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波澜，语气也透不出多少情绪,让庄生轩琦倍感无力,气急败坏了起来,“你现在来还有什么用，装模作样罢了。”
“他们不会死。”庄生晓梦任由手心的魂魄跳脚,语气平静而笃定。
庄生轩琦：“你凭什么敢这么肯定？”
“凭他们是我罩着的人。”话毕,庄生晓梦落下那片暗雾。
这里的状况远比报道得要糟糕，入眼即是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变异兽群,各种姿态模样,均是狂暴嗜杀。庄生晓梦一现身,变异兽便是潮涌般袭来。
庄生晓梦宰杀变异兽的动作早已熟稔,可以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说到底这些凶残失控的变异兽有九成以上修为不达筑基,只是未开智的野兽而已。
身体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清理变异兽”，和“寻找剧组踪迹”这两项指令，思绪不知觉间飘得有些遥远。
庄生晓梦不知为何会想起初来乍到时的一幕幕场景，忍不住与眼下的混乱对比起来。
与楚寻建造的木屋，如今已被变异兽践踏毁坏。那口深井，也填满了恶心的水生异兽，沦为了怪物的巢穴……等等等等。
目睹这一切发生时产生的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不舍和可惜吗？
尽管被变异兽摧毁的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到不可替代的存在。
“你脸上的是什么表情？你也会触景生情吗？”
庄生轩琦灵魂的声音阴森飘渺，冷不丁地在她耳边响起。
庄生晓梦回了神，此刻有些恍惚，“大概吧。”
“……你倒是实诚。”庄生轩琦颇有些无言以对。
在茫茫变异兽群中寻找一群普通人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最大的问题不是能不能找到，而是他们存活与否。
只剩个魂魄的庄生轩琦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就算他们活着又能怎样，你难道能带着一群累赘离开这里吗？”
庄生晓梦：“再吵吵就把你喂妖兽。”
庄生轩琦立马禁了音，嘲讽归嘲讽，但以他短时间对庄生晓梦的了解，相信她是肯定能说到做到的。
停住游走的目光，庄生晓梦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诡异的空地上，空地四周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变异兽拦截在边缘，密密麻麻挤做厚厚隆起的一圈，互相撕咬残杀。
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蛇在兽群中好似鹤立鸡群，猩红的唇舌和森白的毒牙是天然的进攻利器，但它又好似蜈蚣抱卵，蜷缩着蛇身，尽显防御的姿态。
“呜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
“我们不跑的话早就被变异兽吃光了。”
“我们被变异兽吃掉不是迟早的事吗？还不如给个痛快，我最怕蛇了呜呜呜……”
“闭嘴吧，还没死呢，能不能别说晦气话。”
“可是，我们这样能坚持多久呢？”他说着，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那硕大的蛇头，血红的竖瞳眼珠映照着无数狰狞的野兽。
“我们这边只有庄生小姐的宠物，万一它也……”短短数天，眼见着它从手指粗细的宠物小蛇，变成能将他们圈住的恐怖巨兽，万一这蛇也变异成没有理智的吃人巨兽，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导演抱着老三，咬牙坚持道：“我们不要轻言放弃，大家打起精神来。”
助理也道：“对，我们要相信庄生小姐，相信老大，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都这个样子了，你们难道还指望庄生晓梦吗？”他原本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不成想一脚踏进了变异兽窝，他是得了失心疯才会相信上这破节目能给他提升人气，“她就是一个神棍骗子，你们骗骗无知粉丝也就罢了，别自己也信了。”
“你什么意思？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找骂是吧？”
“我能是什么意思？就是可怜你们这群蠢货，死到临头了还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骗子身上。”
“我们自己鼓劲打气也不行是吧？就你清醒聪明，有本事现在就冲出去喂变异兽。”
正在他们吵做一团时，忽然一个声音道，“她不会骗人。”
这个声音不属于他们之间的任何人，音色也怪异得像刚开口的幼儿。
它扭过硕大的脑袋，执着道，“她不是骗子。”
她还承诺过会带它修行化形。
这一出声顿时又将众人吓了一跳，但再大的惊慌都经历过了，变异兽会开口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吓人的事了。
“是老大？”助理试探着开口，得到蛇妖的点头回应后忍不住欣喜，“庄生小姐都教会老大说话了，牛掰成这样你们还怀疑什么？”
导演忙附和：“没错，我们一定要坚持，有希望的，大家不要悲观。”
众人还真有被安慰到。然而蛇妖心里实际并没有多少底气，它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无声的电光闪烁，沉重的阴云越发压抑，它本能地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轰隆——”终于落雷惊地。
分心间，蛇鳞如落叶飞散，闻到血腥的妖兽一哄而上，蛇妖疼得崩直了身子。
“完蛋了！”兽潮崩泄，众人绝望闭眼。这会儿也没谁能有精神再吵了。
好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何时四周的嘶吼声消失了，血腥味浓郁得呛鼻。
“没事了。”
众人仿佛听到了临死前的幻听。这个声音，是庄生晓梦？
小心地睁开眼，遍地的残肢血沫撞进视线，真正的血流成河，堆积得让人无处下脚，放眼望去附近几乎没有一头活着的变异兽。
庄生晓梦一袭长衫被染红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双眼也透着血色的红。
“大、大佬？”助理有些不敢相信。
庄生晓梦面无表情：“发什么呆，走了。”
“就，就可以走了吗？”不止一个人和助理一样感觉不真实，这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导演搓了搓脸，“我们该怎么回去？”
庄生晓梦自然是早有准备，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架飞行器，“你们中有人会开吗？”
“我、我会。”驾驶员弱弱举手。
等所有人有序落座，众人总算有了劫后余生的真实庆幸感。
“大佬，你就带了一架飞行器吗？”助理缓过神，见庄生晓梦没有要一起的意思，镇定问道，“您不上来吗？”
“你们先走，”庄生晓梦目光搜寻着这一片尸山血海，依然没有找到它们的身影。
助理也才发现少员了，“老大呢？它带着老三啊，怎么不见了？”
那么大一条的蛇呢？
“别管那条蛇了，我们快走吧。”刚才的大明星催促道，“它是变异兽，你们难不成还想带它回去吗？”
“你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要是没有老大我们早死了。”
“我说它是变异兽，不能带回去，难道不对吗？”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这些对话都传到了庄生晓梦耳中。
同时一道来自灵魂的阴郁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的人吗？他们可没真心把你当朋友。真的值得吗？”
“什么值不值得的，轻而易举的事，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庄生晓梦看向手中缩着的庄生轩琦的灵魂，“何况只是一群妖兽而已，算什么生命危险，可能对你来说这里是挺要命的。”
那灵魂被激得颤抖起来。
庄生晓梦不屑也是不解，“你为什么忽然会问我这种问题？”
他不吭声了。
庄生晓梦懒得多理会，继续找，扯着嗓子喊，“老大，你带着老二跑哪去了？”
到处都是妖兽碎块，按理来说要找条完整的蛇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怕蛇也是不完整的。
庄生晓梦：“不可能吧。”
她总不至于顺手把老大也给宰了。
妖兽堆中没有蛇妖的气息，唯独中间那块被隔绝开的空白区域，灰蒙蒙一片，看不真切，充斥着剧烈能量波动，那是一片连空气都无法存在的领域。刚靠近一点，衣摆便被绞碎化为无形。
庄生晓梦若有所思，当即凝气化劲，抬手驱散了眼前的灰雾。
只见眼前一棵攀天巨木若隐若现，大片大片浓厚的阴氲将其缠绕遮掩，模糊的轮廓好似一柄从天而降、将地面狠狠凿开的巨剑，凿出蛛网般的裂痕，源源不断的晦暗灵气正疯狂从裂缝中溢出。
裂缝中被扭曲的景象无比熟悉，一栋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些被裂缝扭曲诡异的画面，是她二十年来记忆的底色。
“庄生晓梦，你敢进去吗？”他冷不丁又问道。
“别进来！”庄生晓梦又听见了一个声音，带着莫名熟悉的感觉。
“老大，是你？”她了悟，然而茫茫灰雾阴氲中看不到任何存在。
老大一眼就看出了庄生晓梦的意图，“是我，你别逞强，你终究是人类身躯，承受不住这里的冲击。”
它这话她不爱听，“什么叫逞强，我本来就很强。”
“你就作死吧！”
灵魂的声音问道：“怎么样，这对你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救下困境中的群人不是难事，只是不需要动脑思考的杀戮游戏罢了，对庄生晓梦而言的确不值一提。
“若是之前没有那只蛇妖的拼死保护，那群人可等不到你的到来。而现在呢？现在可没有谁会替你保护那只蛇妖。
所谓天之骄子，你也不过如此罢了。”
“是在质疑我吗？”庄生晓梦忍不住笑了，话不多说，直接以手作刃劈开了边缘的阻碍，只身越进中间的无人带。
此刻上方天雷滚滚，霹雳的闪电仿佛能将天空都震碎，与黑沉的乌云阴霾一同沉压而下。
他问：“为所爱之人付出生命，这种视死如归的觉悟，你有吗？”
那一瞬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制让庄生晓梦险些喘不过气，浑身上下乃至灵魂深处，无一不痛。
“我、没有爱的人，”她咬牙道，“我也绝不会死。”
那声音顿了一顿，似乎没想到庄生晓梦会给出这种回答。
“既然对他们无情，又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呢？你抬头看看天，那是唯一的出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庄生晓梦笑着咬牙：“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想做就去做了，不需要任何支持的理由。
如果说非要给出个理由，那就是我有救助他们的能力，不论他们是不是我的亲友，对我态度如何，都不影响我本身实力的强弱。”
“轰隆——”霎时的一声雷光穿透了灰蒙的阴霾，庄生晓梦看见了盘踞在树下的蛇妖。
“走，我带你们出去。”
看着这张熟悉而带着狼狈的脸，蛇妖惊喜地以为出现了幻觉。
“老二呢？”庄生晓梦看了一圈，没找到蛋。
蛇妖眼里的欣喜散去，它松开蛇尾，只见原本圆润莹白的蛋壳遍布裂痕，散发着混浊的不详之气。
“它可能，已经散黄了吧。”蛇妖小心地看了一眼庄生晓梦，又蜷缩起蛇身包裹住蛋，“你走吧，我和它都已经没救了。”
庄生晓梦怔愣了一瞬，随即一把将盘成卷的蛇妖连带蛋抱起，正色道，“那赶紧走吧。”
回想那个声音说，唯一的出口在天上。庄生晓梦抬头看向正上空，果然那里有个真空地带。
交错闪烁的雷光有些刺眼，她微眯起眼，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那是，雷劫……”
庄生晓梦给蛇妖喂了几颗丹药，拍了拍它脑壳，“你带着老二先离开。”
“你呢？”蛇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嘛，”庄生晓梦又看向身后庞大的巨木，“我的事还没做完。”
“呵呵，”那个声音幽幽道，“你难道还想救这树妖吗？你不会看不出来，它已经枯萎多时了。”
庄生晓梦：“来都来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说罢，庄生晓梦将蛇妖打包送走。
“你未免太自傲了，救了一群与你无关的凡人倒罢，又救了两只妖怪，现在还想救这棵扎根在裂缝中的枯树，你以为你有多能耐？”
庄生晓梦：“行了，你闭嘴吧，说的都是我不爱听的屁话，等我忙完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逮出来弄你。”
第77章 真相？
古树扎根的位置很巧妙地就在时空裂缝之中,若说仅仅只是巧合，未免太过巧合。
“知道我留着你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吗？”庄生晓梦拎出装死的庄生轩琦，“我在你的记忆里找不过关于过去的真相,告诉我，当初你到底做了什么？”
“呵呵呵……”庄生轩琦干笑着,“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庄生晓梦：“我若能猜到那还留你有什么用,还说是你现在就想魂飞魄散？”
“好啊,你想知道我全部的真相,那我就告诉你。”庄生轩琦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时间得从二十年前说起，天赋灵体的庄生晓梦本身便是个极不稳定的存在，吸取灵气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且不可控,婴儿的躯体难以承受越发磅礴的灵气。
庄生云萱护女心切，不惜动用家族禁术，将庄生晓梦的魂魄一分为二。这道连接两个世界的时空裂缝,便是她强行为孩子逆天改命而留下的无穷后患。
庄生轩琦语气逐渐激动：“……虽然在当时看来你母亲是失败的,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成功了。”
“真的是太伟大了，以牺牲万物生灵的性命为代价,为你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
地面开始震荡开裂,参天巨木摇摇欲坠。不知何时四周又聚满了妖兽，大口饱食着地上的尸血的同时,发现了裂缝中的充满诱惑的鲜活生命。
对此无知无觉的人们,尚不知道在时空的另一头,无数妖兽望着他们垂涎欲滴。
“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靠无止境地吸食灵气而畸形茁壮,感受到自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磅礴灵气了吗？那是为你飞升而准备的,亿万生灵即将沦为你飞升的养料！！”
“所谓牺牲千千万，成就你一人！这便是我阻止你的原因。”
“但事已至此，庄生晓梦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飞升吗？你要白费你母亲的心血，浪费掉这无比珍惜的机会吗？！”
顷刻间雷声轰鸣山崩地裂，庄生晓梦望着缝隙中现代世界的剪影，无处不在的阴氲此刻仿侵袭上了心头，狠狠扼住了自心而上的血流，蒙雾罩住了缺氧的大脑，叫她动弹不得。
他意味深长道，“其实真相究竟如何，真的重要吗？你是庄生晓梦，而非那位小公主，你自问心无愧，庄生云萱的所做所为，又与你何干？”
“为什么不敢回答，你是心虚了吗？当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人血肉的滋养吗？你这个天生的祸害，早该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