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携弟子拜见大人。”因为是出家人,所以见了县令也只是行了一个道家的礼法,并没有跪拜。
县令也颇为意外,目光带着些许的好奇,打量着站在下面的三位道人。
“昨日就是你们将钱大送回了家中?”
青梅道人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的弟子,其中一个生身材清瘦的弟子上前一步,“回大人,昨日晚上正是小道和师弟一同将人送回家的。”
县令点了点头,“你们将事情的经过细细将来,包括钱大是如何受伤,你们又是如何送回一字不漏都给本官说清楚。”
“回大人,昨日小道与师弟准备下山采买,半路就看到钱施主正顺着山坡往下滚,小道便与师弟在后面追,直到钱施主撞了树干上才停下,但人已经迷迷糊糊,在寻问清楚他家后,便将其送回。”
一直跪在一旁,冻得脸都发紫的钱老太突然跳起,哆嗦着指向那个小道士。
“你,你你你胡胡说,我儿……分明是是被二狗打打的。”
人都冻得说不出个整句,但嗓门气势却不小,颤抖着手指向陈霖骁,完全不信小道士说的话。
小道士一脸委屈的看着钱老太,“无量寿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通审下来,加上郎中的证词,句句都是钱大是自己从山上滚下来摔的,忙了一天就审出个这个,县令气的甩甩袖子。
“退堂!”
钱老太摔坐在地上,人也有些恍惚不知该做什么,陈霖骁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
“日后再来陈家闹事,可不会像这次这样轻易结束。”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落在钱氏的耳朵里却振聋发聩,那一声声更是比这寒风还好刺骨些许。
这功夫宋母和姚金枝迎了上来,提心吊胆在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宋氏更是啐了钱氏一口,给陈霖骁拍了拍身上的土。
“走!买刀肉回家娘给你饱扁食压压惊。”
几人往外走,路过三个道士的时候,青梅道人冲着陈霖骁撇撇嘴,颇为嫌弃的甩了甩浮尘扭头走了,姚金枝冻的小脸发白,看着道士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陈霖骁见她不动,目光望着前面小道的背影,他挑了挑冷淡疏离的眉,突然伸手握住了小娘子的柔荑。
“手怎么这样冷,可是出门时穿的少了?”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脱下外袍给她披上。
光天化日的两人当众这样肌肤相触,姚金枝一阵耳鸣后涨红了脸。
第35章
经过五日的煎熬, 雏鹰终于臣服于陈霖骁的手下,原本就年幼烈性不如成年的海东青,这会儿被陈霖骁喂了几口肉条, 站在他的手臂上乖的像只猫。
即便看到它的变化, 姚金枝仍旧对它有些好怕, 有陈霖骁在身边她还敢试探着投喂一下, 但如果他不在她自己却不敢进柴房。
在大多数的书生废寝忘食的温习功课的时候,陈霖骁也加快了训狼和训鹰的安排, 宋母和姚金枝坐在炭盆前做针线,看着院子里训狼的儿子,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也不看书, 转过年来我倒要看他考个什么。”
坐在一旁绣花的姚金枝笑了笑, “婶儿,我瞧着二哥不是个没有成算的人,说不准二哥早就准备好了, 再说这次去看看章程,试试也是好的, 日后再温习课业再考也知道了规矩不是。”
宋氏白了她一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
“得了, 你就惯着他吧, 将来惯出一个懒汉来, 你可别在我这里哭鼻子,老婆子我是个无能的,管不了儿子,以后可就看你自己了, 别指望我帮你。”
飞舞在绣绷上的纤纤细指顿了顿,嘴角的笑也收敛起来, 垂下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婶子又说笑,我哪里能管着二哥,日后自然是由二嫂子管着他,我也只赖着您便是了。”
说完姚金枝心里堵堵的,像是一口气闷在了胸口,但她很快将那感觉压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该有那样的心思。
这话一出倒是让坐在一旁的宋氏愣住了,她颇为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嘴张张合合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两人都怀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直到院子里一声鹰鸣,两人齐齐的朝外看去,看到男人高大结实的背。
“二狗子命苦,他爹在的时候他小,性子又是个淘气的,打没少挨,活却没少干,老大性子温吞了些,能坐得住,他爹就让他多看书,担水劈柴的活计就落给了二狗子。
后来他爹病了,二狗也慢慢的懂事,为了挣药钱,栓柱去镇上给人做账房,他爹就揪着干了一天活儿的二狗读书,活着的时候总想让儿子读书识字做个文人,谁成想还没看着儿子们长大,人就撒手了,我伤了心,哪里还顾得上二狗,他就像个野孩子似的整日在山里狩猎。”
正在绣花的姚金枝不知她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个,手里的活儿也停了,侧头看着满目忧伤的宋氏,随着她的描述,姚金枝好像看到了年少的陈霖骁。
眼睛有些湿润,宋氏抬手蹭了蹭自己的眼尾,抬头看向身边的小娘子。
“也是老天爷开恩,把你送来了我家,从他爹去世后,这些年他第一次从山上下来有个人样,我是打心底里欢喜,也是打心底里喜欢你呀丫头。
我知道二狗子有很多地方不好,但别看他脸冷,他是个会疼人的,你要是跟了他不会吃苦的,别的不说,咱们家的肉那是时常有,单这一点日子就不愁过,之前每年也不少挣,但都还了债,今年算是无债一身轻了,日后也都是好日子。”
跟了他……姚金枝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不断冒出这三个字,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眼前的宋母她又难以欺骗自己。
脑子里乱的很,她生怕自己回错了意,但又有那么一点期待,一时间心跳快到她怕被周围的人听到。
“婶子,你在说什么呀。”
看着姚金枝这模样,宋氏一时也拿不准了,她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儿子,转而凑近姚金枝小声的询问。
“丫头,屋里这会儿也没有别人,你和婶子说实话,你真的不想嫁给二狗吗?”说完宋氏又怕姚金枝多想,赶紧补了一句。
“我也不是要逼你,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你就和婶子说,婶子再帮你寻个好人家就是。”
这话若是再不明白,那就没有再明白的话了,姚金枝感觉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指尖悄悄按在了针上,刺痛立马给她一个激灵。
眼圈也慢慢红了起来,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去信,不敢大着胆子的想,每次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就立马收住,生怕自己得寸进尺。
“婶子,我,我愿意,我愿意的。”
豆大的泪珠连成线的往下落,宋氏立马慌了神,抬手帮她擦着脸上的泪。
“这怎么好好的还哭了,愿意就好,愿意就好,等他考完我就给你们准备婚事。”
眼泪像是控制不住,她呜呜咽咽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手里的帕子上满是她的泪水,这帕子绣好也不能卖了,索性拆下来自己用。
拿着帕子擦干了泪水,才红着眼睛有些羞赧的解释道:“太突然了,我从没有想过会……只是这件事二哥他怕是……”
“你只管自己愿不愿意就行,知子莫若母,二狗子若是不愿意,他宁可睡院子里也不会和女子同床的。”
原本还在担心陈霖骁会不愿意这事儿,陡然“同床”的事情被提起,姚金枝脸颊像是起了火,正想说他们只是单纯盖着棉被睡觉,耳边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
女人们收了刚才的话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的看向进门的男人,可向来观察入微的陈霖骁,在进门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走到炭盆前,低头看着之前还笑语晏晏的小娘子。
他不知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工夫,怎么小娘子就从笑变成哭肿了眼。
“怎么了?”
冷淡的声音再次落入姚金枝的耳朵里 ,竟然比之前听到的更让人心动。
她越发不敢抬头看向对方,脸颊红红的垂下了头。
在一旁的宋氏笑而不语,老神在在的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这一出倒是让陈霖骁有些猜不透,再看看小娘子,就发现她不仅眼皮红红的,就连小脸都红了。
一双带着锐利的剑眉蹙起,伸手抚在她的额头上。
突然的靠近,让姚金枝反应过大,猛地往后躲去,可还没有躲开,就又被男人扯住了胳膊。
“别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么一套操作下来,姚金枝的脸更是红的像是落满绯霞,说自己没病怕也没有人相信,但宋母却是知晓一切,于是一双带着水雾的眸子,求助的看向宋母。
接收到对方可怜巴巴求助的眼神,宋母和善的笑了笑。
“好了好了,哪里就那么容易病了,不过是说些女人家的事情,她怕你听了去,正羞着呢。”
探查到她也的确没有发热,陈霖骁半信半疑的收回了手,狐疑的又看了一眼宋母。
“说事就说事,怎么人还哭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宋氏就不乐意了,“小兔崽子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怀疑老婆子我欺负她?啧啧,这还没过门呢……就护上了,这以后我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婶子!”
姚金枝猛地站了起来,娇嗔的喊了一声,一跺脚跑回了里屋。
堂屋里只剩下母子两人,大眼对小眼的谁也没有说话,宋氏恨铁不成钢的使了一个眼色。
“还不快进去哄哄,真是个榆木疙瘩。”
还好陈霖骁是个听劝的,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但还是准备进屋看看,只是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再次皱起剑眉,鼻翼下意识的动了动。
跟在他身后的两只狼崽子也有些兴奋,却被陈霖骁一个命令呵斥了出屋。
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姚金枝来说太突然,一时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所以在陈霖骁靠近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的慌张。
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坐在炕上,心里乱糟糟的,可是想到宋母说的话,她又忍不住抿唇偷笑。
不知是不是她刚才情绪起伏太大,一时竟然有些肚子疼,还不等她细细去想,门帘一动男人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复燃,若不是男人逆光而来,她甚至都不敢看对方。
她用掩耳盗铃的心态贪婪的看着眼前人,却忘了自己是迎着光的,男人将她眼中的光尽收眼底,心中大约有了些猜测。
“刚才可是母亲说了什么?”陈霖骁猜到了这件事可能和自己有关系,但方向却……歪了。
宋氏的确是和自己说了什么,但那些话姚金枝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现在想想她都觉得有些脸红,哪里能和男人说这个。
看着她沉默不语,陈霖骁眉宇逐渐的皱起,在他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回想起母亲之前和自己说话,她应该比自己都着急让姚金枝过门,这个时候会说什么?
姚金枝抬头看到男人冷肃的脸,恍然一下反应过来他是误会了什么。
“只是刚才婶子提起了你儿时的事情,所以才没忍住哭了,真的没什么的,二哥不用担心。”
她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和他在一个房间里,不然脸上的温度降不下来。
“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准备晌午饭。”
一站起身,她有感觉一阵难以言说的不适,但急于逃离这个房间她也没有在意。
可她身后的陈霖骁却看得清楚。
“姚金枝!”
第36章
姚金枝躲在房间里再次哭红了眼睛, 她觉得这辈子她都没有脸再见人了,门外的宋母端着热腾腾的红糖炖蛋忍笑。
“好孩子,这有什么的, 又不是被外人看到了, 被你二哥看到了也不是丢人的事情, 以后日子长着呐, 你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吧。”
土炕烧的热乎乎,她躺在上面越发感觉有些羞人, 她知道此刻陈霖骁就在一墙之隔的灶前烧火,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耳朵尖都红的像是要滴血。
肚子一阵阵的痛意袭来, 让人不安的皱起眉宇, 宋母推开门就看到她蜷缩着身子忍痛的样子。
“哟,这都痛出冷汗了,怎么这样严重?你且吃点红糖炖蛋, 我这就让你二哥去叫郎中过来给你瞧瞧。”
守在外面烧火的陈霖骁听后,顾不上刚才的尴尬, 起身掀开门帘进去看了看。
看见蜷缩在炕头的小娘子,脸色都疼白了几分, 他着急的上前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强行将人扶了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先把这个吃了,我去请郎中给你瞧瞧。”
活了两世的人,还是第一次知道女人小日子是怎么回事儿,刚才乍然看到姚金枝衣裙上的血渍, 他还以为对方生病或者受伤了。
后来还是宋母听到了动静,过来看后才笑着将他推出来, 三两句话给他说了一个大概,向来冷脸的陈霖骁顿时也烧红了脸。
姚金枝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陈霖骁,奈何自己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有反抗的本事,只能乖乖听话任其喂给自己那红糖炖蛋。
见人吃完后脸色也好了很多,他才将人放下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和宋母交代了两句出了家门。
若是搁在之前,姚金枝说什么都不会让他请郎中,女人家的事儿原本就不便和人说,但这次真的疼到她不敢大口呼吸。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姚金枝听到宋母和人说话的声音,不久陈霖骁带着郎中的媳妇走了进来。
这人姚金枝也认得,村里就一家郎中,平时有个接生什么的,都是郎中媳妇帮忙,医术虽然比不得郎中,但见多了也学的多,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特别是女人的毛病。
她抬指搭在姚金枝的脉上试了试,并没有说什么,转身去了堂屋好像和郎中交流了一番,没一会儿宋母进来看看她。
“丫头不用担心,你这是之前落水做了病根,郎中开了几服药喝了以后慢慢调养就会好。”
她没有说的是,这次虽然小日子遭罪,却是个好现象,郎中原本担心姚金枝落水着凉后难以生育。
但是这次来了葵水,虽然遭罪但也是好事,只要以后调养的好了,孕育也不是难事。
陈霖骁在堂屋招待郎中夫妻,老郎中写出药方后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幸好来了你们家,这日日吃喝上不短着她,身子才能恢复过来,原本她身子就有些亏空,加上落水一事,老夫差点以为她日后难以生育了。”
陈霖骁接过郎中递过来的药单,看了一眼上面的药材,“日后应该怎么给她进补才好?”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办也不易,条件允许的话用红枣和枸杞炖些肉汤喝就行,若是不易办到,那就吃饱了饭,每天能加个鸡蛋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