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弟子在与魔修搏杀,苍华与青芷在结界上空斗法,姬云意伤重被俘,墨玉努力想往他面前来,却因为修为浅薄,不敌对手,始终被阻拦着。
恩怨杀念,爱恨情仇……世人为七情六欲所困,相互猜忌,排除异己,却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真正污染世间的魔气就在他们脚下,就在他们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去想办法清除它们。
若他还能渡化邪念,能劝众人解开心结……
可他已经没有立场,也没有力量。
衡芜猛烈的咳嗽两声,腿脚无力,向前跪倒下去。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迅速上来扶住了他,担心问:“公子,您还好吗?”
衡芜稳住身形,转头见是储良,他脸上都是血,腿也有些瘸了。
他想要为他治愈伤痛,身体中却抽不出一丝力量来。
魂魄将散,他什么都做不了了。【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余溪呢?”衡芜用微弱的声音问。
储良摇摇头。他知道尊上的去向,却不知她如今是生是死,衡芜君如今气若游丝,若让他知道尊上生死不明,只怕他难再撑下去。
看出他心事重重,衡芜不再追问,轻轻推开他,“你带他们去保护好百姓吧,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行!”储良激动道。
衡芜平淡道:“我命数已尽,无力回天。”
说着,他迈开步子,颤颤巍巍地走向前方,对着苍华和青芷的方向喊话。
“青芷,停手。”
混杂的哭喊中,那一道虚弱的声音迅速被青芷捕捉。他从打斗中抽身出来,回到衡芜身边。
“师尊?”
衡芜静静地说:“我教你们一身本事,不是用来对付同门师兄弟的。”
“可是苍华鬼迷心窍,竟然决意要杀您,我怎能容他!”青芷激动的说。
话音刚落,苍华也紧跟着来到了两人身前,隔着一段距离,急促的喘息着,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们。
“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衡芜转头看了青芷一眼,又回过脸去,缓缓走向苍华,眼中是悲悯与心痛。
“若是杀了我能让你放下执念,回归宁静,那这便是为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苍华眼神一怔,握紧了手中剑。
他向衡芜走过来,缓慢的步伐时有犹豫,又时而果决。
走到衡芜身前,眼神中有片刻的犹豫,却还是遵从内心深处的执念,出剑往他身上刺去。
剑刃的寒光从衡芜面前闪过,剑尖触碰到身体的瞬间,他眼中最后一点悲悯终于消失殆尽,耗尽全身之力祭出尘封已久的法器——缪璃。
染了魔气黑红色的蛟珠变得妖冶危险,穿连着魔气形似蜿蜒的锁链,正面抵住苍华的剑尖,一寸一寸向他逼近,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他手中的剑被法器击碎。
锁链迅速沿着剑柄缠绕到他手臂上,继而将他的身躯捆绑起来。
没有料到他还有后招,苍华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师尊!”他愤怒地冲衡芜喊了一声,想质问他为何骗自己,随后看到了衡芜眼中的冷淡与释然,内心深处竟感到深深的恐惧,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看到苍华的执迷不悟与身后的执念,衡芜摇摇头。
他剔去的情根是爱情、亲情,心软、敏//感,这些他自认为无用的感情。
没有了这些感情让他犹豫彷徨,三思而后行,他便成了一心一意追寻执念的“魔物”。
现如今他身上隐隐散发的魔气,也印证了这一点。
身为师长,眼看着自己的徒弟犯错,他却无力制止,衡芜深感惭愧。
“你今日之错也有我教导无方的罪过。”他用极微弱的声音说,“今后,我不再是你的师尊,你也不再是我的弟子。我葬身孤坟也好,祭坛也罢,你都不必再来见我。”
声音渐渐小下去,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的倒向一侧,被青芷匆忙扶住。
“师尊,师尊!”
缠绕在苍华身上的法器没有了主人力量的供给,慢慢消失。苍华重获自由,赶忙退后与二人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他确认衡芜是真正失去了意识后,心下督促自己赶紧趁机杀了他,身体去呆在原地僵硬无法动弹,不知为何,眼角又流下泪来。
他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不能回头了。
苍华抬起双手,施术画阵。
忽然间,天地震动。
万魔窟中的魔气纷纷下涌,身处高处的修士看到下方的红色血海肉眼可见的不断收缩,变得干涸,裸//露出淹没在下方的黑色泥泞,还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从底层涌上来,震的众人捂紧了耳朵,暂时停止了动作。
等嗡鸣声过去,众人松开手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听力,四周边的格外安静,只能依靠视觉观察下方的变化。
沟壑中浮上来一个娇小柔弱的身躯。
粉色的衣裳被染成血红,袖口和裙边都被腐蚀殆尽,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留下形状不规则的边缘。莹白色的肌肤上残留着血迹,她像是荷叶上的露珠,静静的浮在水面上。
她睁开眼睛,头发染成了红色,双眸粉中透紫,一眼望进去,是光怪陆离的色彩,不断的闪烁变幻。
从水面上站起,踩着如镜般平的水面,赤足之下生出娇艳红莲,一步步踏上来。
不知是谁反应快,指着下方大声喊了一句。
“是,是魔神!”
纯粹的魔神强大而残忍,不带有人的情感,走到哪里便将灾祸与死亡带到哪里。
少女如同死地中盛开的彼岸花,红的扎眼。
一身血色在众人的注视中瞬间消失,下一秒便出现在人群正中,正道魔道一起反应过来,或是惧怕逃散,或是搏命一击,转来剑锋刺向她。
少女抬手轻轻一点,破败的袖子如漂浮的红云轻轻拂过,便将目光所及的众人定住,将他们的的戾气、愤怒与恐惧抽丝出体,聚集在掌心。
那些杂乱不堪的情绪缠绕在一起,凝成了一颗细小的红水晶。
魔神呆呆的看着掌心之物,混沌的思绪不解的思考着:只为了这么一点东西,要葬送这么多人的性命?凡人真是无趣。
她扬起脖颈,张开口将水晶吞了下去。
比起她身体中的魔气,这一小团污秽连一滴水的分量都不如。
周遭的人被抽离掉此刻的情绪,都停滞在半空,陷入了昏睡。
魔神轻轻摆手,众人如同被操控的人偶,从天空落到地面,形如死物。
没有了杂物遮挡视线,周边总算空旷下来,粉紫色的双眸在下面寻找着,她在此停留的意义。
视线扫过那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头脑被陌生的记忆占满,已经想不起与他们有关的事。
忽然,她注意到了一张俊美的面容。
哪怕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为他心动不已。
她好奇的歪过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打量着昏睡中的美人,视线定格在他侧颈,垂在耳下的红宝石鲜艳亮丽,在他雪白的肤色衬托下,格外耀眼。
那里面有她的气息。
能让她用自己的心头血作配,她一定很爱他。
这个人,就是她的爱人。
她从空中走下来,步步生莲,用一朵巨大的红莲将他从陌生的男人身侧托起,送来自己身边。
脚尖触及地面,她的爱人也来到了她身边。
她轻轻搂住他,跪坐在红莲之上。
地面上的凡人显然不像方才那些凡人粗鲁无礼,他们满身伤痕,留在原地,望向她的目光或是惊恐或是敬畏。
这些人,她也该认识的。
他们……他们是她的子民。她曾经承诺过会保护他们。
她想起来了。
她是余溪,是魔尊,是衡芜的爱人。
转过脸去看怀中的美人,视线被一层厚厚的光影笼罩着,五彩斑斓,让她无法把注意力专注在爱人身上。
身体充满了魔神的力量,意识不知何时就会被淹没在混沌中。
她祭出神器,施法让月魄运转起来,以自身的神力净化魔气,神器转化之下,周遭迅速产生变化,魔气在神器的吸收下不断减少,从中涌出充沛的灵力不断向四周扩散。
净化的范围不断扩大,向上至蚀骨海底,向下至极乐天,连仅剩的血水也在净化中褪去了血色,逐渐蒸发消失。
沉积在最底层的黑色污浊上升、消失,灵力落下来,渗进土壤之中,不多时,便长成一片青草地。
空气变得清新,土壤富有生机,连石壁上都长出了藤蔓,开出了鲜花。
清醒与昏迷的人因神器的净化之力被抽出身体中的魔气,连带着根植在心中的执念与欲//望也被拔除。
有的人失去这些感到一身轻松,仿佛重获新生。也有人执念太深,被拔除执念,连带着自己的魂魄也一起被拔掉,死在了萌发新芽的土地上。
余溪的神力不断消耗,人性压过神性后,意识渐渐恢复过来。
身下的红莲消失了,她抱着衡芜曲腿坐在柔软的青草地上,轻轻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神清气爽。
掌心的月魄仍在旋转,净化还未停止。
余溪静静看着怀中的衡芜,余光注意到一旁呆滞着一言不发的苍华,察觉他心中根植的执念被拔除,连带着魂魄也被削去了七分。
身体只剩下些许残魂,神志不清,却还保留着强大的元神与百年的修为,如小儿于闹市持金。
他为了一己私欲,造下这么多杀孽,不能不给他惩罚。
她抬起手来,隔空捏住了苍华的空间,捏碎了它,毁去了他近百年的修为。
苍华的身形倒下,苦苦睁着的眼睛,终于在意识消失时闭上,回归安宁。
月魄停了下来,曾经盈满污浊的万魔窟变得焕然一新,她体内充沛的神力也将近消耗殆尽,红发变回黑色,眼中纷杂的色彩也逐渐消失。
没有了神力驱动,神器变回原来的样子,从她手中滚去了一边。
余溪拉过衡芜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
迷蒙间,衡芜微微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喃喃道:“余溪……”
听到他的声音,余溪释然一笑,低下脸来在他鼻尖蹭蹭,“我在。”
他感受到周遭气息的变化,看了看稍微远一些地方,惊讶道:“这里怎么变了样子。”
“好看吗?是我做的。”余溪按下拇指轻轻抚摸他的长发,笑着说,“楚星黛没有说谎,神器真的有用。”
“那就好。”衡芜缓缓吐息,硬撑在心口的最后一口气也要散了。
余溪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阿芜,等你睡醒了,我们再去出游吧。”
“好。”
他往她怀里靠了下,听着她活跃的心跳声,哪怕自己面对死亡,心中也是无限的欢愉。
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身边的爱人又开口,满心欢喜的提议:“等到五十年、一百年后,这里的树木长成茂密的树林,我们再一起回来。”
“嗯。”他轻声应答,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她是那么爱笑,他不希望余溪因为他的死而郁郁寡欢。
就让她当做,他只是睡着了吧。
少女的脸不断的低下来,埋在他发间,浅浅的吻在他额头,轻柔低语。
“阿芜,答应我,坚守你的本心,追寻你的道,像你原本期望的那样去博爱苍生,渡化邪魔,不管过几百年几千年,也不要让你的心为外物动摇。”
耳边朦胧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衡芜原本快要消失的意识在一瞬间清醒起来。
他睁开眼睛,身体的知觉渐渐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被她抓在手心里,而掌心温热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不断从她身体中涌向他的身体。
精神不断恢复,身体也变得有力气。
已经毁掉的元神重新在心口凝结,他心脏发热,却不知她为何拥有可以重塑元神的力量。
他惊讶问:“余溪,你在做什么?”
“正如上天所说的,你注定要成仙。”
少女低头在他额前,压抑着喉咙中的酸楚,哑声说,“我们都不能逆天而行。”
他的元神被神力一丝丝凝结修补,身体中的魔气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充沛的灵力,重新回到化神境界,进入渡劫期。
“不……”他挣脱不掉她的手,眼睁睁看着底层的裂隙中铺上来一条长长的彼岸花路,延伸到少女身下。
花朵蔓延上她的裙边,她的身躯从赤足开始变得透明。
直到身体中最后一丝力量也用尽,终于将他的元神修补完整,余溪才松开手。
衡芜从地上撑起身子,紧紧抱住近在眼前的爱人,“余溪,不……不要再离开我……”
余溪回抱住他的后背,坦然道:“阿芜,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低声呢喃着,嗓音带上了哭腔。
听到这样的回答,余溪也没有觉得意外,微笑着说:“是啊,阿芜这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了。”
她的手指穿插在他发间,自上而下的抚摸着,平淡道:“所以,我只是暂时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微微推开他的肩膀,从他怀中出来。
余溪捧住他的脸,再次看到那双金珀色的眸子,一如往昔,流露出怜爱与悲悯。
她笑意盈盈道:“不管相隔多远,我都一定会再去见你。”
消耗掉所有力量的魔神几乎快把自己都净化掉,她虚弱的塌了一下身子,额头抵在他肩上,低语:“阿芜,相信我,好吗?”
“我信你,我信……”衡芜握住她的胳膊,眼泪在无言中落下。
静谧之中,顶空一道天雷劈下,打在他后背,衡芜岿然不动,依旧不肯松开她。
一连十二道雷劈下,他承受着雷劫劈身,脱胎换骨、剜心剔肉的疼痛,硬是一声未出,不忍让余溪为他心痛。
渡劫结束,天顶一丝金光穿透蚀骨海照进来,如同破晓前的微光,驱散了万魔窟中的昏暗。
紧跟着,无数道金光穿破了蚀骨海,沉积的瘴气被普照大地的天光驱散,笼罩在头顶的最后一丝阴霾,因此间仙君的诞生而彻底消失。
金色的天光照耀在他身上,那圣洁而耀眼的光芒充满了她整个视野。她从他身上离开,轻轻拉住了他不愿松开的手。
衡芜被金光照耀着飘起来,苍穹之顶,通往仙界的大门向他打开。
在沟壑的深渊底层,彼岸花在催促着堕落的魔神去往魔界。
握在一起的双手被两道力拉扯着,从手掌握到手指,直到连指尖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