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起道：“不，是给你写。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霍家人，卫霄也已经威胁不到你，现在是和离的最好时候。”
他要写和离书。钟翎愣愣地看着霍云起，她不可置信：“不，我不同意。”
霍云起投来了不解的眼神，钟翎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道：“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昨日成婚今日就要和离，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她只能用正不正常来回答这件事。而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霍云起现在处于危难之中，就算她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下属，一个普通人也不可能这样背信弃义。
她是这么想的。
霍云起还要说话，却被钟翎制止了：“将军如果非要和离，那就等你出了这座牢房，亲口跟我说吧。”
她的眼神决绝，语气也很坚定。
霍云起见她如此坚决，只好暂时作罢：“……好。”
钟翎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让霍云起安全出狱，而现在只有皇上才能做决定，或许他该找人帮忙劝谏皇上收回成命。
“将军，您先在这里好好待着，我先回去了。”
“钟翎。”霍云起叫住她：“不必去找人救我，虽然我犯了大错，可是罪不至此，放心吧。”
“可是。”
“这是军令。”
霍云奇难得再一次向钟翎发出了军令，钟翎犹豫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她不知道霍云起为什么会猜到他的想法，但是既然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她愿意相信他。
“是。”
不过就算钟翎没有找人求助，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许多文武官员向皇上进谏，请求赦免霍云起。
皇上没有正面回应。他在御书房里先后接见求情的护国公和丞相，等他们走后又迎来了难得一见的人物，皇后。
皇后起初听到这件事也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不知霍云起竟然不是她的亲侄子。甚至在第一次听见这件事以后，她怀疑这是卫霄的嫁祸。
直到她亲眼看见了凌长安，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凌长安真的和她的哥哥很像，动作神态都很相像，然而五官却更偏向嫂子。鉴于霍老将军和其夫人都已经逝世多年，到如今最亲的人也只剩下皇后了，最有资格分辨真伪的也是皇后。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想到了霍云起，就算他没有霍家血脉，可是他当了她二十四年的侄子，这一份亲情又怎能轻易割舍？
于是她想，她要为霍云起求情，求皇上放霍云起一条生路。
皇上听说皇后来了，刚要起身，皇后已经走了进来，不待皇上说话，迅速跪在了皇上面前。
她穿着繁琐的皇后礼服，头上的步摇却纹丝未动。皇上想要扶起她：“皇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皇后低下头，跪求道：“臣妾想要求皇上放了云起。”
皇上的手停在半空，并没有碰到皇后的衣袖：“皇后你可知，他已经不是你的侄子了。”
“臣妾知道，可是云起是臣妾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虽无姑侄之实，但有姑侄之情。更何况云起这么多年领兵作战，保家卫国，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难道就因为他不是霍家人，而要将这些全部否定，还要治他的罪吗？”
皇后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都哽咽了起来。
皇上扶起了皇后，慢慢道：“皇后说的没错，朕也在想这件事。”
皇后抬起了头，皇上道：“朕也知道云起没有错，可是皇家威严却不能不顾。朕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但是没有治他的罪的意思。”
皇后有些激动道：“看来陛下现在知道该如何处置他了，是吗？”
皇上点点头：“是。朕决定让他继续做将军，只是他借由霍家人的身份一开始就做了将军，对其他人来说并不公平，所以朕决定让他做从四品明威将军。等他有了军功，朕会考虑让他升任。”
皇后啊了一声，追问道：“那云起还待在白虎军吗？”
皇上道：“当然，他领兵十年，对白虎军十分了解，白虎军也信服他，等到凌长安适应了领兵，霍云起就可以离开白虎军，再组建一支军队。”
这样大齐就有两支虎狼之师了。
“这样啊……陛下果真仁义。”
皇上得到了皇后的赞同，自觉自己确实是个明君。
皇后走出御书房，守在外面的贴身丫鬟小云上前扶住皇后：“娘娘，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好，难道皇上真要定霍将军的罪吗？”
皇后有些恍惚，她摇摇头：“不，皇上同意放过云起，而且还愿意让云起当个小将军。”
小云看起来很开心：“那真是太好了，诶，既然霍将军已经没事了，您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呢？”
皇后摇摇头：“没有，我们回去吧，本宫想要回宫歇息一会儿。”
然而就在她即将坐在撵上一刹那，她却改变了想法，她吩咐小云：“小云，准备一下，本宫要去刑部大牢。”
“啊？”小云想了一下，以为皇后娘娘想要去找霍将军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于是她赶紧点头：“是。”
这是第三个大人物来见霍将军了，牢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后娘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入黑暗的刑部大牢，他甚至怀疑，说不定以后连皇上都会亲自过来。
“霍将军被关在哪里？”
“啊？”
小云道：“没听到皇后娘娘说的话吗？快带娘娘去找霍将军。”
牢头终于反应过来，连连称是，他走在前面，引导皇后来到了霍云起所在的牢房里。
“霍将军，皇后娘娘来了。”
霍云起见到皇后，立刻跪下：“臣……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他的动作标准，神情和声音都很疏离，皇后看着霍云起，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平身吧。”
“谢娘娘。”霍云起起身，垂头站在皇后对面。
“云起，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皇后看着霍云起，叹了一口气。见到霍云起垂头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却更加坚定了。
霍云起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含糊。
皇后忽然叫小云离开：“小云，你先离开，本宫有事要和霍将军说。”
小云匆匆忙忙地走开了，现在这里只剩下皇后和霍云起两个人。
霍云起问：“娘娘有话要说？”
皇后道：“皇上已经同意放你出来了，并且他想让你做明威将军，继续为守护大齐而战。”
霍云起一怔，他没想到皇上还会让他留下，他刚要说话，紧接着皇后捂了一下脸，慢慢道：“云起，虽然你和本宫并不是亲姑侄，可是姑姑现在还把你当做侄子看。”
“可是姑姑也是霍家人，霍家的名誉超过一切。所以姑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皇后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本宫要你拒绝皇上，永远离开京城，你决不能挡了霍家和长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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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逼迫
“你要是还留在白虎军中，那长安再也没机会被白虎军认可。云起，姑姑知道你为大齐，为白虎军做了那么多事，姑姑不求别的，只求你离开京城，你要多少钱，姑姑都给你，好不好。”
她见霍云起不说话，心里更是着急：“对了，你不是也说自己要不是霍家人，其实是不愿意见到战场流血的吗？现在你可以选择了，那就选择离开吧。”
霍云起的脸藏在阴影中，他垂下头，皇后说的话他当然听到了，并且听的清清楚楚。
“没想到……娘娘还记得草民说过的话。”
皇后以为霍云起受到感动了，她点点头，欣喜道：“侄子说过的话，做姑姑的怎么会不记得呢？姑姑也知道曾经逼迫你娶妻不对，姑姑也是没办法，姑姑向你道歉。”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翻来覆去无非是曾经对不起霍云起，现在她知道错了，希望霍云起能够帮她和霍家这个忙。
然而这番话在霍云起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应该是发现凌长安才是霍家人，她为了霍家的利益，早已经抛弃了他而已。
纵然在皇后嫁进宫里以后，霍云起就和这位姑姑鲜少单独交流，可是在他心里，仍旧把皇后当做是亲人，并且她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没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们之间的亲情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荡然无存了。
既然如此，他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呢？
“娘娘说的没错。”霍云起冷漠道：“草民已经不是霍家人了，继续留在军中会挡了凌公子的路。”
皇后没想到霍云起会说的这么直白，脸色瞬间变成了几近苍白的颜色：“云起，姑姑不是那个意思。”
霍云起无意和她争辩更多：“草民明白。如果陛下赐给草民任何职位，草民都不会接受。等草民被释放后，自然会悄悄离开，此生再也不会踏入京城一步。”
皇后得了霍云起的承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面对霍云起反而愧疚了起来，并且试图往回找补：“云起，姑姑回宫以后立刻给你送银票，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这些年的努力，到现在也只剩下辛苦了。霍云起如是想，他转过头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颇有一种把牢房当成自己家，让皇后这个不速之客慢走不送的意思：“银票就不用了。这里不是娘娘千金之躯该来的地方，草民就不送了。”
他人被锁在牢房里，就算真的想送也做不到，因此这话连客套也客套不起来。皇后的表情变了又变，而自己和霍云起确实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聊了，因此她只留下一句保重，就转身离开了大牢，离开了这个她本不该来的地方。
霍云起坐在干草堆上，他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体会到那种无力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他十四岁时第一次挂帅出征，第一次看到战场上无数的鲜血和死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消失在自己眼前，而他什么也做不到。
而后，霍老将军病死，霍云起成为了新的白虎军大帅，每次领兵作战前，他都在想，如果他不是霍家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不需要背负着这么多的人命，那该有多好？
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妄想，所以他更加努力，希望保护齐国的子民过上平静的生活，希望失忆的钟翎过上自己选择的生活。
霍云起以为自己这辈子只有这样了，不知道是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还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原来他竟然真的不是霍家人。
他并不感激上天，反而带着莫名其妙的埋怨，要是早一点知道，再早一点该多好。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至极。
第二日，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到了刑部大牢，今天的牢头已经不是昨天的牢头了，他现在已经麻木了，就算皇上亲自来了，他也不惊讶了。
李公公是来给霍云起宣旨的，圣旨的内容自然是免除霍云起的罪责，并且重新封他做明威将军的事，李公公乐呵呵地宣读完了圣旨，低声对跪在眼前的霍云起道：“霍将军，您别担心，皇上说了，只要将军多多立功，凭将军您的能耐，重新当上威武大将军那是早晚的事，您接旨吧。”
霍云起没有动，李公公心里开始打鼓了，莫非霍将军嫌弃皇上的安排：“将军，您倒是接旨啊？”
“圣旨可以接，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李公公帮忙。”
“将军您说，老奴要是能帮上忙，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需要公公赴汤蹈火。”霍云起抬起头：“我想面见皇上。”
霍云起重新走进金銮殿，他在牢房待了几日，连衣服也没换过，看起来却和那日没什么变化。他跪在皇上面前，皇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拿着圣旨不知所措的李公公，问道：“霍爱卿，李公公说你要见朕？”
“是。草民有事想当面向皇上禀报。”
皇上对于霍云起自称草民的行为颇有不满，他问道：“什么事？”
霍云起道：“草民自认身份薄贱，能力低微，明威将军一职草民不敢胜任。求皇上收回成命，草民愿归隐山林，过平凡的生活。”
皇上没想到霍云起竟然会拒绝他的圣旨，在皇上看来，自己不计前嫌给霍云起一条活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没想到霍云起是个百年难遇的犟种，油盐不进，这不是把他的脸甩在地上了吗？
“你说什么？朕没听错吧？莫非你是觉得这个职位官阶太低配不上你，好啊，你想做什么，除了继续做白虎军大帅和文官，你想要要什么武将头衔，朕都可以考虑！”
皇上的胜负欲被莫名其妙地激起了，他偏要霍云起继续在朝廷做事。其实不是皇上太过卑微，而是值此用人之际，满朝文武除了霍云起，竟然找不出第二个能率军打仗的将才，万一边关四境有人趁机捣乱，大齐绝对会陷入被动之中，所以皇上是真心想要留住霍云起。
霍云起道：“谢陛下恩赏，草民拒绝。”
皇上终于生气了：“你当真不要朕的封赏？”
霍云起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哀嚎与血腥，闪过皇后苦苦哀求的声音，他定了定神，坚定地摇头：“草民不要。”
“好好好。”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很明显被气的不轻：“既然你不要，朕也不给了，滚出去吧，以后别再让朕见到你。”
霍云起没有动：“草民遵旨，不过陛下，草民还有话要说。”
皇上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霍云起不动如山：“草民想向陛下推荐一个人选，钟伯爷之女钟翎本是白虎军副将，善于排兵布阵，在外也享有不少声望，草民希望陛下能册封她为明威将军，辅佐白虎军。”
昨夜皇后走后他苦思冥想，他自己不想再留在京城，不仅是因为皇后，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他不忍心看到钟翎继续回到钟家，他想能借着自己在皇上面前最后的发言权让钟翎重新回到白虎军中，继续她之前的梦想。
成为天下第一的将军，名扬天下。
皇上一愣，如果不是霍云起提起，他早就把钟翎忘在脑后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皇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个钟翎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你还愿意让她抛头露面？”
霍云起道：“新婚当日草民被陛下召进宫里，礼数未全，所以不作数。草民已经写好和离书，钟副将仍是白虎军副将，草民认为能为陛下分忧，繁文缛节暂可免除。”
他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份和离书，递给李公公：“希望陛下降旨时，能代草民送上这份和离书。”
李公公不敢接，只能用眼神求助皇上。皇上哼了一声：“你倒是想的周到，李公公，拿着吧。一会儿朕再写一份圣旨给钟将军。”
李公公这才敢接下和离书。霍云起再次拜谢皇上，随后最后看了一眼明亮的金銮殿，转头时再无任何不舍。
凌岳私自调换霍老将军儿子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既然霍云起不是霍老将军的儿子，凌长安才是，那么将军府现在也得换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