本来就是她的。她越想越气,没忍住掉了眼泪。
程琰有些无措,到处翻纸,没找到,又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可看了一眼监控,放了下来:“你哭什么?”
“你那天跑什么?我只是叫你以后别骗人了,我又没有要告老师,也没说你坏话,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临珰一边掉眼泪,一边擦眼泪,擦的没有掉的快,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程琰心中苦涩,他没有不想理她,只是怕她会讨厌自己。
“我的飞机模型,早点儿给我!”临珰最讨厌这种要说不说的样子,她气得转身要走,猝不及防撞在了桌腿上,疼得她弯下身。
程琰急忙起身,蹲下身去看,见她捂着小腿:“撞到了?”
她眼里喊着泪,冲他点点头:“嗯。”
程琰没想那么多,卷起她的校服裤腿,看到了那块青紫。他搓了搓掌心,一手握住她的小腿肚,一手轻轻抚在淤青处揉揉,轻声道:“青了一块儿,回去抹抹红花油就好了。”
他说完,没等到临珰答话,下意识抬眸看她:“怎...”
泛红的脸颊打断了他的话,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但最后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替她放下裤腿,站起身来,道:“飞机模型我明天拿给你。”
临珰点点头,匆匆忙忙扶着桌子跑远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她记得姥姥跟她说过的,不要让男生随便碰她,可她莫名没有感觉到哪儿不舒服。
“临珰。”
听见门外传来许伏朝的声音,她立即抱起书包,小跑出去。
外头刮着寒风,却怎么也刮不走她滚烫的脸颊,她走在路上,还在回想刚刚腿上的触觉。
即使是眼睛不好,可自从上初中以后,她就没有被人这样触碰过了,尤其是,这种感觉,和姥姥她们给她上药是完全不同的。
“那个男生,你们关系很好?”许伏朝突然问。
临珰心中一慌,磕磕绊绊解释:“高一的同学,分到一个班了。”
许伏朝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临珰有点担心,回家之后就给程琰发了消息,让他明天下午放学后再拿给自己。
虽然这样有点诡异,但总比挨宋暖骂好。
天还没有黑,临珰和程琰偷偷摸摸坐在实验楼门口的台阶上,前面是一片空地,种着一些竹子,如果不走进来,根本看不清还有人在。
程琰把简易的遥控器递给临珰,告诉她该怎么用:“按这个就能飞起来了。”
她兴致冲冲地看着地上摆放的粉色飞机,按下开关,然后飞机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但是这个飞机好像不会转弯,只能随着风乱飞。
飞机最后挂在了竹子上,程琰起身去捡,临珰跟在他身后。
“你能给我讲讲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好。”程琰轻松将飞机拿下来,坐回台阶上,给她讲解。
临珰似乎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说到哪儿都要问个清清楚楚,像极了才认识世界的孩童。
但程琰一点儿都不讨厌这样,甚至一句一句跟她解释。
讲得没有话再讲的时候,外面的广播也刚好停下来,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天色有些昏暗下来,隐约可以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临珰垂着头,看着怀里的飞机模型,低声问:“你那天为什么要跑?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程琰想说点儿什么,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以后能不能别骗人了。”她说。
“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程琰一口应下,看着身旁的人,露出一点儿无奈地笑,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傻子。
临珰并手指扣着飞机的机翼,小声道:“我很早就知道是你来找我借钱的,我太害怕了,以前在别的学校里也遇到过这种事,那段时间我没来学校,就是被吓得生病了。”
程琰的笑一点点僵下去,他知道临珰生病了好久,还记得李槐安去看她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他心中那点得意与侥幸荡然无存,只剩下空洞。
他张了张口,想说一声对不起,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即使是愧疚得眼睛都红了一圈,但还是无法出声。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家里条件不好,我想你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否则也不会这样。”
程琰有点害怕了,他怕下一句就是希望你从此以后好自为之。他想解释,他那样问她借钱是不得已,他没想要过霸凌欺负她,也没有想过不还。
“总之,你以后别骗人了。”临珰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灰,“许伏朝一会儿要下课了,我得回教室等他了。”
看着她抱着飞机模型缓缓朝外走去,程琰猛得站起身,追上去两步,又堪堪停住:“我们...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第24章
这世界上是有很多人孑然一身, 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他程琰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不需要任何朋友,也不在意别人是不是把他当朋友, 除了临珰。
“啊?”临珰有点懵, 转过头来看着他, “当然是呀, 谢谢你的飞机模型,我很喜欢。”
天黑了, 眼前有些模糊,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临珰弯起的眼睛,像是天边挂着的朦胧的月。
他说不出什么漂亮的话来, 构想了很久, 只能说出一句:“不用谢。”
从实验楼到教学楼的路上没有多少人,程琰跟在临珰身后跟了一路,看着她进了教室, 背上书包,和许伏朝并排往校门外去。
他一个没忍住, 追了出去,站在校门口,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然后, 黑车飞快地走远了。
“你小子在看什么呢?”有几个男生从他身后围了过来。
他转身只扫了几人一眼,不紧不慢抬步朝教学楼走去:“我早和你们说了,我没钱,而且也不是我给你们打的欠条。”
男生们嗤笑一声, 跟在他身后:“我可是听说这次贫困生名单有你,你跟老子说没钱?”
他停下脚步, 看着那人,勾了下唇:“已经花完了,怎么?你们要揍我?这可是学校里面,你尽管来,明天你就被开除。”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男生们没继续跟上去,指着他喊:“你有种就别出学校,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程琰像是没听见一样,从容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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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视频的事儿终于搞好了,宋暖有时间和临珰一起玩了,临珰也就继续来上晚自习了。
临近圣诞节,班上掀起一股送苹果的风,宋暖没提,临珰也就不知道,直到她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很大的苹果,才好奇道:“是不是有人认错座位了?”
“应该不是,今天平安夜,好多人都在买苹果送,我也准备给你送的,这不是还没到晚上嘛。”
“那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临珰拿起苹果闻了闻,“好香呀,会是谁送的呢?”
宋暖脑子里闪过几个人名,然后又否决了,她想的那几个人不会这么神神秘秘。突然,一个有点讨厌的名字蹦了出来。
该不会是程琰吧?
她摸了摸下巴,觉得很有可能,她最近总感觉程琰老是在偷偷看临珰。
不过,她不打算告诉临珰:“既然他没打算说,肯定就是不想让你知道,那你收着就行了呗。”
临珰点点头,觉得也有道理她把苹果收进了包里,问:“那我要不要也准备几个苹果,你一个,盛夏一个,李槐安一个,许伏朝一个。”
还有程琰一个。
她不敢说出来,怕宋暖又说她。
“可以啊,我们可以下午放学后去买,外面小摊和超市都有。”宋暖提议。
“行,那我们下午去买。”
下午放学去买苹果时,临珰特意多拿了几个,被问起,她就说要拿回家给姥姥她们的。
但买好了却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给程琰,直到晚自习最后一节,其余的苹果都送出去了,留给程琰那一个还在她包里。
正在她思考要什么时候送给程琰时,灯啪得一下暗了,整个教室沸腾起来。
“我去!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