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丫头，你觉得闲云派怎么样？”
何清心连忙正襟危坐：“特别好，让我长见识。”
“不用这么样，就是说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清心笑笑。
“我听荣轩说了，你打算明日就走？”
“约好的，半个月就回去。”
“丫头，你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奇水隐晦的挽留让何清心低头又抬头：“过得好，但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
看到奇水还想说些什么，何清心继续道：“西流山很好，奇水真人和……荣山主更是对我尊重，我都知道，在这里的生活太美好，真的，太美好。”何清心连着说了两声“美好”，心中也不由难过，低头忍下流泪的冲动，方才抬头：“太美好，但是美好的底子是虚的。”
“虚的？”
“因为这是怜悯得来的东西，不是我的能力得来的东西。”
“谁说的？你炼丹的天赋很高，心性也好，所以才让你在西流山待这么长时间。”
“真人，如我一般天赋与心性的女修有许多，但是被选中在西流山住半个多月的人是我，这是幸运，但是幸运是虚无缥缈的。真人，我喜欢这种幸运，这种幸运美好到让我如同在天堂，但我终究还是要回到我原本的位置，然后继续地生活。”
这是实话，真话——奇水沉默，再开口时已经不再准备挽留：“丫头，你的心性，好。”
“谢谢真人。”
“有一说一，丫头，你做的肉是真好，我听说你在凤凰山的时候也卖这些，这样，给我个地址，我想吃的时候，就找你。”
“欢迎欢迎。”何清心也收拾起心情，笑眯眯的：“常客我打折扣。”
“哦？折扣怎么算的？”
“……”
两人就折扣商讨番后，相对而笑。
不知不觉到了西流山，何清心下来，对荣轩行礼，然后离开，是去客房的方向。
奇水叹着对荣轩道：“这丫头，是打定主意明日就走了，你去问问，能帮一把是一把。”说是“帮”，实际上两人心知肚明，何清心不会要帮助，奇水不过是给个理由，让荣轩去与何清心多说几句话罢了。
荣轩点头。
何清心没有回客房，她在池塘边看着浼柳濯水。
午后日光照在浼柳金碧色的羽毛上，灼灼生光，能以强大与美丽让修士趋之若鹜的仙鹤名不虚传。
荣轩看到的不是浼柳，而是何清心，她白皙的肌肤因为金色的阳光照在其上更增丽色，眼神中的怅惘让荣轩也不由失落。
“清心。”
“荣山主？”何清心唤了声荣轩后，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荣轩与何清心相对而立。
还是荣轩先说话：“你明日就要走了，我来看看。”
“嗯。”
再次相对无言。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散，荣轩又搜出话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昨夜就收拾好了。”
还真着急——荣轩笑笑，又问道：“浼柳跟你一起回凤凰山？”
荣轩问得心不在焉，何清心也是心中有事：“凤凰山不能有仙鹤的，浼柳和我说好，明日它就回万兽苑，有机会它会去凤凰山找我。”
荣轩再点头，从包中取出只储物戒指来：“你来这么长时间，多谢你照顾，这是离别礼，你千万要收下。”见何清心迟疑，赶快道：“我知道你，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有，这上面我下了禁制，等你金丹中期时候，才能打开，你不用怕德不配位。”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被了解，尤其是被自家心仪的人了解，总是让人高兴，何清心“噗嗤”笑声，接过来：“谢谢。”
气氛总算轻松许多。
何清心终于忍不住道：“荣山主？”
荣轩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她：“嗯？”
何清心有些局促地笑着，低着头又抬起来：“荣山主，这话不是我该说的，但我……我想……我希望……”她着急起来，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荣轩安慰她道：“没关系，你说就是。”心中也不由猜测，这些时日从未见她如此局促，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
何清心道：“我昨天听说，余家已经决定要将雪衣铃给你，以用来交换天韵石。”她先恭贺了对方。
荣轩没料到她想说的是这个，蹙眉听她接着说。
“我前些日子跟你见过余家老祖，亲眼看着你跟他吵架，你们矛盾很激烈，但我能感觉到你很欣赏很尊重他。”何清心望着荣轩：“山主，让自己欣赏尊重的人对自己怨恨，那滋味不好受。而且……”何清心迟疑地望荣轩眼，又继续道：“余真人因为你要把雪衣铃损毁和你产生矛盾，您……心里也知道您的行为不对的吧？”
荣轩背转过身。
何清心一鼓作气道：“荣山主，你是西流阁阁主，自然知道许多既不损毁雪衣铃又能取出老夫人护身法宝碎片的法子，你为什么不用呢？你是恨吗？恨因为老夫人因护身法宝被夺而死？所以你也要让别人家的法宝损毁碎裂？”因为自己的痛苦太过于深重，所以忍不住要将自己所承受所经历的痛苦让别人也尝尝？
荣轩大怒：“放肆！”转身就要离开。
何清心赶上几步，大声道：“荣山主，你知道你的行为不对，你也不想那么做！荣山主，那样做会后悔的，不要那么做了，好不好？”
荣轩空留背影。
晚间，奇水知道何清心与荣轩的争吵后，感叹：“乖乖，清心这丫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把我老人家早就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厉害厉害！”又摇头道：“看样子，清心丫头走的时候怕是见不到我侄孙了。”
奇水不愧是荣轩的师叔祖，说对了。
何清心午后离开西流山时候，只有奇水带着西流山众人送她，荣轩在无过峰里连影都没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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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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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商量好的，巧云并不去接何清心，而只是在清心居中等她。
巧云有些坐立不安。
何清心也曾离开凤凰山在外居住数次，甚至有次直接在东平国王府整整住了三个月，按理来说这次她在西流山住了不到一个月，实在不必如此，主要是情况不同，从前的何清心可没在外头动过心。
世间最苦，无过于情。
总算回来了。
何清心仍是昔日衣衫，容颜未改，除了两三个储物法宝之外别无他物，仿若出门游玩归来：“巧云姐，我回来了。”还没忘记笑。
但那笑容让巧云忍不住想要落泪，那是太过疲惫的笑容。
巧云忍下伤心，上前拉住她的手回屋：“我把屋子都收拾过，又拿百甜香熏过，你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你累得狠了。”心累比身累还要让人疲惫。
都是自家姐妹，何清心也不多客气，扑到床上：“那我就先睡会儿。”
巧云点头，为她掖好被角，轻轻关上屋门。
她自己也不愿意回屋，索性就坐在院中枣树下的石凳上，泡茶喝。
太阳西落，月亮西升。
枣树在微风下摇曳，月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缝隙落到地上，形成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亮斑。
巧云将最后一盏茶饮尽，望望西屋，何清心还没睡醒。
她突然想起，自己昔日为了那个男修神魂俱伤时候，清心好像也是这么守着自己。
巧云叹口气，为何清心的西屋加上个防护罩，自己回东屋睡觉。
当然，睡前吃两颗养神丹——要不然睡不着。
何清心连睡了三天。
第二天时候，心月赶来：“巧云，你要我找的消息找到了。”又见西屋还被防护罩密密封着，又眼神对巧云示意后，悄悄问：“清心回来了？”
巧云点头。
心月不由道：“看样子，我这消息给不给你看都成了。”她嘴上这么说，还是拿出来玉简。
巧云明白了：“是药仙谷慧心的消息？”接过来，果然。
心月虽说已经看过，还是跟着她看一遍，等巧云放下后，道：“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为了面子订个婚，我说得对吧？”
巧云点头。
风月场中打滚的两人都看出来慧心与荣轩那场婚姻的凑合，心月不由动心问道：“我看清心妹子也是个让人心疼的，我这个女修都喜欢她，更何况荣阁主那么个大男人，要不然，你让清心再和他联系联系？”
巧云摇头：“清心不愿意，她就拿着事先说好的炼丹报酬回来，其余的什么都没拿。”说到这里的时候，巧云用了心魔誓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心月怔会儿后点头：“是她能做出的事。”又叹道：“不过……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也发个誓吧。”说着，她自己也发个心魔誓：何清心与荣轩之事不会从她口中说出。
巧云握住心月的手，眼中满是感激：“谢谢。”
心月摆手：“没什么，我见你和清心姐妹情深，心中羡慕，自然不想有旁人扰你们姐妹的安宁生活。”又笑道：“再说句功利话，我和你们姐妹俩最近走得这么近，若这事真传出去，别说你们两个，我自己也要被闹的。”
巧云也笑了。
两人又说了数句寒暄，心月就准备离开，走前又想起什么：“我是不是该把你的洞府收拾下？你现下都金丹初期了，过几日就要搬回山腰去了吧？”
巧云摇头：“清心这儿我实在不放心，过段时间再说吧。”
足足担心三日，巧云自己也太过疲倦，第三日晚间看望完仍睡着的何清心，自己也回房睡去。
一场好睡，巧云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还是被饭香给勾起来的：“清心？”巧云连忙披起外裳，往外走去。
何清心正在做包子，一屉包子正在蒸着，另一屉已经在小火炉旁边准备着，她听到巧云声音，扭头笑道：“巧云姐，今天吃三鲜馅的包子，怎么样？”
巧云先是答应：“成。”又仔细打量何清心，她容颜依旧清丽，只眉宇间多了几分清朗，看起来已经熬过来了，不由欢喜笑道：“我去做蒜酱。”
何清心皱眉：“三鲜馅的包子沾蒜酱？也成，我还有牛肉馅的包子没包呢。”她又笑道：“待会儿翔月要来，他喜欢牛肉馅的包子。”
巧云明白过来：“这么快就准备继续卖吃食啦？”
清心得意道：“那当然。巧云姐，我的手艺那么好，那些人这些天可想得很。我可是要赶快开张的啊。”
巧云大笑，何清心也跟着笑。
笑过后，何清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有些夸大啊？”
巧云摇头。
没夸大，起码在翔月口中不是。
半个多月后首次见面，翔月先是惊叹下何清心迅疾增长的修为，又道：“不过以你的天赋和心性，早该是筑基期巅峰了，就是你犟。”
说完后，坐到饭桌前，吃着包子赞不绝口：“好吃，你这包子，起码要卖两块灵石一个。”
巧云赞同，何清心有些心虚：“定价是不是有点高啊？”
“不高，我前儿在和云洞那里买了两个包子，手艺比你远远不如，还三块灵石两个呢。”
何清心信翔月买的包子不如自己做的好吃，但她仍然疑虑：“那可是在山腰上卖，都是金丹修士，卖锝贵点正常，我也不是在山腰上卖啊。”
翔月道：“……”
巧云插言道：“……”
何清心道：“……”
最后，三人商议出的结果是，包子两块灵石一个。
这边厢，何清心干劲十足地继续卖吃食，那边，荣轩也继续他平日的生活。唯一与平日不同的，是余家老祖亲自将雪衣铃送来，从荣轩手中换得天韵石还有西流阁一成的财富。
余家老祖只拿走了天韵石，荣轩接到消息的时候，手中正把玩着雪衣铃。
怀竹在旁边问道：“我现在拿把雪衣铃拿去给器修，和前几个法宝一样把护身法宝碎片取出来？”当然，和前几个法宝一样，雪衣铃在取出碎片后，就会变成粉末，从此不再出现在人世间。
雪衣铃，铃身若雪，通体洁白至透明，荣轩晃晃它，他从前见过余家老祖用雪衣铃救人，是个好东西。
怀竹又再问声。荣轩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转着手中的雪衣铃。
怀竹明白过来，沉默着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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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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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实际上心里也不想那么做……”荣轩沉吟着，看着雪衣铃，他的手摸在铃身上，触感光滑又隐隐感觉到温暖，很舒服，荣轩不由想到，怪不得是救人的法宝，也怪不得能成为余家的家族至宝。
“实际上也不想那么做……”
所以，荣轩望着雪衣铃，自言道：“我真的要把它毁了吗？”
三个多时辰后，怀竹接到荣轩的召唤：“阁主，你让找个器修大能，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既能将法宝碎片取出，又能让雪衣铃完好无损？”
荣轩点头。
荣轩这个决定，怀竹之前就隐隐察觉到，但亲耳听到，仍然觉得震撼。
众人皆知荣轩为人和善，可那些说他和善之人似乎没有想到，荣轩他是个剑修，和善的剑修能修炼成化神巅峰，和善只能是他的表象而不可能是他的本性，他的本性是倔犟与坚持，正是凭着骨子里的倔犟与坚持，荣轩才能从毫无家族倚靠的小修士成为屹立于修真界的化神巅峰的剑修，成为修真界中鼎鼎大名的西流阁的阁主。
面对余家的雪衣铃，荣轩改变了他原本的想法。
怀竹离开，拿着雪衣铃去往西流阁的器修楼，是谁改变了荣轩的看法？
荣轩望向窗外，阳光明媚好时光，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没有错误，他不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三日后，雪衣铃铃身中的碎片被取出，荣轩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放好，对怀竹道：“把雪衣铃放到外头卖，天韵石什么价格它就什么价格，不对，再加上器修的报酬。”
怀竹赢了，出来。余家消息灵通得很，余家老祖在修真界中也有些面子，只要一知道消息，马上雪衣铃又会成为余家至宝。
不出所料，余家家主知道消息就赶来，身上还带着余家八成家底，众修士又都知道雪衣铃对余家的重要，也没人抬价，轻轻松松地让余家家主将雪衣铃带回余家。
到了余家，余家老祖正等着。
“爹，你看看！”
余家老祖颤抖着手接过，修为在雪衣铃中运转三四次，道：“这是雪衣铃！这是我余家的雪衣铃！”声音中都带着嘶哑。
余家众人早都拥出来，听到老祖的确定，早就有人哭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