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琰。”她喊了一声。
程琰转过身来，略微冰冷的眼神变得柔和, 端着保温杯朝她走近：“刚装上的红糖水。”
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靠在床头，看着他：“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你睡着我就去睡了。”他说，“现在还难受吗？”
“比昨天好多了。”
程琰把她身上的被子整理好：“之前在学校怎么...”
他没有说完，但临珰听明白了，轻声解释：“我好像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我是半年才会有一次。”
“原来是这样...”程琰讷讷，“每次都很疼吗？”
“嗯。”
程琰摸了摸她的头：“我不应该带你去滑雪的，太冷了。”
“可是滑雪好有意思。”她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程琰也跟着笑：“但是今天哪儿也不能去了。”
她点头：“肚子疼，也走不动了。”
程琰想，还知道累就好。他问：“要不要再揉揉肚子？”
“可以吗？”
“可以。”
程琰靠在床头，掌心轻轻揉着。他怕临珰无聊，又点开有声书和她一起听。
好像又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候，他坐在操场的台阶上，慢慢悠悠地给她讲故事，那时候是夏天，现在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转眼间，他们已经快要毕业了，原先那个离他很远的人，现在正在他身旁。
“明天就要回去了。”他说，“好舍不得放你走。”
“回去后过几天就开学了，我们还是能在一块儿。”
程琰垂着头，没说话。
日子总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他不期待开学，他只想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可惜，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
窝在酒店里的时间结束，他们要踏上返回竟陵的动车。
雪还是很大，好像都没有停过，积了一地，能盖过人的小腿。
站台开始报幕：“前往竟陵的G3460次列车即将到站，请旅客们带好随身物品，在第3站台检票。”
临珰跟着程琰往前挪，吹过一阵刺骨的寒风后，挤上了动车。
还是跟原先差不多的位置，临珰靠窗坐，程琰坐在窗外，只是好像没了来时的那种期待和兴奋。
列车开动，驶出站台，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雪好大呀。”临珰握着程琰的手，看着窗外。
“嗯，雪好大。”程琰的脑袋搁在她肩上，悄声道，“珰珰，肚子还疼不疼？”
她摇头。
车没开多久，临珰感觉有点儿不舒服，轻轻戳了戳身旁的人：“程琰，我想去卫生间。”
程琰快速起身，背着两个包，牵着她往车厢尽头走。
卫生间刚好没人，程琰扶着临珰，让她在里头站好，又把卫生用品递给她，才让她关好门，自己在外面等着。
动车晃动得并不是很剧烈，人还能站得稳，里面也没有传来什么声音。
程琰稍稍放心了一些，背靠在门板旁边，静静等着。
忽然，动车剧烈晃动几下，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惊，正要敲门，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程琰！程琰！门打不开了。”
“我记得那个按钮是朝下的，别急别急，再试试。”
“好...”
里面传来摆弄按钮的声音，可是门还是纹丝不动，程琰侧身去撞门，试图把门撞开，可只是无用功。
就在这时，动车又剧烈晃动两下，直接把里头的人吓着了。
“程琰，程琰...”
“我在，我在。别怕，你乖乖在里面站好，我去问问是什么情况。”程琰一边转身走，一边还在叮嘱，“我马上就回来！”
他没跑出去多远，听到列车的播报声，前方道路信号故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受到信号，列车无法再运行了。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已经有旅客开始担心了，拦下乘务员询问。
乘务员刚要说什么，被程琰拦下：“麻烦你帮我开下卫生间的门，我朋友被关里面了，她眼睛看不清，可能有危险。”
“哦好好。”乘务员跟在程琰身后，回头快速解释两句，“目前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复，还请您耐心等待，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跟乘务员提出。”
程琰已经急得不行，快步走回到卫生间门口，拍打着门，哄道：“珰珰，别怕，我已经叫乘务员来了。”
里面的传来的是临珰的呜咽声：“好。”
程琰快疯了，恨不得直接把乘务员扛过来。
没过一会儿，乘务员跟了过来，拿出钥匙开锁。
门开的一瞬，程琰冲进去抱住了临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乘务员还在后面解释什么，他没有听清，搂着临珰回到座位，给她擦眼泪。
临珰这会儿已经好多了，靠在程琰怀里，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程琰小声给她解释一遍，又安抚她：“没事的，应该很快就好了。”
然而一个小时后，动车还是没有能正常运行，有人已经吵着要下车去了，可这荒郊野岭，连手机信号都没有，下车了又能去哪儿？
程琰心里也急，但还是按住性子，抱着临珰给她讲故事，讲得是《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列车在停了五个小时后，最终决定原线返回。
临珰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列车到达时，他才轻轻推醒她。
“到竟陵了吗？”她问。
“没，原路返回了。”
临珰摸出手机看，信号恢复到满格，手机上十几条未接来电显示，还有几十条短信，有姥姥发的，也有爸爸发的。
“程琰...”她举起手机给程琰看。
程琰抿了抿唇：“先下车再说，去看看今天还有没有回竟陵的车票。”
临珰安心了很多，跟着程琰走出去，回到候车大厅，一眼看见等在站台外的姥姥、父亲和哥哥。
旅客们都垂着嘴角，安安静静地往外走，站台边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我他妈揍死你！”
临父连忙上来把临默拉开，姥姥快步上前抱住临珰，只有程琰歪着头，嘴角带着一点儿血，站在一边。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诱拐未成年！”临默还在大喊大叫，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跟着来的警察看了几人一眼，公事公办：“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小朋友们以后不要再乱跑了，要去哪里也该跟家里人说一声。”
临默挣脱临父，上前拦人：“您先别走，把这个人贩子给抓起来！”
警察有点儿头大，他一看到少男少女站在一块儿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
“他不是人贩子，是我和他约好一起出来玩的。”临珰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说谎了，我没有去宋暖家，我是来这儿玩了。”
没有人再说话，场面有些僵持，警察出来打圆场，批评了临珰和程琰，又劝了临默，转身离开。
临父也确实不想再让这么多人围观，带着程琰和临珰一起往外走。
酒店里开了两间房，程琰一间，临珰一间，房门都开着，临父和临默站在门外，姥姥在和临珰说话。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临珰摇头，她想解释点儿什么，可没人听她说话。
姥姥正在要再说些什么时，门口临父的手机响了，他开的扩音，电话那边传来临母的声音：“人找到了吗？”
临父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两人，压低声音：“找到了。”
“好，我知道了，我正在路上，马上就过来。”
“你...”
临父话没说完，那边啪得一声就挂断了。
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直到临母风尘仆仆地赶来。
她脸上露出一些焦急，但整个人还是镇定的，一过来先指挥临默带姥姥再开两间房去好好休息，然后走进临珰的房间，蹲在她跟前，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有没有受伤？”
临珰垂着眼，摇头。
“他有没有碰你的隐私部位？你知道隐私部位是哪里吗？妈妈跟你讲过的。”
第68章
临珰摇头, 摇完头又解释：“我知道，他没有碰。”
临母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搂着她的肩, 坐在她身旁, 继续问：“吃饭了吗？”
“没有。”午饭没吃, 晚饭也没吃。
临母从手提包里翻出钱包, 拿出一沓钱塞到她手里：“去吧，带你同学去吃晚饭, 我和你爸爸还有话要说。”
临珰攥着手里的钱，看了一眼门口的父亲，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 起身慢慢朝门口走去, 路过门时，喊了一声爸爸。
“注意安全，不要走远了。”临父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点点头, 一步三回头走出去，看着房门被关上。她快步走进隔壁房间, 看见了坐在床上的少年。
“程琰！”她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朝他跑过去。
程琰似乎才注意到她, 起身接住她, 和她抱在一起, 哑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妈妈来了，她让我们去吃晚饭。”她推开他，把手里的钱给他看。
“好。”程琰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我们去吃饭。”
临珰把钱塞给他, 转身往卫生间跑，有些害羞：“我先去个卫生间。”
他笑着说了声好, 坐回床上等着。
收拾好后，两人牵着手，正往外走，听到了隔壁的争吵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体验生活？她今天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那你要把她关在家里一辈子吗？你有那个能力为她创造一个真空世界吗？你别忘了，要不是你，她也不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有错，可这不能和你非要把她送来这里混为一谈。”
“好，你去问她，她开不开心，愿不愿意在这里。”
“开心就算是...”
临父的话没说完，房间里的高跟鞋声打断他，朝门口走近。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临珰快速放开了程琰的手，呆愣愣地站在那儿。
临母看到她在房门前，也是愣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拉着她往里走了走，温声道：“你告诉你爸爸你为什么要跑来这里玩儿，你在这里开不开心？”
临珰小心翼翼看了远处的父亲一眼，低着头，小声回答：“我想来滑雪，我很早就和朋友说好的，要来这里滑雪。我怕你们不同意才说谎的。”
“你在这里上学开不开心？”
“开心。”临珰看着母亲，连连点头。
“好了，出去吃饭去吧。”
说罢，她又被推出房门。
那扇门又关上，里面还在争执些什么，但是听不太清了。
程琰重新牵回临珰的手，晃了晃：“走吧。”
临珰回过神，跟着他往外走。
被冷风一吹，她心里那点儿思虑消失地无影无踪，在程琰身旁蹦蹦跳跳：“我们去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程琰偏过头，看着她。
“我还想吃那个麻辣烫！”她露出一点狡黠的笑，但眼神还是清澈无比。
程琰按下电梯，有些无奈：“可是上次你都没吃完，剩下的都是我吃的。”
她抱住他的胳膊，仰着脸撒娇：“那是因为我在吃麻辣烫前还吃了别的，这次我先吃麻辣烫就不会吃不完了。”
“你能忍住吗？”程琰弯着脖子看她，捏了捏她的鼻尖。
“能忍住能忍住！”她摇摇头，挣开他的手。
话是这么说的，但到了小吃街上，她又开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显然是什么都想尝一口。
程琰有点无奈：“少吃点，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临珰只能忍住。
程琰突然想起什么，弯下背，在她耳旁悄声问：“你这两天是不是不能吃太辣的东西？”
“啊？”临珰摇头，“我不知道哇。”
“还是别吃那么辣了。”
“好，我可以不加辣。”她附和。
程琰领着她去了麻辣烫小摊前，点好吃的，坐在小摊的餐桌旁等着。
今天的人不是很多，不用排队，卖麻辣烫的婶婶转过头和他们说话：“你们不去看烟花啊？”
“什么烟花？”临珰问。
“街那边的广场上，有啥子烟花秀，好多年轻人都去咧。”婶婶笑着把烫好的菜装进碗里，端给他们，“有点烫哈。”
临珰点点头，接过筷子分给程琰一双，小声道：“我也想去烟花。”
程琰也小声：“吃完就去。”
她立即夹起菜往嘴里喂，她那碗里没放辣椒，特别寡淡。吃了两口，她停下，看向程琰，舔了舔唇：“我能尝一口你的吗？”
程琰从没让临珰吃过自己碗里的东西，即使是给她夹菜，也是用的公筷。他笑了笑：“不行，你不能吃辣的。”
“好吧。”临珰有些遗憾，快速吃完碗里的东西，拽着他往广场上走。
往广场的路上已经有很多人，到了广场更是乌泱泱的一片，程琰紧紧抓住临珰的手，带着她站在人群里。
前面有人开始欢呼开始了，临珰也点着脚尖伸着脖子看，没过几秒，巨大的响声后，蓝色的烟花在半空升起，像是一个个游动的水母。
“好漂亮啊。”临珰惊叹，没有得到答复，又用力搡程琰的胳膊，“你快看你快看，好好看！”
她一边喊，一边转头去看程琰，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好不好看？”她语速都不自觉地变慢了，像水懒。
“好看。”程琰看着她说。
她的面颊有些发烫，感觉这句话好像有歧义，又问：“烟花好不好看？蓝色的，好梦幻。”
程琰平静道：“烟花也好看。”
临珰这下懂了，刚刚的话确实是有歧义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小声埋怨：“你看烟花呀，看我干什么？”
“好，我看烟花。”程琰带着笑意，轻轻拍拍她的背，“你不看了吗？”
“看...”她躲在他怀里闷闷道，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心不会再跳出来了，才从他怀里退出来，又盯着漫天的烟花看。
蓝色的光芒把整个天空变成了海洋，烟花是水母，两旁的树是水草，而他们是水里的鱼，畅游在广阔的海洋里。
空中的烟花放完了，开始放一些地面上的烟花，临珰看不见了。
“想看吗？”
“想。”
程琰蹲下身，让临珰跨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稳稳当当站起来，周围所有人都朝他俩看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