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琰看清了她眸中的泪光，带伤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想问问她那会儿在笑什么。他解释一句：“先还你二十。”
话音落下，人消失在原地，只剩临珰一人举着钱回不过神来。
是，是来还钱的？
“珰珰，我来啦！你手里拿的什么？”宋暖朝她跑了过来。
“你帮我看看，这是两张十块的纸币吗？”她问。
宋暖眯着眼看了看，不解道：“是的呀。”
她皱起了眉头，心中疑惑，难道真是来还钱的？
“你表哥也来了，刚刚他在我们教室门口找你，我刚好遇到了。”宋暖让开一点儿，让许伏朝站过来。
临珰点点头，听见了许伏朝的声音：“回家吧。”
和刚才的声音真的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边和人往校门口走，边思考：那人难道不怕她问许伏朝吗？那他不就露馅了？还是...还是他根本就知道瞒不过她，就是仗着她看不见，故意欺负她！
更可恶了！连兜里揣着的那二十块钱都不香了，况且这本来就是他该还的，还差她四百八呢！
但是，她没有发现，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更多的是气愤。
她胆子大了起来，每天来学校时，会故意朝他的位置看一眼，离开学校时也会故意朝他的位置看一眼。她知道他在，只想提醒他，他做的那些事，自己都知道了。
但是那人好像没有察觉，也没再来还钱了，不知道是不是就打算只还她二十了。
这个时候，她又有点担心起来，她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和他交锋，万一他知道自己知道是他，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于是，她又不看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当做无事发生，可程琰一直在等她的眼神。
第6章
到了周五，有计算机课，请了好几节课的计算机老师终于有空来了，班里的同学都呼呼啦啦往计算机室去。
临珰也挺想去的，但是计算机室在五楼，她上不去，上去了也下不来。
宋暖在一旁劝她：“你就跟我去吧，我可以扶你上去，再扶你下来，计算机课可有意思了。”
她有点心动，其实她看不清电脑屏幕，但她同意了：“好吧，那麻烦你了。”
宋暖开心了，牵着她一起往计算机所在的教学楼去。
有了上一回上楼的经验，这一次临珰上楼上得还挺快的，就耽搁了五分钟，好多人的电脑都还没打开呢。
她们俩一进计算机教室，就看了盛夏。但盛夏旁边没有位置了，两人只好找了一个连着的空位坐下。
又过了好几分钟，计算机老师才开始讲课，教他们做幻灯片。
临珰看不清屏幕，宋暖边给她讲边操作，她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很配合地应声。
“要做自我介绍的幻灯片诶，那不得放几张照片上去？”
临珰乖巧点头：“但是我手机里好像没有存我的照片。”
“那我们自拍几张呗。”宋暖摸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伸出手，开始摆姿势。
临珰还愣在那儿，呆呆看着镜头。
“比个剪刀手，笑一下。”宋暖说。
临珰依言比了个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明明是有点假的，但不知道在她脸上为什么那么可爱。
“珰珰，你卖个萌。”
“什么是卖萌？”临珰不解。
“就是这样。”宋暖把她的手握成拳，放在脸变，“然后你再鼓起嘴。”
临珰鼓起脸，像一个小包子，手机屏幕里的她戴上了猫耳特效，简直要把宋暖萌翻了：
“珰珰，你太可爱了！”
临珰有点害羞，默默放下手：“你也很可爱。”
“别放别放，再来多拍几张。”宋暖不举着手机自拍了，改成他拍，咔咔咔给临珰拍照，边拍边夸，说得临珰脸都红了。
“程琰！程琰！”
“啊？”
对面传来的声音，让临珰愣住了。
程琰坐在她们对面？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在干嘛呢？那么半天都没应声，打游戏吗？”
“不打。”
谈话结束了，可临珰还回不过神来，宋暖叫了好多声，她才听见。
“怎么了？”宋暖以为她哪儿不舒服，上前左看看右看看。
她摇头：“没事。”就是想问问，程琰是不是坐在她们对面，可又怕被人听见，只好硬生生憋住。
而宋暖看她脸色正常，又喊她一起自拍。
她尴尬极了，想到刚刚做出的那些很傻很呆的动作可能都被程琰看到，心中就一阵难过。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傻，很好骗？
他肯定就是觉得自己很傻，很好骗，所以才来问自己要钱！
心生不满，她恶狠狠地瞪了对面一眼，也不管人看到没有，反正她心中的恶气出了不少。
她根本不知道，她长得过分可爱，就算是瞪人也像是在撒娇，让程琰愣了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宋暖拍完照，导入到电脑里，开始往幻灯片里添加图片：“弄好了，下节课再弄文字吧。”
“好。”临珰已经忘了程琰的事了，坐在一旁看宋暖玩小游戏。
宋暖会边玩边给她讲，还会和她说闲话，问起她生日。
两人就报起生日来，互相把生日加在联系方式的备注后面。
临珰要把屏幕凑得很近很近才能看得到，但她聊天列表里的人少，很容易就能找到改好。
下课后，宋暖收了课本，要去找盛夏时，没看到人影，转头再去找李槐安，也没看到人。
她皱着眉，牵着临珰的手往外走：“没事啊，我们慢慢下楼，没什么问题的。”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临珰，还是安慰她自己。
临珰倒是没怎么害怕，一手杵着盲杖，一手扶着楼梯往下去。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刚下完一段，就要站着缓一会儿。
班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楼道子里只回荡着她们两个的声音。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宋暖抬头看去，刚好对上那双漠然的眸子。她下意识地躲开眼，让开一点位置，让人下楼，但那人似乎没有要越过去的意思。
临珰刚下完一个台阶，也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低声问：“我们是不是挡住别人的路了？”
“没，我让了，他自己不过去。”宋暖在她耳边悄声道。
声音很轻，但还是被程琰听见。他没有理会，站在台阶上，眼神一直盯着临珰的后脑勺。
“是谁？”临珰问。
“我们班的同学，程琰。”
临珰差点儿没从台阶上摔下去，她连忙贴紧栏杆，让出道来，磕磕巴巴道：“同学，你先过吧。”
程琰没说话，慢悠悠地从她身旁路过，往台阶下去，留下一抹清新的柠檬香。
她听着脚步声变轻，呼出一大口气来，扯了扯宋暖的袖子，催促道：“我们赶快回教室吧。”
教室那边有很多同学，而且有监控，程琰就算是再坏，也不敢胡来。
宋暖知道她有点怕程琰，但又担心她摔了，扶住她的胳膊慢慢往下去。
可临珰她的脚步已经凌乱，一脚踩空，整个人的重心往下去，宋暖眼疾手快要去抓她，拽掉了她袖口的扣子。
眼见着人要摔下楼梯，宋暖却被惊得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临珰的低呼声响遍楼梯间，她从楼梯上飞下来，要一头撞在墙上时，被人接住。可那人却因为接住她，自己撞在了墙上，发出咚得一声。
她听见了他的闷哼声，也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清香。
是程琰吗？
她已经忘记了手擦地的伤痛，呆愣愣地瞪大了眼，被一个单薄的怀抱紧紧护住。
“珰珰！珰珰！”
宋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听见宋暖脚步声慌乱，直奔她而来，随后她被拽着脱离了那个怀抱。
“珰珰，你摔到没有？”
临珰呆呆看着眼前的人影，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还说没伤到，你的手擦伤了。”宋暖都要哭出来了，捧着她的掌心，轻轻吹了吹，心疼道，“疼不疼？”
湿热的气息传来，她感觉到疼，轻轻嘶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掌心：“有点儿疼。”
“我们去医务室！”宋暖扶着临珰就要走，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程琰。她对这人的印象不好，但刚刚毕竟是他救了临珰，而且他好像也撞到了，“你，你要不要也去医务室。”
程琰没看她，看了临珰一眼，淡淡道：“不用。”
他说完就往楼下去，步子放得极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伤了。
宋暖不关心他，只想扶着临珰快速去医务室，可看到重重叠叠地台阶，犯了愁，还有四层，不能再让临珰自己走下去了。
她没问临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那个，程琰，你能不能帮忙背临珰同学下楼？”
临珰惊了，连忙要阻拦，却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
“好。”
她愣在原地，听见脚步声靠近，看着比刚才更呆了。
那股柠檬香又飘到了她身旁，她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那个身影，她还没反应过来，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
她的心简直要跳出来，她想过拒绝，也想过要挣扎，但最后还是安分地一动不动，紧缩着身子，垂着微颤的眼睫，脸色有些发白。
下楼梯的每一步颠簸，都让她无法自控地靠他更近一些，想躲都躲不了。
一直到了一楼，被放在地上，她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她听见他说：“我先走了。”
“等等！”她下意识开口，等那束目光看过来时，她才有些紧张，“你刚刚撞在墙上了，要不要也去医务室看看？”
程琰想拒绝，他没钱去什么医务室，但看着那红扑扑的脸，他鬼迷心窍答应了：“好。”
三人一同朝医务室去，临珰和宋暖手挽手走在前面，程琰跟在后面。
此时，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好一会儿了，除了操场上，校园里没有什么人，一路十分安静，只有从树叶里穿过的光，因为风的作用，在胡乱跳动。
医务室里的老师正在听歌，见人来，立即暂停了音乐，起身迎接：“临珰，手是怎么了？”
“摔在地上擦伤了。”宋暖帮忙回答。
“快来，我给你清理一下。”
宋暖扶着临珰坐下，把她的手放在诊疗桌上，医疗老师拿出纱布给她清理手的伤，边清理边问：“这是在哪儿弄伤的？”
“楼梯上。”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影，回眸道，“宋阿姨，是那个同学接住了我，他的头好像被撞到了，你能帮他看看吗？”
医疗老师看了一眼程琰，笑了笑：“给你包扎好，就给他看，要注意点儿，这几天不要碰水，让你姥姥一天给你换一次药，记住了吗？”
临珰点点头，收回被包扎好的手，摸索着站起来，让开位置，磕巴道：“你、你过来让老师看看吧。”
程琰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拉开凳子，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懒懒散散地坐下。
医务老师皱了皱眉，起身在他后脑勺查看，看见一个凸起的小包，轻轻戳了一下：“疼不疼？”
“有点儿。”程琰疼得泪花子都要出来了，紧紧握住拳。
“有没有头晕眼花的症状？就是看东西有重影？”
“没有。”
医务老师默了默，道：“确定没有吗？要是错过了最佳就诊时间可是很危险的。”
程琰如实道：“没有。”
医务老师松了口气：“行，那你们可以先回去了，这几天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就医，万一要是脑震荡那就麻烦了。”
临珰惊讶极了：“脑…脑震荡？宋阿姨，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医务老师一看临珰，又露出温柔的笑：“后脑勺摔了一下，没有头晕眼花，就还好，不过也不排除脑震荡的风险，所以这几天要格外注意，要是下星期还没问题，那就是没事了。”
“我知道了。”临珰握了握拳，“那宋阿姨，我们先回教室了。”
“好，慢点儿啊，别再摔了。”
程琰先出了门，临珰在后面跟着，宋暖一直再问她手还疼不疼，她只是摇头，心绪已经飞远了。
快要到教学楼时，她没忍住，追了上去。
“程琰。”她喊。
第7章
程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没说话。
“那个，明天就是周末了，不来学校，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们加个□□吧。”她跑上前，停留在距离人影三四步的地方，摸出手机，找到自己的二维码，递了出去。
程琰明显顿了一下，从裤兜摸出手机，点了半天，没心没肺道：“不好意思啊，手机卡了。”
他承认，在听见临珰说要加他好友时，他是很开心的，可是当他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只剩下窘迫与嘲讽，他的破手机，点半天都点不动。
“没事，我从班级群里加你。”临珰很熟练地找到班级群，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头像，添加为好友，“你放学后记得加我一下，有什么不舒服的早点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程琰收起手机，应了一声，转身朝教室去。他腿长，步子又故意迈得很快，迅速将两人甩到了后面。
宋暖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爽，但没有理由发作，上前挽住临珰的胳膊：“对不起啊，珰珰，我不该带你去计算机室的，不然你也不会摔倒。”
“不怪你。”是她自己害怕程琰，步子一急才会摔倒，“是我自己没站稳，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不知道程琰他有没有事...”
“别担心，应该没事的，我刚刚看到了，他脑袋后面的包没有多大。”
临珰点点头，心中还是有点儿不安，刚进了教学楼，要朝教室门口走去时，就听见了一顿破口大骂：
“整天不好好学习，就会抽烟打架！现在还敢来迟这么久！你站教室门口好好反省反省吧！你爸妈给你交学费，就是让你来学校里混日子的？”
临珰被吓得一抖，摇了摇宋暖的手，小声道：“好像是数学老师的声音...”
“嗯...”宋暖踌躇道，“是数学老师的声音，她在骂程琰呢。”
“啊？”临珰伸着脖子朝教室的方向看，是看到门口好像站了一个人影，她连忙扯着宋暖加快步伐，“但他是为了帮我才迟到的呀，我们快去跟老师说。”
宋暖想拽住她，又怕把人弄摔了，只能小声劝：“但老师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们还是等下课再去解释吧。”
她摇头：“可是到时解释还有什么用呢？站都罚了。”
程琰听到了她的声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收回了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