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上一秒还满脸笑容的少女瞬间冷了脸,死气沉沉地说:“你是要拒绝星黛大人的好心吗?”
少女一变脸,方才还笑着的几人也一同沉下脸来——气氛更加诡异了。
方才的热情和气如同一场戏,眼下的冷眼看着更让人害怕,似乎她再要拒绝灵药,面前的人就要跟她打起来了。
余溪忍下心中的怪异感,对着她们微笑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很珍贵,你把药送给了我们,你们自己不就没得用了?”
听罢,少女脸上又扬起笑容,“怎么会呢,我们乐于分享快乐,星黛大人也绝会不吝啬赏赐。在这里,只要喝下灵药就能得到幸福,大人赏赐的灵药源源不断,我们的幸福也永远不会终结。”
少女脸上洋溢着幸福又满足的表情,充满笑意的眼眸中闪烁着光彩。
余溪咽了下口水,尴尬地笑笑,接过了少女手中的灵药,“那就谢谢了。”
见她接下了灵药,几人开心的笑起来。
古怪,太古怪了。
余溪不经意道:“对了,请问你们知不知道第二层是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做什么?”少女的脸色又沉下来。
再来一次,余溪逐渐发现,只要说出她们不愿意听的话,她们就会一改和气的面孔,显露出敌意。
她尝试打补丁说:“只是因为好奇,第三层就已经这样美好,那第二层又会什么样子呢?”
少女又笑说:“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没必要去想别的事了,思考的太多会变得不快乐的。”
“……”余溪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少女转身推着剩下几人往外走,转回头来笑着对她说,“我叫小渚,如果你需要帮忙,就来镇子口找我吧。”
余溪点点头,“嗯,谢谢你。”
“对了。”小渚睁大了眼睛,认真的问,“你不会想离开这里吧?”
“不会。”余溪不假思索。
“吓死我了。”小渚松了一口气,捂着嘴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问第二层的事是想离开这里去第二层呢,在这里生活那么快乐,怎么会有人想离开呢。”
“是啊。”余溪假笑着应和,心里却不再觉得这里美好,只觉得古怪又诡异,让她脊背发凉,感到不安。
把人送出去,退回到院里关上门,萦绕在心头的诡异感始终无法消散。
她呢喃道:“这里的人……”
进了阵子后一直沉默的衡芜开了口,“你也察觉到了吧,这里的人不太对劲,而且,空气中有花香味。”
被他这么一提醒,余溪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到这里时就觉得空气很好闻,现在才发现是花香的味道。
但是……“明明我们一路走过来,一朵花都看不到。”
衡芜低头沉思。
刚进这个镇子,他就感到深深的割裂感。这里同样处在万魔窟,却与下面的混乱截然不同,整洁美丽并非异样,但令人生疑的是,这里是如何保持“人间仙境”的样子。
魔气天然会沉积,草木干枯,房屋腐朽,连空气都会变得污浊。
他能感受到这里的魔气比下面要稀薄不少,但也绝不至于对环境毫无影响。
站在院中,走到生长葱郁的树下,他伸手摘了一片树叶送到鼻间,轻嗅了嗅,面色严肃道:“树叶没有新鲜的气息。”
闻言,余溪心中一惊。
见衡芜朝她招招手,她走到他身边,按照他的示意重新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跟随着他一起念咒。
眼睛再次睁开,苍翠而生机勃勃的树在他们眼中显露真象,干枯破败,垂垂老矣。
余溪倒吸一口冷气,这树是被施了术法掩盖了真实的模样,那这个镇子,刚才见到的那些人,真象如何,她都不敢想象。
衡芜睁开眼睛,波澜不惊地说:“此处被施下了强大的阵法,我们只能暂时看透一处,若是看破太多,扰动了阵法,就要被人发觉了。”
“那这个药……”余溪惴惴不安地看向手上拿着的两瓶药。
衡芜把药瓶接过去,轻轻晃动里面的液体,打开一瓶轻嗅了一下味道,很像空气中的花香味,但味道要浓郁十几倍。
他塞住瓶口,垂眸道:“我曾经说过有人能炼制出可以迷惑人心智,让人沉浸在美梦中的灵药,只一滴就可以让人沉睡数日,在美梦中耗干人的精血,只剩一副干枯的躯壳。”
余溪越听越害怕,再想那些热情帮助他们的人,疑惑问:“他们好像都服用过这灵药,为什么看上去精神会那么好?”
衡芜摇摇头:“其中缘由就只有炼制这药的人才会知晓了。”
“那我们还是离这药远些比较好。”余溪忙把药从他手中拿过来,在树下挖了个坑,把药瓶埋了起来。
两人走到房中,余溪关上房门,这才感到了一丝安心。
房间中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被褥和吃食。像是精心为他们准备的。
检查过房中的东西没有问题后,余溪稍微松了口气。
见衡芜心情沉重着不说话,她有意调节气氛,转移话题问:“今天怎么没瞧见小毛球啊,它跑到哪里去了?”
昨天夜里睡着前还见小东西在美人的肩膀上趴着,今天早上醒过来到现在,却没再见它了。
余溪踮着脚往他的脖子后面瞅,转个圈走到他身后,把长发撩到一侧,露出洁白的后颈,仍旧不见小东西。
找了一圈没见到,余溪重新走回他面前,盯住他的胸口紧张问:“不会是跑到你身子去了吧?”
这绝对不行,她都还没碰过的身子,怎么能让小坏蛋先她一步。
“没有。”衡芜害羞地垂下眼来,打断了她的猜想,落下手从袖子里摸出来圆滚滚的小黑毛球,解释说:“我看它今日精神不太好,让它在里面睡会儿。”
盯着无忧无虑又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余溪眯着眼睛说:“这小东西也不知道长大点,生的这么小,胆子也小,除了长得比较圆,真是一无是处。”
“何必苛求它。”衡芜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小毛球,转头看她。
余溪搬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忽然灵光一闪,提议说:“阿芜既然养了它,是不是也得起给它起个名字?总是小东西小东西的叫,万一它真长不大了怎么办。”
美人凤眼弯弯,轻笑着问:“你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余溪耸了下鼻子,俏皮答:“要是我,就叫他煤球、小黑、墨鱼团子。”
美人认可的点点头:“很像宠物的名字。”
“它本来就是宠物。”余溪撅了下嘴。
衡芜低头看向手心的毛球,“那就等它睡醒了,让它自己挑一个吧。”
注视着美人看向小东西时变得格外温柔的眼神,余溪忍不住鼓起嘴巴,撒娇说:“阿芜,你太宠着它了。”
一边说着,上半身前倾趴下去,脑袋枕在了他大腿上,眨着一双大眼睛可怜道:“要是我也变成个毛球,被阿芜捧在掌心就好了。”
衡芜的视线转过来,心道:即使不变成毛球,她也已经是可爱又黏人。
他用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声音温柔说:“你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变成别的样子。”
听到这里,少女嘴角勾笑,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呜嗯”声,脸颊隔着衣摆猛蹭,恨不得抱住他的大腿就不松开了。
虽然身处陌生而怪异的环境,但是有阿芜在,她就能很快定下心。
没有关系,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
昏暗的天色逐渐变成漆黑,又要入夜了。
衡芜从打坐中醒过神来,余溪紧跟在他后面也醒过来,问他:“怎么了吗?”
“空气中的气息不对,外头有东西。”他转头看向窗外。
余溪立马下床去,顺手提起了挂在墙上的问情,“我去看看。”
入夜后,整个镇子上没有一丝光亮,黑的让人害怕。
她握着剑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向外头,这一看,后背顿时被冷汗浸湿——有只眼睛正从外面透过门缝往里看,空洞无神的兽瞳死死的盯着她,吓得她咬紧了牙关,差点尖叫出声。
瞳孔对上瞳孔,外面的人却一如既往的麻木,继续盯了一会儿后,直起身子转头离开了。
余溪捂住嘴巴,直起身子背对着院门站住,心脏差点要跳出胸口。
那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反方向有一道脚步声又走了进来,声音不断朝这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院门前。
“哒哒哒。”是踏上门前台阶的声音。
最后是衣料褶皱的声音——外面的人俯下了身,也像之前那人一样,透过门缝来看院子里的情况。
余溪背站在门后感到毛骨悚然,这个地方太古怪了。
如果只是被监视,也没那么恐怖,让她感到不适的是他们千篇一律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动作,甚至走上台阶弯腰盯门的细节都一模一样。
不到半个时辰,院门外已经来了五个人偷看。
一个接一个,大有种要以此方式监视他们一整晚的架势。
一群鬼东西,装神弄鬼。
她一定要摸清楚,这古怪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
确认他们只是不断的在外面轮换的人来监视后,余溪快步回到了屋内,从里面关紧房门。
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才回来,衡芜担心问:“外面怎么了?”
“有人在监视我们,估计一整晚外头都不会停,但他们好像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余溪走到窗边,皱眉道,“那灵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一定不能碰。”
她拿起撑窗的柱子,把问情放在了外面,“问情,你在院子里睡吧。”
“知道了。”问情飘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像一把普通的剑躺在了上面。
余溪关上窗,坐到床沿上对他说:“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但我们恐怕要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衡芜提醒她说:“再往上走,可能更加危险。”
余溪心有余悸道:“打杀我是不怕的,我只担心他们在背地里搞鬼,弄着什么诡异的灵药来骗我们,让人看不透他们的目的。”
“余溪……”看她眉眼之间忧心忡忡,衡芜咬住了下唇。
“怎么了?”余溪握住他的手。
衡芜自责道:“当初决定来万魔窟是为我一人之故,本是我的决定,却连累你也险在此中。”
原来是在想这些。
余溪宽慰他说:“在外面也是被追杀,还要被骂。不如在这儿,只要足够强就能保护心爱的人,也没有人会指指点点。”
她握紧他的双手,微笑说:“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她手心的温度不断温暖着他的手,衡芜微微抿唇,注视着她如黑曜石般乌黑闪亮的双眸,真心道:“我也是。”
“嗯?”余溪有些错愕。
阿芜这样不善言表感情的人,竟然回应了她的爱意。
衡芜自己也觉得惊讶,满溢在胸腔的感情涌上了喉咙,就这么自然而然,从口中说了出来,声音低哑,“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幸福。”
情到深处,俯下身去亲了下她的额头,红着脸说:“睡吧。”
“嗯。”余溪碰了一下额头,甜甜的笑着。
夜里很安静,除了外头时而走过的脚步声外,再没有任何响动。
很久没有过一夜安心的睡眠,第二天一早,余溪靠在床边醒过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走起去桌边倒了杯水。
喝了两口水后,精神稍微清醒些。
回到床边,她忽然发现,睡在床上的白发美人身后的位置鼓出一大块来。
阿芜没有那么胖啊。
她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偷偷爬上床去,悄悄掀开被子。
衡芜早已熟悉她的气息,半梦半醒中对她的靠近并没有很大反应,依旧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被角慢慢揭开,美人散落在身后的长发,白皙的脖颈一一展露在面前,再向下是平坦的后背,突然,在靠近腰间的位置露出一抹黑色。
继续向下看,竟然有个黑发少年蜷缩在他身后,脑袋依恋地抵在他后腰上。
哪里冒出来的大活人?
还跟她的道侣睡在一张床上,就连她也知道羞耻,只敢坐在床边陪他,这小小少年是哪里来的胆子,一言不发就直接占了她想占的位置。
好生气啊……
真想把他揪出来打一顿。
害怕自己的粗鲁举动会吓到睡梦中的美人,余溪附过身去,用极小的气声在他耳边呼唤,先叫醒了他。
衡芜从床上坐起,看少女指向被子下,不悦道:“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呀?阿芜跟他睡在一块儿,都没察觉身边多了个人吗?”
他疑惑的看过去,这才看到蜷缩在床上的少年,一头黑发,一身黑衣,身子小小的,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
空气中的气息并未变化过,这少年是哪里来的?
衡芜轻轻晃晃他的肩膀,把少年唤醒。
懵懂的少年睁开双眼,余溪立马就被他黑珍珠般的又圆又大的眼睛给吸引了——好熟悉的眼神啊,呆呆的傻傻的,三分天真七分无知。
她坐在床沿上,紧盯着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的少年,试探问:“你是,小毛球?”
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瞬间垂下眼睛,害怕地往衡芜身后躲。
这熟悉的动作,果然是小毛球。
衡芜也看出是他,侧过身问身后的少年:“你怎么突然变成人形了?”
少年乖乖答:“吸收了,好多魔气,力量,回来了,一点。”
“既然恢复了力量,那就好好给我交代,你到底是谁的心魔。”余溪一时气急,抓了少年的手要把他从衡芜背后扯出来。
每次看到她都害怕,还不是心虚当初害了她。
回回都躲到阿芜身后,逃避她的怨恨,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情绪过激,手上力道便控制不住。
“痛。”少年又惊又怕,泪眼汪汪的看向衡芜,抓着他的袖子哭,“爹爹救我。”
……???
“你你你你你!”
余溪要被这小东西给气死了,稍微松了手上的力气,趁他松懈,抓了人到面前,气鼓鼓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少年可怜的低着头,委屈答:“是爹爹……”
“??”余溪咬紧了牙,抬头问衡芜,“阿芜,你认识他?”
衡芜摇摇头,“我并未有过婚配。”
“你这个小坏蛋,敢说谎话气我!”余溪揪住他的小耳朵。
“没有说谎。”少年在她面前甚至不敢抬头看,委屈地解释,“有爹爹的感觉。”
还在这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