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嫁不嫁人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乐意。我若是你，先不论父母怎么看，遇见自己喜欢，便是被人阻挠也要嫁；若是我不乐意，刀架脖子上也是不成的。好好问问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刘慧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问出来深埋心里那个疑惑。
“那你呢？当初你嫁给杜大哥是因为喜欢他吗？”
宋宁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喜欢啊，从前的事儿都是误会，我家相公脾气秉性、才学样貌都是百里挑一的，不喜欢他难道喜欢村里那个懒汉钱三儿吗？”
刘慧娘默默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你家相公最好，算是被你捡到宝了。诶，对了，你专程叫我出来该不会是为了显摆自己赚了个宝贝相公的吧，到底有什么事？”
宋宁从袖中摸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我不在这几日，你将我家照料得很好，这是我临行前许给你的谢礼。”
刘慧娘眼前一亮，打开一看是一盒成色上等的胭脂，放在鼻子底下一闻，还能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眼下她虽还不想嫁人，但如花似玉的年纪，哪个女孩不爱俏啊，心里更是喜欢得紧。
自打入了农历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这几日田里的稻谷已经开始灌浆了，眼看着就要忙秋收了，宋宁又赶着做了一批咸鸭蛋和蛋黄酱给朱掌柜送过去，趁着家里忙收割之前回了一趟娘家。
宋宁是临近傍晚的时候回去的，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吴氏教训两个小崽子的声音。
“慢点，慢点，都洒出来了。宋小满带你弟弟到边上玩儿去，别堵在这里耽误老娘干活。”
宋宁推门进去看见她正站在院子里汗流浃背地收谷子，小满、小福兄弟两个也跟着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帮着亲娘往麻袋里装。
吴氏在埋头干活儿，两个小的也在埋头“帮忙”，连她回来了都没发觉，宋宁忍不住笑道：“大嫂，这么多得谷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收？”
吴氏直起腰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惊喜道：“哟，是小妹回来啦！哎哟，娘他们都去地里收豆子了，你二嫂身子有些不爽利，你赵婶儿来了，母女两个正在里屋说话呢。快，快进屋喝口凉水。这外头叫日头烤了一日了，热得人心慌慌的。”
宋宁点点头，这个赵婶儿便是二嫂姚氏的娘了。
她走近了见大嫂吴氏脸上都快被晒脱皮了，忙道：“那咱们一块儿进去歇歇，等会儿我们一块儿收。”
“诶，好。”吴氏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手，接过宋宁手里的东西，先一步进了屋。
两个小崽子见到宋宁也有丢开手里的小铲子，扑上去一人拽住宋宁的一条胳膊，奶声奶气地欢呼道：“小姑回来了，小姑回来了！”
宋宁拍了拍他俩身上厚厚的灰，“哎哟，你俩怎么把自个儿弄得这么脏了，身上痒不痒？”
宋小满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小脑袋瓜，抓抓小胳膊，哭丧着脸道：“小姑，好痒，这里、这里到处都痒。”
宋小福见哥哥挠，也跟着全身上下胡乱挠了起来，满口嚷着“好痒、好痒”。
吴氏拿着菜刀站在堂屋门口唤道：“好了，快叫小姑进来吃西瓜。”
宋宁抓住他俩的小手往屋里走，“先别挠了，等会儿小姑拿皂荚水好生给你们洗洗就不痒了。”
姑侄三个手拉着手进门吃西瓜，这瓜是葛氏一早放在井水里冰过得，脆甜可口，十分消暑。
吴氏进里屋给姚氏母女也送了瓜，姚氏躺在床上听见小姑子回来了，挣扎着要起来。
赵氏按着她的肩膀给她使了个眼色。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方才不是肚子疼吗？你如今有孕，就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小姑子难道还能说什么不成？”
姚氏张了张嘴，刚想辩解几句，却听吴氏也道：“是呀，弟妹，小妹这次回来也没急着走，等你好了再出去见她也是一样的，现在啊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头等大事儿。”
吴氏想着院子里的谷子还没收完，婆婆回来瞧见又该念叨了，便也没多留，替她们母女两个拉上门，出去继续干活了。
宋宁吃完一块儿西瓜，觉得身上凉快了不少，进屋拿簸箕、扫帚出去帮忙，却突然听见两个小的在外头扯开嗓子嚎哭了起来。
“娘，呜呜，娘你怎么了？”
宋宁丢了手里的东西跑出来一看，吴氏脸色苍白地歪在谷堆上，额上身上全是汗，这一看便是中暑了。
“好了，别哭了！小满，你去里屋叫赵奶奶出来搭把手。小福，你去灶房缸里帮小姑舀一碗水出来。”
两个孩子见惯了吴氏风风火火的剽悍模样，哪里见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都被吓得不轻，此时听见宋宁吩咐，都捂紧了嘴巴用力止住哭泣，抽抽搭搭地往屋里跑。
灶房离得近，宋小福哆哆嗦嗦地端着撒了一大半儿的水从里头出来。
宋宁将吴氏扶起来，替她将身上围裙、鞋袜都脱下来，帮她擦干净汗，又捏着下巴喂进去小半碗水。
吴氏被呛得轻轻咳嗽了两声，人倒有些清醒了，迷迷糊糊地望着宋宁道：“小妹，我这是怎么了？这浑身上下怎么都感觉使不上来劲儿？”
宋宁用手给她扇着风道：“大嫂，你这是中暑了，别担心，歇歇就好了。”
吴氏虚弱地朝她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挣扎着要坐起来，“不成，我活儿还没干完，娘回来该生气了。”
宋宁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会替你跟娘解释清楚的。”
“赵奶奶，你快点儿！”
“好了，知道了！小崽子慢着点，我这老婆子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回头被你绊倒了怎么办？”
宋宁回头见小满扯着不情不愿的赵氏从里头出来了，压下心中焦急好声好气道：“婶子，劳您搭把手帮我把大嫂一块扶到床上去。”
赵氏不咸不淡地扫一眼有气无力的吴氏，见她不像是装的，到底还是帮着宋宁一块儿将人送回了屋。
宋宁将吴氏放回床上，拿了湿毛巾为她擦拭额头，又喂了她喝了小半碗淡盐水，见她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血色才松了一口气，让两个小豆丁拿了扇子坐在床边儿上给她打扇。
赵氏看了一眼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吴氏，上下打量着宋宁，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几个月不见，小姑子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也知道心疼人了。也对，你这都嫁出去了还不懂事儿就该遭婆家嫌弃了。从前我就跟你娘说，纵着你只会害了你，她偏不听，啧啧……”
宋宁默默听着她说完，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
”赵婶儿，您要是没事儿不如多陪陪二嫂。哦，对了，这中暑的人需要静卧，记得帮我把门儿带上。”
赵氏撇了撇嘴角，“哐当”一声甩上门出去了。
吴氏有些抱歉地朝宋宁笑了笑，“小妹，你别听她胡扯，她这人就这样。”
宋宁点点头，让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自己带着两个小的出去收谷子。
那赵氏被宋宁赶回屋，对着亲闺女又是冷嘲热讽道：“亏你还说你那个小姑子变好了，我看她呀，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没教养。我一个当长辈的只不过提点她几句，她还敢给我脸色看。我呸，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姚氏扯了扯唇角，有心帮小姑子辩解几句，却又被赵氏堵了回去。
“你这大嫂也病得真是时候，眼下你家正忙，你又不能劳累，她再病倒了，回头再连累了你，你那个婆婆又该寻着你的错处数落你了不是？你可千万给我沉住气，别想着逞强。”
赵氏在屋里逮着亲闺女叭叭地嘱咐着。
宋宁在外头收完谷子，坐在屋檐下歇了一口气见两个小的这儿挠挠哪儿抓抓，脖子上都给抓红了，忙烧了水带他们洗澡。
兄弟两个光溜溜地坐在澡盆里玩了一会儿水，心情又好了起来。
宋宁洗完大的，又把小的拉出来搓背，宋小福乖乖地趴在澡盆边上，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开口问道：“小姑，啥叫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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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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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宁微微一怔，戳了戳他的肉嘟嘟的小脸蛋儿：“这个词儿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小福嘻嘻笑道：“从赵婆婆哪儿听的。”
宋小满也点点头。
“昨天我和弟弟在二婶儿屋里躲猫猫，听见赵婆婆说装病就……就可以不用干活。小姑，他们为什么要装病？爹爹说过人不干活儿就会没钱买东西吃，没东西吃就会肚子饿，小姑，我不想肚子饿，我会帮娘一起干活儿。”
宋小福一脸崇拜地看向自家大哥，点头、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宁有些诧异地道：“装病当然是不对的，不干活也是不对的。小姑问你们，这事儿你们告诉别人了吗？”
兄弟两个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宋宁揉了揉他俩的小脑袋，伸出小手指跟他们打钩钩。
“那咱们约定，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先不要同别人说，尤其是奶奶，记住了吗？”
两小只一脸疑惑地抓了抓脑袋，还是点了点头。
宋宁将他们身上的皂荚水冲干净，给他们擦干，刚换上小衣裳，就听见葛氏老两口带着两个儿子从地里回来了。
如今天气热，地里的农活都是趁着一早一晚天气凉快做，这一家子在地里埋着头割豆子一不注意就割到了天黑。
葛氏回来放下镰刀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儿，满意地朝大儿子点了点头。
“不错，你媳妇儿干活儿就是利索，没洒出来就好。”
宋宁牵着两个小豆丁出来迎他们。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快去屋里吃块儿西瓜歇口气。”
葛氏看见宋宁，惊喜道：“哎哟，是娘的宝贝闺女回来了！快让娘看看，这怎么瞧着又瘦了一圈儿了？不过呀，这气色看着是好的。诶，女婿呢，怎么没跟着你一块儿回来？”
宋宁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娘，相公去郡城考试还没回来呢。”
葛氏拍了拍脑门，笑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娘跟你说啊，姑爷这回准能考上，哎哟，我闺女马上就要成秀才娘子了。”
宋贤见老婆子拉着闺女絮絮叨叨个没完，自己又插不进嘴，忍不住埋怨道：“好了，老婆子，时辰不早了，一家子忙了一下午了，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去烧饭才是正事儿。”
葛氏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哦，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都知道喊累喊饿，我老婆子就不累不饿啦？你们干活的时候我老婆子可是偷懒了？”
宋贤悻悻地闭了嘴回屋，葛氏往灶房里望了一圈这才发现吴氏没在里头。
“诶，老大媳妇儿呢？都这个时辰不烧饭上哪儿躲清闲去了？”
“哎哟，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呢。你家老大媳妇方才平白无故地就昏倒了，人正在屋里躺着呢。”
赵氏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揣着手立在屋檐底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着风凉话。
葛氏一向看这个赵氏不顺眼，如今听那老婆子这样说心里更是不痛快，她自己的儿媳妇她可以数落，唯独听不得别人来说半句不是。
宋宁见亲娘脸色不好看了，轻轻扯了扯她袖子唤了声“娘”。
葛氏对着赵氏冷哼了一声，到底看在老二两口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的份儿上才懒得搭理她，转头欢欢喜喜地拉着闺女进了灶房。
“好闺女，你肚子饿了吧？想吃啥告诉娘，娘都给你做。”
宋宁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娘，今个儿您歇歇，让闺女孝敬孝敬您。”
赵氏听着灶房里传出的欢声笑语，恨得咬牙低声啐道：“我呸！不就是得了个考秀才的女婿吗？这考得上考不上还另说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两个小豆丁正蹲在墙角下拿着小木棍刨蛐蛐，听见赵氏嘀咕，忍不住凑上去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真诚地问道：“赵奶奶，赵奶奶，谁长尾巴了？”
赵氏低头瞥了一眼兄弟两个的小脏手，一脸嫌弃地扯开自己的衣角。
“去去去，脏死了，上一边儿玩儿去。”
宋小福看着被赵氏一脚踢翻在地的小竹筒，张大了嘴巴，大叫道：“啊，哥哥，大强跑掉了！”
宋小满忙扑上去捉，那蛐蛐儿张开小翅膀一跳，不偏不倚地落到赵氏的手背上。
赵氏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失声大骂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皮痒了是不是，玩儿什么不好非要玩儿这个？快，快拿走。”
宋平在堂屋听见两个儿子又闯了祸，也未多想，立刻抓着小竹棍从屋子里出来要收拾人。
两个小的见状一溜烟儿钻进了灶房找宋宁和葛氏告状。
宋小满噘着小嘴为自己和弟弟辩解道：“是赵奶奶先踢翻了我和弟弟的竹筒，然后大强就自己跑了出来，我和弟弟不是故意吓她的。”
宋小福点头点头，“赵奶奶一个大人还怕小虫子，羞羞羞！”
宋宁有些哭笑不得地朝他俩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悄悄躲在自己身后。
赵氏还在外头喋喋不休地抱怨，宋贤、宋安父子两个也从屋里出来打圆场。
“我说亲家，你们老宋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惯坏一个还不够，再来两个，将来不是要上房揭瓦？不定要做多少坏事儿呢。”
宋安觉得岳母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又碍于晚辈身份不好多说什么。
宋贤紧紧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
“好了，亲家，你就看在两个小的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
宋平气得牙痒痒，也顾不上青红皂白了非要逮住两个小崽子狠狠教训一顿。
“宋小满、宋小福，我数到三，再不出来，就别认我这个爹了！”
耳边传来亲爹的咆哮，两个小崽子躲在宋宁身后瑟瑟发抖。
宋宁十分同情地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叫他们别怕。
葛氏听见赵氏居然敢含沙射影地骂自家闺女，哪里还忍得住，举着火钳从灶房里冲出去，对着赵氏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我说亲家，我老宋家的人眼皮子薄、见识短，不会教孩子，倒是你家家教好、重规矩？也不看看自己都大岁数的人了，跟两个孩子计较，也不害臊？”
赵氏一听也是气急败坏，当即梗着脖子道：“诶，我说葛氏，你到底啥意思？嫌弃我教出来的闺女不好了。好，明个儿我就带着她母子两个回姚家去！”
宋安忙上前去安抚丈母娘赵氏，宋宁也去劝亲娘葛氏。
可惜葛氏气性已经上来了，宋宁拉都拉不住。
“呵，你别吓唬我老婆子，你闺女在我家菩萨一样好吃好喝地供着。哦，到头来你还嫌这嫌那的，带回去正好，我老婆子也累了，不伺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