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拍拍她的肩:“姥姥也不该随便认定你不自爱。”
有好多道理,好多生理知识,姥姥也不知道该怎么讲给她,才能让她明白,也觉得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两人就此和解,临珰起身去收拾东西,姥姥回到房间看报纸,只剩临默一个人还在沙发上生气。
他起身,站在临珰房门口,看着她收拾,指指点点:“你那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还要带上飞机吗?”
临珰抱着简陋的飞机模型,没有说话。
光线一晃,临默看到她手指上的戒指,讽刺道:“戴的什么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这就是你那个男朋友送你的?”
临珰生气了:“你根本就不懂!这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临默才不管那么多:“老妈每年花那么钱在你身上,我们全家人都要陪着你、哄着你,结果还不如那个小子是吧?”
“是你不如他,妈妈很好,姥姥很好,爸爸也很好,他们在我心里和我男朋友一样重要,只有你一点儿也不重要!”
临默被这话伤着了,半晌说不出话,独自一个人站了一会儿,躲回自己房间了。
临珰也不管他,继续收拾东西,那个飞机模型,字典里夹着的玉兰花,还有那束粉色玫瑰,她都要带走。
至于鱼缸里的鱼,她应该交给程琰的,但是没有时间了,她只能把它们放生进小区楼下的池塘里。
第二天一早她跟着家人坐车去了机场,她在机场门口看到了程琰。
他还是穿着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包上挂着那个铃铛。
就是铃铛的响声,让临珰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背着包,朝他跑过去:“程琰!”
所有人都回头看,程琰也回头看。
程琰快步走过来,抱住她。
“临珰,你还要不要你的行李了?!”临默脸都绿了。
“你先进去,在大厅里面等我,我把行礼搬进去就来找你。”她交待完,朝回走,才想起来把盲杖伸开,在地面上探索。
她这样子根本就没办法搬什么行李,临默夺过她手中的行李默默朝里走,她和姥姥跟在后面。
进了机场大厅,她和姥姥打了招呼,朝程琰走去。
程琰一直在看着她,一见她走过来,立即向前飞奔紧紧抱住她。
“我哥还要去值机,我们可以再待一会儿。”她牵着他,坐在候机大厅里,“我把你送我的鱼的放生了。”
“嗯。”程琰看着她。
她继续絮絮叨叨:“你送我的飞机模型还有花我都带着了,以后想你了可以看看。”
“嗯。”
“我好像听到那边有琴声,我们过去看看吧。”她伸着脖子往前看,没看到什么,牵着程琰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看到一架钢琴放在地上。
她弯了弯唇:“去问问保安阿姨可不可以弹。”
程琰快速跑过去,又跑回来:“可以弹的。”
临珰拉着坐在钢琴前,她双手放在琴键上,偏过头,问他:“你想听什么?”
他说:“就那首吧。”
临珰知道他说的是哪首。她摸索着,找到琴键对应的位置,开始弹奏起来。
是那首他们一起在计算机教室听过的,还在琴房里唱过的,一首节奏感很强、有点欢快的歌。
可不知道为什么,程琰听着,已经泪如雨下。
三分钟后,音乐结束,临珰牵着程琰离开钢琴,往机场安检处走。
走过拐角,在一间关门了的商铺墙边,程琰停住脚步。
临珰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他一把拉她过来,紧紧抱住她,脑袋垂在她肩上,哽咽道:“我很快就会来接你的,不要和别人玩,不要和别人好,等等我。”
“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的。”临珰紧紧回抱。
“珰珰...”他捧起她的脸,含住她的唇,“我爱你。”
临珰想回答,但被堵住了唇。程琰好用力,她刚学会一点儿的换气技巧全部作废,又喘不过气来。
“程琰,我呼吸不了了,你教教我。”她边推他边问。
程琰又哭又笑,眼泪飞溅在她的脸上。他带着哭腔教她:“这样...用鼻子呼吸,明白了吗?”
她尝到了程琰的眼泪,咸中带着一点儿苦,她说:“还不是很会,等以后你再多教几遍。”
程琰再也克制不住,抱着她哭喊:“别忘了我,别忘了我...珰珰,别忘了我...”
临珰紧紧抱着他,同样哽咽:“我不会忘了你的...”
周围有旅客路过,有的加快了步伐,有的放慢了脚步。
临珰轻轻拍了拍被眼泪压弯腰的少年,小声道:“程琰,我要走了。”
“好。”程琰缓缓起身,没有擦眼泪,垂着头,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他牵着临珰放慢又放慢脚步,最后还是把她交到临默身边。
他站在警戒线外,看着临珰过了安检,消失在远处。
过了很久,有保安过来询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是不是和父母闹矛盾了,他摇了摇头,拖着步子走出机场。
四面八方的热风朝他涌来,把他身上的校服吹得鼓起,他感觉到了裤兜里的东西。
他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映着卡通动漫的信封。
信封外面用水彩笔歪歪扭扭写着:“程琰,快到冬天了,记得早点儿买护手霜涂上,不要又长冻疮了。”
信封里面,一共是三千五百二十八块钱。
第82章
程琰已经连着去上了好几天夜班了, 昼夜颠倒,白天里一直在睡觉,一直睡到晚上再去分拣快递。
他的床上放着临珰穿过的那两件衣服, 一直没有舍得洗, 上面还保留着她的气味。
和他一起分拣快递的几个大叔以为他考得不好, 一毕业就要出社会打工, 一直在安慰他,但他总不说话, 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是临珰来后, 他才逐渐开口说话的, 现在她离开了,他也没必要再和人说话。
那条手链好像坏掉了,他再怎么戳也没有回应, 要不是临珰偶尔会给他发消息,他甚至会以为是临珰把手链扔了。
但临珰和他发消息的次数不是很多, 打电话的次数就更少了。他只知道,她要准备雅思考试, 她家里想让她申请国外大学的全纳融合班。
他很想她, 只有不停地打工, 累得闭眼就睡的时候脑子里才能空一点儿。
高考成绩出来了,他的成绩被屏蔽了,得不到具体的分数,学校老师都在恭贺他, 为他选专业出谋划策。
他是开心过那么一瞬,可当消息发出去很久很久都没得到回复的时候, 他的开心全都没有了。
到了晚上,那边打电话过来,他的心才又落回原地。
他看见她的笑脸,听见她的夸赞,他应该开心的,可是他只想哭,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班上的同学要组织同学聚会,他没有去,临珰也没有去,所有爱吃瓜的同学都明白了。
有人为此事讨论争执了很久,到最后只是总结为遗憾二字,这件事就很快从他们的脑海中移除,只是偶尔无聊拿出来说说打发时间而已。
分数、志愿、录取通知书,一切尘埃落地,他换了一个新的暑假工,去当家教。
他脾气算不上好,也不爱和人交流,但为了能多攒点钱,他还是带了好几个学生。到开学的时候,他的钱已经够买往返的机票了。
他迫不及待想去英国,可当签证被拒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他在视频里哭着跟临珰说,他的签证被拒了,现在去不了,临珰笑着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
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听着她偶尔提起她的日常,心中总是提心吊胆。
他带着行李离开竟陵,去到了一个更大的城市,开始了新生活。
新的环境没能让他振作起来,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和人交往的人,所有一切的新鲜在他眼里都是无用。
他还是继续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直到知道学校有去英国交换的项目,他将所有重心都放在了申请项目上。
可惜,世界太大了,比他优秀的人太多了,他因为没有奖项支撑,在初试的时候就被刷掉了。
他清楚地记得,他告诉临珰他要申请去英国交换时,临珰开心的神情,还说要去接他,让他在家里住;也清楚地记得,他告诉临珰他被刷下来后,临珰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没有放弃,继续申请,可每次希望过后都会迎来更大的失望。
他们的通话从一周一次,到半月一次,到一个月一次。他们之间没有话可以说了,即使是接通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临珰脸上的欢欣鼓舞不见了,听见他说今年也不能去时,神情也只是淡淡的。
原先她还会主动说起自己在做什么,可到后来,他不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甚至他问了,她也不会回答,他不知道她最近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他还是继续申请交换项目,他比从前变了很多,学会主动和人打交道,和导师联络感情,和同学打成一片,各种大小比赛里有了他的身影,奖项里有了他的名字。
终于在大三这年,最后一次申请英国交换生项目中,他通过了。
看到短信通知的那一刻,他的眼泪都出来了,室友还以为他中什么大奖了,直到他说,他通过了英国交换生申请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谁都知道,程琰有个女朋友在英国,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他中指上戴着的那个戒指就是和他女朋友一起戴的。
有人提到过,难道他不去,他女朋友就不能回来吗?
他只说,她视力有问题,没办法一个人出远门。
没有人再提过这个话题。
这一次申请之前他没有告诉临珰,直到结果出来后,他才打电话过去,想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两天之后才收到回信,冰冷冷的一句:好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让他回忆起高二那年在寒夜里走进湖水里的感觉。
几乎是收到信息的那一刻,他就拨通了电话,提示音都快唱完了,那边才接,他重复一遍:“我申请到交换生名额了,下学期就能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好,要我来接你吗?”
要,还是不要呢?以前从来没有这个选项,她都是欢天喜地地说要来接他。
他故意露出哽咽的声音:“你来接我好不好?”
可那边像是没听见一样:“嗯,如果有空我就去。”
程琰站在宿舍走廊的窗前哭了,他问:“你还喜欢我吗?”
电话里沉默了,他能听见有人在走廊里打水说笑,过了很久,那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哭道:“这次一定会去的。”
“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留给他的是电话挂断后的滴滴声,那一晚,他一整夜没睡。
日子在期待与恐惧中消磨。
寒假,程琰没有回竟陵,留在学校继续打寒假工。他已经能找到与专业对口的实习,工资不高,但对以后找工作有帮助。可为了攒钱,他还会在实习之余去做家教。
进入大学后,他从来没有回过竟陵,一是因为要打工攒钱,二是不敢回去。
竟陵有太多关于他和临珰的回忆,他每次想到那些场景,都觉得难过。
彼时,他听见老师们讨论校园感情多么不堪一击时,他还心存侥幸,以为他会是幸运的例外的,可到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
春节过去,新学期来临,交换的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不用学校来催,他早就准备好了材料,在下达通知的那一刻,立即交了上去。
所有的事项准备完毕,机票到他手中时,他又和临珰发了消息,这一回终于得到一句“我来接你。”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盯着手机傻笑。
同行的男生给他递了根烟,问:“笑什么呢?”
他摆了摆手,拒绝了那根烟:“没什么,我先去安检了。”
他径直走到导师跟前,直接了当表明来意:“老师,等到机场后我能暂时离队去见见我的朋友吗?”
导师瞥他一眼,没说话,旁边有和他还算熟悉的学生道:“是女朋友吧?”
“对。”他说。
导师立即变了态度:“那行,去吧去吧,第二天早上准时来集合就行。”
他连连道谢,过了安检,和同学们一起登上飞机。
飞机飞行的过程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和临珰一起在草地里弹琴,周围有鸟雀鸣唱,十分美好。
可突然周围的草地开始疯长,他拿着刀不停地把草割掉。当草地恢复平静时,什么也没有了,没有钢琴,也没有临珰。
他泪流满脸地醒过来,看着窗外的天空。
高一那年,他看到临珰和李槐安站在一起时,他不是没有傲慢地想过,他的成绩比李槐安好,他会让所有人都惊叹,会有一条比他们都明亮的路。
可现实不断粉碎他的骄傲,他和临珰之间的鸿沟不是一张满分答卷可以弥补的,他就算是把书读死,考上最好的学校,也没有办法让临珰的家人满意。
考上最好的学校又有什么用呢?依旧没有办法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是程琰高二那年的想法,也快吞噬掉现在的程琰。
甚至他比从前还要难过。
如果没有拥有过,他或许还能在多年之后,侃侃而谈一句:可惜了,那个女生没眼光,没能看上我。
可他得到过,用尽全力去追逐过,如果依然还是无法拥有,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描述这段感情的终点,或许他自己会是那个终点。
他轻轻戳了戳早就没用了的手链珠子,靠回椅背,重新闭上双眼,他希望下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可以是临珰。
第83章
周末一早, 临珰换好衣服,叫了司机,拎着包要往外面去。
临默慵懒地靠在楼梯上, 调侃道:“你这是要去哪儿?不会又偷了身份证要回国去吧?”
“不用你管。”临珰不想和他说话。
可临默不依不饶, 走下楼梯, 挡在门前, 不让她过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男女朋友关系算不了什么, 多少谈着恋爱劈腿的,那不是正常?你什么时候能学会面对人性?”
临珰不想听这些,听了就会忍不住乱想。
她确实一直以为有了男女朋友这个代号, 他们的感情就会有保障, 所以第一次听到临默这种话时,她差点儿哭出来。
临默总是告诉她,不要抱太大希望, 不然以后她会更失望。
事情也确实像临默所说的那样发展,程琰一次又一次说要来, 一次又一次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