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揍的学生也慌了。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我们就是想揍萧唯,没想耍流氓……”
半大少年,还不会完美撒谎,前言不搭后语,一下就被老师听出来。
老师气急,“所以真的是你们主动找萧唯麻烦?几个人打他一个没打过,还好意思顶着伤找我告状??”
“我……就是想找回场子,给他点教训。”学生越说越小声,还低下头。
“欺负同学,写检讨!恶人先告状,叫家长!”老师动了肝火,狠狠斥责道。
“诶,别啊――老师我错了!”
办公室里响起苦苦哀求声。
云昕拉着萧唯,悄悄出去了。
“你别哭啊。”萧唯笨拙地安慰,还想用衣袖给云昕擦眼泪。
谁知云昕上一秒眼眶里还饱含热泪,下一秒泪水一抹,恢复正常,还小声道,“笨蛋,下回打人不要打脸。打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最好又痛又不会留下痕迹。”
萧唯:“……啊?”
看着那副傻样,云昕叹了口气,“善良的人容易被欺负。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既要让那些坏人栽跟头,又要让他们找不到理由赖在你身上。”
萧唯:“……就像刚才你做的那样?”
“恩。”
萧唯大为震撼,“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无辜的人想要更好地活下去,为什么不可以?”云昕反问,“如果有错,那也是环境的错,逼得好好的人不得不这样。”
几个月后,那个挨打、告黑状的孩子走夜路,不小心掉进水坑淹死了。
家长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稀里哗啦。
外婆得知这件事,把云昕找了去,“你们同校不同班,这几天,你没有发现他身上缠绕着死气吗?”
云昕本可以回答“没有”,但她选择说实话,“瞧见了。”
“为什么不说出来?”外婆又问。
“我不想。”云昕回答。
“跪下!”好脾气的外婆第一次动怒,“你不是神灵,不该由你决定谁生谁死。”
云昕没动,“那我区区凡人,为什么总要从死神手里抢人?尊重他人(必死)命运,不行吗?”
外婆被问住了。
“一直以来,你都尽力救人,从来不会想这些。”
“以前我什么都听你的,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开始学会自己思考,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云昕袒露心声。
“我觉得就算是巫女,救人也要分情况。”
“好人给一次机会,特别好的人给两次、三次机会。坏人不给机会,他不配。”
“这次死掉的是个孩子,你凭什么认定他是坏人?”外婆无法理解。
“他欺负萧唯没有大人护着,私底下揍了萧唯很多次。我让他给萧唯道歉,他也不肯。”云昕振振有辞。
“坏的小孩长大,不就成了坏的大人?”
“他不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所以我闭上了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家是巫女世家,引导人类从灾难中逃生是巫女的天职。你这样,对得起身上的血脉吗!”外婆喝问。
“这血脉眼瞎找上我,多少也该负点责任。”云昕一股子歪理,“有人一生积德行善死的早,有人坏事做绝没被抓。我只是不那么善良地活着,有什么问题?”
外婆气狠了,斥道,“去祠堂里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云昕去了。
萧唯偷偷跑过来,陪着一起跪。还问,“是不是因为我,才被外婆骂?”
“不是因为你,是为了其他事。”云昕简单解释了下,“我不想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也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冷酷无情。”
“理念不合,迟早起冲突。”
“简单来说,我们俩年龄差距太大,彼此之间存在代沟。”
“外婆看起来很生气,要是她一直不消气怎么办?”萧唯又问。
“不怕!我有把小金库随身带着。”云昕边说边掏出一张卡,“反正我不妥协。万一说不通,我就离开,换个地方生活。”
萧唯想都没想,“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好。”
两人有商有量,连去哪里、以后怎么生活都想好了。
外婆怕云昕跪久了膝盖疼,本想去看看她。不料在外面听见了两个孩子的对话,顿时血压飙升。
云昕一口一个“大人们只看钱”、“我有零花钱,几千万”、“只要熬到18岁,就算被找到,她也拿我没办法”。
萧唯一点没反对,还使劲夸,“你好聪明,离家准备做的比我充分多了。”
“那是……”
云昕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外婆黑着脸,“你起来,咱们再谈谈。”
云昕示意萧唯别傻跪着,自己则麻溜站起,一路小跑,跟着外婆出祠堂。
外婆找地方坐下,打算来一场心灵对话,“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云昕沉吟片刻,先提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从一开始就当自己没有,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也从来没有救过任何人,那么我有罪吗?”
外婆:“无罪。”
能力跟兜里的钞票一样,并不是非用不可,不使用绝对算不上罪过。
云昕又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不常用,只救了少数几个人,我有罪吗?”
外婆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无罪。”
云昕再问,“如果我有预知能力,却不是所有人都救,只救了百分之八十,我有罪吗?”
外婆张口欲言,却被云昕抢先一步打断,“如果前面无罪,最后有罪,是不是因为救人频率太高,救人不知不觉变成了应尽责任?但实际上,我没有那种义务。”
外婆看着云昕,半天没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长叹一声,“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平等地看待每一条生命,能救就救。”
“长期坚持的信念不一定是对的。”云昕不赞同。
“认识的熟人即将离世,你预知到了,却没能救下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自责吗?”外婆是真的好奇。
谁知云昕毫不犹豫摇头,“不会。救一人是一份功德,没能救下,便是没能多攒一份功德,并不代表我亏欠他。”
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变得十分寂静。
良久,外婆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或许……你才是对的。”
又过了几年。
云昕年满十八岁,考上外地大学,外婆却病了。
云昕本想带外婆去大城市挂专家科看病,外婆摆手拒绝,“不用麻烦,我这是心病。”
“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那些没能救下的人,总是在自责。”
“认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关系疏远,最后只剩下你和小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云家代代相传的能力不是恩赐,而是惩罚。也许一开始,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才是对的。”
“我累了。”
弥留之际,外婆告诫云昕,“引以为戒,不要步我的后尘。”
云昕说,“不会的,我不是你。”
她冷心冷情,不像外婆一样过分心善,也不像外婆一样热衷交际。
相反,她有意识地回避人群。除了外婆和萧唯,跟谁都不会交往过深。
“那就好。”外婆安心闭上眼。
……
云昕从噩梦中惊醒。打开灯一看,才凌晨4点多。
“好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了。”
云昕起床,洗了把脸,之后再无丁点睡意。
第39章 超市1(卷死同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做了噩梦, 醒得早,云昕一大早就抵达办公室上班。
过了一会儿, 同事陆续到达。
宁璐刚进办公室, 就觉着云昕今天不太对,关切地问了句,“怎么瞧你精神不太好?”
“晚上做噩梦, 没睡好。”云昕边说边喝一口咖啡,提振精神。
“幸好最近活不多。”宁璐鼓励道,“今天下班回家早点睡,好好休息下, 睡饱了就有精神了。”
“恩。”云昕笑着应下。
这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对话。
刘永昌忽然插了句嘴, “睡不好也要努力睡!要不然第二天工作, 怎么有精神?”
云昕呆了呆。
宁璐表情复杂,一脸的“求你闭嘴”。
可惜刘永昌完全没有领悟到,继续说,“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得自己学着克服, 不能影响工作。”
“我知道。”云昕温和地笑了笑, “你也要努力长头发呀!”
“噗嗤。”宁璐一不小心笑出声。察觉到后, 她迅速转过身, 背对刘永昌。
刘永昌一张脸涨的通红, “我这是中年落发!是正常现象。”
“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得自己学着克服。”云昕温温柔柔地说, “早发现,早诊断, 早治疗。中年脱发不是大病, 能治好。”
刘永昌气的够呛, 硬邦邦扔下一句,“我去买咖啡。”
人就出去了。
“绝了你!”宁璐眼睛里洒满小星星,敬佩地看着云昕。
“怎么回事啊?他什么情况?”云昕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要被说教?
“不关你的事,他就那样。”宁璐提到这件事就来气,“不管别人遇见什么事,他都‘鼓励’别人努力克服。”
“问题是,有些困难能克服,有些不能啊。他不管,也逼着人家克服,克服不了就是别人‘不努力’、‘不上心’。”
云昕狠狠共情了,“我平常都不做梦的。难得一次做噩梦,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让我克服一下……”
“是啊,如果世界上所有事都能靠努力解决,还要医生干什么?”宁璐撇撇嘴,“他惯会说别人,怎么不先自己努力一下,长出新头发,拯救发际线?”
听话听音。
云昕察觉到,“你也被他说过?”
宁璐耸肩,“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我感觉自己快阵亡了,恨不得请假,在家躺尸。他说我不努力,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我也是。”尹航加入谈话,“因为遗传性抑郁症,情绪调节能力较差。有时候遇见不开心的事,比一般人更难走出来。他知道了,非说我太不坚强,连这点小小的困难都克服不了。”
“可就是因为能力缺失,克服不了,所以才叫生病了!随随便便就能克服,那叫健康的正常人。”
“每次被他说,感觉就像是――不小心感冒流鼻涕,他说之所以流鼻涕,都是因为你不努力,没有想办法克服……”
“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哪天他发烧烧到40度,温度始终降不下来,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不够努力?”
“哈哈哈哈哈哈。”宁璐被戳中笑点,整个人已经笑疯。
“不用理他,当没听见就行。”尹航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云昕应对策略。
云昕沉默。
虽然没产生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当事人听到刘永昌那么说,心里确实会不舒服。
十二月,寒潮来临,整座城市仿佛一夜之间入冬。
宁璐前几天被尹航逗的哈哈大笑。万万没想到,才隔几天,她就真感冒了。鼻涕哗啦啦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完了。”宁璐第一反应居然是,“又要被念叨了。”
“吃点药吧,我看你鼻子都红了。”尹航递药。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点保湿霜。”云昕悄悄递霜。
“呜呜呜。”宁璐感动坏了,“你们俩真好。”
天晓得她现在有多艰难。
止不住的鼻涕,又红又干的鼻子,鼻子周围的皮肤还有一种起皮、缺水的感觉。
其他人越好,越发衬得刘永昌不近人情。
宁璐不知想到了什么,恶狠狠道,“我都这么惨了,他要是再敢冲我叨叨,我就骂人了!”
正说着,刘永昌踏进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开口,先搓鼻子、擤鼻涕。
宁璐立时有种说不出的心安――你自己都感冒了,总不能再对同事说三道四。
谁知下一秒,刘永昌放下公文包,取出纸巾,团吧团吧塞住鼻孔。
他是这样说的,“就算生活上遇见困难,也不能影响工作。小问题,都能克服。”
卷死同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璐抓狂。
尹航心情复杂,“没想到还是个狠人。”
云昕瞧着刘永昌周身深灰色浓雾,心道,挺住!不能克服的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了。
一个上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刘永昌撑着脑袋,询问宁璐,“你怎么样?我怎么觉得……头有点晕啊?”
宁璐回答时带着点鼻音,“除了有点废纸巾,其他还好,不耽误做事。”
她深怕刘永昌非要传授她“先进经验”,让她也纸巾塞鼻子,所以抢先一步强调“不耽误做事”。
“看来我的症状有点严重。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药店买点药吃。”说着,刘永昌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宁璐第N次擤鼻涕,“他今天是不是不太对啊?竟然没唠叨我。”
“生病,没力气吧。”尹航猜测,“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他晃了晃。平常哪有这么虚弱?”
“现在去药店,不一定能买到药。”云昕晃了晃手机,“刚收到消息推送,这次的流行性感冒很严重,不少人患病,药店的感冒药已经被抢光。有人一连走了三家店都没买到药,这会儿正在网上骂呢。”
宁璐、尹航互望一眼。
尹航庄重地举起手,“我愿意把我的药贡献出来,分他几粒,帮助他带病上班。”
休息时间,刘永昌一连跑了四家药店。可工作人员要么说没有,要么示意他看指示牌。
只见指示牌上写着,“感冒药已售罄,需要两到三天时间才能到货。”
刘永昌十分无语,“这都什么年代了,想买个感冒药怎么还买不着?”
更让人揪心的是,大冬天寒风刺骨,他顶着狂风跑来跑去,等回到办公室,药没弄到手,病情反而更严重。
刘永昌盘算着,要不请半天假,去医院买药?药店里的药卖完了,医院说不定会有。
关键时刻,“联邦好同事”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感冒药没买到是吧?不要紧,我这有,你先拿去吃。”今天的尹航格外热情。
宁璐也说,“不管生活上遇见什么麻烦,都不能影响工作。正巧今天活有点多,吃了药,咱们四个人一块儿做,应该能在下班前做完。”