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心惊不已,那些黑雾中竟缠绕着金光!
静喑的声音中透出笑意:“龙脉又不只有穹山才有。”
这些年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也打听过很多的人和事。
比如仙师家偷藏了山神的身体。
又或者是哪座山上藏有比较容易到手的龙脉。
若不是龙脉太难取,得到也不好吸收,他们还真想多弄几条。
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耗时百年才得到再来一次的机会,既要出手,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黑雾翻腾,全部涌入邪神法相之中。
双生邪神后背紧连,以背靠背的形态无限膨胀,不断升向高处,越飞越远。
遮天蔽日的阴影转瞬便将整座穹山笼罩。
谭平业眼底跳耀着疯狂:“就算你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怎么做也不可能阻止朝四方同时落下的攻击。”
双生邪神高举四手,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他几乎没有停顿,三手齐发,黑影窜出,化作分•身朝南西北三个方向飞去。
这是只选择方向,没有定点的随机攻击。
来不及防御,也没有人知道该在哪进行防御。
至于邪神的第四只手,对准的是位于东面方位的穹山。
“他们会落在哪呢?”谭平业紧盯着姜芜的脸,试图寻找到惊慌和恐惧的情绪。
姜芜面色凝重,片刻后重重吐出一口气:“虽然我挺厉害的,但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有能力保护整个夏国。”
“但是,我们的国家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在无数人的付出与守护中逆风壮大的。”
西方,云城。
天灵山上,刚降世没多久的小牛犊懒洋洋趴在草地上,它还没有熟练掌握神明的日常工作,每次和生灵沟通后,都会感到疲惫。
苗空灵带着刚采摘的果子给守护神解渴,她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远方天空覆压下的暴戾邪气令她生出不好的预感。
小牛犊从草地上跳起,露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算得上威严的表情。
“好邪恶的气息。”
苗空灵匆匆走向前:“辛夷大人,那是什么?”
从角度来看,那股力量并不会落在天灵山附近。
“足以毁灭整座天灵山的力量。”小牛犊低垂下头,巍然壮阔的法相从身体飞出,腾云而上,直奔那股邪气而去。
身为神明,它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国家的所有生灵。
金光在高空炸裂,如绚丽的烟火,洒落在祖国西部的每寸土地上。
数秒过后,小牛犊摇摇晃晃倒在草地上,眼睛里出现漩涡似的波纹旋转绕圈。
小小的神明用尽全身的力量,战胜了邪恶。
南方,川城。
竹林深处,身形硕大的黑白团低眉耷眼,数十只鸟类挥舞着翅膀叽叽喳喳。
“藏青大人,请你对自己有更深刻的认知,鲤鱼打挺不适合你,竹林里的竹子都要被你震秃了!”
“竹林要是秃了,我们以后出门都会被人嘲笑的。”
“藏青大人你反省一下,再不减肥这咱们都装不下你了。”
鸟类在黑白团面前渺小得如同黑点,但它们却把这座山的神明批评到抬不起头。
轰隆隆的怪声从天空传来,敏感的鸟类当即一个激灵,齐刷刷躲进了黑白团的怀里。
藏青下意识抬头,随手化出一根翠绿的竹子,朝着远空飞来的邪气掷去。
轰隆声化作轰隆巨响,只是一瞬,便归于平静。
鸟类们小心翼翼探出头。
“那是什么东西?”
“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藏青大人挥下手就没了。”
“不一定,藏青大人是非常厉害的神明,它拥有无穷无尽的信仰之力。”
“藏青大人还到外国去玩过的,在国外也得到了很多粉丝。”
“藏青大人,你挥手的动作太大了,竹林真的要秃啦!”
鸟类惊恐的尖叫划破竹林上空。
祖国南部平静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北方,青城。
紧赶慢赶终于到达柏海,文鳐鱼都还来不及欣赏柏海的波澜壮阔,天空便被黑影遮蔽,闷沉沉地往下坠落。
沙滩上传来慌乱的叫声。
文鳐鱼扑腾着翅膀徘徊于柏海面呼喊,急切到声音劈叉:“龙哥!龙哥!”
回应它的是海面卷过的几个浪花。
黑影坠落的速度极快,转瞬就要到达地面。
耳边回荡着人类无助的惊叫声,文鳐鱼艰难地咽下口水。
“就算我的属地只有一汪许愿池。”它直愣愣盯着天空,低低的声音掩入海浪声里,“我也是夏国的神明!”
它鼓足勇气,快速拍打着翅膀,金光破体而出,汇聚出恢宏法相。
它的法相实在好看,双翅舒展,连成一片耀眼金芒,头尾朝天好似弯弓,眼神冷傲,睥睨天下的姿态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惊叹。
法相直冲天空,与黑影对撞。
然而文鳐鱼只是弱小的神明,它竭尽全力也才汇聚出比身体大上百倍的法相,不过是黑影的四分之一大小。
金芒于黑暗中耀眼夺目,即使不敌,仍旧牢牢顶住黑影,阻止它继续下坠。
感觉到力量用尽,文鳐鱼眼中泛起酸涩泪意,嘴角却在疯狂上扬。
当法相溃散于黑暗之际,海面翻腾起滚滚巨浪,一声龙吟响彻长空。
龙神出海,掀起滔滔浪花,水雾蒸腾,在泛着青色流光鳞甲的照应下,宛若腾云驾雾。
它托起浮于海面的文鳐鱼,盘旋而上:“抱歉鱼弟,龙宫离这里有些远。”
文鳐鱼一翅握住龙角,另一翅指向高空,气势如虹:“龙兄,叙旧的话等会儿再说,咱先削他!”
神龙吐息,山呼海啸。
青色光影穿透黑影,裹着咸味的雨滴连绵落下,与浪花翻滚声交织出澎湃的乐章。
东方,穹山。
接连三次受到重创,谭平业气血翻涌,吐出口血。
浸满阴霾的眸子死死盯着姜芜那张碍眼的脸上,心神微动,远方的邪神向穹山方向发出了最后一击。
恍然间,谭平业捕捉到姜芜嘴角划过的一抹笑意。
被不安笼罩的他早已失去最开始的自信,他惊疑不定道:“你不打算出手?”
姜芜眸低泛起异光,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容:“都到这个时候了,总该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
话音落下,她的身后响起重物弹起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白光斜冲向天空。
谭平业追着白光看去。
下一秒他又被卧虎地传来的巨响惊到。
谭叙知捡走附有龙鳞加持的钢鞭冲进法阵内,他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仅凭一身蛮力和飞天夜叉拼命。
再一次见到他被打飞,护住法阵的大师们不忍地闭上眼睛。
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现在的他们已无能为力。
维持法阵几乎耗光了他们全部力量,就算他们现在放手,也无力招架飞天夜叉的一击。
谭叙知握住钢鞭,艰难从地上爬起,胸口被血色染红大片,血珠顺着发丝落下,滴到睫毛滑进眼睛,他反射性闭上右眼。
再睁开时,瞳孔被血色浸染,周围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这次的运气没有上次的好,那位很厉害的姜前辈就在不远处,却没办法出手帮忙。
请上身的神明似乎也很忙,一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就在谭叙知意识模糊,胡思乱想的时候,飞天夜叉闪现到他的面前。
细长的指尖在瞳孔中不断放大,谭叙知几乎忘记了呼吸,出于本能地抬起钢鞭向前刺去。
霎时间,钢鞭亮起金色与青色交杂的光芒,龙吟荡开,两色光芒化作旋风缠绕钢鞭,重重威压迸发,逼得飞天夜叉节节败退。
法阵外的大师们察觉到谭叙知身上忽然升起了两股庞大的力量,急忙出手相助,他们默契收缩法阵,将所有力量集于一点,困住飞天夜叉。
就算集合全部人的力量,他们也只能够阻止飞天夜叉两秒的行动时间。
最后时刻,谭叙知大步冲向前,运尽所有力气,用钢鞭刺穿飞天夜叉的头颅。
体力耗光,谭叙知轰然倒地,胸口剧烈起伏,意识渐渐模糊……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最后的结果了。
“龙哥,多谢帮忙。”
“小事一桩,鱼弟,要不要到我的龙宫坐坐?”
脑海中恍然响起神明的声音,又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飞天夜叉倒地的那一瞬间,谭平业内心坚信的某些东西被击碎,五官完全扭曲。
他爆呵一声,反手向姜芜击出。
原本平衡的力量被打破,姜芜找准时机出手,灵力荡开,取下身上的双肩包,拿出里面的汉白玉青石香炉。
她单手托住香炉,另一只手在空中画符,源源不断往外输送灵力。
包裹在谭平业身上的黑雾在灵力牵引下,争相往香炉内钻。
谭平业只当姜芜拿出的是能够对付他的法器,情急之下,出手抢夺。
几个来回之后,他成功拿到香炉,还没来得及高兴,手心炙热的灼烧感令他猛地缩回了手。
汉白玉青石香炉以自由落体的方式下坠,炉口猛然窜出一簇幽蓝色火苗,火光溅到黑雾,“滋啦”燃烧了起来。
谭平业大惊,翻手朝地上发起连击,香炉被打得翻滚乱跳,但幽蓝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他想要逃,迫不及待要离开自己设下的牢笼。
却发觉牢笼已不在他的掌控,变得坚不可摧。
谭平业惊觉,将牢笼围住的,是姜芜刚刚画的那些符!
惊觉又被摆了一道,谭平业目眦欲裂,携着满身火焰冲向姜芜。
即便是死,他也要再次拉上玄门第一同归于尽!
就算是要再等上百年、千年,他也一定会回来复仇!
幽蓝火光冲向姜芜,随着黑雾弥漫,将她团团包围。
谭平业扭曲狰笑,却迟迟没有等到火光里传出痛苦的惨叫。
黑雾被火焰燃烧殆尽,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魂体里先后响起两道哭嚎。
“为什么!”
“不可能!”
姜芜冷眼看着他燃烧:“因为香炉里掺了你的骨火,以你的骨灰为引子,能点燃的只有你的灵魂。”
若把骨灰比作引子,那灵魂就等同于灯油,想要点燃骨火,灵魂浓度要达到一定程度,还要防止他力量太强逃跑功亏一篑。
这个方法一次不成,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为了确保一击即中,姜芜才等到现在出手。
为了能够彻底让谭平业消失,道一正门历任传人,每逢初一十五都得抱着他的骨灰擦拭,就差当祖宗供着了。
直至最后一簇幽蓝火焰熄灭前,姜芜都不曾放松警惕,待她散去周围结界时,天空已布满星辰。
不远处的卧虎地,东倒西歪躺了一大片人。
她对着空气发问:“各位大师们还活着吗?”
“除了仙师家的那个小孩伤的有些重,其他人只不过睡着了而已。”
姜芜回过头,看到了和平时没什么差别的久渊。
倒也不完全是。
力量明显增强了许多。
姜芜松了口气:“大家都还好好活着,真是太好了。”
说着,她掰起手指数数:“偷神明的事情解决,七星社也被起底,二十多年前的因果得到了解,邪神再也不可能复活,你的身体也找到了……事情好像差不多都有结果了,接下来应该能好好休息几天。”
今天的工作结束,明天的太阳照旧还会升起。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久渊疑惑:“做了这么多事,只能休息几天?”
姜芜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神明大人,我由衷希望世界和平,让我多休息几天吧。”
月光从久渊身后洒下,他看起来就像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下。
那一瞬间,姜芜真的以为自己会梦想成真。
她情不自禁朝他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